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知彼不知己>第80章 拯救计划

  高泞静静坐着没说话。他不是未曾猜想过周藏晏知道自己的身份,但这么被人当面戳穿还是难免慌乱。只是他心中第一个产生的念头,居然是李晚玑此时还和他待在同一个府里。

  “若我对你有杀心,你早在八年前就随着廉清一起去了,何必要等到你今天功成名就才来下手?”周藏晏道。

  “八年前?”高泞一愣。

  “原本只当你是个苦命孩儿,收在府里权当添个人手。知道么,你小时候练的那套剑谱,是我亲自送去高府的。”

  事实上还要更早一些,只能说在校场舞剑的那日更加确信罢了。

  记忆循去的是高泞刚入府那年的七月半,那日他夜不能寐,便起身去往院中。友人的离奇离世叫他痛惜,月是透着寒光的,许是因时节扰人,周藏晏也止不住地想起初次听见高廉清死讯的场景。院中有处湖泊,里头种着些孙昭念喜爱的莲花。每当他心烦意乱,总会去湖边站会,看看那莲叶风动。

  只是他那晚远远就看见,已有个瘦小的身影在湖边候着了。周藏晏轻手轻脚地靠近,走得近了,便能听到几声几不可闻的啜泣。

  是前段时候收留在府的高泞。

  高泞坐在湖边,屁股下似乎还垫着块布,此时夜深,周藏晏又不愿出声打扰,只看见那个人影从怀中摸出了个什么东西,对着湖面轻声念叨几句话,又缓缓抬首向天,望着那轮明月久久未动。银浦如丝,缠成令银蟾安好坐落的窝,世人皆说月亮上住着孤寂仙子,可身旁分明总是星河围绕,又何来孤寂一说。

  周藏晏竟也就在不远处盯着那落寞身影出神。良久,高泞伸手抹了抹脸,才准备将另一手攥着的东西收入怀中。只是在那一连串的动作中,闪出了一道光。

  几乎是在瞬间,但周藏晏的双眼却完美地捕捉到那映着月光的……玉佩?他有些看不清,但那轮廓瞧着颇为熟悉,周藏晏也不去计较为何高泞身上带着这种东西——或许该说他根本不意外。虽说相处的机会不多,但他隐约能察觉到高泞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对方不仅行为举止得体,讲的话也透着股书卷气。

  许是在怀念逝去的亲人吧,想着,周藏晏沉沉叹出一口气,转身向书房去了。

  直到中秋,他收到京城送来的东西,又见高泞提出要习武,周藏晏原可以直接拒绝,但在对上小孩的那双眸子时,他脑中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当然,他的荒唐念头在校场得到了确认。

  在那以后,他对高泞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后的赎罪。周藏晏见过高泞身上的伤,也曾愧疚是不是不该把高廉清的孩子教成这样。但见高泞总比别人来得努力,他又觉着不能辜负了孩子的心愿。

  “为何现在才来与我说这些?”高泞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虎纹匕首早被他握在袖中,蓄势待发。周藏晏与他有莫大的恩情,他不可能在这里杀了周藏晏,但他必须做好准备,避免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

  毕竟对他而言,不是每个人都是李晚玑。

  周藏晏端起茶,目光不经意瞥过高泞,他看破不说破,倒也不觉得意外。“廉清当年与我有恩,若没有他,我也早成了地下的一具皑皑白骨。我们是旧友,曾在你生辰时来京中拜访过,只不过那日你忙着玩乐,许是没有印象了?”

  高泞顿了顿,他确实没有过这段记忆。

  “那时我将剑谱赠与他,未曾想过他转手就送给你这小娃娃。”周藏晏有些无奈。

  高泞揉着太阳穴轻叹一口气,似是下了什么决定。他垂眸道:“那柄镶着翡翠的轻剑,莫非也是您带来的?”

  周藏晏闻言一惊,拍案叫喊:“什么?他那时就把剑给你了?”

  高泞:“嗯,只是我一直以为是爹寻人为我锻的。”

  周藏晏失语,虽说他那把轻剑确实是作为小孩的生辰礼物送出去的,但万万没想到那时高泞还那么小,高廉清就放心把剑送到人手里。他扁着嘴摇摇头,真是把人宠得没边儿了。

  想着周藏晏又喝了口茶。瞧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高泞,他佯装要收回案上的名册:“罢了,既然高少爷没兴趣,那我便…”

  “有兴趣。”高泞眼疾手快,将东西死死摁在桌上。

  高泞将名册翻了一遍,他心中还是疑点重重,甚至还不能完全尽信于周藏晏,但若是那本名册是真的,他必须得看一看。

  “为何会有这本名册?照理说无人知晓那日都有谁进出高府。”高泞合上册子问。

  周藏晏接着他的话:“确实该是如此。当时对外都说是高府运气不好走水了,整间宅邸被烧得分寸不剩,待人发现去报时已晚了。仵作凭借残留的服饰从中寻到你爹娘的尸首,而他们怀中还抱着另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瞧着身形似乎是命十余岁的孩童。众人便以为是一家三口皆丧命于火场之中。”

  高泞打断他:“为何怀中会有孩童的尸体?”

  周藏晏耸耸肩,继续道:“听闻皇上为此寝食难安了许久,城内百姓知道后亦是十分惋惜。而后皇上差人将三人尸首一同安葬,又派人去查起火之因,可断断续续查了一月也没有眉目,最后命全城哀悼,便不了了之。”

  “所以那座废墟才在城里堆了整整一月,是么?”高泞问。

  “你怎么知道?”

