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宫宴

  云江离被燕穆宁一句话噎的怔了半晌。

  索性理智微微占据了上风, 才让少堂主还知道要顾忌小王爷的身子。

  若不然,这老狐狸怕是当真要为了证明自己的技术到底如何而迫不及待的进行一场运动了。

  但这个仇呢,云江离还是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早晚得让这个口出狂言的小东西为自己说过的话付出代价。

  ·

  除夕这一日, 依着惯例是午后便要进宫开始准备参加家宴的。

  虽然说是除夕家宴,其实真正到场的却并不只有皇室宗亲, 还有些朝中的重臣、在京的藩王和一些贵族也是会来的。

  所以这个从下午一直进行到晚上的家宴,对于燕穆宁如今的情况来说, 可以算得上是相当不友好了。

  若真的只是个家宴, 当着自己的哥哥们, 小王爷还可以坐得没规矩些。

  可偏偏那些世家的叔伯、宗亲、各种贵人老头子们……都在场,一个个都是人精,一双双眼睛都瞧着他们,整场家宴全程燕穆宁都得坐的端正,还需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注意规矩礼仪。若不然, 出了这宫门,就指不定有人在背后怎么编排他。

  燕穆宁不愿去。

  他现在揣着个崽, 虽不见得真有人不开眼, 会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但一定会被那群封建老古董偷偷议论。小王爷一想到自己和大美人连带着崽都要被人在身后议论,他心里就难受的不得了。

  更何况他现在坐的时间久了,腰也痛腿也痛的, 简直就是去遭罪的。

  “五哥,你去帮我说说嘛!我不去不行吗?”燕穆宁扯着诚亲王的袖摆左摇右晃的撒娇。

  诚亲王被他缠的没脾气,只能一边朝着他身后的云江离使眼色,一边哄着:“你听话, 都知前几日皇上刚给你赐了婚, 你却连家宴都不出现一下, 这话传出去得说的如何离谱你还不知道么?”

  “穆宁乖,我与皇兄都商量好了,不用你跟着熬一夜,早早的寻个借口就让你回府,好不好?”

  燕穆宁哪里是不懂这些,他自小便在皇家宗亲里混着,每个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他都再清楚不过了。

  云江离坐在一旁静静的瞧着他们兄弟二人谈话,听了半晌才插了一句:“小七你可是因顾忌我?”

  诚亲王听了这话微微一怔,侧头瞧着自家老幺,有些惊讶道:“这有什么好顾忌的,你与少堂主的婚事可是母后亲自定下的!”

  “啊?”燕穆宁有点懵。

  云江离抬手扶额,他怎么就忘了还有这档子事呢!

  要说这诚亲王,真真是个坑货队友。

  “宁宁,时间不早了,让五哥早些回去吧,明儿还有的忙。”云江离起身绕到燕穆宁身后,作势准备将人抱着回卧房。

  诚亲王讪讪,立刻心领神会的跟自家老幺匆匆道了别,直接开溜。

  云老狐狸江离把小王爷稳稳当当的抱回卧房,一刻不停的将人塞进一早就准备好沐浴的桶中,这才退后一步慢悠悠的开口道:“据我爹说,你母后和我娘曾给咱俩定过个娃娃亲,这事儿我也是才知道。”

  云江离是打定了主意,自家小王爷脸皮儿薄,这会儿光溜溜的定是不好意思直接从浴桶中蹦出来揍他,又补上了一句:“定亲的信物是一对玉佩,明日家宴时你我刚好可以佩上了。”

  燕穆宁缩在浴桶中,后知后觉的将这前前后后的事琢磨明白。

  心中两股情绪交缠着,一半喜悦于自己和大美人的缘分,另一半恼着明明是自己的事,怎的次次都是自己最后一个知晓?

  小王爷歪了歪脑袋,眸子里划过一抹狡黠,抿着唇佯装惊喜道:“当真?你快给我讲讲娃娃亲是怎么回事!”

