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我靠徒弟发家致富>第28章 团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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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来说,柏青霄不想就这样晕过去的,他也不可能在宗措的攻击下这样毫无反手之力。

  可是现在身处在裴庚的幻境里,那么一切经历的事情都是裴庚曾经经历的一切。

  柏青霄始终挣扎不出昏睡状态后,干脆放弃了。

  他想到如果裴庚这时没有醒,那么他其实哪怕提前醒了,也不可能看到裴庚不知道的事情。

  说白了,幻境还是基于试炼者的记忆。

  但他等的并不久,睁开眼便看到一间漆黑的屋子,墙边点着那唯一的烛火,周围显得有些晦暗。

  旁边的裴庚也醒了,揉了揉眼,从榻上坐起,跳到地上。

  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密室,驾轻就熟地四处点了灯火,给柏青霄介绍道,“你别怕,这里是我以前修炼的地方。就是这——”

  他指着石床道,“我以前就是在这冥想的。太师教我打坐修炼,人可好了。”他小声道,“不过你不能告诉我父母哦!”

  柏青霄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见裴庚满眼期待看着他,便点了下头算答应了。

  心道不可能。若是裴庚早跟人修炼过,当初他引气入体那晚为什么会那么艰难?

  而且初见时,裴庚的确就是凡人不错。

  莫非,是他修为曾经被废?

  柏青霄一把捉起裴庚手腕探查。

  裴庚睁大眼,小力地挣了挣,“咱、咱们还没成亲呢,你这么主动很危险的。”

  什么时候了还一堆废话。柏青霄思索道,“你跟那太师修炼多久了?”

  “唔,不到一年?”

  所以那宗措分明在骗他,他根本没有教他修炼!柏青霄沉下脸,哪怕只有一年,哪怕始终没能成功引气入体,那也不可能还是个纯粹的凡人。

  门外传来杯子摔破的声音,一时间惊到密室里的两人。

  发生什么事了?外间有人?若是宗措,为何不进来。

  裴庚拉着柏青霄手腕警惕地走到石门那,松了手,趴上石门,争吵声隐隐传来,十分明晰。

  一抹声音的主人显然就是那太师宗措。

  而另一人的声音苍老枯涩,十分难听。

  这里到底不比修真界,若是开个结界,在里面打成一团声音也穿不出去的。柏青霄摸了摸那道石门。

  不对!柏青霄醒悟过来,也许他们此刻正在结界内,只是那与宗措吵架的人不知道他们。

  这就关系到宗措是不是在密室上设置了隐匿法阵,以至于对方无法察觉这么个密室甚至密室里还有两个活人。

  柏青霄倾耳细听,两人吵得几乎要打起来。

  那苍老的声音骂道,“好你个宗措,若不是你五百年前说天机便在凤族那对双生子身上,误导我师尊,我师尊如何把沈君越那小杂种收为徒弟。而现在他老人家被那欺师灭祖的小杂种杀了。你自己却跑来这里逍遥。”

  “也不对,肯定是你当初撒谎了!什么双生子,我看分明故弄玄虚,沈君越就是个障眼法。明明天机就在沈君阳那废物身上才对,不然你怎会跑来他建立的国家当上大官?”

  两人拉扯声传来,似乎打上了,声响十分大。

  “姚景明,你要做什么!你疯了!当初的事不是已经证明不可能了吗?不要重蹈覆辙滥伤无辜。”是宗措惊慌的声音。

  “你假惺惺个什么?我要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若不是追查你,我还真不知道这凤族人血脉里的秘密,哼!你藏着掖着,不就怕你自己的‘续命宝’没了么?你放心,我一个都不会留给你!”

  沈君阳——

  柏青霄想起来了,那祖宗牌位上的‘裴君阳’,岂不正差了一个字。改沈为裴,而至于他看画像的眼熟,联系上沈君越的那张脸,事情瞬间清楚了。

  凤族人,双生子,血脉的秘密。

  柏青霄拧着眉,徐徐看向一无所知的裴庚,他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不就只是裴庚的幻境而已吗?

  他看着一边无知无觉的裴庚,心里未免可惜。所以这蠢徒弟听了那么多,却什么都听不明白,过了耳朵便算了。

  一无所知的裴庚见柏青霄在看他,小心翼翼蹭过去,扯了扯他袖子,“紫菀,你说,和太师吵架的那个人,也是修士吗?”

  柏青霄心情复杂点点头。

  裴庚神色怪异,“都说修士驻颜有术,怎么我看和凡人也没区别?”

  “此话怎讲?”

  “和太师吵架那人丑的和个老头子一样。”

  柏青霄一惊,“你怎么看到的?”

  他刚刚就是因为想到裴庚看不到那个人,才没有放出灵识查探。

  可若裴庚能看得到,那就证明柏青霄也能看得到!

  裴庚指了指石门上他刚刚趴着的地方,那里有个小洞。他刚趴在那里先用耳朵听了听,又忍不住从那里偷看。

  “是个一身黑袍的人,真奇怪。大半夜穿的这么黑。”裴庚挠头道。

  他话音刚落,石门被宗措急急忙忙推开了。柏青霄拉着裴庚退后一步,才没被冲进来的人撞倒。

  宗措冲过来,面上再无笑意,拉住裴庚的手腕,“走,我们赶紧走!连夜离开!”

