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盆泼而下,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莫风的脸上,和那夜一样刺骨。
他闭上眼睛,任由雨水滴落,雨忽然停止滴落,莫风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把油纸伞,转眸看去,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莫风,是你吗?”
“小圆子?”此刻,举着伞立在自己身后的人,不是小圆子还能是谁。
他还是和半年前一样,身上着一件太监服,刚毅的脸颊,和那双看起来无比憨厚却暗藏波澜的眼睛。
“你还活着!”小圆子举着伞的手,微微颤抖。
莫风苦笑着点头,他知道小圆子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留在宫中也有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可他还是信任他,就为了半年前他不顾生死救下自己的那份恩情。
“既然活着,为何还要回来。”小圆子一把抓住莫风的肩膀。“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外面自由自在,何必在这里……”说道最后,他眼里闪过一抹黯然。
“谢谢你。”莫风苦笑一声,他何尝想留在这里,可形势所迫,他不得不来,成大事者……必有牺牲。
莫风进了房门,小圆子看着莫风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若是需要帮我你离开这里,我定会帮你。”
耳边除了雨声并无莫风的回答,小圆子举着雨伞走了,莫风透过窗户看着那一抹高大的背影。
小圆子究竟是谁的人?他之前以为小圆子是丞相安排在宫中的细作,可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阻隔在他二人前的不止这道门,更多的是层层看不透的迷雾,小圆子扑朔迷离的身份与目的,让莫风越来越看不透他。
莫风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笑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他们虽然是朋友,却都有着各自的目的和身份,各取所需,各谋所利。
门外的大雨跃下越大,似是这天就要坍塌下来一般,压抑的让人窒息,还有三日……
祭天大典后,闵玉国会易君,秦渊明必须要死,这是他与李怀奉约定好的,也是给彼此定下的承诺。
轰隆一声雷鸣,一道闪电霹雳,如一把利刃劈开了天地。
雨从中午开始,到了夜晚也不曾停下,闵玉国的雨季漫长而又阴郁,这一夜却格外的漫长。
秦渊明看了一夜的奏折,却什么都没看进去。
莫风坐在窗前,看了一夜的雨,却还是不知道那颗心究竟为何而痛。
漆黑的夜幕中,除了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与雷鸣还有那盆泼而下的雨,便再无其他。
淮安城空旷的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将这垂落的雨打碎,轮子带起水花溅开,不多时,马夫拉住缰绳,马儿一声嘶鸣在一座宅院前停下。
“阁主,到了。”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帘子,一对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他撑起油纸伞,踩着马夫准备的马车凳,也不管地面泥泞的水泊会将他洁白的鞋面弄脏,顺着满是水洼的地面朝前走去。
“咚咚咚。”他轻叩朱红大门,不多时,有侍从将门打开。
“这位大人是?”侍从疑惑问道。
“风月阁阁主求见。”
侍从疑惑的进去禀报,不多时,一个年过五十的男子急忙走了过来。
“原来是李大人,有失远迎。”说着,将李怀奉迎了进去。
收起油纸伞,李怀奉从容的将伞面的雨滴甩落,放在门口的木抬上。进入屋内,男子恭敬的将李怀奉迎到太师椅上坐下,侍从端着刚煮好的茶奉上。
“李大人此次来所谓何事?”男子端起茶喝了一口,气定神闲。
“王大人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可还记得恩师当年的恩情。”一句话,让男子喝茶的动作滞住。
“李大人这话是何意?”
李怀奉垂眸看着茶水中的沉浮的茶叶,“我已经不是李大人了,王大人对我,不必如此拘谨。”
被称作为王大人的男子松了口气,他端起茶杯喝一口,压下心头慌乱,暗自松了口气,却在这时,又听李怀奉开口。
“不知道王大人私自扣押南陵城粮草倒卖,隐瞒南陵城灾情的事情,皇上是否知道。”
“噗。”王大人一口茶水尽数喷出,他转眸怒目看向李怀奉。
“李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眯着眼睛,眼里满腹杀气,若是他敢用这件事威胁自己,他绝对不会让李怀奉活着出这座宅子。
李怀奉端起茶杯,掀开茶盖轻轻拂过漂浮的茶叶,“王大人不用如此紧张,李某人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不过……”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向王大人,“听说,王大人养了一个美娇娘,还为王大人诞下唯一的儿子,恭喜王大人老来得子。”说着,将个红色的锦盒递了过去。“小小意思,还望笑纳。”
王大人松了口气,收起眼中杀气,哈哈大笑的。“早说嘛,何必弄得大家都如此紧张。”
说着,他打开锦盒,可当看到锦盒中的那他亲手在玉福斋定下的玉佩时,却是一个踉跄。
“宝儿!”
