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露怯>第66章 假玉

  陆玉的额头紧紧贴着光洁的地砖, 被锦衣覆盖的后背之下早就湿漉一片。

  五指死死抠着地面,心跳加速。

  他的面色涨红一片,地砖传来的沁凉感让他顿时恍然醒悟了大半, 半响,才听他在这虚空中找回自己的声音。

  “父皇,方才是距离的太远, 此刻可否让孩儿进距离的再看看?”

  这里的每块玉牌模样都一样, 他要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方才是眼拙承德帝也耐他无法。

  何况, 他是整个大楚最为尊贵的太子,承德帝不会放弃他的!

  恳求的终归是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太子, 他从鼻息中冷哼出气。

  敛下了眼底的失望, 道:“你自己上来看吧!”

  承德帝话落,门外就传来了高公公精细的嗓音, “陛下, 姜相还有江总督来了, 可要见?”

  他来做什么?

  姜相的突然到来,让陆玉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保持着伏地的姿势心思百转,思考着突如其来的插曲。

  姜相是在回府路上收到了一个小乞丐递来的信,是一封未封口的信, 上面还印染了墨迹,而信上的内容才最是令姜相大惊失色。

  ‘太子有难,速速进宫’

  这个字迹他尤为熟悉,正因如此这八个字的消息让姜相在这当下晴空,宛如置身寒冰地狱。

  他连忙回府换了身官服后马不停蹄的就进了宫。

  太子的身后有姜家, 若是太子失势跟随的就是一系官员的肃清。

  承德帝对望都一事尤为看重,是以他们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深思熟虑而下, 要是在这最后一刻行差踏错,那才是得不偿失!

  这宫,他今日是入定了!

  与姜相的求见不同,江祝柳是承德帝叫来的。

  地宫搜查一事他也参与了,这各种原委除了炩王外,当属他知晓的最为清楚。

  承德帝让两人进来了,他关切询问姜相,“姜卿来见朕是有事?”

  姜相行了个大礼道:“是有关沭河之事,老臣今日是特地来向陛下传讯的。”

  沭河漕运兴风作浪,这件事承德帝交由了姜相处理,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偏偏卡在今儿来说那便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承德帝蹙眉摆了摆手,那隐下的神情已然有了些不悦,他让姜相同江祝柳先去一旁候着,等他处理完家事再来裁决。

  太子走了上去。

  桌面上两个锦盒依次摆放着三块玉。

  其中一块上面有个很深的裂痕,他嘴角轻抿了抿,想到了那日在张府后院井上看到肖亓手中的那枚玉,似乎正有个如此深刻的划痕。

  掩盖下心头的狂跳他的目光不过一顿,就从上面移开,落向了第二块玉牌。

  这块玉就是先前他交上去的锦盒内呈放的玉,此刻就见他眉眼徒然一凝,落在了那玉牌上一个极浅的炩字之上。

  玉的表面都是光滑的,上面的光泽也是分外流畅,偏偏到其中一处断了角,流淌的质地瞬间就变得有些曲折。

  陆玉此前没有注意,这才看到上面刻着的炩字。

  他咽了一口唾沫,似乎没想到陆怯会留着这一手。

  陆怯的玉牌有记号,那他本人定然是得知的,而承德帝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才会用这块玉来问他,而后者如他所愿的回答冷静、镇定。

  中途承德帝交换了一次玉牌询问,如果不是他交上去的刻有炩字的那枚,那就是陆怯手中被换过去的那枚,而他刚刚还两次言辞笃定的认下了。

  他咬了咬舌尖,伸手指向了第三枚玉牌,他方才自己亲口承认的那枚玉牌,那枚作假而得来的玉牌。

  姜相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见状眉眼抽跳,大为费解,此刻陛下显然的是信任于他的,只要排除了那枚地宫之中带出来的玉牌,剩下一枚将其说为自己的就好,他们那么多人夜以继日的完成这个任务,不就是为了最后的那一招,偷梁换柱吗!

  而如今梁柱就摆在面前,太子这是在做什么!

  居然选了那个残次品!

  承德帝见他做出了选择,与先前的承认无异,既然各自认回了各自的玉牌,承德帝则是换了一个问题询问,只听他嗓音沉沉道:“为何你呈上来的锦盒装着的是炩王的玉牌?而你的玉牌是在炩王的锦盒中?”

  从陆玉打开锦盒的那一刻,那个小小的炩字若隐若现时,他就知道这其中只怕又是面前这个儿子的手笔。

  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陆玉有些颓丧,他拘谨不安的解释道:“兴许是前面在路上时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导致这最后拿错了锦盒。”

  他的一番话说的没头没尾。

  承德帝听的不耐烦,点了点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宫人道:“朕要你说。”

  那宫人突然被点名,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和太子叫换了一个视线,才温吞开始解释道。

  “禀陛下,方才是在市集上有马受惊,同时惊扰了太子殿下同炩王的马车,想来……是下人从马车中取东西出来时碰撞了一下,这才拿错了锦盒。”

  他说话说的紧张,咽声又道:“两枚玉牌长的也相同,下面的人分不清,是……也是正常的。”

  市井上发生的事情,耳目众多,想来这话是做不得假。

  一番话说的结巴众人却都听懂了。

  交上来的玉牌不过是这中间出了插曲而打乱的,现在各自都认回了各自的玉牌,而陆观那枚也早先的就交于了陛下。

  这样一来,那地宫中找出的玉牌又是何人的?

