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花重锦官城>第78章 

  “这位小友说我大陈律法不算完善,你指的是哪方面?”

  逼仄的牢房里突然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陆舟猛地转头去看。见来人约莫三十来岁,身着一身暗绿棉布袍,袍子浆洗的有些褪色,但这人瞧着颇有几分威严,倒不像寻常百姓。

  陆舟蹙眉:“敢问您是何人?”

  那人挑眉一笑:“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陆舟默默将头转回去:“那倒不必了,你是谁和我倒没什么干系,我们还赶时间,劳驾让一下。”

  那人似乎对陆舟的态度很诧异,不由笑出了声:“是我唐突了。”说着侧身让开通道,微微抬起手臂,道:“请。”

  陆舟朝他微微颔首,施施然的走了过去。这时几个衙役慌慌张张的从外头进来,差点儿将陆舟撞个跟头,幸好李云璟眼疾手快拉他一把。他眉头一皱就想找那几个衙役理论,陆舟将他拦下,冲他摇头。

  阎王易送小鬼难缠,这些衙役不好得罪,否则吃苦受罪的还是吴槐。

  三人抬步要走,就听其中一个衙役做低伏小陪笑着对那暗绿布袍的男子说:“王大人怎的突然来啦,也没提前差遣个同僚过来,好叫咱们好好准备准备迎接大人驾临呀。近来天寒,牢里湿冷,若知大人来巡查,小的们早早便将牢里烘的暖一些了。若叫大人着了凉,岂非是小的们罪过…….”

  绿袍男子面无表情道:“我只是随便过来看看,你们不必慌张。”

  “王大人?“陆舟眼睛一蹬,猛地回头看向那人:”你是成都府提刑司衙门的王自清王提刑?“

  衙役忙瞪了眼陆舟:“放肆,大人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还不速速退下!“

  陆舟不理衙役,而是双目灼灼的看着王自清,道:“大人适才问我的问题,我想我可以给大人一个答复,只是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人若不弃,小子想请大人吃一杯粗茶。“

  王自清摸了摸下巴,心中对陆舟前后大相径庭的转变更加诧异了。不过他面色如常,只是微微动了下眉头,然后笑眯眯的看着陆舟,道:“若是吃茶,那你得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舟点点头:“大人请讲。“

  王自清问:“你怎么知道我是王自清呢,我们从前见过?“

  陆舟笑道:“自是没见过的,只是听说过大人。适才这衙役小哥称呼您为‘王大人’,态度恭敬,便知您身份不一般。而这样身份的人到大牢里来巡查,官职必和刑狱有关。成都府里头数一数,似乎也只有王提刑您了。“

  还有句话陆舟没说,成都府官场姓王的不少,管刑狱的也有好几个,只是陆舟早便知道王自清和袁均同科,年纪也大差不差。余下王姓官员或者都是老头子,或者官职够不上。这衙役们虽不起眼儿,但他们眼睛最毒,最会见风使舵了,一般的官员他们可不会这么巴结。当然,这些话也只能搁肚子里盘算。一来他不想得罪这些衙役,二来嘛,既然叫他们碰上了这王提刑,那便探探他的底,暂且先不要将袁知县扯进来吧。

  王自清笑了一声:“我姑且相信你的说辞。“言外之意,他看出陆舟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陆舟也坦荡荡的点头:“大人的问题小子回答完了,不知大人是否愿意赏脸呢?”

  王自清道:“君子言出必行,只是我目下还有公务在身,几位小友若方便,我们便约在未时初,地方你们挑,如何?”

  陆舟拱手笑道:“多谢大人赏脸。既如此,未时初柳树街陆家茶楼,小子们恭候大人。”

  师兄弟三人出了大牢,李云璟道:“这倒是巧了,我们本想通过袁知县的路子接近王提刑,倒没想到先给我们碰上了。”他将手搭在额间眯缝着眼看太阳,道:“昨儿师弟还说希望吴槐度过此劫,否极泰来,今儿就出太阳了,还约到了王提刑呢!”

  陆舟:……

  袁叙白也抬头看太阳:“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天气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儿么?”

  李云璟嫌弃的白他一眼:“哎呀你不懂。”

  陆舟觉得不能再让他师兄说下去了,便道:“我们先去茶楼吧,我叫二哥下午换一出戏来说。”

  李云璟:“换哪个?”

