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江湖容不下>第一百八十二章 

  等秋濯雪将自己的怀疑跟猜测说了一番之后, 群雄不禁动容。

  眼下血劫剑的铸造者已经找到来源跟踪迹,血劫剑本身的神话也已被打破,却揪出来一个更加叫人胆寒的人物。

  沈不染轻轻叹了口气:“无论此人是不是真的玉邪郎, 我搜集过他的线索,自血劫剑之后,他忽又出现, 在各地拨弄是非。如常青会、金乌岛、巨鲸帮这几家门派都遭到了毒手,虽不至灭门,但也相差不远。”

  “侄女……”因着婚约一事, 步渊停本叫得相当亲切, 只是眼下情况尴尬, 他又只好改口道,“不染姑娘, 情况当真如此严重?”

  唐轩冷笑了一声。

  沈不染倒是不以为意,点了点头道:“原本江湖上的帮派相争相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血劫剑现世之后,争斗却频频发生, 甚至闹出数百条人命来, 双方竟隐隐有不死不休之意。”

  “家父与巨鲸帮的一位长老有旧,对此心生疑虑, 特意调查了一番, 果然发现其中另有隐情。”沈不染目光一黯, “不过家父调查所得, 倒不是玉邪郎, 而是一方美人印。”

  步渊停沉声道:“此印必然是姑射之仙。”

  “不错。”沈不染点头道,“父亲认出此印乃是玉邪郎珍爱之物, 因此派我到处查探。”

  秋濯雪忽然开口:“沈姑娘,你是说,此事是血劫剑之后发生的?”

  “不错。”沈不染点了点头。

  秋濯雪沉吟片刻,又道:“难道一人都不曾与幕后之人接触过?”

  “虽有接触,但是……”沈不染面露不忍,“但是接触者或被杀死或是自杀,除了那块美人印,几乎没有半点线索。”

  “自杀?”

  沈不染沉重地点了点头:“不错,自杀。”

  这听起来果然是玉邪郎的风格。

  厅中忽然寂静无声,谢未闻的脸色似乎也有些苍白:“难道……难道当真是玉邪郎又卷土重来了?”

  唐轩冷冷道:“绝不可能是他。”

  “噢?”铁知命阴阳怪气地开了腔,“老头子倒是想听听唐门主的高见,这般手段,铁证如山,天底下除了玉邪郎还能有几人?”

  唐轩冷笑一声:“他当年坠崖是我亲眼所见。纵然侥幸不死,以玉邪郎的为人,他如何肯隐忍三十年不出?更何况如此干脆利落地杀人毁物,却唯独留下美人印这个铁证,未免太刻意了些吧。”

  “不错,唐门主所说也颇有道理。”谢未闻稍稍安心了一些,“此事还有许多蹊跷之处,不能妄加定论。”

  铁知命也冷笑起来:“唐轩,你如此言之凿凿,该不会是……私底下已与玉邪郎勾搭成奸了吧。”

  步渊停重重咳嗽了一声:“铁堂主!慎言。”

  纵然过去接近三十年,可有关玉邪郎的一切仍然叫人心有余悸,因此群雄神色各异,既有如步渊停出声阻拦的,也有冷眼旁观的。

  铁知命冷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

  唐轩面上已覆上一层寒霜:“铁知命,我劝你一句,话出口时,最好多思多想。”

  铁知命只当他是怕了,神情更是倨傲:“你还装什么,这江湖上的人谁不知道,唐门现在的当家,堂堂的唐家大少爷,手上这门保命的功夫却跟唐门毫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轩已经出手了。

  唐轩的手很漂亮,雪白,素净,指甲修整得颇为干净,戴着一枚漂亮的扳指,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这只手上沾过的人命并不少,不过自从他掌握唐门以来,脾气就好了很多,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手了。

  虽然人人都知道他这只手的威名,但却几乎没有活人见过这只手的威力。

  今天厅内的所有人都见到了。

  唐轩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可空中却猛然急射出金芒一点,随后爆开一蓬银雨,那尖锐细微的锋刃炽眼绚烂,霎时间犹如朗月光辉,亮得每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这种暗器叫做金荻花,它制作起来像荻花,爆发的时候更像荻花,蓬絮一般,无处不在地“黏”到身上去。

  他虽没有叫铁知命住口,但铁知命只能住口。

  一件金荻花是由十五片银叶与一根金色主针组合而成,一旦打出,十五片银叶立刻分散开来。

  要是由寻常弟子来发,必须借助机关不说,这十五片银叶真发出去,也不过是障眼法。

  可当唐轩来发时,这十五片银叶就成了薄薄的银刀,要是一接不好,只怕剔骨削肉了。

  铁知命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当然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瞬息之间,他已脱下身上的衣物,笼罩住了那些飘若柳絮,凌如刀刃的银叶。

