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刺杀权臣失败以后>第74章 最终章 (完)

  第二日清晨, 朔望和岑闲早早起身。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便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朔望昨夜食髓知味,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军容整肃的军队很快就列阵完毕, 朔望欺身上马, 岑闲亦随后从之。江与安穿着甲胄带着一支骑兵, 列队在中军旁。

  朔望拔出剑, 朝苍天一指:“众将士听令!随我勤王,诛杀叛逆!”

  早就被激发战意的将士们高呼三声, 训练有素地朝着上京城的城门攻过去了!

  这一日,整个上京城喊杀声震天, 狼烟烽火笼罩在大魏的都城上。

  守城的神机营士兵紧守城门,镇抚司处, 魏琛和和张久成各领一队锦衣卫出门,在惊慌的人群中穿梭。

  皇城乱作一团,大批官员携金出逃, 宫内也是人心惶惶,六神无主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有些胆子大的,摸进了主子的房间偷盗金玉饰物逃跑。

  也因此,小皇帝魏明文终于逮到了机会。

  他叫太后趁乱前往密道所在, 然后自己换上一身太监服饰,趁乱溜了出来,朝着曹皇后的居所狂奔而去。

  小皇帝心思很简单,曹皇后怀着孕,此时也快到了要生产的时候, 此时皇宫乱成这样, 即便她的父亲是曹庸, 也难免顾及不上她——更何况,她当初本就是被当作一枚棋子嫁入的皇宫。即便这颗棋子是拿来桎梏小皇帝自己的,他也担忧曹皇后会在内乱中出什么差错。

  只是跑到半路,他眼角余光瞟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倏而顿住了。

  老人瞎了一只眼,朝着周围奔逃的人比划着手臂,似乎是想要问一些什么。

  只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停下来回答他。

  宫道内忽然有人纵马而过,马蹄离老人咫尺远近,魏明文吓了一跳,本能使他飞扑过去,抱着老人就地滚了一圈,堪堪避过那要命的马蹄。

  烟尘骤起,魏明文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猜想这老人估计是从掖庭那边逃出来的太监。

  思及此,魏明文往这老人手里塞了块玉佩:“公公,这里乱得很,你赶快逃吧!!记得别往永寿宫那边走!那边全是长公主的兵!”

  说完魏明文又火急火燎朝着曹皇后那边赶过去,半道撞上了朔望安排过来的一队骑兵,领兵的正是从朱雀门处一路血战而来的江与安。铠甲上布满血迹的兵部尚书朝魏明文点头,翻身下马拱手作揖:“陛下。”

  魏明文有如见了亲爹,连忙指着方位,叫江与安先去曹皇后那把人带出来。

  与此同时,城外的营帐内,飞哥急得快要哭了,抓住骆二胡喊道:“我阿爷不见了!!”

  骆二胡如遭雷击,飞哥哭着要去找人,但如今整个上京城一片狼藉,城外也遍布狼烟烽火,他不敢放这半大小子出去。只能将这件事告诉给奉命留在营帐保护他们的尚智。

  而后,一骑快马从营地中踏出,朝着上京城赶去!

  远处「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士兵们的高呼声,上京城城门终于支撑不住,被从外破开了!朔望骑着骏马,带着一对骑兵从中插入,曹庸的神机营被这支如同尖刀一般插进来的队伍冲得骤然溃散!

  长公主豢养的私兵弯弓搭箭,数支铁箭齐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这支骑兵而来,朔望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那朝着他心口而来的长箭便在半空中被斩成两半!

  岑闲脸上戴着面具,骑马在朔望身边,长剑滴滴答答掉着血。

  “杀!”

  他向周围的士兵下了命令。

  早就杀红眼的士兵骑马向前冲去,骑兵收割人头的优势十分明显,而随之而来的步兵则迅速和周围的私兵展开了巷战。

  这一日,上京城流血漂橹。

  昔日繁华的京都已然不复存在,皇宫内,魏长乐捏着佛珠,声音浅淡地念经。

  她不信神佛,而今念这佛经,也不知道是在为谁念的。她踽踽独行半生来,落到如今的境地,也不知道是否该叹一声命该如此?

