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决的指尖动了动,像是在隔空触碰着苏明御的脸。他很想抱抱他,更想亲

  无星无月的夜晚, 只有阴云密布在空中。苏明御靠在黄铃木制的床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机关图纸。

  他整个人蜷缩在极小的一块地上,像焊死在了那里, 几乎不往外挪动一星半点。

  冷风透过破裂的窗口吹动着跳动的烛火, 随之晃动的烛影也变得诡谲起来。

  苏明御握着图纸的手不是很稳,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红戮机关兽底部的构造上,可余光却时不时地瞥到那抖动的烛影。

  像一场经年不醒的大梦, 梦境和现实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空气中仿佛有药味,血腥味和刀锋的味道。

  刀锋是没有味道的,但刀上却有一种淡淡的金属的味道, 只有离得极近的时候,才能闻到那上面藐视生死的味道。

  “你怎么连我来了都发现不了?”许长君直至走到烛光下, 才发现苏明御的眼睛微微聚光在自己身上。

  按照他的功力,应该早在自己进入府中就能有所察觉了才对。

  “在研究图纸,分不了神。”苏明御应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吗?”

  “你那么深的功力都察觉不到我的轻功,他们怎么会察觉得到。”许长君看着苏明御,意有所指道。

  苏明御没有接过他的话茬:“圣明教内现在如何了?”

  “那日事发突然,我不在教中,清翎凡他们跟随你去了边关, 暗部的人也出去行动了。只有梁安通和牧德尔尚在教中。”许长君道:“圣明教总舵现在被焚心教上下所控制。”

  苏明御道:“我这边也都是萧如镜的眼线。尽量将萧时泽救出去, 不然我们的行动会束手束脚,联系暗部和清翎凡他们, 召集圣明教分舵人马, 将总舵内的焚心教一网打尽。”

  “你呢?”许长君道:“等救出萧时泽后你就跟我们走吗?”

  “我不能走, 我要在这里稳住萧如镜。”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的完成品被他们藏在另一个地方, 他们还有府兵, 我必须要想出万全之策。”

  许长君神色担忧地看着苏明御:“可万一根本就没有万全之策呢。况且你在这里,又怎么想的出来。”

  许长君续言道:“林巍将军只带了八千人马逃出来,萧如镜除了府兵,焚心教,还联合了大梁国四大亲王中除端王李玉宣外的三大亲王。就算淮老将军带了人马过来,谁输谁赢也绝非定数。”

  “可我没得选择。”苏明御道:“我如果现下一走了之,他们肯定会立刻对旻城下手。”

  许长君的心中又何尝不知道,苏明御只有留在这里,才能拖延一时半刻。无论是为淮昭的人马赶来提供时间,还是为救出萧时泽提供时间,抑或是为思虑对策提供时间。

  可苏明御就像用来焚膏继晷的烛灯,他提供的这些时间燃烧的都是自己的生命。

  “白日里教中的任何人都不要与我见面,会引起萧如镜的怀疑。”苏明御低声道:“我想,他也不会允许和我接近的人安然无恙地活着。”

  “嗯。”许长君的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轻声道:“你多保重。”

  “嗯。”苏明御应道。

  许长君往后退了几步,隐入夜色之中。

  祁决赶到皇城,已是五日后。

  淮昭的人马还未赶到,不知是在何处耽搁了。祁决与他们取不到联系,更难和苏明御取得联系。

  他只能先尝试和端王李玉宣那边的人接触,如果苏明御真的和自己揣测的身份一样,那么过不了多久,他一定能找到他的下落。

  李玉宣的兵马在皇城之外,本人却已在皇城探听局势。

  “萧如镜的势力已经延伸至宁河两境,淮王李知节,义王李权,靖王李慈分别把控着离皇城不远处的三座城池。”李玉宣道:“这三座城池前段时日似有不少人马调动的痕迹,萧如镜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其下幕僚李思邈适时提议道:“端王殿下应该尽快招兵买马,不然等到萧如镜的势力进一步壮大就来不及了。”

  祁决听他说此话,便明白了他的意图,果见李玉宣看向自己,接话道:“祁公子,祁家若有心支持本王夺回大梁政权,不知可否拨些银两供我端王军招兵买马?”

