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

  祁决的神情难得有些窘迫, 他从床榻上起身,指腹摸过苏明御的嘴角帮他拭去了水渍,又整理好了衣衫才打开房门:“这么晚有什么事吗?”

  “祁师兄, 你是睡了吗?”常硕见祁决半天才开门, 神色歉然道:“你之前说过你子时才睡, 所以我才现在过来……”

  “哦,没事。”祁决清声道:“我还没睡。”

  常硕放下心来:“雾山来信说顾师兄他们正在朝着慕容城出发, 很快就能和我们汇合了。因为当时追寻许长君无果,也有一些别门他派跟着引潮石往我们这边赶来。顾师兄担心会引发争斗,所以希望我们在此地等他们汇合再做行动。”

  “嗯。”祁决接过常硕手中的书信看了下, 听常硕语气苦恼道:“还有我刚才经过客栈的另一个客房,无意间发现客栈里住了好多千山派的人。祁师兄你明日下楼的时候小心一点, 不要起什么冲突。

  最好不要暴露我们也是为了阴阳册而来的,我们和千山派的关系本来就紧张。”

  “那说什么好呢,”苏明御笑道:“来慕容城游山玩水吗?”

  先前苏明御和白楚清、祁决三人经常睡在同个房间里, 因此常硕并未觉得奇怪。

  “正如苏公子所言。”常硕道:“我打算和花兄就当做是结伴游山玩水了,毕竟花兄不是我们雾山派的人,应该比较可信。”常硕说到最后也有些底气不足,叹了口气:“希望他们能信吧。”

  祁决将书信收起,还给常硕:“慕容城是中原第一名城, 他们应该会信的。”

  常硕笑了笑, 道:“那师兄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嗯。”祁决送走了常硕,也没了兴致, 吹灭了床边的烛灯:“睡觉吧。”

  房内暗了下来, 黑暗的环境让四周显得愈加寂静, 只有祁决脱衣时传来的些许轻微的动响。

  过了片刻, 祁决掀开被子, 搂紧了苏明御。

  祁决似乎很累,不多时便睡着了,只有凑得很近,才能听到他缓慢而轻微的呼吸声。

  苏明御被传染得也有了几分困意,就着夜色阖上了眼,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一早,祁决和苏明御走出房门,隔壁房恰巧也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人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

  此人是千山派的大师兄莫冲辰,也是白楚清在比武大会上用波斯功法一掌把对方打得呕血三升的莫冲辰。

  祁决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就见莫冲辰奇怪地看了祁决和苏明御一眼,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

  “你…你们……”莫冲辰涨红了脸,没说出一句话,逃也似的下了楼去。

  “这人真奇怪。”苏明御的嘴角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应该是想说我们怎么睡一间房。”祁决淡然地说道:“他这样误会对我们倒有好处。”

  “误会?”苏明御看向祁决,带着几分不满和委屈。

  “不是误会。”祁决反应过来,淡淡地笑了。他看着苏明御,平淡的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搞得苏明御倒有些不好意思地先移开视线,视线天南地北地一阵乱晃。

  “看什么?”

  “看星星。”苏明御喉咙一紧,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大白天的哪来的星星。”祁决难得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逗他。

  “看……”苏明御咬着舌尖让自己清醒,玩笑道:“刚才不就有只大猩猩从我们的面前走过去,走,我们下去看看情况怎么样了。”

  ——

  常硕和花眠越路过楼梯道口的时候,千山派的人已经围成了两桌,正在吃菜喝酒闲谈着。

  花眠越拉了下常硕的衣袖:“时千星。”

  常硕对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是千山派二师兄的名字。

  在江湖中,时千星的名气比莫冲辰还大。莫冲辰只有武功还算上乘,当上千山派的大师兄还是凭了他的掌门老爹。而时千星就不一样了,他不光武功了得,嘴皮子的功夫也不赖,消息还灵通。

  千山派的弟子大多都很信任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上次的比武大会没来参加。

  “好巧,这不是苍越派的花师弟吗?”时千星也看见了花眠越。

  “你我门派不同,叫我师弟说不过去吧。”花眠越回道。

  “花兄。”时千星面带微笑道:“一个称呼而已,何必在意。”

  时千星又看向常硕:“这位莫非就是雾山派的新起之秀——常硕常少侠?”

  “你认识我。”常硕疑惑道。

  “略有耳闻。”时千星不紧不慢道:“算起来,常少侠入雾山派也没多久。去年年末的时候我们千山派也在新招,怎么不选我们千山派。”

  “我来雾山派是为了我祁师兄,你们千山派的剑术没有一人能超过我祁师兄的。”常硕直言不违道。

  虽然明知他说的是实话,时千星却鲜少被人这样下面子,也没再顺着他的话茬接下去:“那不知常少侠来此地是……”

  花眠越道:“比武大会后,我和常兄一见如故,索性结伴同游一阵,听说慕容城是有名的中原古城。”

  “那是。”时千星立刻接话道:“我们来此地也是为了能在今夜欣赏遥迢灯会。”

  常硕道:“遥迢灯会?”

