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重锦官城>第214章 

  “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给青叔发现了。”项冬青走后,李云璟用手捋了把脑门,然后摊开手掌给陆舟看:“瞧,我都出汗了。”

  陆舟看着他那张花脸,笑道:“外头冷,师兄出了一身汗仔细着凉,快进屋来,我叫吉祥打水,师兄把脸擦擦。”

  李云璟“诶”了一声,屁颠儿屁颠儿的走到门口。窗下有积雪,李云璟进屋前在门口跺了跺脚,还叨叨着:“今年雪可够大了,也不知往梁州府去的路好不好走,我们还是早早启程,免得过年时候赶不到。”

  陆舟应道:“出了登州府往南应该还好些,今年各地风调雨顺,未曾有什么天灾。对了师兄,你近来怎不写话本了?”

  李云璟解下大氅搭在屏风上,呷了下嘴,道:“我前些时候存了些手稿,但近来我发现剧情进展到一定程度,突然不知道后面要如何安排了,便压了些稿,没有往茶楼送新的。”

  李云璟自从接了自家在登州府的生意后,搞得倒是有声有色,还在文县平县开了两间茶楼。《德王的复仇》是他闲时所作,写了小半部之后便雇了个说书的在自家茶楼说着玩儿,没成想倒很受欢迎。

  这时吉祥端了热水进来,李云璟自个拧了汗巾一边擦着脸一边说:“你也知道,德王的故事是我从青叔那听来的,算是个故事背景。至于话本里诸多事件我可是结合了咱们这些年的经历来写的,尤其是北辽水军突袭登州府,我给套在‘德王’头上了,这可是重头戏。可这之后便风平浪静了,我就琢磨着后面的走向要怎么写。”

  陆舟就道:“你的故事里‘德王’是主角,北辽突袭登州府也被你改成‘德王’遭遇部下背叛,没能成功攻入‘敌国’。之后自然是要揪出‘叛徒’,清剿内部,休养生息,待有足够实力再战。不过我觉得倒也无须太冗长。”

  李云璟也跟着点头:“对了,你家在梁州府有茶楼吧,等我们到了梁州府再把这话本铺陈出去,从头开始说。”

  陆舟道:“师兄也别光顾着往外放话本,我劝你还是继续往下写吧,写完一稿还要斟酌修改,免得到时逻辑不能自洽,这便要费些功夫了。”

  李云璟叹道:“到底是虚构的人物,写的有些疲了,我现在特别想写师弟,心急火燎的,想现在就动笔,我连框架都想好了。”

  “师兄!”陆舟赶忙打住:“师兄,做事不要半途而废,你还是把手头的话本好好写完吧,不然整个陈国百姓都要骂你坑了。坑品不好,日后恐怕不会有人喜欢‘茅山居士’的故事了。”

  李云璟嘟了下嘴:“行叭,我填坑。”

  说完便把汗巾搭在架子上,拎了屏风上的大氅转身走了,临走时还道:“晚饭叫吉祥送我屋里去,我要闭门赶稿了。”

  陆舟:……他师兄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这么多年都改不过来。

  文县知府衙门。

  方士弘坐在书案前,桌上摊着许多手稿,手稿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当中有一行极为醒目,上书《德王的复仇》。讲的是德王出身尊贵却被两国遗弃,成为失国失家的孤儿。长大后被其公主母亲告知身份,便开始计划复仇。故事写到一半尚未写完。

  方士弘身为一府知府,自不好日日去茶楼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听说书,便使人听了之后回来默写下给他看。这手稿他已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了。

  “茅山居士……”方士弘反复呢喃着这话本的作者。起初他命手下去茶楼问过,茶楼的掌柜说这话本是他从江浙一带高价收来的,秉笔者是何人他也不知。

  陈国文风盛,文人亦风骨骄矜。话本之流难登大雅,所以很多秉笔者不愿被人所知。茅山地处江浙,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秉笔者自称茅山居士,想来也是江浙一带的人。方士弘派了人去茅山附近查,只是查了多年仍无所获。

  正琢磨着,长随永富来报:“老爷,新知府已快入城了,明日便可交接。府上一应东西都已准备妥当,待交接完公事我们便可启程回京述职了。”

  方士弘道:“我知道了。”他把手里的手稿拢了拢放在一边,吩咐长随:“永富,你在文县留个人,若是日月茶楼德王那出戏有新更了,使人誊抄下来快马送到京城,若那时我已述职完毕准备赴任,便叫那人再送去渝州府。

  永富愣了下,笑道:“这出戏在文县平县广为流传,有外县人路过平县的也都爱听,听说整个登州府都传开了,还有专门来咱们文县就为听这出戏的呢。原以为老爷只是听着解解闷,倒没想到竟也如此爱听。”

  方士弘脸色不太好看,不过永富低着头也没看到。只听他淡淡的‘嗯’了一声,道:“你去忙吧。”

  永富应了一声,躬身退下了。刚走到门口便见方夫人进了屋。

  方士弘绷着脸道:“夫人怎么来了?可是府上还有什么事未决?”