  陆舟:“《洗冤录》。”

  李云璟:“你这是要钓王提刑呀。”

  陆舟点头:“且看他如何反应。不过观他行事还有表象,此人或许可交。”

  李云璟跟着点头:“师弟说的总有道理。你瞧他这么大的官儿,穿的却那么寒酸,举手投足也不摆官架子……”

  袁叙白忙道:“那我就不用去德阳县了吧。”

  陆舟:“若我们能说动王提刑,自然无需回去了。”

  袁叙白提着的半截气又虚虚的落回去一些。

  李云璟就问:“师弟有多大把握?适才我们问吴槐,连他自己都迷茫了,我们若要替他翻案,总得找到有利吴槐的证据。说白了王提刑那么大的官儿,不可能什么事儿都伸一把手的。”

  陆舟道:“案发第一时间官府就将人拿了,案发现场又是宋家茶楼,我们不是官府中人,又和宋家没什么交情,恐怕无法去现场查探。更别说验尸了。”

  袁叙白惊恐的瞪大眼睛:“验尸?你不要命啦!我们不但和宋家没交情,咱们的朋友还是宋家认定的杀人凶手。咱们若上赶着去,还、还验尸,宋家人还不得撕了你!”

  三人一筹莫展的往前走,忽听身后有人高声喊道:“宴舟学弟,允明学弟!”

  冷不丁听人喊他们的字还怪不习惯的,陆舟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喊他和师兄呢。他回头一瞧,见来人是江子义。

  陆舟瞬间扬起笑脸,热情招呼道:“是江学兄呀!”

  江子义道:“我跟后面喊了你和允明好几声了,你们也不理我,说什么呢这么投入。”

  陆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家一向叫我四郎的,在书院先生也只喊大名,倒极少有人喊我字,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李云璟忙扬着下巴道:“我都喊师弟的!喊对方的字倒显得见外了。”他俨然忘记荀先生刚给他们取字的时候喊的有多欢实了。

  江子义道:“你和宴舟自小一起长大,情分当然深厚。”

  李云璟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自然是的。”

  陆舟总觉得师兄有些奇怪。

  袁叙白却将注意力放在字上了,他左右看看,问:“先生给你们取字了?我怎么没有?”

  李云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先生给我们取字是希望我们出门在外也不要忘记教诲,我们毕竟是从小就跟着先生读书的,先生对我们寄予厚望。可师弟你才拜师就回书院读书了,先生对师弟了解的还不透彻,又如何给你取字呢?”

  袁叙白勉强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江子义诧异道:“想不到叙白竟有机遇拜了荀先生为师,真是恭喜你啦。”

  袁叙白微微挺了挺胸脯,谦虚道:“是先生抬爱了。”

  江子义就哈哈大笑,真诚的祝贺他。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就问陆舟:“你们今天也没去书院,是要去宋家看看么?”

  陆舟一懵,恍惚记起他们今日请假了,然后他又恍惚了一下,颇有些诧异的问江子义:“江学兄今日也告假了?”

  江子义敛了笑意,道:“听说宋显出事了,我便想去宋家看看。”

  陆舟‘咦’了一声:“江学兄和宋家还有来往?”

  江子义道:“和宋家倒谈不上多深的交情,只是宋显当初要考华阳书院,便托人找到我,希望我给他讲课。”

  陆舟点头:“江学兄学问好,宋显找上你也属实正常。”

  江子义也不扭捏,直言道:“宋家名声向来不好,我本不愿和他家有什么牵扯。只是宴舟知晓家母身体一向不好,正缺银子,我便接了这份活,每日申时后到宋家给宋显讲经义。一来二去的发现宋显这人学问上也还不错,虽有富家子弟的陋习,但总体上人还算正直。闲暇之余便也和他品茶闲聊。”

  “这之后再回过头去想,确实是我先入为主了。以为宋家那样的人家教养不出什么好子弟,却忽略了宋显主动提出补习,是想凭自己的真才实学考进华阳书院。他起码还知道上进,知道学问一事不可作假。”

  陆舟表示赞同:“宋显的确好学。”

  李云璟仍然对青城山上的事耿耿于怀,他道:“既如此,又何必在体能考试上作弊呢?他叫吴槐背他下山,这违背了书院设定这场考试的初衷吧。”

  “但他自己爬上了青城山,只是体力不支无法下山。”江子义道:“宋显自幼体弱,他本可以和书院申请不参与体能考试的。”

  李云璟嘟了下嘴没说什么。

  陆舟转了下眼珠,叹道:“我们今日告假是去看吴槐了,本也打算去宋家看看的,毕竟同学一场,可又担心宋家人不愿见我们,毕竟我们和吴槐交情不浅。”

  说起吴槐,江子义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直呼可惜。然后道:“宋显不常和家里人说书院的事情,况且今日大家都在书院上课,我们告假过去不会碰到书院其他人,倒不必担心有人浑说什么。你们若真心想去,不如随我一起吧。我虽和宋家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毕竟和宋显相交一场,宋家便是知道你们和吴槐的关系,也当不会太过分。”

  陆舟拱手:“那就有劳江学兄了。”

  言罢,从街边巷口招呼了个小乞丐过来,给了他几个铜板告诉他:“你去柳树街陆家茶楼告诉掌柜今日午后说《洗冤录》。”

  小乞丐接了铜板“嗖”的一下就跑了。

  江子义好奇道:“宴舟特意遣人去,是这出戏别有深意?”

  陆舟道:“那得看听戏的人能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了。”

  江子义笑了笑,没再过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