  “这是自然,招兵买马需要不少的钱财,只是淮城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恐怕一时间调运不过来。”祁决并不想那么快表明立场,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答应了考虑帮苏明御的情况下。

  “祁公子说得有理,本王也不急于一时。”李玉宣道。

  他虽嘴上说着不急,心里却很是着急。只是他不敢逼迫,更不敢得罪祁决,只能暂且忍耐。

  白日里,喻王府内的四名随从来不会让苏明御在府上闲待着。

  这是萧如镜的主意,夜里让苏明御惶惶不可入睡,白日里也要耗磨他的精力。

  如果让他白日里安心在府上研究机关图纸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苏明御身后跟着四个影子,被一路跟随至了明来酒楼。

  这是他儿时最喜欢来的地方。

  那时的萧皇时不时带他和时泽以及其他各个皇子来此地用膳,里面有大半的厨子都是宫里来的御厨。

  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苏明御在楼下停驻了几秒,很快便绕过去了。

  “殿下不太喜欢这里?”一名随从察言观色道。

  “若是殿下缺少银两,我们这里有。”另一名随从道:“您是萧皇的侄儿,萧皇是不会亏待您的。”

  让敌人明白自己的喜好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苏明御不会不懂。

  他没有理会身侧的两人,径直走到了另一家酒楼。

  恰逢李玉宣蒙着面和一行人从楼上下来,和苏明御擦肩而过。

  李玉宣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李思邈道:“此人不似寻常人家。”

  “大概是哪户人家的公子。”李玉宣收回视线。

  祁决落在最后面,他不似那帮幕僚住在李玉宣的府上,自然也不必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从座位上起身,一旁的小二殷勤地将他往雅间外送去,言语之间十分热情。

  祁决的兴致不是很高,此地酒楼并不出名,雅间的过道也很窄。

  他被小二挤在过道上,后方迎面走来一群人。

  小二朝祁决的身后笑了笑,道:“五位客官里面请,我这就叫人来伺候你们。”

  祁决趁机往回走,微风吹过他的身侧,风中仿佛有种熟悉的感觉。

  祁决侧身望去,一刹那所有的情绪都好像回归了身体,变得鲜明可感起来。

  苏明御却仿佛没看见他,向前走去。

  “明御。”祁决攥住了苏明御的手。

  苏明御停下了脚步,反应却很冷淡,只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祁决看向苏明御身侧的四人,缓缓放开他的手:“好久不见。”

  苏明御在四人的跟随下进入了一间雅间,四人却未进去,只是站在门外守候着。

  祁决复又折了回来。

  “客官怎么了?”小二看向祁决,殷勤地问道。

  “帮我沏一壶茶。”祁决坐在苏明御对楼的雅间里,这里很隐蔽,而且从这里恰好能看到苏明御那边的状况。

  苏明御似乎瘦了一点,精神气也不大好,从坐下来到现在就没动过筷子。

  祁决将小二叫了进来,把两锭银子放入了他的手中:“替我给对面的雅间点些酒肴,不要透露我的消息,只管送进去便是。”

  “客官放心,我的嘴巴严的很。”小二喜笑颜开道。

  祁决又道:“再替我准备一张纸。”

  “好嘞,客官稍等。”

  一盘盘酒肴被端了上来,送进苏明御的房内。

  “想不到这位殿下的心那么大,还有胃口吃下那么多东西。”一名随从轻声道。

  另一名随从向来比较细心,他仔细地检查了下所有的餐盘,见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支纸制的海棠花,问道:“这是什么?”

  小二干笑道:“方才在这里用膳的一位姑娘见你们公子长得好看,特意让我送的。”

  那名随从拨开每一片花瓣打量了许久,见里面没有字迹才让人送了进去。

  苏明御瞥了眼桌上的菜肴,淡声道:“你们送错了,这些都不是我点的。”

  “客官不妨看完这些菜,再决定要不要收。”

  小二将这些菜依次打开,前面都是这家酒馆的特色菜,只有最后一盘一片葱郁,是一整盘的芫荽。

  苏明御微不可闻地低笑了声。

  祁决看见苏明御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其他菜,精神状态似乎放松了下来。

  他的嘴角幅度极小地扬了扬,寻常人肯定察觉不到,祁决却能感受到他细微的情绪变化。

  祁决的指尖动了动,像是在隔空触碰着苏明御的脸。

  他很想抱抱他,更想亲亲他。

  苏明御吃到最后一盘,发现了一旁折好的海棠花,明明是素白的颜色却显得很明媚。

  苏明御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淡雅且清俊。但没维持多久,转而被一种更为浓重的忧愁所代替,他轻声对小二道:“烧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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