  “你在说什么?”裴庚莫名其妙,一把甩开他的手,“我不能走太远的,父皇关我禁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抽查我。被他发现我偷跑出来就糟糕了。”

  宗措有些不耐烦,口不择,“你父皇都要死了你还管那么多!你若不想死就赶紧跟我走!”

  就算是太师,也不能胡乱说话。裴庚生气了,他拉着柏青霄就往外跑,“胡说八道,我父皇长命百岁!你是个什么人,也敢乱说我父皇坏话!本殿下不跟你修炼了,我要回宫找母后团聚。”

  却被一下子捉着后脖领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裴庚无论四肢怎么挣扎着,都没办法落地。

  “睁开你的眼好好看清楚!”宗措力气足够大,他拎着两个人出了门。

  这地方还在皇城内,却不在皇宫里了。

  天漆黑如墨,圆月被乌云遮蔽,雷电交加,刮过一阵血腥的风。

  柏青霄神情一凛,面前活生生就是一出人间地狱道。

  身旁裴庚惊慌的哭喊声格外刺耳。

  不怪他,这一开门,刚刚还有序的皇城街上土刺横生,坠着挂着一条条血淋淋的人命。

  喜庆的灯笼还在半空晃动着,漂亮的衣服染了血色,美味的糕点摔落在地沾上尘泥,嬉笑尽皆化为惊诧、疑惑、恐慌、不可置信全被留在沾满血的脸上。

  宫女、士兵、大臣……无一能逃。

  最低阶的练气修士杀一个凡人不费吹灰之力,若要柏青霄这样元婴修为的修士,去杀一个家族的人也丝毫不是问题,但却仍没有这样的能耐敢和一个国家叫嚣。

  到了屠一座皇城,就绝不只是‘元婴期’那么简单了。来人甚至可能已经过了化神期,甚至就是大乘期甚至渡劫期修士。

  柏青霄闭了闭眼,不忍再看。

  灵元大陆上没有闭关的渡劫修士屈指可数,也不会做这种屠戮之事,愿意染上血光之灾,受天雷惩罚。

  因此,最有的可能便是这罪魁祸首已臻大乘。

  柏青霄想,也难怪当初裴庚和他说‘家族被灭’,而不是‘国家消亡’,这两件事不在一个层面上。

  若他说了,柏青霄还真可能惹祸上身不敢要他。

  远在数百米外的皇宫中,屠杀仍在进行,血像花瓣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溅在地上。

  那阵阵哀嚎声哭诉声响起,鲜活的生命趴在朱红大门上宫墙上,用血红的掌印刻画出长长的面对死亡的不甘。

  “御林军在何处?还不快去叫人!”裴庚急道,扭头抓住宗措的袖子,“太师,快去喊人!我要去找父皇!”

  “小子,你这是找死!睁眼看看,哪还有人?”

  是了,整个皇城道上全是尸。

  血迹一路绵延进皇宫。

  “我父皇那么厉害才不会有事!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去找父皇!父皇——”裴庚哭着踢宗措。

  宗措低头避开他一脚,手上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条件反射一松手,裴庚便哭着冲进宫门去,速度极快,左拐右拐,饶是宗措居然一时没跟上。

  柏青霄紧跟在裴庚身后,随他从皇城入了宫城。

  所见之处,血流成河,碎尸遍地。

  远远看到天子所在的宫殿处,一个黑袍人影忽然御风而起,俯视这满地的杰作哈哈大笑。

  追上来的宗措连忙把两人抱起,缩到角落里,甚至紧张到捂住他们嘴巴,忌惮之色十分明显。

  那黑袍人狠狠甩出个金钵来。

  柏青霄拧眉看去。

  闪着金光的圆钵旋转着跃上高空,开口正对下方,对着整座宫城。

  腥红的风从下往上汇聚进金钵之口,点点滴滴的血在风里飞起,在雷电交加的月夜里宛如一颗颗血红的宝石,上升至金钵口中。

  这是怎样的一副鬼魅画面,又是怎样从未听闻的邪术。柏青霄瞬息把面前一切与那些诡异的魔修鬼修联系在一起。

  裴庚抽泣着,身子一抽一抽地看着那黑袍人,下唇被他自己咬的血迹斑斑。

  柏青霄侧头,很容易就在还不会隐藏情绪的少年眼里看出了恨意。

  那恨意如排山倒海袭来,化作齿间惺惺血意,化作掐入血肉去的指甲。

  可再怎么样,此时他被宗措贴了定身符夹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剩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水流般涌上头顶,心底涌出的寒冷让他整个人都在颤着。

  “哈哈哈哈!凤丹!我终于练成了凤丹!”

