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撩拨重臣后他当真了>第43章 

  “陛下。”谢明月唤他的声音十分温和, 温和得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叫人打了冷颤。

  李成绮喝得五感不复清醒时敏锐, 但还是察觉出了谢明月语气中的异样,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今日他喝得并没有那么多,神智尚在,犹然记得自己是李愔。

  “先生?”李成绮开口,模样怯怯的。

  谢明月竟撩开帘子径直出去。

  李成绮一愣, 谢明月的离开并没有让他放松, 反而愈发警惕, 身体紧紧地绷着。

  他喝醉了之后思绪比醒时单纯不少, 酒液氤氲,他脑子愈发混沌, 他知道谢明月似乎不大高兴,但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

  李成绮背靠着墙壁,竭力想弄清谢明月的意图, 却无济于事。

  李成绮闭上眼,半天才睁开。

  床帐又一次打开, 殿内的风吹了进来。

  李成绮被这凉风吹得十分舒服, 但不过片刻, 谢明月一进来,便将床帐放下。

  李成绮眼睛一下睁大了。

  谢明月手中的是——戒尺!

  或许是谢明月最近对他太和颜悦色, 李成绮都要忘了这件东西打人的滋味了。

  这把戒尺不是谢明月放在书房的那把,大约是从李成绮桌上随意拿的,由青竹所制, 两边不过一指节宽, 薄且细, 搭在人手上的滋味可想而知。

  谢明月目光在戒尺上落了一瞬, 但很快移到了李成绮不可置信的脸上,“陛下,伸手。”

  李成绮退无可退,紧紧贴着墙壁,不服道:“孤做错了什么,要先生这样教训孤?”他说这话时有点大舌头,话说得含含糊糊,仿佛嘴里含着什么东西一般。

  谢明月目光愈发晦暗难明,“陛下,不可纵酒。”

  李成绮心说孤怎么纵酒了,孤不就喝了一壶吗?

  孤也不曾喝醉!

  他自觉思绪转得飞快,至少顶嘴的时候飞快。

  李成绮扬着下巴,姿态颇有几分桀骜,“孤不!”

  “臣为陛下老师,有规劝陛下之责,”谢明月声音温柔,“陛下违背周律,亦是臣之过。”

  这不是你的错,全是孤的错!

  怪孤当年让人编撰了周律!

  李成绮深觉自己当年有病,多喝几口酒都得挨打,不知道当时他命人编撰的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李成绮连眼皮都红了,先前可能是喝醉了,此时却是被自己自作自受气的。

  但周律是他要文官编的,谢明月真要罚,他也阻止不了。

  李成绮当年被李言隐命人从马上绊下来都没吭过一声,如今要是为了打手就鬼哭狼嚎上蹿下跳实在丢人,至少他喝多了之后觉得丢人。

  李成绮赴死似的将手往谢明月面前一伸。

  谢明月看了他掌心还没长好的伤口淡淡道:“换手。”

  李成绮憋了口气,换了一只手伸出来。

  他上辈子被罚的次数寥寥无几,何况是挨打。

  戒尺举起,这次却没再吓唬李成绮,直直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

  谢明月挑得地方很好,打不坏,却疼麻交织,火辣辣的难受。

  还没等李成绮反应过来,第二下竟就落下。

  李成绮闷哼一声,但因为不服气,咬着牙将全部的痛呼都咽了下去。

  “几?”谢明月的声音突然响起。

  李成绮一愣,“什么?”

  “几。”谢明月重复了一遍。

  谢明月是在问他,打了几下?

  谢明月平静地看他,坦然自若。

  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情绪烧得李成绮面颊滚烫。

  谢明月微微凑近,居高临下地问,“陛下,臣在问陛下,几。”

  他面容再清丽出尘不过,纵然做着这样的事情,仍有如仙人。

  从谢明月清明的眼眸中,李成绮看见了鬓角湿润凌乱,双颊鲜艳,狼狈不堪的自己。

  谢明月,仍皎然高洁得如同他的名字。

  他素白的手中握着青黑戒尺,颜色反差得近乎于刺目。

  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隆起,李成绮怔然片刻,强迫自己移开了眼睛。

  他喉结滚动了下,缓缓道:“二。”

  谢明月满意地点点头,原本冷淡的面容缓和了不少,甚至对他轻轻地笑了下。

  李成绮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

  戒尺猝然落下。

  李成绮猝不及防,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闷哼。

  “三。”谢明月道。

  李成绮一手按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发疼的手心,被打得心头火气,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明月便轻声问:“陛下知道,臣为什么要罚陛下吗?”

