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林巍厉声道:“将宫门打开,让护卫兵去宫外找水房运水来。”

  苏明御将身上的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和牧德尔一路沿着荒芜的丛林折回圣明教。

  行至数十日才来到圣明教总舵的山下。

  苏明御拦住正欲向前的牧德尔:“等等。”

  “怎么了?”牧德尔回头看他。

  “有埋伏。”苏明御道,他指了指不远处苍树枝上密布的剑弩:“他们恐怕不日就要攻占圣明教了。”

  “回不了圣明教,我们还能去往何处?”牧德尔蹙眉道。

  “先离开此地。”苏明御带着牧德尔往后折返。

  牧德尔跟着苏明御, 内心颇有几分忐忑:“看他们的架势, 恐怕这次是来真的。”

  “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苏明御道。

  “如何先下手为强, 对付圣明教的恐怕不止一个门派。”

  “圣明教之所以被打为,除却其教众多使邪术外, 更重要的是它曾是前朝的爪牙,是当今朝廷想极力除去的旧势力。”苏明御开口道:“江湖看似是江湖,又不全然是江湖, 他和朝堂息息相关。”

  牧德尔讶然地看向苏明御:“你是要……逼宫?”

  “牧兄,我知你本性, 不打算瞒你。”苏明御道:“你若想现在退出,我亦不会拦你。”

  “我本就是刀尖上讨生活的人,这点事如何能吓到我。”牧德尔定了定心神, 沉声道:“你们早就有此打算了吗?”

  “嗯。”苏明御应声道:“本来还打算等红戮机关兽制造出来,可他们逼得实在太紧。一旦他们攻上圣明教,发现红戮机关兽的制造场所,一切就难办了。至于兵权,也只能等攻占皇宫后再慢慢做打算。”

  牧德尔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 可他并不后悔, 还有种隐隐要做大事的兴奋感。

  他跟着苏明御来到一处颇为冷清的住所。

  住所外停放着一只巨型机械鸟。苏明御推开门,果见许长君已离开圣明教, 来到此地。

  萧时泽率先看见了苏明御, 起身道:“王兄。”

  许长君见到苏明御, 信步走来:“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各大门派已将圣明教围了个水泄不通。圣明教内人心惶惶, 我让梁安通留守圣明教安抚人心,迫不得已逃来此地商议对策。”

  他一股脑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末了才发现苏明御的异样:“你受伤了?”

  他作势要去检查苏明御身上的伤口,被苏明御拦了下来。

  苏明御走至桌案前:“我们手上有多少兵马?”

  “前朝的残余旧部,只剩不到一万兵马。”萧时泽道:“如果算上萧如镜手中的四万兵马,勉强能凑出个五万来。可萧如镜手中的兵马只有一万在皇城之中。皇城内可用的兵马仅有两万。”

  “萧如镜会帮我们吗?”许长君不安道。

  “如果是为了攻下皇宫,萧如镜一定会帮。”苏明御道。

  “皇宫一旦被破,御林军会率先迎战,其次是护卫兵,和离皇城最近的仝将军部下的仝家军。全部加起来大概有十万兵马。”苏明御道:“我们攻占皇宫的时间必须缩短在一个时辰内,这样才能赶在仝家军的支援到来前抢占先机。”

  “御林军和护卫兵加起来的人马也有五万有余,攻下皇宫又谈何容易。”许长君苦恼道。

  苏明御于桌案上摊开皇宫的地形图。

  “皇宫内有三大池,分别为华清池,沐光池和朝兮池。三片池都离后宫较近,而离其他各宫较远,尤其是杂役房,御膳房和乾清宫等地。”

  “他们的日常用水来源于宫内的几处水井。”苏明御在地标上标了几个红圈:“御膳房的四周有大片存储的油房,而杂役房多为木制的瓦状结构。房与房之间间隔极近,檐角相抵,极易起火。”

  “王兄的意思是用火攻?”萧时泽道。

  “我们可用的大型机械鸟总共有十台左右。”许长君道:“两台自空中投巨石封住水井,另八台抛下火种。”

  “杂役房离三大池较远,离宫门较近,届时一定会从宫外运水,宫门大开。我们遣一支特卫兵伪装成水房里的杂役,将装满油的水桶运入宫内。

  火势必然烧得更大,宫内的御林军和护卫兵忙着参与救火。我们带两万兵马趁宫门大开之际杀入宫中。”

  “各大门派的人马已在圣明教下蓄势待发,我们要尽早通知萧如镜早做打算。”许长君道。

  “我这就派人去通知萧如镜。”萧时泽道,他转而看向苏明御:“王兄,你为何仍愁眉不展,只要我们攻下皇宫,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攻下皇宫不是最难的,难的是攻下皇宫后要面临的一切。”苏明御道:“红戮机关兽尚未完全竣工,兵权仍分散在各大将军手中。我们攻下的究竟是否是一个躯壳,又能守住这个躯壳多久,就看我们的造化了。”

  现下不是逼宫的最好时机,萧时泽知道,这更接近于一种无奈之举。

  可当年的兵变来得也是如此突如其来,一切若都能等到准备充分,徐徐图之,世上也就不存在那么多意外了。

  连日的晴天,地上的积雪已经化了。

  连绵的鱼鳞云铺在广袤湛蓝的空中,显得异常静谧。

  “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许长君道:“当年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所作的,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嗯。”苏明御沉声道:“我要亲手杀了李览,还有当年在翎城驻卫的将领,将当今的王朝彻底推翻,让萧国的境内再无战乱。”