  高泞轻叹一声,“前往闽州之前曾去看过一眼。”他叩了叩桌上的名册问,“名册是您整理的?”

  “不完全是。”周藏晏道,“事发之时我并不在京中。不知你记得么,在廉清相识之人中有一户长孙人家,我曾在高府中与他打过照面。八年前他还只是个国子监助教,据说与廉清师出同门,但因惧怕他人非议便渐渐鲜有往来。恐怕也是因此才能不招人耳目,摘出这一名册。”

  听周藏晏这么一说,高泞便有了印象。似乎是在九岁那年,他还在府里见过周藏晏口中的那位长孙老爷,那时他还要称呼对方一声伯伯。他若是没记错,好像正是当时的国子助教长孙彧。但这么说来,在往后的两年中他确实很少再在府中见到长孙彧,若有也多半都是于国子监中。

  “那长孙一家如今?”

  周藏晏颇欣慰地饮了口茶:“如今倒是升了官,成了国子监祭酒。当初他托人将名册送来时还附上书信一封,信中说是长孙夫人恐他因此惹是生非,便劝他莫要再深查。他信不过别人,只得将名册与我,但其中的具体细节还是只有他本人才知晓。”

  高泞浅浅“嗯”了一声。名册他看了,上头的东西不似凭空捏造,纸张笔墨也俱有磨损,看着不假。早前他就怀疑过为何周藏晏待他一个下人这般好,倘若周藏晏所言属实……

  他在心中权衡了利弊,还有这八年来的恩情。高泞缓缓开口:“长孙祭酒如今可在京中?”问得直白易懂,他必须得去见一见长孙彧。

  周藏晏将空杯轻置于案上,重新看向他:“此次前来便是为此。你若愿意,明日我便带你去长孙府拜访。”

  “嗯…可还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论周藏晏说的是真是假,以防万一,高泞还是得问一句。

  周藏晏暗暗“啧”一声,有些失望。原以为说了这么多对方便能托付信任,未料还是如此。也不知是谁把这孩子教得这般警惕。

  哦,好像是他自己。

  想着他轻咳着,又佯装无事继续道:“除我以外无人知晓。你呢?那从营中拐来的役使想必与你是府中旧识吧?”

  高泞没否认,“嗯,亦仅有他知。所以还望明日出现在长孙府的人是高泞,而非那应死之人。”

  “自然。”周藏晏笑道,面上依旧是八年前那副和蔼。“也该把那匕首收起来了。高泞。”

  齐福独自在府里散步,他有些说不出话,实在是不知为何高泞会牵扯上李晚玑这样的人。

  方才他在院子里跟着卢怀钟赏花,卢怀钟举止得体,虽不及夫人那般优雅大方,但起码在相处间让人觉得愉快。花儿很漂亮,还散着淡淡香气,院子也很漂亮,里头还有个精致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还待着个李晚玑。

  齐福看见那坨影子便戳了戳卢怀钟,问道:“那人真是高泞哥哥的哥哥?”

  卢怀钟一愣,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那两个人的关系,“……如果按年纪来算,是这样的。”

  看着对方支支吾吾的模样,齐福疑心更重,皱皱眉只应了声不太情愿的“哦”。

  卢怀钟很快被叫去处理事务,说一会再来陪他,但齐福的注意力全在李晚玑身上,他看见李晚玑从亭子离开又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溜达,下人们见了他还都要行礼问声好。

  很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

  直到他看见李晚玑去找高泞,屋子的门被人死死关着,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便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疼不疼啊?”是李晚玑的声音。

  “那哥哥下次轻点?”高泞带着笑意回应他。

  齐福越听越觉得奇怪,一壮胆直接敲响了面前掩着的门。“哥哥!我有急事找哥哥!”

  屋内二人对视一眼,“进来吧。”

  “发生什么了?”高泞见到齐福便满脸温柔。

  齐福定睛一看,他的高泞哥哥正赤着半个身子,身上除了旧伤,还添了些新的抓痕,李晚玑则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个小药瓶。

  “哥哥身上怎么了?”齐福问着,又跑到人身后看,才发现高泞背上的抓痕要比胸前的来得更多也更深。“怎么会这样!是谁欺负哥哥了!?”

  高泞先是一愣,随后看着李晚玑笑道:“他弄的。”

  李晚玑瞪他,小声嘀咕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你!”齐福急得说不出话,咬着牙冲李晚玑投去一个软绵绵的恐吓眼神,看了眼高泞又看了眼李晚玑,一跺脚,跑了。

  从高泞屋里出来他就在想,以往府里那些人都说什么穷苦之时无人问津,但到哪日飞黄腾达了,就有无数“远房亲戚”冒出来投靠。不仅要在别人家里白吃白住,还伸手要钱花,倘若是被拒绝,还要在大街上骂人是白眼狼,有钱就丢了良心。

  齐福越想越委屈,走着走着鼻子一酸,忽然开始抽泣,分明他哥哥那么好那么善良,有了好吃的第一个分给他,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坏人。

  “呜呜……”他哭得好伤心。

  不行!他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他要救高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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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福:呜呜呜哥哥那么好呜呜呜

  *小福跟同龄人比是相对不太成熟也不太聪明的孩子。大家都对他很好捏!

  (嘿嘿,迟了一会,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