  他声音恍若清风般,听得人十分舒服,李成绮微妙地感觉到自己竟没那样生气,也可能是酒将五感麻痹得太厉害,他道:“因为周律不准纵酒。”

  谢明月却摇了摇头。

  李成绮觉得自己刚刚平息一点的怒火一下又升起来了,“谢侯,”他没叫先生,“你现在千万不要告诉孤,周律里没有不能纵酒这一条。”

  “有。”谢明月实话实说,“臣罚陛下,不是因为纵酒,”他伸出手,李成绮一时没有躲开,竟有着谢明月的指尖擦过他出现了三道红痕的掌心,谢明月手指冰冷,贴在上面,令李成绮稍微舒服了点,“而是陛下太不设防了。”

  李成绮愈发气恼,不假思索道:“孤防你做什么?”

  若是李成绮亲近李旒,那谢明月还有杀他的理由,眼下李成绮对谢明月近乎于百依百顺,谢明月杀他干嘛,换个不听话的吗?

  就算谢明月真脑子有病要杀他,何必要自己动手。

  这话或许别有深意,但还是听得谢明月愣了下,他没想到能从李成绮口中听出这样的话来。

  “陛下为天下之主,对于任何人都不设防,”谢明月慢慢道:“若碰到心怀不轨之人,或受其所害。”

  “我朝皆是忠贞之辈,”李成绮顶嘴时思路很清晰,“心怀不轨之人在哪?”

  指尖在他鼓起的红痕上轻轻划过。

  李成绮疼得轻嘶一声。

  “陛下觉得,在哪?”谢明月问。

  李成绮张了张嘴,但没发出声音。

  谢明月淡色的眼睛与他对视着,他仿佛被一条蛇盯上,不仅怕,不仅警惕,还有些恐惧与防备交织而形成的兴奋。

  “陛下不妨好好想想。”谢明月拿开手,冷冰冰的东西一下消失,李成绮只觉掌心比从前疼上不少,“今日陛下醉了,事情臣明日再和陛下说。”

  戒尺被轻轻放到桌上。

  李成绮紧闭了双眼。

  他这时候已经清醒,虽比不得没喝醉时,但比刚才已强上太多。

  手心麻肿,他将手平放在膝盖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颊仍旧滚烫,烧起来得不仅是脸,还有其他。

  李成绮狠狠咬牙。

  那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几乎让他坐不稳。

  他没伤到的那只手用力按了下眉心。

  孤一定是,有些问题。

  不同于李成绮的纠结,在外面劈木头的谢澈显得十分乐呵,劳累之后脑子反而没那么多想法,看见谢明月出来还打了个招呼,“我同您一起回府。”

  谢明月轻轻点了下头。

  谢澈累了几个时辰,走路时喘气便比以往沉重,因为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纤尘不染的谢侯,他名义上的父亲,呼吸竟有些紊乱。

  李成绮在床上安静地坐了半个时辰,才缓缓压下了异样。

  有宫人隔着床帐道:“陛下,国师邀您五日之后于吞星台一叙,不知您可愿意前往?”

  李成绮吐出一口热气,“去。”

  他躺在床上,至夜半仍未睡着。

  白日天刚明,李成绮道:“来人,去告诉谢侯,孤这几日身体不适,便不劳烦谢侯讲课了。”

  青霭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床帐,道:“是。”

  他自去禀报谢明月,谢明月静默几息,只平静地回应,“知道了,请陛下好好休息。”

  ……

  五日后,吞星台。

  时值夏末秋初,白日热气不散,晚上却清凉,吞星台内与外更是两个世界,甫一踏入正门,但觉寒气扑面而来,竟能冷的人打哆嗦。

  引路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脸与手,半寸皮肤都不曾露出来。

  李成绮随他往里走,身上的热气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吞星台高数十丈,一层一层蜿蜒而上,宛如塔楼一般,中间空荡,只一漆黑台顶,却还露着数百孔洞,隐隐能从中看到夜空。