  “怎么,常少侠难道不知道今晚慕容城有灯会吗?”时千星的一双桃花眼里充满了探究的意味:“你们知道慕容城是有名的中原古城,却连慕容城内最有名的灯会都不知道,真是奇怪。”

  “他当然知道。”花眠越插话道:“我和常兄也是为了这个灯会慕名而来。”

  “喔。”时千星应了声,道:“那我祝二位玩得尽兴。”

  “你们也是。”花眠越道。

  常硕转头和花眠越挑了个远离他们的位置坐下:“我现在知道雾山派为什么和千山派的关系那么差了,千山派的人真令人讨厌。”

  “英雄所见略同。”花眠越压声道。

  时千星收回视线,见莫冲辰一脸绯红地冲下楼,问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莫冲辰支支吾吾道:“我在楼上碰到了祁决和另一个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只对时千星耳语了几句。

  “有意思,先有常硕花眠越结伴游玩,后有祁决带着心上人……”时千星的话音戛然而止,他看见祁决和苏明御从楼上下来了:“没想到,这般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想来只有淀州巡抚家的公子苏明御了。”

  时千星沉吟片刻:“可是我听说祁决喜欢的是那个白楚清。”

  “白楚清那个废物,怎么配得上祁决。”莫冲辰道。

  “我以为莫师兄那件事之后记恨了雾山派所有人,原来只恨了白楚清一人啊。”时千星弯了弯眼,笑着调侃他。

  莫冲辰冷笑道:“我只是看不起废物,对于强者还是很敬佩的。”

  “若真如你所说,祁决和他的心上人今晚怕是也要去看灯会了。”

  “自然,你等着看吧。”莫冲辰忽然有点尴尬:“不行,我还是换个房间吧,我怕我晚上隔壁有动静。”

  时千星叹了口气:“那我就勉为其难和大师兄睡吧。”

  莫冲辰一脸动容道:“师兄果然没白疼你。”

  ——

  一条清河将慕容城分成了两岸,两岸杨柳芍花。烟火尽头,上千盏河灯照亮了水面的微波。

  街上人群繁拥,千山派的人在不远处围聚在一起,常硕和花眠越则在另一侧踱步。

  常硕低声道:“虽然和他们说是我和你一起游玩,你现在去找祁师兄也是可以的。你和他不是从小玩到大。”

  “不必了。”花眠越道:“也许是我之前一直错怪了苏明御,我忽然觉得他们还挺配的。”

  “花兄。”常硕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大好人啊。但其实他们关系好,你也可以一起啊,人多热闹嘛。听说今晚还有全城最大的烟花。”

  花眠越这才发现常硕全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暗自哭笑不得。

  “现在就已经很热闹了,我们从桥上过去对岸吧。”花眠越被人群挤得头疼,边说边往前走去。

  “哎,花兄,你等等我。”常硕推开人群,不迭地道:“借过。”

  “真好看。”苏明御道,指尖抚过一盏亮色琉璃灯。

  “这位公子更好看。”那小贩道:“公子要是喜欢,一个玉兔灯一个月亮灯,总共收你两百个铜板,我再免费送你个花灯。”

  “好啊。”苏明御应道。

  “没想到这种阿谀奉承的话对你竟然管用。”祁决笑道。

  “你不觉得挺合算的吗?”

  “合算啊。”祁决笑着看这个冤大头。

  祁决心想这明显是中秋节没卖完剩下的花灯,但看苏明御那么开心,竟没舍得阻止。

  苏明御拿着三盏琉璃灯,祁决的脸被暖黄的灯火笼罩着,显得异常柔和。

  苏明御看了片刻,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顾瑾的话,继而联想到祁决的身高来历。他往祁决身边挪了下,得出了确切结论:“你比我矮。”

  “有吗?”祁决狐疑道:“我觉得是你比我矮。”

  苏明御凑上去,祁决才发现他确实比自己高那么一点点,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你鞋底比我高。”

  “不穿鞋我也比你高。”苏明御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可以,”祁决笑着逗他:“你把鞋子脱了我们比一次。”

  苏明御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祁哥哥那么好,不会让我当街脱鞋吧。”

  祁决的眼里映着碎光,淡淡地反问道:“你说呢?”

  苏明御又咳嗽了声:“祁哥哥想吃梅花糕吗,我去给你买。”

  未等祁决回答,苏明御就先行一步挤入人群之中。

  等祁决找到苏明御的时候,他的额上蒙着一层薄汗,正从小摊贩的手里接过一大包梅花糕。

  他手上还提着琉璃灯,怀中捧着梅花糕,显得十分艰辛。

  “给。”苏明御用眼神示意自己怀里的梅花糕。

  祁决接过咬了几口。

  “好吃吗?”苏明御压低声音问道,他的手里提着东西,实在空不出来自己品尝。

  祁决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苏明御。

  苏明御的额角带着些许微汗,低垂的睫毛随着话语颤动了两下,眼睛却璨若星河,波光明艳处,女子犹不及。

  他微微地笑,配上一点讨好的意味,显得十分生动。

  祁决收回视线,故意逗他:“我觉得河对岸的糖人看起来更好吃。”

  苏明御的眉心不自觉地向下压了压,显出几分无奈来:“祁哥哥就知道欺负我。”

  他说完这句话便故作可怜兮兮地向河对岸走去,短短一座桥被他走出了唐僧取经般的凝重感。

  祁决好笑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看着看着竟真看出几分可怜来。

  “苏明御。”祁决忽然叫了他一声。

  那声音像隔着很远,让人听不真切。

  苏明御回过头来,见祁决快走了几步,毫无征兆地亲了他一下。

  温热的触感传来的一瞬间,他听见烟花在耳边绽放的声音。

  苏明御抬起头,才发现这不是错觉。

  可能是在桥头的缘故,烟花开得额外大,仿佛触手可及。

  落寞的烟火尚未隐入黑暗,另一朵烟花便覆盖了它的表象。

  连心脏也怦怦作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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