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江湖容不下>第一百五十三章 

  如果有一个人知道了足以令你致命的秘密, 那你会怎么做?

  在白天南接手风波门这么多年来,这种事发生的次数并不算少,毕竟风波门要发展, 难免会触及别人的利益,而家大业大之后也总是有几个管不住嘴的人。

  做任何事都难免会有风险。

  风波门不比那些传承多年后自然总结出一套规则的名门正派,大多时候是以情义相交, 利益相惑,这就意味着风险会变得更大。

  望江楼的陪酒宴结束之后,秋濯雪等人说要赶路去英雄会, 不便久留。

  风波门毁了他们一辆马车跟两匹马, 白天南立刻赔上四匹良马跟一辆更大的豪华马车, 然后看着他们往城门外驶去。

  桌上酒菜没动多少,其他几人则赶到坐下。

  白天南端起一杯酒喝了一口, 看着众人忧思重重,沉声道:“秋濯雪已经知道玉邪郎的秘密了,他方才警告了我。”

  众人骇然失色, 纷纷询问:“怎么可能,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说是从血劫剑一事里得到的消息。”白天南摇了摇头, 长叹一声,  “不知真假,后天就是见面之期, 我会问的。不过他来得这么急, 我想必然也是弟兄里谁不谨慎漏了口风, 被他联系起来, 只是罢了, 烟波客想搞清楚的秘密,世上很少人能藏得住, 暂且不提这个。”

  那病恹恹的军师似也觉得大事不好,他顺了顺胸口,眉宇微皱:“烟波客知晓了,可不太妙。”

  白天南神色严肃:“不是不太妙,是要命,玉邪郎至今仍是江湖禁忌,与他扯上关系,一旦被武林同道知晓,只怕明天在江湖上就没有风波门了。”

  只要秋濯雪活着一日,这秘密暴露的危险就永远存在。

  军师长叹一声,并没有说什么“我早就说过”,“本就不该冒险”之类的话,而是缓缓道:“按照往常的习惯,对这样的人,咱们本该一不做,二不休……”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

  这是风波门颇为常见的一种手段,一旦秘密泄露,就将所有的知情人士彻底铲除,叛徒则留下来按照门规来处理,以儆效尤。

  这是个简单利落,很适合江湖的好办法,唯一不好的一点在于,没办法用在秋濯雪身上。

  瘦竹竿阴森森地说道:“要是只有秋濯雪与萧锦瑟,倒还可以考虑考虑从萧锦瑟入手,将那小子擒住,反过来威胁秋濯雪束手就擒。”

  花老三轻哼一声:“那小子倒的确长得不错。”

  “你吃什么飞醋!辱没人家。”与他不和的胡子大汉嫌恶地皱起眉来,粗声粗气道,“人家是英雄豪侠,侠肝义胆,讲的是是非曲直,你就是路边随便抓个又脏又臭的乞丐,烟波客也一样会救。”

  花老三挑眉:“哎哟,我倒不知道你对烟波客还有这么多小心思呢。”

  胡子大汉脸立刻变成了跟他边上的紫面大汉一样的酱紫色。

  军师道:“这虽是个值得一搏的机会,但可惜如今越迷津也在。如果说秋濯雪还有弱点,那么越迷津就堪称全无破绽了。”

  紫面大汉沉声道:“那有没有可能分化他们二人?我记得江湖上说过,这两人曾经有过旧怨,说不准可以利用起来。”

  白天南起初有些心动,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撇去了:“你想想,越迷津跟秋濯雪的旧怨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是万剑山庄。他被秋濯雪三言两语说服,放弃剑约是在什么地方,还是万剑山庄。”

  他话音刚落,正剔着指甲的花无错似想起手腕上的剧痛,仍感觉心有余悸,嘟囔道:“哼,也不知道这小白脸到底是为了保护亡友的“遗孀”,还是自己就心生邪念,对秋濯雪有非分之想。

  胡子大汉似乎捉住了一个痛脚,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老三,我还以为你荤素不忌,是个男的就能吃,怎么,你是吃不下越迷津这一口的,还是怎么着?”

