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 姬于烬眼都红了,声音微微有些哑,“好。”

  他将埋在他怀中的楚风清轻轻拽了出来,楚风清脸皮薄, 这会有些难为情。

  楚风清垂着眸没怎么看他, 心里还在犯嘀咕, 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的顺利。

  下一刻, 他觉得额上微暖, 姬于烬吻了下他的额, 哑着声音对他说:“你要是个小小的人偶我就把你揣我兜里带走。”

  “不过, 清儿, 这次不比上次,甚至可能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你不怕我怕, 我不忍心带你去,我家好好一个楚大夫凭什么去受那种苦。”

  “我舍不得。”

  姬于烬说着顿了顿,“况且, 伯母和妹妹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了, 你跟我去了, 她们怎么办。”

  他说了许多, 但其中没有一句提及到楚风清的身体, 其实那才是最为关键的因素。

  楚风清抿了下唇,他也很清楚自己去不了,去了或许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添乱, 刚才那也不过是冲动之语。

  他额头顶在姬于烬的胸口处,“那你要平安回来。”

  他说着用额头轻轻撞了他胸口一下,“盖章定论,就算你答应我了。”

  姬于烬微微一愣,心口滚烫的,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楚风清听到声音,皱眉看向他。

  姬于烬趁着这个时间吻了下去,舌撬开他的唇,攻城略池,而后才轻声道:“刚才那个不算,这才是盖章。”

  “我答应你。”

  再不舍,也有离别的时候。

  楚风清一身狐裘,只是将姬于烬送到府外就没有再送了,姬于烬絮絮叨叨了好久,两人昨夜说了一晚,可他总觉得还没嘱咐够,就那些东西反反复复地说。

  “京城也涌入了一批难民,不是要事别出门,有事就让青鸟去寻李钰。”

  “我不在的日子你便回楚府住,也更有伴。”

  “伯母和妹妹来京,我也没法招待了,你帮我招待下他们,辛苦你了。”

  “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不管是谁召见你,你都可以不用去,拿我的令牌挡回去就是了,特别是几位皇子,七皇子现在与以前有些不同,遇上他你能避则避。”

  “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记我给你准备的小本子上,等我回来再带你一一去讨回来,若是不想忍着就去西厂,或是去找李钰,带着他们去找回场子。”

  “天气要到三月初才会转暖,所以不可以减衣,喘疾的药一定要随身携带,若是有无法拿主意的事便写信问我。”

  “我没隔三日便会寄一封家书回来,你不必费心回我。”

  姬于烬说着顿了下,“当然如果你回我,我会更开心。”

  楚风清这次没有打断他,尽管这些话他听了已经不下三遍了,他将昨日做好的药囊挂在他的腰侧,声音如那天色一般清凌凌的,“早日回家。”

  他说的「家」一字让姬于烬身子微微僵了一下,眼中神色复杂,他怕被楚风清看出端倪便垂了眸子,盯着那个药囊看,药囊上醒目的「清」字又让他眸色一变。

  “清?”

  楚风清抿了下唇,装作不知道:“怎么了吗?”

  姬于烬勾了唇,一双狐狸眼笑得很是放肆,“没怎么。”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清儿,你这算是宣示主权吗?”

  被点破小心思的楚风清表情没什么变化,但耳垂处又悄悄染上了绯色,他表现得尽量显得很平静,“是又怎样?”

  姬于烬摇摇头,笑得跟朵花一样,“我只是想说不劳您动手,我自己都恨不得在脸上刻个「清」字,让全天下的人瞧瞧——”

  “你放心,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任谁也是抢不走的。”

  论说情话,十个楚风清都不是一个姬于烬的对手。

  眼见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姬于烬再不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他想重重地将楚风清揉进怀中,但是这只是徒增不舍而已。

  最后他只是克制地轻轻拥了下楚风清,笑道:“我会尽快回来,等我。”

  楚风清「嗯」了一声,“万事顺遂。”

  皇上特意在城门送姬于烬一行人,一杯烈酒下肚,众人将碗砸碎,随着瓷碗碎裂的声音,姬于烬启程。

  姬于烬离京第三日,楚母和楚茵茵到京。

  楚风清特意到城外接人,在他们身边照料的是从小就跟着楚风清的随从长旺。

  长旺赶着马车,远远地瞧见站在雨亭处等待的楚风清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朝马车里头喊道:“夫人、小姐,少爷来接你们了。”

  楚母忙撩开门帘,往前方眺去。

  身姿挺拔,楚风清一头墨发用玉冠束起,白色的狐裘衬得他更是白净。

  楚母远远瞧见了,眼前变得模糊,握着轿帘的手微微颤着,“好好好,平安就好。”

  轿中还有一女子,容颜娇艳,与楚风清有七分相似,但两人气质却完全不同,这会正扶着楚母,眼眶也微红,“娘,莫要哭了,等会二哥见了也会伤心的。”

  楚母点点头,“诶。”

  两人衣着都极其朴素,头上只是简单地簪着几支素簪。

  马车一停,楚风清就迎了上去。

  长旺行了个礼:“少爷。”

  楚风清将他扶起,“这段时间多亏有你了。”

  长旺咧嘴一笑,吸了下鼻子,“少爷严重了。”

  楚茵茵性子比楚风清跳脱些,她也不用人扶直接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个踉跄差点没有摔地上,好在楚风清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但是她也不怎么在意。

  她声音清脆,“二哥!”