  “那倒不是,永富都收拾差不多了。”她叹了口气,走到一旁椅子上做下,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方士弘细瞧她,眼眶微有些红肿,显然是才哭过。不由蹙起眉头:“这是怎么了?”

  方夫人道:“还不是为了咱大娘子。”

  方士弘眸光一闪,微微垂下眼眸,沉声问道:“大娘子又怎么了?”

  方夫人撂下帕子:“老爷要去渝州赴任,我想着大娘子母子两个在德州无人照应,我这当娘的哪能放得下心呀。便使人往德州送了信儿,好接上她们母子俩一起去渝州。谁知大娘子就犯了倔,好说歹说都不肯同我们走。”

  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她忙用帕子抹掉,道:“大姑爷之前在德州做官,离着咱们登州府不远,自老爷赴任登州知府,寻常还能去看看女儿和外孙。自打三年前大姑爷遇了难,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剩母子两个在德州……这三年有我这个当娘的在跟前儿照应,日子还算过得去。若我们走了,她们这日子该如何过活。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就想到大娘子,想她这几年憔悴的不成样子,她还那样年轻,怎么就……”

  她泣不成声:“我都不敢想呀,只要一想她,就跟剜了我一块肉似的。”

  方士弘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去,脸颊略微凹陷,显得颧骨尤其突出,目光阴鸷,嘴角近乎绷成一条直线,连声音也泛着森寒冷意,只是方夫人自顾着伤心,不曾听得出他语气冰冷。

  方士弘说:“大娘子既已嫁人,那便是周家的媳妇儿。周子游失踪多年没有半点儿消息,他还有老母亲在世,大娘子身为周家妇,上要孝顺婆母,下要教导稚子。怎么能跟我们去渝州府那么远的地方。”

  “可是……”

  “好了夫人,没什么可是的。大娘子想必也是顾念和周子游的情谊,想在德州等他回来吧。”

  方夫人就叹道:“大娘子是个痴情人。可当时回来的人说眼见着周子游掉下山崖,那山崖深不见底,我们也使人去找了,下面是密林,少有人烟,还有野兽出没,只怕是……唉,罢了罢了,毕竟大娘子也是为人妻为人母了,我管不着她,大不了多留些人手给她使唤。她不领我情,便叫我这当娘的自顾伤神吧。”

  方士弘道:“夫人明理。”

  方夫人扭着身子站起来,道:“府上东西已准备装车了,只剩老爷这书房了。我却也没什么事儿,便不烦扰老爷收拾东西了。”

  方士弘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待方夫人走后,他将书房门窗关好,听着博古架后又传来几声轻响,便扭开机关,博古架向一侧移动,露出背后的暗门来。

  暗门里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毕恭毕敬的给方士弘行了礼,道:“主子,都打听好了,陆知县调任梁州府提举司判官,不过皇帝没叫他回京述职,而是直奔梁州府赴任。”

  方士弘眉头一蹙:“这不符合惯例呀。之前听说这陆舟是要往江浙一带调的,却突然连升几品调去了梁州府当判官,难道是梁州府出了什么大案?”

  萧停道:“属下特意打听过,梁州府风平浪静,不曾有什么大案。前任提举司判官原也是梁州府负责刑狱的老大人,今年正好到了致仕的年纪,所以才空了个缺儿出来。”

  方士弘仍觉得有些心惊肉跳:“也不知怎么,这个陆舟总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梁州府那边你盯紧一些,这节骨眼上别再生事端。还有,找到周子游了么?”

  萧停摇摇头,他道:“主子,那断崖凶险,他未必就能活下来。深山老林多的是猛虎豺狼,也兴许……何况周子游并不知道我们的事儿,他身上无非牵着石铁那事儿,我们完全可以推脱出去。便是皇帝怪罪,顶多也是当年大人在德阳县监察不严,失职罢了。”

  方士弘冷声道:“我们要做的事经不起半点风浪。周子游这个小子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一日不找到他,我便一日不得安心。”他指着桌上的手稿,厉声道:“《德王的复仇》,这世上还有几人知道德王?”

  萧停躬了躬身子,没说话。

  方士弘深吸口气,道:“再往江浙一带去寻一寻,也许这个茅山居士和周子游有什么关联。”

  萧停拱手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