  火器威力巨大,有了这般的巧思,霹雳堂的人难免在基本功上不怎么上心,铁知命的本领其实并不差,可是跟在暗器里浸淫数十年的唐轩的确没办法相提并论。

  他更没想到唐轩真的敢在英雄宴上动手。

  虽躲过银叶,但金针已避无可避。

  铁知命回身已晚,突然感觉到喉咙一凉,似乎有利器薄薄地刺入肌肤。

  不知是谁的手伸出,也不知何时缠住了这根要命的金针。

  血从喉咙处滴落,铁知命下意识吞咽了口口水,痛楚与寒意终于袭上神经,他的冷汗不知不觉流淌下来。

  “烟波客。”唐轩面沉如水, “好俊的功夫。”

  秋濯雪千钧一发接住金针,也觉背后冷汗直冒,他没想到唐轩居然真的打算在英雄宴上杀人,脸上仍是微笑:“暗器明发,分明是唐门主与铁堂主玩笑,倒是秋某年少气盛,一时当真,鲁莽出手,还请见谅才是。”

  他这番话说得客气,显然是想给二人打个圆场。

  群雄也都惊出一身冷汗,有些话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众人立刻站起来,步渊停拉住唐轩,其他人则拉住了铁知命,将两人按回座位之上,打起哈哈来。

  “不过是几句玩笑之语,何必动手伤和气……”

  “看你还真急眼了,快坐下喝茶。”

  “好了好了,话归正题吧……”

  ……

  步渊停重重拉住唐轩的胳膊,苦笑道:“你看看你,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左右不过几句玩笑话罢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玩笑?恐怕没这么好笑。”唐轩漫不经心地转动自己的扳指,神色已见轻慢厌倦,目光愈发阴鸷,“我已给过他一次机会,他今日喋喋不休,不正是想见见我这手本事吗?我自当满足他。”

  铁知命摸了一把咽喉,脸色煞白,顿时怒吼出声:“姓唐的,你他妈居然真下杀手!”

  唐轩用手帕擦了擦手,平静道:“怎么?铁知命,你难道以为我这个门主是靠忍气吞声让来的?我杀的人,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铁知命双目赤红,又惊又怒,旁边众人险些拉他不住,唐轩却不再理会,转而看向了秋濯雪。

  唐轩淡淡道:“世上能接住这枚金针的人并不多。”

  秋濯雪微微一笑:“侥幸。”

  “如果侥幸就能接下我的暗器。”唐轩道,“今日我不会坐在这里,铁知命也不会被吓到大喊大叫。”

  铁知命咬紧牙关:“……”

  秋濯雪神色不改:“是唐门主手下留情。”

  唐轩一直以来都冷若冰霜,此刻忽然笑起来:“你是在羞辱铁知命吗?”

  秋濯雪当然并无此意,于是轻咳了一声:“……”

  “你救不下他。”唐轩用左手轻轻抚摸过右手的尾指,不紧不慢地说道,“武功再高,也难免会被拦下几次,就如你曾拦下越迷津一样,可是你知道为何我这双手下从来没有活口吗?”

  秋濯雪当然明白,他的笑容已有些勉强:“倒要请教。”

  “我一动手,就意味着不计任何代价,此人都必死无疑。一次,两次,甚至十次百次。”唐轩轻轻慢慢地说道,“所谓暗器,就是暗中杀人的利器,它不像刀剑那样总要分出个胜负,而是如影随形的。”

  他连看也不去看铁知命一眼,似乎已完完全全将此人当做一个死人。

  杀人对唐轩来讲,跟喝一碗茶一样,并没有什么分别,既然有人暂时按着这碗茶不让喝,他当然也不做勉强。

  秋濯雪实在很难想象,如果现在的唐轩脾气算好,那年轻时候的唐轩到底得是什么样的脾气?

  不过真正叫秋濯雪感到不适的,倒不是唐轩本身,而是他透过唐轩,看见了父亲笼罩而下的阴影。

  即便过去将近三十年,仍未曾从唐轩身上消散淡去。

  这让秋濯雪突然很想叹气。

  他敢说出玉邪郎的事,当然是肚子里已编好了一整套词,可现在一打岔,却是说哪句话都不太合适了。

  英雄宴上出了这样的意外,又事关三十年前的玉邪郎一事,当然是继续不下去,只得草草收场,除去几位声望较高的掌门人留下调解详谈之外,其他人大多散去了。

  众人各自散出,无不唏嘘感慨,忧心忡忡的有,漠不关心的也有——

  “如今各自为政,还不知明日是什么模样?”

  “这等大事,倒是为难花主了。”

  “哼哼,我看这江湖啊接下来又要乱了。”

  “看明天能有什么说法吧。”

  ……

  越迷津任由杨青牵着自己的衣袖,走出大厅时,忽然转过头来,对秋濯雪淡淡道:“他们谁都没有提一先女,他们本该提的。”

  “一先女?”杨青茫然道。

  秋濯雪微微一笑,他望着越迷津,柔声道:“你不是提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