  吞星台只有黑白二色,乍入其中,宛如人行山水画一般,墙壁雪白,而木梯、书架漆黑如墨,地面以大块黑金石铺就,錾得极光滑,走在上面,足以清晰地倒影出人影。

  整个吞星台内都燃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鲛烛,灯火经年不灭,亮如白昼。

  李成绮随着引路人东拐西拐,绕到三层一偏僻处,朝李成绮一躬身,安静退了出去。

  书架高大,上面的书大多是竹简,已被虫蛀得不像样子,用手轻轻一碰,刷拉刷拉往下掉书页。

  无论是朝中还是民间,都说吞星台里住着个神仙,是李氏先祖中的有德之人,得道成仙之后留下一道魂魄守着李氏族人。

  因此国祚不衰,总在国家危亡之际,出现一位明君,挽救社稷,避免战端。

  李成绮对这个传言没什么反应,毕竟从古至今这种得天命的传言太多了,吞星台中住没住着一个神仙李成绮不知道,但他知道里面一定住着一个懒鬼。

  比如说,上面那个。

  一颗骨节大小的东西从上面倏地落下来。

  李成绮灵巧地往边上一闪,躲过了这从上而来的「暗器」。

  落到地上,溅起了片片碎渣,李成绮定睛一看,是块栗子酥。

  李成绮仰头,果然看见上面架子上挥着一只白得像是死了好几天的人手,平心而论,这只手很漂亮,手指细长,骨节小巧。

  若非他指甲尖长,且手上沾着糕点的碎屑的话,一定会更加好看。

  李成绮不看都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谁——吞星台的主人,传言中的神仙,李琯朗。

  手缓缓地伸了出去,然后慢悠悠地探出来了一个脑袋。

  这是一张清冷得仙气飘飘,出尘脱俗的脸,更令人惊叹的是这人年纪极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却生得满头似雪白发,不同于年老之人的枯败,这长发极有光泽,在烛火下流着丝绸一样亮丽的光,长发以一支羊脂玉笔管簪着,看起来真如画中的仙人一般,这样仙姿佚貌的男人脸上却挂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热切笑容,看见李成绮时眼睛一瞬间亮得人心里发慌。

  李成绮少年时不懂琯朗表情的意思,但日渐大了之后他就看懂了,那神情叫市侩,像是街市上招摇撞骗的算命先生见到肥羊的笑容。

  琯朗着广袖竹青道袍,长长的袍服就顺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

  琯朗开口,“陛下。”

  虽然李成绮觉得琯朗的表情更像是在叫他冤大头。

  李成绮想了想,回道:“国师。”

  话音未落,一道青色的人影从上面扑了下来。

  李成绮像是躲那块栗子酥已一样地飞快闪开,琯朗道袍极长,就显得落地的姿态非常飘逸,衣袂纷飞。

  李成绮往后退了退。

  若是他没看错,琯朗应该踩到了那块可怜的栗子酥。

  琯朗应该也感觉到了,但他淡定自若地踩着,姿态没有分毫变化。

  琯朗朝李成绮笑得开怀,“陛下这样叫可就生疏了,”他一本正经,“臣在家时姓李,亦是李氏宗亲,算起来,”琯朗故作思索,“应该是陛下的小叔叔。”

  李成绮重复道:“小叔叔?”

  琯朗笑眯眯,“小皇叔。”

  哦,你在我死之前也是这么说的。李成绮面无表情地想。

  当年他第一次见琯朗,小孩确实被琯朗这神仙姿容震撼到了,在李言隐的介绍下,轻轻叫了声小皇叔,李言隐信天命,信鬼神,常常来吞星台与琯朗喝茶,李成绮却于天无甚敬畏,认为除了生死,人力皆可勉,因此在登基之后也很少来琯朗这。

  听到琯朗仍让他叫小皇叔,李成绮忽地想到,之前几位皇帝,不会也管这老道士叫过皇叔吧?

  李成绮点点头,沉吟道:“国师说的有礼,不过国师已是神仙中人,再以俗世称呼恐怕玷污神仙,国师觉得呢?”