  从收到那封遗诏开始,她便存了死志。

  谁曾想,半生的念想,到头来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罢了。

  她已经听到皇宫传来的哭喊声,料想到曹庸应是兵败,她那个死而复生的崽子已然带兵过来要讨伐她了。

  宫门处,头戴斗笠的黑衣青年去而复返,正是凌云。

  私兵有一大半被曹庸带去守城,余下五百人,一百人去守了曹皇后,剩下四百,全在永寿宫这边待命了。

  他静静站在永寿宫外一处转角处,没有动身。

  而后他看见宫门大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出来对着所有人道:“长公主叫大家都散了,逃命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那太监却已经把早准备好的包袱挎在肩上,麻溜地跑了。见有人开了先河,这群私兵也有几个迈开了步子,渐渐地,围住宫室的私兵居然走了个遍。

  凌云压低自己的斗笠,在喧闹中没有发觉有一位老人走进了永寿宫。

  上京城被攻破,曹庸被俘虏,朔望带领的兵马势如破竹,往皇城的方向去。

  朱雀门已被江与安拿下,其余的入口还在鏖战当中。此时已近傍晚,天边余霞成绮,在朔望的与岑闲的眼中倒映出重重叠叠的影子。

  一名锦衣卫策马而来,缰绳一拉勒住行进的骏马,而后朝岑闲抱拳作揖:“主子!那叫飞哥的孩子说他的爷爷不见了!”

  闻听此言,朔望猛地回头。

  天大地大,除却岑闲,他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

  岑闲将唇抿直,腾出一只手拽住了朔望的衣角。

  朔望抬手碰了碰眉心:“我怎么想不到……他想回上京,必定是回来找我娘的……”

  而柳蕙的尸首在何处,除了宫中那位长公主,还有谁知晓呢?

  岑闲默然不语,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而后朔望举起剑,剑锋直指皇宫!

  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了!

  皇后寝宫内,魏明文拿着剑将企图拿曹皇后当人质的士兵斩杀,而裴寂趁此机会抱住自己的爱人,赶忙退开。

  魏明文抬起眼,「咦」了一声:“朕的贵妃原是个男人么?”

  拿着剑的江与安:“……”

  抱着曹絮的裴寂涨红了脸:“……”

  此时已经来不及解释小皇帝这混乱的后宫是怎么回事了,江与安将剑一收:“皇后娘娘,你父是为谋反叛逆,世子已经将其俘获。”

  谋反之罪是为大罪,可株连九族。

  曹絮泪眼婆娑:“本宫明白。”

  “这不行!”裴寂着急。

  “之后便没有大魏曹皇后了,裴公子,你莫急,”江与安道,“我们都已经安排妥当,还请您和夫人从密道逃脱。”

  裴寂松了口气。

  他们如愿从密道逃脱,而后小皇帝魏明文往这寝宫放了把火,如此一来,也就有了交代了。做完这一切,江与安亲自护送魏明文从朱雀门离开。

  而此时,在永寿宫内,魏长乐的房门轻动,她未回头,以为是凌云又回来了:“不是说走了么?还回来作甚?本公主可不缺人陪葬。”

  良久未听见人作答,魏长乐转着佛珠的手指一顿,回过头,只见一名垂垂老矣,两鬓霜白,穿着粗布麻衣的老人站在门外,浑浊的眼睛默然看向她。

  佛珠线断,木质的珠子四下散落,魏长乐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皇兄?!”

  魏以诚没有应答,他早就说不了话,张嘴也只能发出难听的怪声。

  他在朔漠,在来上京的这十几天,已经知道自己如今妻子尽忘,兄弟离散。当年皇城内骑着紫骝逛过上京城大街小巷的少男少女,如今只剩自己和面前这个陌生得他几乎不敢认的妹妹。

  相对无言。

  安静良久,魏长乐没有问魏以诚是怎么来到的上京,以前遭遇了什么事,她重新在蒲团上跪好,声音清浅,好像他们还在当年:“尸体烧焦了,我也认不出,只是将他们都葬在了城郊,阿朔没有死,外面领兵清君侧的就是他。”

  她弯了弯眼角,像是很久以前和魏以诚他们几个撒娇那样:“当年的事情,我对不起皇兄,如今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啦,哎,人间算不完的帐,我只能去地府找他们算啦。”