  边说边伸出一只手比划比划的示意云江离靠近一些。

  燕穆宁说这话时,将跟云江离学来的那点儿小狐狸劲儿用了个淋漓尽致,成功的骗到了大美人。

  云江离放松了警惕走近,显然没想到这小东西正憋着劲儿要报复他:“说起来你对那玉佩可有……”

  “哗啦——”

  话方说了一半,云江离被小王爷兜头泼了一把水。

  云江离:“……”

  挺好,小东西学会蒙人了。

  得逞了的小王爷开心坏了,缩在浴桶中瞧着狼狈不堪的大美人,咯咯的笑个不停,口里还念叨着:“下次看你还敢不敢忘了跟我说!”

  原本每日不过半个时辰的沐浴时间,由于小王爷过分的得意忘形,在这一日延长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结束,且最终被迫演变成为了双人浴……

  中途热水添了好几次,卧房被扑腾的满地都是水,整间屋子都被蒸的热气弥漫,地上那狼藉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

  次日燕穆宁是在暖阁中醒来的,捧着小肚子坐在暖榻上想了想昨夜的事,小王爷脸颊又红了,往后怕是都不能好好瞧那浴桶了。

  因午后便要入宫,小王爷用了早饭后又懒洋洋的窝回暖阁中,准备抓紧时间再小憩一阵。

  他刚阖着眸子不过半刻钟,尉迟昭的大嗓门儿就从院子中传来。

  燕穆宁心中嘀咕着:我睡着了,听不到。

  然而尉迟昭根本不打算给小王爷装睡的机会,直接蹦到暖榻上扯着他一只手拼命摇晃:“阿宁,快起来!我给你打扮打扮,一会儿咱一道入宫!”

  小王爷不情不愿的眯着眸睨了他一眼:“你不同老王爷一道入宫,来缠我做什么。”

  “我才不要与那老头子一道,有我二哥跟着他呢!”

  尉迟昭坐在榻上叹气:“阿宁,我跟你说,我爹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今儿个好歹是大年三十啊!你知道他几时便把我从被窝里拎出来的嘛!”

  “先前不就是丑时末嘛,还能几时?”

  反正也睡不成了,小王爷撑着榻坐起来,伸手给自己斟了杯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才不是!”尉迟情绪格外激动,啪啪拍着榻,“丑正都未到便将我拎到院中啊!丑正不到!连鸡都没打鸣呢!”

  燕穆宁满目同情的瞧着自己好友,默默的递了杯茶:“来,喝口水。”

  尉迟昭一仰头灌了整杯,用手背狠狠蹭着嘴角道:“后天、最迟大后天!我就搬你这来!这老头子一日不回西境,我就不回那世子府了!”

  “昨日才走,又要回来了?”

  云江离抱着一叠燕穆宁的衣裳进了暖阁。

  “嗐,我又不影响你们小两口,我这次带着小檀儿单独去隔壁院子住还不成么。”

  尉迟昭扭着头对云江离说着。

  云江离笑了笑没理他,只对自家少年道:“小七,过来,我替你束发换衣裳了。”

  燕穆宁这才仔细瞅了瞅云江离,圆眸都亮了几分。

  往日云江离向来不喜束发戴冠,说起来,他这也是头一次瞧见大美人束全发的模样,圆眸亮晶晶的,满是惊艳。

  云江离虽是只束了最简单的发髻,佩了一剔透玉冠,极其简洁的样式,却将他那俊美的容貌衬的比往日少了两分慵懒,多了三分英朗。

  脸颊完美的骨骼轮廓清晰的显现,凤眸清冷、眉峰微扬,一双薄唇轻抿,平添了几分冷冽的味道。

  一身黛色广袖交领长袍,外罩荼白小氅,腰间束暗纹宽带,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线。身上未戴任何多余的佩饰,只挂了一枚温润通透的白玉佩。

  小王爷看的有些痴了,盯着云江离耳垂上那枚小巧的红痣久久未挪开目光。

  “小七,回神了。”

  云江离抬手在发呆的少年眼前晃了晃,笑着唤他。

  小王爷这才低低的嗯了一声,却微微红了脸颊。

  “怎么?被我迷住了?”