  琯朗本想和小皇帝套个近乎,不想却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道;“长得像先帝,性格也像先帝。”

  这话为什么透着对孤的不满意?李成绮闻言挑眉。

  琯朗无知无觉,随便拿起书架上一软缎,擦去手上的碎屑,正色道:“今日臣请陛下前来,是有俩件大事想请陛下同意。”

  李成绮不用猜都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轻轻地叹了口气,像是非常无奈道:“国师既然开口,孤不能不准,可惜孤眼下尚未亲政,恐怕难以达成国师夙愿,”他顿了顿,对眼神越来越暗淡的琯朗道:“不如孤将先生找来,国师同先生说,可好?”

  谢明月比起李成绮更不信命定轮回鬼神之说。

  但现在说不准。李成绮想。

  毕竟从前谢明月也不读老庄。

  李成绮十分习惯拉谢明月出来为借口,不过这先生二字甫一出口,自己便愣了愣。

  他这几日不见谢明月,只在长乐宫中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无聊就看看书,写写字。

  他的反常和谢明月的不制止让谢澈颇为担心,他来见过李成绮,得到的回应是孤无事,不过是累了。

  至于谢明月那,谢澈更什么都问不出。

  琯朗心说十分不好。

  他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番李成绮,目光停留在那颗烙印似的红痣一般,忽地笑了声,在李成绮疑惑的目光中一下停止,他压低了声音,“这种事,不能让谢侯知道。”

  李成绮也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为何?”

  琯朗弯下腰,对李成绮道:“陛下虽是名位上的皇帝,然而事事都要经过谢侯之手才能经办,陛下可觉得受制于人?”

  这话是你能说的吗?李成绮非常震惊,并且痛心疾首。

  连道士都能干政了!

  因笃信方士误国殃民的前车之鉴太多,李成绮活着时和这位所谓小叔叔不亲近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幸而琯朗除了爱财并没有太大的权欲,不然在惠帝那时就足够翻天了。

  当然,还有个原因就是琯朗开口闭口暗示李成绮请赐银钱修缮吞星台,李成绮刚登基时恨不得一个锱铢掰成俩花,莫说是修吞星台,修什么都没有。

  “不觉得。”李成绮实话实说:“孤觉得十分清闲。”

  就是有点无聊。

  挨打时也有些疼。

  想起五日前被戒尺打的那三下,李成绮手指蜷缩了下。

  琯朗顿了一下,李成绮看到他眼珠转动的速度明显慢了,显然一时半会想不到拿什么来劝说小皇帝。

  琯朗声音压得更低,语气诡秘,“臣有一法子,不需陛下动手,只设坛作法而已,便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李成绮突然来了兴致,“谁都可以?”

  琯朗点头,“谁都可以。”

  “师焉也行?”

  “当然……”琯朗停住了。

  谁?

  师焉?

  李成绮点头道:“那就劳烦国师了。”

  琯朗急急解释道:“陛下,师焉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到达,陛下可换个近的。”

  远在万里之外。是啊,远在万里之外。

  李成绮露出一个笑容来,这笑里透着一股艳丽却可怖的血气,“可孤只想杀这个远的。”

  远在万里之外,术法无法杀他。

  那孤,亲自去杀他。

  待大军兵临城下,砍了这老畜生的人头挂在他魏国皇宫,曝尸半年。

  琯朗见这么劝说无用,只好道:“请陛下随臣来,”

  他心中十分疑惑。

  对于小皇帝来说,弄权的谢明月难道不算欲处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李成绮随琯朗往上走。

  木梯蜿蜒而上,其中皆篆刻祥云花纹,雕工栩栩如生,云气飘渺,宛如仙人登天的天梯一般。

  李成绮走上去,却听得一阵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怀疑地往下一看。

  居然是脚底下的楼梯发出来的。

  琯朗转过身,他道袍足足铺了三四节楼梯,长得李成绮都怕踩到他衣服。

  不等李成绮开口,琯朗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吞星台多年不曾修缮,屋舍简陋,本不堪迎君,奈何事关国祚,臣不得已邀请陛下前来,请陛下不要怪罪。”

  这时候,若他面前的人脸皮再薄一点,或者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或许会十分尴尬,接上琯朗的话承诺修缮吞星台,然而李成绮脸皮既不薄,年纪也不小。

  他半点也不在乎道:“无事,国师继续走吧。”

  琯朗:“……”

  方才期待的眼神瞬间消失,琯朗毫无留恋地转过头去,提着自己那长得拖地的道袍大步往上走。

  李成绮看到了灰色靴子底上沾着的栗子酥碎屑。

  李成绮在心中感叹,这便是,道法自然吗?