  姜相有些不甘心,他们一干人费尽心思谋的局,怎么可以最终还是得了个假的回去。

  要是陛下铁了心的不放过这玉牌,那假货迟早会被识破!

  他撞了胆子上前,“陛下,老臣有一言。”

  承德帝的目光看着陆怯同陆玉呈上来的那两枚玉牌,见他开口颔首允了。

  姜相言之凿凿:“老臣敢问炩王,御赐之物怎能刻字?”

  陆怯抬头看了一眼姜相,眉宇之间戾色微敛,“这字是我找苦智大师刻的,事先也曾请示过陛下。”

  苦智大师就是那个进贡美玉的和尚,姜相此前也去那寺里问过,此玉独一无二。

  而久坐一旁默不出声的傅呈辞突然淡淡道:“既然这玉曾经过苦智大师之手,不如请他来辨认辨认,或许那个从地宫内被找来的玉牌才是假的,毕竟那个小宫人也说了,这玉都雕饰的一模一样。万一就参杂着别有用心之人做了些手脚。”

  这话一出不仅承德帝满意了,也正中陆怯下怀。

  他谋篇布了个大局,没想到中途陆玉偏偏要这样出来作一场妖,他正愁着怎么把这祸水给引过去,傅呈辞就出来了。

  也不管什么缘故,总之就是巧合的紧。

  而闻言的陆玉和姜相,心下猛的一个咯噔,顿感大事不妙。

  玉牌丢了的事如今不能再说,要不然也不会费劲千辛万苦仿一个假的来。

  本以为可以和陆怯的来一个偷梁换柱,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现在要是把苦智大师请来,这做假的东西能不能保全那就说不好了。

  但是承德帝如今准了,就等着差宫人请苦智大师了。

  苦智大师被请来了,他的一张脸布满愁苦,倒真是应了他名号中的苦字,一双眼帘耷拉下的眼睛却是分外清澈明静,好似能包容万象,令人一眼心安。

  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小沙弥,是他座下弟子。

  承德帝向来信佛,对待佛门也是敬重有加。

  苦智大师双手合十,稽首行礼,“见过陛下。”

  那美玉是苦智献来的,而现在能识这玉的也只有他一人。

  承德帝淡淡道:“今日请大师来不过是想让大师辨别一番,这三枚玉牌可都是大师当初献来的。”

  苦智颔首,他不善多言,听完便走了上去。

  山中发现美玉,质地晶莹,传闻是佛祖诞下寺庙的圣物,虽说被切割之后美玉的形状变了,但是质地却不会。

  苦智大师看完后面色不变,道:“回陛下,这三枚玉老衲分不出来。”

  承德帝饶有兴致道:“哦?那就是说这三枚玉牌是一起的?”

  苦智大师垂下眼帘,双手合十,声音沉缓,“老衲不识玉,想来是一起的。”

  说了等于没说。

  承德帝叫那小沙弥来看,“你跟着你师父膝下,这玉你可看得懂?”

  小沙弥点头。

  “那你来看看。”

  小沙弥指了指其中一块道:“这块是假的。”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枚玉牌之上,就连承德帝也微眯双眸,眼神凌厉的看向太子。

  苦智闭了眼睛,轻叹一声不在说话。嘴里无声念着,阿弥陀佛。

  陆玉也缓了神,他心虚,触及承德帝的视线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整个人僵硬的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姜相直直看向那个小沙弥道:“小师傅你可要看清楚了,那玉到底是否相同!”

  小沙弥稽首,“出家人不打诳语,戒辛看清了。那玉当初是戒辛擦拭保养的,戒辛能识玉。”

  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将姜相余下的话彻底噎在喉咙里。

  他左右为难的看了一眼,愤愤闭嘴。

  承德帝拍案而起,“太子!朕要你好好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承德帝有多恨欺瞒之人陆玉当然懂得。

  他连忙跪了下来,舌尖打着牙关,紧张不安,“父皇,儿臣同张正清真的从未有所牵扯,还请父皇明鉴!”

  如今有没有牵扯承德帝都不在乎了,但是太子做假一事却是认定了,在联想市井的那出闹剧,只怕是不是太子手笔也说不好。

  长兴宫内还有外人在场,但天家颜面却不能丢了。

  “来人,先将太子罚东宫禁闭,此事在议!”

  陆怯的玉牌是苦智大师亲自提刻的字,而那地宫中翻找出来的却和他的玉牌一样,那么余下的只有太子的玉牌是做假的。

  至于为何做假寻一块玉牌,那就看人心如何想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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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姜相:完了……

  陆玉:彻底完了……



  陆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