  他这话本是打趣,哪料花老三脸色阴晴不定,冷哼了一声没接话。

  军师咳嗽了两声,眼里泛出一点笑意来,口中仍是冷冷道:“老三给烟波客敬酒,被越迷津一招制住了。”

  桌上顿时哄笑起来,胡子大汉大笑着拍着花老三的肩膀:“原来如此,果然是个硬茬子,难道老三看起来噎着了。”

  “笑笑笑,笑死你们算了。”花老三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挑开了胡子大汉搭在肩膀上的手。

  他于此事颇为自信,津津乐道,惹得众人烦不胜烦,几乎想连夜爬上崆峒山,后来被磨练久了,时常言语粗俗地反击,花老三也不觉被羞辱。

  这次难得吃瘪,众人自然笑个够本。

  不过笑完之后,大家的脸色都严肃不少。

  花老三是个好色之人,而且是非常会享受的那种好色之人,他对自己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把控得很好,手也不例外。

  他很用心地保养着自己的手,就像任何武林人士保养自己的兵器一样。

  绿林之中的人很少有花老三那么柔软那么滑溜的手,甚至有人说过,他胳膊上长着的根本不是两只手,而是两条活蛇。

  越迷津却一下子就制住了这条蛇。

  正常的越迷津已经够难缠了,要是离间两人失败,恐怕面对的就是一个暴怒的越迷津,昨夜的事听汇报都叫人头皮发麻,用不着用眼睛亲自看一遍。

  如此一分析,除非风波门失心疯了才会觉得自己能把他们俩一举歼灭,直接铲除,野心极大敢于冒险是一回事,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又是另一回事了。

  胡子大汉抹了抹自己的胡子,沉声道:“既然来硬的不行,看来咱们只能来点软的了,这事儿我不行,你们几个心黑的来说吧。”

  桌上几个用脑子的忍不住对他怒目相视。

  军师无奈地摇摇头道:“只怕软的也不行,杀不了的人,咱们往往只能泼他脏水,一个人一旦背上骂名,做了脏事,人人喊打,说出的话当然就没人信了。”

  古往今来,诬陷都是一帖猛药,流言一起,哪还有人管是非对错,真假清白,都说流言止于智者,可谁又敢保证智者没有借流言操控事情走向他准备的结局?

  智者就一定可信吗?

  搅动浑水的那一刻,水只会越来越浑,只有时光才能让它沉淀,分离出真实跟虚假。

  不幸的是,秋濯雪本身就是个智者,不光是江湖传闻,光是一宴就已看得出来。

  萧锦瑟就像看上去那么好拿捏,越迷津对世事漠不关心,唯独秋濯雪,这个比白天南还小了十几岁的男人,却带给所有人一种无形而沉重的压力。

  白天南也叹了口气:“诬陷秋濯雪比杀他还难。”

  紫面大汉不禁向往起来:“此人的品行当真如此出众?

  “烟波客的品行的确不差,不过……众口铄金,品行再好又如何?”军师无奈道,“他要是只是品行好,那反倒容易了,捧杀一个圣人从不是难事。”

  胡子大汉挠头道:“那是怎么着?都把我听糊涂了,军师你说清楚些。”

  “几个月前,秋濯雪弄丢了血劫剑,为江湖人所诟病,之后血劫剑之后消失无踪,令失败的代价降到了最小。”军师沉声道,“你们可还记得这件事?”

  胡子大汉恍然大悟:“我记得!他后来不是从墨什么的地方找到血劫剑的秘密,说是个蛊虫。这事儿到处都在传呢!不过这件事最有趣的是,我听说他那个青梅竹马,叫什么伏六呱的?跟墨什么的,为了争他互相残杀,差点要了对方的命!”

  “不错。”军师叹息道,“就是这个。”

  胡子大汉摸不着头脑:“啊?等等,我怎么又不懂了,就是哪个啊?”

  瘦竹竿凉凉道:“蠢货,就是这些风流艳史,血劫剑虽是个烫手山芋,影响力也不弱,但到底还是有人无动于衷的,比如说不用剑的,有自己绝学的,这类江湖人士也不少见。”

  “可看乐子是人的天性,上到王公贵胄,下到黎明百姓,你见过谁不愿意看乐子的吗?除非是看自己的乐子。”

  胡子大汉又问:“那又怎么着,他都做了,还不准人说啊?”

  花老三看上去已经不知道是该讥笑,还是该怜悯了。

  白天南深深叹了口气:“你这蠢货,诬陷总要有个名头吧,或是谋财,或是为权,或是为利,你说是不是?”