  次日天光大晴,萧如镜在皇城内的一万兵马已于几日前驻扎于城郊一带。算上萧时泽手下的前朝旧部,共有两万兵马。

  自三日前,苏明御便在军中下令,所有的士兵必须昼伏夜出,从酉时练兵整队至卯时。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适应了夜间作战的环境。

  黄昏过后,巡卫兵叫醒了营帐内酣睡的士兵,所有的军队带上了苏明御一年前便已改造完毕的速发连弩,整军列队于营前。

  前朝旧部的大将吕蒙毅在万军阵前做最后的训话,黄昏的日光斜照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虽然敌军在人数上占据优势,可我们有出箭速度更快的连弩。敌方射两支箭的功夫,我们可以射出四支。我们的军甲外缝有火浣布,能更好地出入火场。两个时辰后,宫内失火,敌方军心将会大乱。我们趁机攻入皇宫,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

  “杀!”“杀!!”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苏明御的视线从万军阵前收回,牧德尔从远处走来:“皇宫宫外的数十间水房已被尽数收买,唯一一间质疑我们的用意,不肯配合的已被囚于水房底下的暗格之中。”

  “嗯。”苏明御应道。

  许长君跳下马背,将马绳拴在一旁的桐树上:“十只巨型机械鸟已停于距离皇宫最近的另一处城郊里,巨石都已照着皇城的水井直径挑选出最合适大小。但凡有一块巨石命中一处水井。那巨石定会卡在下方的井壁之中,难以汲水。”

  “看来今晚宫内的火怕是灭不了了。”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双手搭上苏明御的肩膀,苏明御本能地感到一阵恶寒:“燕皇叔。”

  “若此次攻下皇宫,我一定要让时泽将皇城里最大的一处府邸赐给你做家宅。”萧如镜眉目和善道。

  苏明御没有回话,萧如镜也不恼,他拍了拍苏明御的肩,收回道:“我先去看看时泽准备的怎么样了。”

  “就算攻下皇宫后能顺利收回兵权,萧如镜也是个祸害。”许长君看着萧如镜走远后,压低声音道。

  “他手中的兵马对我们还有用,明面上也没和我们翻脸。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和他动手。”苏明御道。

  “我们何时行动?”许长君问道。

  “午夜时分,众人酣睡之际。”苏明御道。

  皇城的巷尾里,打更人揉着一双睡眼走出院门,开始一夜的劳碌。

  天空中点缀着几颗零落的星辰,还有几点像是烛火的亮光。

  “那么晚了,还有人放孔明灯。”他喃喃了一句,百无聊赖地收回视线,拎起响锣走上空荡的大街。

  午夜时分,数百支带火的箭弩射向御膳房旁的油房,燃起熊熊巨火。

  油缸炸裂,房屋顷刻化为灰烬,火势迅速蔓延至一旁的杂役房和御膳房。

  剑弩仍在四处煽风点火。

  杂役房的人被惊醒,房外一片火海,依稀有巨石落水之声。

  片刻后,周遭一片嘈杂,火势已蔓延至尚衣司、浣衣院、司礼监,正向乾清宫蔓延。

  “起火了,快来人,快来灭火啊。”宫女和太监们奔走相告。

  御林军和巡逻的护卫兵的人闻声而来,有人前往井中汲水,才发现水井已被人用巨石堵塞。

  “你去通知统领。”御林军副领道:“其他人马随我去灭火。”

  “是。”

  “皇上,皇上不好了,杂役房起火了。”乾清宫外传来几声呼喊,内务总管在门外嚷了几句,迫不得已推门而入:“皇上,杂役房失火了!”

  李览正与爱妃进享闺房乐事,闻言大怒道:“荒唐!这点小事也来禀告朕,内务府都是干什么吃的。”

  内务总管慌忙伏地道:“可杂役房四周的水井皆被巨石堵住了。”

  “被堵了不会跑到华清池运水吗,再不济还有沐光池和朝兮池,真是个蠢货。”李览拿起床头的摆饰砸向床前伏地的太监:“再来打扰我,小心你的脑袋。”

  内务总管灰溜溜地退了出去,此时宫内已是一片混乱。

  杂役房距离华清池实在太远,御林军和护卫兵的人都加入了救火的队伍中。

  无奈瓦房相连过于紧密,加之油房全部起火。实在是杯水车薪。

  御林军的首领林巍抓住从乾清宫出来的内务总管问道:“皇上怎么说?”

  “皇上,皇上正忙着呢。他说让我们用华清池的水对付一下。”

  “荒唐。”林巍厉声道:“将宫门打开,让护卫兵去宫外找水房运水来。”

  “现在还未到入朝之时,没有皇上的旨意,怎可私自大开宫门。”

  “杂役房起火,若是解决不了,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内务总管闻言立马改变了主意,皇帝的「亲口谕令」传到宫门的守卫里,数百辆水房内的水车连夜入了皇宫。

  林巍指挥水车往乾清宫附近失火的区域行进,至司礼监,御林军的士兵帮忙将水桶抬下。

  水房的人打开盖子,泼向屋檐墙角。火光向上猛窜了几分,木头燃烧发出剧烈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旁的士兵觉出异样,上前抢过水桶闻了闻:“不好,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