  魏以诚合上眼,用手指凌空写了两个字:多谢。

  魏长乐无言,而后魏以诚毅然踏出了永寿宫。

  此去一别,再不相见。

  案台上,烛火高燃,魏长乐站起身,将酒洒下,然后点燃了佛经,将燃起的经文随意扔在了地上。

  刹那间,火焰高涨。

  不多时,整个永寿宫就被一片火海倾覆。

  正结束了玄武门这边战斗的朔望和岑闲抬起头,只见永寿宫一片滚滚浓烟扬起,直冲天际,朔望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千万不要在那里……

  他心中这样想,手上已经扬鞭,朝永寿宫那边狂奔而去,岑闲眉头紧皱,也跟在他后面过去!

  永寿宫内,宫墙倾覆,魏长乐被烈焰吞没,恍惚之间,见到一身黑衣的人向她走来。

  是凌云。

  魏长乐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嗔怪道:“学会骗人了。”

  凌云单膝跪下,将头放在魏长乐的膝盖上,闭上了眼睛:“我说过的,公主在哪,我就在哪。”

  ……

  朔望从马上一跃而下,朝前走了几步差点跪倒在地,岑闲一把拉住他的手,冲天的火光将他们的面庞映得通红。

  朔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红成一片,他担心魏以诚在里面!

  他失声道:“阿岑……我——”

  岑闲扣着他的手,轻声道:“别怕,阿朔,别怕,我在这里,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很快,随后而来的将士们开始灭火,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过了半个多时辰,忽然下起一场大雨来。

  朔望脸色惨白站在雨幕里面,握着伞柄的手却很稳,岑闲站在他身边,没有被雨飘到身上。

  待到火势全被扑灭,永寿宫只搜出两具焦黑的尸体。

  被强压而来的仵作验过,一男一女,男的很年轻,并不是魏以诚。

  而来报信的锦衣卫正好来到,江与安传信说已经找到了魏以诚。

  朔望松了一口气,而后感觉指缝被人错开——岑闲牢牢握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而城郊外,魏以诚别过江与安,也没叫飞哥陪,一人来到乱葬岗处,终于找到了一块小土包。

  他在小土包面前坐下,抬手捂住了面庞,指缝中有泪水滑落。

  ……

  尘埃落定,大魏国史记,熙明四年,中书令曹庸、长公主反,昭王世子魏朔奔袭千里勤王,大胜,曹庸伏诛,长公主自焚于宫室。朝堂因而大乱。景王魏琛临危受命,乃任摄政王,后,帝拜礼部尚书梅奕臣为相。

  越明年,帝始亲政,改年号为元丰,封魏朔为江南王,魏朔拒不受封,悄然离去,再不归京。

  ……

  元丰三年春,江南。

  朔望正招呼一堆孩子和他下水摸鱼,江浸月嗑着瓜子对身边的岑闲道:“你也不管管他,再这样下去,这私塾里你教的孩子全被他带坏了。”

  岑闲眼中盛着一点笑意:“随他吧,带坏了就一起打手心。”

  江浸月:“……”行吧。

  这两三年来,有江浸月和穆南枳两个人在,他俩的身体都得了调养,虽说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是有些难,但享常人之寿已经没有问题了。

  朔望捞起几条鱼鱼,对着岸上道:“这条拿去给南燕和子弗炖!这条拿去给叶小姐,这条——”

  那鱼神龙摆尾,掀了朔望两巴掌,带着自己的兄弟们齐刷刷跑了!

  朔望:“……”

  水里的小孩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江浸月直接笑喷了!

  岑闲也忍不住笑了。

  待到晚些时候,朔望终于从水里面出来了,他拍拍身上沾着的水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想黏在岑闲身上,又怕脏了岑闲的衣裳,最后道:“唉,今晚的饭全跑了。”

  他说的是那几条鱼。

  岑闲掐了掐他的掌心,抬手拿走粘在他发间的一枚枯草:“那今晚不吃鱼了。我们早些歇息吧。”

  朔望眼睛闪了闪。

  风吹杨柳,烟雨迷蒙,江南的小道上,朔望偏过头,最后不着痕迹地亲了岑闲一下。

  “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