  少堂主凑近小王爷,微微俯身与人平时,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年。

  小王爷这才发现暖阁中只余他二人,尉迟昭不知何时已然出去了。

  垂眸长睫轻颤,小王爷虽不好意思,却也格外诚实的道:“嗯,迷住了,你好美的。”

  云江离哑然失笑,这小东西竟然如此直白,倒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发,才开口道:“来,让我这王妃伺候小王爷更衣吧?”

  比起云江离的衣裳,燕穆宁今日的衣衫就显得要繁琐许多,这种年宴上虽不用着朝服,却也要身着亲王规制的服饰,一件件套下来,甚是麻烦。

  云江离特意选了对襟宽摆的衣袍给他,这样便将孕肚遮了个严严实实,丝毫瞧不出燕穆宁已是有着近五个月身孕的人。

  小王爷日常时甚少穿深色的服饰,今儿这绛色的袍子,倒显得稳重。

  领口袖口还都滚着墨色的毛边儿,黑发束于头顶,佩亲王珠冠,瞬间将他那软乎的模样藏了个彻底,整个人周身都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高傲的皇家气势。

  “我的小王爷真好看。”

  云江离最后将那枚与自己身上成对的玉佩挂在燕穆宁腰间,用手指点了点少年的鼻尖。

  碍于身高差的问题,小王爷只能微微仰起头才能与大美人对视,这个角度的少年,在云江离的眼中简直是萌到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云江离用手掌兜着燕穆宁的后颈,垂首用微凉的唇轻触那双似是含着璀璨星辰般的圆眸,声音微哑:“王爷,莫要再用这样的眼神瞧着我,再瞧上片刻,怕是你我今日都去不成那宫中的家宴了。”

  小王爷有些害羞的笑了笑,垂眸牵过云江离的手率先向外走去。

  没有人瞧得见,他二人隐在宽大袖摆之下,十指相交,紧紧的扣在一起。

  ·

  宫宴上虽是拘束些,但到底新奇的歌舞和吃食都不少,皇上最疼的就是安亲王,自然一早便吩咐了御膳房准备的都是燕穆宁爱吃的东西。

  怀王不在京中,小王爷按着次序的位子,刚好是右手诚亲王,左手尉迟昭。

  这下小王爷可是随意多了,矮案下的小腿早就翘的没什么规矩了,又仗着云江离坐于他身后的位置看不到自己,偷偷吃了好些甜食。

  也不知他这皇兄从哪里搞来的厨子,做的那酥梨酿好喝的不得了,小王爷满足的眯着眸子偷乐。

  “哎,阿宁,你今儿和少堂主这可真是惊艳,羡煞多少人,你瞧见乌椋满那眼神了没,嫉妒的快喷火了吧。”尉迟昭凑近燕穆宁小声与他嘀咕着。

  说起来燕穆宁也奇怪呢,他与那乌家的世子甚少有来往,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碰上几面。

  往年遇上了,也不过是客气的打个招呼便罢了,今年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却似有深仇大恨一般,简直不可理喻。

  “你理他做什么,莫要去招惹他。”

  小王爷蹙眉,认真嘱咐着尉迟。

  同在京中为世子,尉迟昭的日子过得远比乌椋满舒服的多,燕穆宁早就知道那乌家将尉迟家是当做眼中钉一般的存在。所以相比起自己,他还是更担心尉迟昭那个脾气性子沉不住气。

  可燕穆宁这本不欲搭理对方,却架不住总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小王爷正隔着诚亲王的位置,伸着脑袋与他四哥恒亲王说自己大婚的事,眼前的光忽然暗了暗,一个身影立在他的小案前,遮住了大部分的烛光。

  “小王爷今日怎的一直只饮着酥梨酿?可是陛下准备的玉露春入不了您的眼?”