  胡子大汉道:“这个我倒是懂的。”

  “秋濯雪裙下之臣无数,风满楼与慕花容两人一男一女,都富甲一方,都对他一心一意,他倘若手头紧,到他们俩的钱庄靠着脸就能拿到上万白银,我要是说他求财,你信吗?”

  胡子大汉老实道:“不信。”

  “万剑山庄乃是武林世家,步天行退婚沈大小姐的事已经传遍江湖,而墨戎深处的那位帮了秋濯雪大忙的高人曾是一教之尊。”白天南揉着眉心,痛苦道,“我说他不择手段想往上爬,你信吗?”

  胡子大汉摸了摸胡子,嘟囔道:“倒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当庄主夫人跟教主夫人吧……”

  军师瞪了他一眼,胡子大汉立刻老实下来。

  白天南叹息道:“秋濯雪的武功人品容貌都是万里挑一,不求名利,世间能打动他的东西屈指可数,总不能说他求爱不成,心生歹意,那此人得多高的标准才行?”

  花老三眼睛一亮,还没等他说话,病军师已毫不客气地堵住了他的嘴:“起码要有胜过风满楼的武功、慕花容的银钱、步天行的家世、伏六孤的豪情、那位一教至尊的地位……相貌方面更是不必多说。”

  听完条件的花老三蔫了:“……”

  “这——”紫面大汉抽了口气,“只怕当年的一先女宁九思,都未必能满足所有的条件吧。”

  “并不是说秋濯雪就要找这样一个人物成婚,这样的女子莫说江湖了,恐怕天底下都没有一个。”军师神色严肃,“只是秋濯雪如今的桃花运正盛,人们难免会集百家之长,来对他的选择评头论足。”

  胡子大汉终于明白过来,嘀咕道:“这些乐子在秋濯雪的那口子添麻烦之前,倒是先给咱们添了个大麻烦。”

  白天南点头道:“造谣需七分假三分真才有人信,半真半假,或者是九真一假,更为致命,可要是全假的,谣言只怕比刀口舔血的人还命短。”

  秋濯雪的追求者无一不是人杰,他对这些人都不假辞色,江湖人又怎可能相信他会被寻常事物打动。

  遇到这样一个无懈可击的对手,白天南简直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该如何兵不血刃地解决掉他。

  风波门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花老三终于清醒了一些,说不清楚心底涌动的是被吸引还是恐惧亦或者是嫉妒,喃喃道:“老天爷怎么会造出这样一个人来。”

  胡子大汉又问:“这么说,是没有办法了,那咱们就这么等着?”

  军师慢吞吞地说道:“既然我们没办法,那就把这个难题丢出去,让最急切的人去解决。”

  白天南立刻看向他。

  这次瘦竹竿都愣了愣,犹豫道:“最急切的人?这事儿是咱们做的,还会有人比我们更急切吗?”

  病军师只是微微一笑:“怎么没有?只需要咱们把话改一改,将事情稍稍变化一下,带来这个秘密的人,当然就比我们更急切了。门主,你说是不是?”

  白天南没有说话,他站起身来,扶着栏杆往外看。

  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了,现在也许已经到城外了。

  四匹好马拉车,马车跑得当然不会太慢,也的确出了城,来到了城外。

  马车上的三个人,自然一个不少。

  萧锦瑟直到现在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才寻找到侠义之道,得到来自敬仰之人的认可跟赞赏,打算按部就班地做个好人,等待着循序渐进地磨练,却猝不及防地卷入到了一场惊人的大风波里去。

  如果杨青在此,他会形容这样的情况为刚出新手村的萧锦瑟才接了两个捉鸡救猫的任务,就被两个伪装成游戏角色的满级玩家组队分享了终极版本任务——追查玉邪郎。

  危险系数很高,无法复活,奖励除了一颗正直的心跟附赠随即名气上升之外什么都没有。

  倒不是说萧锦瑟不愿意,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接到如此沉重艰难的任务。

  越迷津不紧不慢地驶进小树林,淡淡道:“果然是家长里短。”

  秋濯雪含笑道:“是吧,我可没有撒谎。”

  他们将马车停在了城外,足够远到风波门的眼线涉及不到,然后又乔装打扮了一番,像是寻常的行人一样走回去。

  操控玉邪郎这一阴谋的人跟血劫剑的幕后主谋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已将问题抛出去了。

  秋濯雪等着白天南带来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中心思想就是,让别人去干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