  快意的笑声在无人的皇宫里久久徘徊,是在无数魂灵哀嚎下的大笑。

  那用整个鸣凤国皇室血液练就的凤丹漂亮极了。

  雷鸣光下,在山河里照耀出火一样的颜色,拇指般大,黑夜中闪着独一无二剔透内敛的光色。

  天道动怒,雷电交加。

  立在上方的黑袍人捧着那凤丹只沉迷一会儿,挥袖撒下雪白的粉末,纷纷扬扬落在被抽干了血的尸体上。

  他一闪身,来无影去无踪,消失在黑夜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眼看化尸粉起了作用。宗措终于揭了那定身符。

  已经没有可以限制他行动的东西了,可裴庚还愣在那里,像是魂也被带走了一样。

  柏青霄看不过去,拉着他手腕往里跑。

  宫人的血泊,靴子沾上了就去不掉,粘腻的铁锈斑的印子一路绵延至天子居住的宫殿里。

  柏青霄猜的果然没有错,那黑袍人撒的就是化尸粉。

  雪一样美丽的粉末,落到尸体上,很快就把尸体融为一滩水。等明天日光一照,更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可这不对,柏青霄想,他把过裴庚的脉,绝不是化尸粉。

  若裴庚身上的毒不是如他所说在家人尸体上触碰到沾染来的,那又是从何处得来?

  他仔细查看了四周,花香徐徐,后院摆放着甚是温馨的中秋家宴,此刻却失去了主人。

  柏青霄回头看向裴庚。

  太子服穿在裴庚身上依旧鲜艳,可整个人却失了生气,跌坐在那里,抽噎着拽着那一对面目全非的尸体,想要紧紧拉住他们的手。

  却无论如何寻不到挽不回,再也触碰不到那想见的亲人,再也无法见上最后一面,成为心里永远深埋的痛。

  只能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腐烂,看着自己过去的喜怒哀乐渐渐化为一滩没有任何回应的水迹,过往点滴梦一样散了。

  从此便再也没了家。

  “父皇……母后……小七再也不调皮了,你们睁一下眼好不好?”

  “你们……睁一下眼好不好?”

  他哽咽着、哭着推搡着冰冷梆硬的尸身。那真的是他的父母吗?为何再也没了当初的温度和柔软。

  “醒醒,这是假的吧,为什么忽然、忽然就死了?”

  “骗人的吧,我不信!你们快醒醒啊!”

  “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我真的、真的受不住呜——”

  “不要留我一个人,不要留下我一个,我以后怎么办……”

  可是人死了,就真的不会再睁开眼了。

  柏青霄走过去拉起他的手,蹭上了化尸粉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柏青霄愁道,“不能再碰尸体,再这样下去你的手都不用要了。”

  “你才尸体,你才是尸体!”裴庚使劲推搡着他,不肯离开,还试图伸手去拽住那明黄的袖角,哭泣着,“我要父皇母后,我要父皇母后啊!”

  他泄了力一般,彻底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却拼了浑身的力气,嚎啕大哭。

  哭声流淌在静默的黑夜里。

  “快走吧。”宗措上来拽他,强硬地把他拽出两米,“得快点离开,不然那个人回来,我就护不住你了。”

  那个人到底是谁?要做出如此残忍的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柏青霄始终想不通。

  难道和太庙里裴庚父子话里‘血脉的秘密’有关?

  “谁要你护!”裴庚一双眼红肿,他推开宗措,嗓子里像含着最后一口气,声嘶力竭。

  “你和那个黑袍人是一伙的!你们都是修士!父皇说得对,你们都是坏人!害我全家,杀我双亲,总有一日,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一口心血上涌,再挡不住。

  裴庚身形一晃,喉间一呛,滚烫的液体在指缝里滴滴答答落下。

  是、是血啊。

  天旋地转,裴庚的视野从宗措不受控制转向地面,柏青霄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

  最后闭眼前,看到那阴云散尽的天空,象征着团结的圆月明亮、皎洁,静静地高挂天上。

  裴庚晕死过去了。

  柏青霄抱着他,指腹给他擦过唇边的血迹,一时心情复杂。

  他虽没有亲族,生来自在神农谷上,师尊师姐就是他的亲人,光想一想如果有一日神农谷遭此大难,只剩他一人,他就已经快喘不过气了。

  不心神失守,直接当场疯掉都算好的。

  面前的所有无声地归于黑暗。

  圆月,黑夜,血染红的地面。

  什么,都没了。

  连怀里的裴庚都好像凭空消息了一般,轻飘飘的散开。

  不知过了多久的静默间。柏青霄从黑暗里睁眼,发现自己正端坐在最初的马车里。

  飞马越过天空,落在鸣凤国宫殿前。

  他走下马车,侍卫护卫在四周,来来往往的宫人、巡逻侍卫面带喜色,讨论着佳节日如何庆祝。

  走在一堆大臣前面,此刻正迎过来的裴庚面上麻木,双目失神。

  但很快,那点麻木被隐藏在面具后。他想起自己在何时何地,该做什么,因此唇角拉起僵硬而客套的笑,“欢迎……紫菀公主来到鸣凤国。”

  柏青霄想,这便是无穷无尽的幻境循环吗?

  走不出来,便永永远远困在这里。

  一次又一次接受着过人的折磨,直到最后。

  要么彻底放开,要么就此化为白骨,方得解脱。

  这才是……裴庚真正的心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