李怀奉放下茶杯,气定神闲,“王大人好不容易能诞下子嗣,不想他这么早就夭折吧。”这口气,就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王大人怒目看向李怀奉,这是威胁,他在用他的宝儿威胁他,他气得牙齿打颤,却不得不咬牙开口。
“你想做什么……”
李怀奉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眼底的那枚泪痣也愈发的妖娆,他转身,眼里满是冰冷的寒芒。
“三日后祭台大殿,我希望李大人的兵马能装聋作哑……”
王大人脸色煞白,“你是想,谋反!”他算是明白了,李怀奉此番来的用意。
李怀奉并不回答,只淡淡的看着王大人,只一眼,便让人心惊,李怀奉手中攥着他的把柄,现在还劫了他的宝儿,他无路可选,只得重重的点头。
“王大人果然是聪明人,李某人告辞。”说着,李怀奉起身,却忽然顿住脚步。“我定然会好好照顾令子的,王大人尽可放心。”
说着,李怀奉走出大堂,拾起放在木台上的油纸伞,撑着伞出了院子,踏上马车。
“去下一家。”
“是。”马夫一扬马鞭,马车扬长而去,渐行渐远的消失在大雨的夜色当中。
……
安静的雨幕下,是蠢蠢欲动的人心,谁都不知道这一夜,被李怀奉或是威胁,或是利诱的人的那些人有多么纠结,可贼船已上,以李怀奉的手段,想下来,所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
这一夜,注定有许多人无眠。
雨下了一夜,到第二天清晨在停下,雨滴顺着屋檐落下,莫风梳洗完毕后走出房间,昨日秦渊明交代不许抹脂粉,这倒让莫风有些为难,可却不得不照办。
昨日是他太过冲动,不该就那样离开安和宫,他不该意气用事,而忘了此次他来这里的目的,这半年的沉淀让莫风自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内敛,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可不管怎么样,当看到那个男人,他却的情绪便如海水波涛,宣泄着,不受控制的溢出。
踩着湿滑的地面,莫风脚步飞快,不多时,便在一座偌大宫门口停下,这里是秦渊明的寝宫,现在天刚刚亮,想要讨好秦渊明,让他喜欢自己,那便亲自去伺候他。
上了层层阶梯,进入宫门,最后在秦渊明的寝宫门口停下,因为秦渊明吩咐过,因此,莫风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一路畅通无阻,只是,到了门口莫风却忽然顿住了。
深吸一口气,他用力推开房门,迈入屋内,见秦渊明还躺在床上尚未未醒来,莫风松了口气。
掀开层层纱幔,莫风走近床榻,看着躺在床榻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的男人,目光落在他脖颈的牙印上,他记得那里,那是他亲口咬下的,那个时候,秦渊明气急了,将他打入地牢。
却在这时那紧闭的双眸忽的睁开,四目相对,莫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因为太急踩到裙摆,就朝前栽去。
“……”这一摔,便摔倒了秦渊明的床榻上,此刻他手肘撑着在秦渊明的身体两侧,脸趴伏在他的胸口,身子紧贴着,就像是,他在投怀送抱……
莫风懊恼不已,蓝花月为何偏偏喜欢穿长袍。
“你如此喜欢和朕睡,那今晚便过来伺候。”
莫风身子一僵,他哪只眼前看出来自己喜欢的?可面上却还是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
“奴家受宠若惊。”
“你打算一直压着朕?”
莫风急急起身,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颊淡粉一片,“呵呵……”秦渊明轻笑出声。
“朕从未发现,有的时候,你不仅仅是任性,还有点……”他起身,大掌轻轻的托起莫风的下巴,温柔的在他耳边垂着气。
“还有点,可爱。”
莫风瞪大了眼睛,心中暗骂秦渊明变天,可脸颊却愈发的红了。
看着这样的莫风,秦渊明眼眸柔和如春日的暖阳,他之前为何就没发现,莫风如此别扭却又如此可爱,那个时候自己为何要来硬的,为何不好好的静下心来,将这只敏感的却有十分骄傲的男人,占为己有……
一切不能重来,唯有重新再对他好一点,以弥补曾经给他的伤和痛。
但愿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