  走了吞星台过半,琯朗引李成绮站到凸出的圆台内,他站在圆台边缘,二指轻轻敲了敲圆台栏杆。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刹那间,千百支鲛烛一齐熄灭,整座吞星台顷刻漆黑一片,竟成了颗死星。

  黑暗中,李成绮看不见琯朗的脸,但直觉告诉他,琯朗现在的表情应该有几分得意。

  下一刻,隆隆巨响吸引了李成绮全部的注意力,这声音沙哑得宛如多年不曾转开的硕大转盘,又似缘故妖物在沉睡千年苏醒之后发出的第一声长吟,这声音……在他头顶!

  李成绮抬头。

  原本那漆黑的原正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挪开,这并不是一圆顶,看上去,竟像一巨大的星盘!

  这星盘缓缓地,宛如真正地斗转星移那般移动着。

  今日无月,星星尤其璀璨。

  李成绮这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位置其实是绝佳的赏月观星之地。

  借着头顶幽亮的光,李成绮看向琯朗,“何意?”

  “陛下看,这是北斗。”琯朗抬手,向上一指,宽大的袖子顺着手臂滑落,“北斗所在中宫文昌星内有六星,「两两相比,名曰三能,色齐,君臣和」反之,君臣相忌。您觉得,”风顺着敞开的星盘灌入,呼呼风声几乎掩盖了琯朗的声音,“这六颗星星可是同一个颜色?”

  李成绮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但见诸星皆白,唯有一星泛紫。

  “王气,为紫。”琯朗声音突然响起,“但陛下,这颗星星不是您。”

  这般怪力乱神,危言耸听之言听得李成绮微微一笑,只道:“哦?”

  琯朗李成绮见了一礼,“此为紫薇星垣,即万星之主,也便是您,陛下。”他纯白如雪的长发与衣袖迎风而扬,“太微垣陪设紫薇星垣边,象征陛下身边的良将、忠臣。”这忠臣二字实在意味深长,“太微垣内有星官移西南,”

  紫薇居正东,熠熠生辉,璀璨夺目,旁边有太微天市作为陪衬拱卫。

  他看向小皇帝,朝这面色淡淡的少年人道:“欲犯帝星。”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狂风骤起,吹得吞星台中本就破破烂烂的书架摇摇晃晃叮当作响,这风一点冷得砭骨,刮在人脸上一阵猎猎疼痛。

  琯朗满面笑意已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沉郁冷酷。

  这话肃然凶险,就算再不信玄学星象之人都会有所动容。

  欲犯帝星四字既出,李成绮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李成绮自觉心宽,然而谢明月一事却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侵犯帝星四个字简直戳中了谢明月的心事!

  谢明月不是不好,谢明月太好,样样都好,他也不是不喜欢谢明月,为君,他喜欢谢明月,他欣赏谢明月,先前他说过。

  若谢明月有意于平王世子,他当毫无芥蒂地赐婚,半点不在意外面流言会将他这皇帝说的有多荒唐。

  甚至谢明月喜欢他,他都不以为忤,他为文帝,谢明月那点爱慕对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无足轻重。

  因为李成绮无意,谢明月便无计可施,然而李昭已死,他为少帝,谢明月位高权重,他若真有异动,谁能拦他,谁敢拦他,谁又拦得住他!

  况且……五日之前的那个晚上,谢明月的戒尺落下来时,在疼痛中,李成绮惊觉,他并非全无欲念。

  非是情愫,而是一个男人对于不可攀折的,高高在上的美丽的欲-望。

  在谢明月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九天之上的明月坠落世间,染上最污秽靡湿的颜色。

  这神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又恰好有大风襄助,说完愈发佩服自己的演技,几乎有点沾沾自喜起来,只是他看李成绮的脸色,差点被吓了一跳。

  “侵犯帝星?”李成绮开口问道,声音比风更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