  楚茵茵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清澈灵动,两人最不相似的就是这眉眼了。

  楚风清敲了下她的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还是这般顽劣。”

  楚茵茵不服气,“我这不叫顽劣,我这叫不拘小节。”

  楚风清头疼地看了她一眼,有时候他也会觉得楚茵茵是不是投错胎了,她应当是姬于烬的妹妹才对,楚家家规森严也不知道怎么养出她这么一个跳脱的性子。

  “清儿。”

  楚风清忙转身,朝楚母行了个礼,“母亲。”

  楚母见着楚风清还是没忍住眼泪,用手抚着他的脸,“怎么瘦了这么多,孩子,苦了你了。”

  楚风清微微一怔,以前保养得当的母亲眼角的皱纹多了好几道,乌黑的发掺了些许银丝,手背青筋凸起,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那位贵妇人了。

  他握了握拳,极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孩儿不苦,母亲您受苦了。”

  “回府去吧,父亲还在等着你们呢。”

  听到楚风清说到楚正尹,楚母眼睛微微亮了点,“你父亲可一切安好?”

  楚风清抿了抿唇,“父亲……”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她便知道楚父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楚母眉目一沉,显然慌乱了不少,“走吧,我们先回去,去看看你父亲。”

  几人到府中,一向端庄的楚母步履凌乱地朝内院走去,丝毫没等楚风清等人,到了内院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亭子中看湖的楚父,她停下了脚步,将耳旁的碎发往后挽了挽,又将不怎么周正的衣裳拉整齐,这才轻声喊道:“老爷?”

  楚风清有些担忧地看过去,那药损害太大,他每日都过来施针煎药,每日的药方子他也都在更新,但楚正尹的精神依旧时好时坏,犯病的时候就呆呆地望着一处,谁叫他都不行,不是他不理人,是他对外界的感知力太弱了,根本不知道你在喊他。这种情况下就只能交由时间慢慢调养了。

  他现在就怕母亲情绪波动太大。

  果然,楚母连喊了几声楚父像是没听见声音一般,呆呆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



  楚母转头看向楚风清,眼眶通红,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这是怎么了?”

  楚风清被问得哑口无言,楚茵茵拉着楚清风的衣角,越攥越紧,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楚母又走近了几步,走得小心翼翼的,又喊了句:“正尹?”

  这两个字像是打开了楚父什么开关一般,他手指蜷了蜷,接着是上半身,而后特别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盯着楚母看,眼中满是迷蒙,似乎周遭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很陌生一般。

  楚风清有些吃惊,前些日子只要是父亲犯病没有人能喊醒他的,没想到他对母亲的声音竟然有反应。

  众人秉着呼吸,不敢打扰他,片刻后,终于,他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一句:“素梅?”

  楚母忙点头,喜极而泣:“诶。”

  楚父眸子猛得一亮,语气坚定了些:“素梅?!”

  楚母坐到他身边,用帕子将他脸上沾到的污渍擦去,又哭又笑:“诶,是我,我回来了,正尹。”

  楚父脸上也扬起了一道笑意,尽管是无意识的,他对楚母也有着无限的信赖。

  楚风清趁机给他把了个脉,或许母亲在父亲身边更能帮助他。

  晚间,楚父短暂地恢复了神志,楚风清站在院子中望着灯火通明的楚府,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桌上,桌下燃着火炭,很是暖和。

  他有片刻的恍惚,而后轻道了声:“真好。”

  第二日,楚风清带着楚茵茵去了楚家的祠堂,相比于去年过年祭祖时,祠堂中多了一个灵位。

  楚家平反后,楚家大哥楚烽被追封为镇国大将军,赐予爵位,不过尸骨依旧没有寻回。

  楚风清递了三根香给楚茵茵,自己又拿了三支香,点燃。

  烟雾恢恢中,两人跪在蒲团上,楚风清望着往上攀爬的烟雾,道:“大哥,楚家之案已平反,母亲与茵茵我也已接回京城,我会照顾好他们,您放心。”

  楚茵茵一下没绷住,眼泪哗哗地流,哽咽道:“大哥,你个骗子,你还说今年春节要送我一把弓,我等得好惨啊,结果你说不送就不送了。”

  “呜呜。”她说着将眼睛一擦,觉得太悲凉了,于是又道:“大哥,我开玩笑的,我以后也不贪玩了,我会帮着二哥一起照料家里的。”

  楚风清:“母亲与父亲就不过来看你了,这次是你不孝,没有让老人祭拜你的道理。”

  “若是真有下辈子,你得还才是,到时候你来找我们。”

  楚茵茵咬着唇,盯着那熟悉的名字,眼前又被泪水给模糊了,再也忍不住了,“呜呜呜,我不要忍了,大哥,我讨厌你!你还说你战无不胜,你都是骗我的!”

  ……

  另一边,姬于烬等人先走一步,物资紧随其后,他们骑马比较快,几日时间就到了灾区。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下方,目光黑沉,只觉得李钰说的还是轻了些,这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没有一个人是有人样的,半城的房屋都被大水冲垮,大街上满是泥沙,淤泥厚重,若是将脚陷进去,得花大劲才能拔起来。

  而这儿的难民,许多都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来的力气,于是就有人脚被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活活的渴死饿死,周遭的人却是见怪不怪,当作没瞧见了。

  如此荒唐的事件,在这却是稀疏平常。

  子非子,父非父了,又怎会再多余地帮个外人,更遑论,他们也帮不了。

  这还只是个小城,那大城怕不是更是惨不忍睹。

  姬于烬召集了当地所有的官员,先了解当前的情况。

  当地官员本来还想诉苦,说话也是东一榔头西榔头,姬于烬却不惯着他们,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直接往地上扔了把匕首,笑眯眯道:“接下来再有不会说话的人,舌头就直接割下来吧。”

  作者有话说:

  嘿,两人不会分别太久的-马上就会再见面了。感谢在2022-04-24 01:53:55-2022-04-25 21: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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