  来人是个宗亲家的公子,论辈份倒是与燕穆宁同辈,年纪比他大个七八岁,却事事无成,整日只能仗着自家祖辈荫庇混日子。

  平日里一贯是欺软怕硬的,并不太敢招惹正经八百的那些个亲王世子。也就敢在外面撒撒泼,也不知道今儿是抽了哪门子疯,竟敢直接来找燕穆宁的不痛快。

  尉迟昭立时就要发作,燕穆宁的手在桌案下偷偷扯了下他的衣摆。

  这人的话说的毫无由头,连最低级的挑唆都称不上,小王爷虽是坐着的,本应因位置高低而失了气势,可他微扬起下颌时的姿态,却陡然带上了几分强势的压迫感。

  燕穆宁唇角虽还挂着乖巧和善的笑意,眼神却冷的不见丝毫温度,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这人,只淡淡道:“身边亲近之人自是都知我喜好,这酥梨酿也是今年家宴皇兄特意为了我才备下的,你不知晓自也是正常的。”

  说罢抬手招了候在一旁的小宫女:“去瞧瞧公子桌案之上若没有酥梨酿,便去上一壶。”

  又转头对着那宗亲家公子笑着道:“玉露春虽醇,饮多了也易迷了心,还是要适当。今日家宴美食众多,你有这功夫不如回去多尝些。”

  看似绵软平和的话,却说的那人如芒在背。

  小王爷话中明里暗里的意思,是个正常人都应该听明白了,这人平白来讨了个没趣,只得灰溜溜的回自己的位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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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坐于上位,自是将下面一举一动都瞧的清清楚楚。

  他与燕穆宁对视了一眼,从那小混蛋眨着眼的模样中便知这是又再跟自己讨夸奖呢,心中暗暗笑了笑,转过身便唤来李公公,耳语吩咐他去给安亲王加一份牛乳燕窝。

  至于方才那挑衅之人一脉的宗亲,皇上自是会安排人去查清近日的往来。如此明目张胆,真不知是太自信,还是太蠢。

  吃饱喝足的小王爷便开始犯困,他一手偷偷在桌案下揉着小肚子,跟崽崽玩儿着你来我往,另一手撑着下巴,盯着正随着音律飞扬的舞姬发呆。

  殿中人多,小王爷并不曾发觉角落中有一道阴鸷的冰冷目光始终在注视着他。

  而坐于他身后的云江离却在第一时间便敏锐的察觉到了那束不友好的视线。

  “殿下,我出去透口气,很快就回来。”云江离忽然起身俯在燕穆宁的耳边小声说道。

  困的眼皮直打架的小王爷转头对着大美人撒娇:“那你去吧,我好困哦。”

  “你莫要走远了,宫中若不熟悉便叫十一跟着你。”

  小王爷想了想,又软着声音叮嘱道。

  云江离亲昵的抬手捏了捏他白皙的后颈:“我不走远,片刻就回。”

  瞧着小王爷点头,云江离才从正殿中退了出去。

  出了殿门的瞬间,他便立刻沉了面色,凤眸中刹那间寒意凛然。

  云江离的相貌,当真是为他天然的添了层遮掩,瞧见他的人只会叹这人绝色,便自然而然的忽视了他的身份与能力。

  方才盯着小王爷的人便是如此,那人竟是完全没有留意到云江离,或者说是丝毫不在意。

  而云江离却始终注意着对方的举动——

  那道阴鸷目光的主人刚从殿中偷偷离开,便被他察觉。

  此时云江离立在殿门一侧的阴影处,眯起眸子稍作辨认后,便快速闪身对着黑暗中的某一处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两个爹与崽子的日常】

  跟崽互动的小王爷:戳。

  崽:顶一下!

  跟崽互动的大美人:怼。

  崽:一动不动。

  (崽的双标完美继承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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