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论死敌如何成为情人>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杯酒饮尽,马延豪爽:“礼单我也呈给瓯越王了,若是您没意见,就按照礼单置办吧!”

 

  马延带来的礼单就放在莫一左手边的桌子上,大红色的纸,议和赠礼以及迎娶莫陆的彩礼,写在同一张礼单上。

 

  莫一瞥了瞥,不甚在意:“就按特使的意思办吧。”

 

  “那三日后,在下便来接回湘阳王懿和湘阳王妃,还请瓯越王做好准备。”

 

  莫一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马延走后,莫一转着手中的酒杯,不甚在意地提起:“我原本打算将莫陆嫁给李晖做侧妃,现在却变成嫁给一个我听都没听说过的李懿,想来是老二的手脚吧!”

 

  莫一话中已经含了怒气。

 

  不过莫二稳如泰山,丝毫不见慌乱:“这或许对瓯越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莫一冷笑:“但愿如你所言,我豁出了最疼爱的幼妹,若是依旧没有效果,莫二,孤定不会轻饶于你。”

 

  莫二不放在心上,有效果如何,没效果又如何,说得就跟他当真会放过自己一样。

 

  “王上言重了。”

 

  话落,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先前关系就算不上好,眼下也不见好到哪去,反而越发生疏,莫二在待下去,对自己也是一种虐待,但是莫一不说让走,他又无法先行离开,毕竟所有事全凭一张嘴,欺君罔上,蔑视王权,不也靠一张嘴吗?何必给莫一抓住自己把柄的机会。

 

  沉默了半刻钟,莫一先受不了:“下去吧,老二。”

 

  莫二就等着这句话,当即行礼退下。

 

  不过他没顾着回去,而是转了个弯,去见李懿。

 

  那日李懿被卫斯带走后关在了内府院,内府院是关押犯事宫人的地方,环境之恶略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冬日四处透风,寒气刺骨,夏日闷热难忍,就连蚊子都比别处的大,被咬上一口,便是一个肿包。

 

  李懿正经端坐,已经看不出原先的样子,少年人发育很快,也就一个月,他的胡子已经长到下巴,遮住了半张脸,头发上结着一层油腻腻的灰尘,周身散发着的味道,腐烂的呕吐物味夹杂着难闻的汗臭味,靠近一点,几欲作呕。

 

  “湘阳王,别来无恙。”莫二毫无嫌弃,在他对面,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李懿连头都不曾抬过,未曾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依旧半敛着眸子,神游天外,莫二也不急,又笑道:“湘阳王,是不愿理我吗?”

 

  “我为何要理你,你这个刽子手!!是你害死了我姨妈和姨夫,你等着,他日我若离开这儿,铁定踏破番禺,叫尔等不得好死。”李懿激动得额上青筋暴起,整张脸唯独还白着的眼白已经充血,好似嗜血的独狼,暴虐与残忍在其中肆意横行。

 

  莫二不置可否:“我从不否认沈副相和余夫人之死与我有关,不过,若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上看待这个问题呢?大梁一路横扫,如若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直直打到了番禺城下,番禺随时有可能城破,城破之后,必定血流成河,如果你是我,你会如何对待奸细呢?”

 

  李懿哑口无言,但是一想到素来疼爱自己的姨母,便心如刀绞。

 

  立场,生死,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姨母该死吗?不该,那瓯越的百姓该死吗?似乎也不该,但是好像必须有一方要奉献上生命,另一方才能活下去。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姨母的死与瓯越脱不了干系,一遍遍说服自己为姨母报仇,靠着仇恨强撑过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但是他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他的心开始迷失,分不清方向。

 

  姨母的死到底该归罪于谁?

 

  莫二的话又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向一个更加危险的境地。

 

  原本支撑着自己的仇恨外衣,被莫二毫不留情的戳破,李懿静了下来。

 

  “为什么不能握手言和?为什么这种毫无意义的牺牲要一直延续下去?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李懿问得认真,少年的稚子心性纯真剔透,他的眼里是痛苦,是不解,是怜悯,给大梁百姓的,也是给瓯越百姓的。

 

  莫二严肃:“如果你大梁皇帝,你会怎么做?”

 

  李懿从未奢想过帝位,他生下来就不足月,自幼体弱多病,记忆里母妃是一个温柔懦弱的女人,在人吃人的皇宫里,连自己都照看不好,又岂能顾得上自己。

 

  武帝忌惮外祖父势力,不得不娶了母妃,但是他顶瞧不上母妃,虽然在李懿记忆里母妃美得就跟年画里的神仙妃子一样,巧目流转,温温柔柔,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

 

  但是她依旧入不了武帝的眼,幼时,他想破脑袋也不懂为什么,这么好的母妃,父皇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他从来不来看母妃和他,不过后来懂了,母妃败就败在她不仅姓马还与世无争。

 

  “帝位是我遥不可及的。”李懿成熟了许多,身上的少年心性和跳脱已经荡然无存,语气平淡得好死叙述的不是自己的事。

 

  李懿是武帝的第十三个孩子,不过许是武帝半生征战,手上染了太多血腥,因果皆落在了他子嗣的身上,排在李懿前面的孩子基本上全夭折了,独独留下老三,也就是现今的太子晖和老八秦王翀。

 

  即便如此,李懿也被排出了地位争夺。

 

  就拿他的封号湘阳王来说,他是三字封王,其余兄弟都是二字封王,地位上就比他高一截,甚至夭折了的兄弟们,也皆追封了二字王,单单他一个人例外。

 

  母族势力出众,但是外祖怕招惹麻烦,从来不向着他,转而支持太子晖。

 

  他一点根基都没有,帝位于他而言,不过是痴人说梦,不可求的东西。

 

  自幼李懿就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不是自己的东西,在怎么哭闹,也不会是自己的。

 

  “不过问个如果而已,湘阳王,如果你是大梁皇帝,你会怎么做?”莫二认真起来,单薄的五官像一把锋利的薄刃,带着寒气,逼近人心,李懿不自觉按着他的话去想。

 

  如果我是皇帝,我该怎么做呢?

 

  许久,李懿似是有了决定,缓缓道:“安抚之,招揽之,共存之。”

 

  莫二:“中原人一向自尊自贵,自诩礼仪之乡,而夷狄不过是群不符驯化、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的野蛮人,湘阳王说共存岂不是可笑。”

 

  李懿认真:“自古皆贵中华,轻夷狄,我独爱之如一。”

 

  “独爱之如一?”莫二反问,“湘阳王是真觉着夷夏一家,还是为了脱困的一时之言?”

 

  李懿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去了跳脱的性子,越发沉稳了起来,内敛的气质温和不失强势:“姨母之死以及这些日子来,我见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无论是夷是汉,都做一家之亲,是我的肺腑之言,你爱信不信。”

 

  “你我之间当真有平等可言?”莫二不信,他试图从李懿的眸子里找出一点破绽,但是李懿隐藏的很好,郎朗白日,昭昭乾坤,一片清明。

 

  莫二读得书多,汉人的、越人的,许许多多的书中,以及历史告诉他,不会有绝对的平等,夷就是摆不上台面的,迟早有一日会消融在历史的长河里,什么也剩不下,但同时,他也知道,九越覆灭是迟早的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十年,大梁的铁骑会踏破番禺城。

 

  越人的顽强抵抗,抗拒的是历史,但是历史无情,谁又能留的下呢!前方的路已经注定,只不过多久走到终点罢了!

 

  “自然有平等”李懿眸子熠熠生辉,“我很早之前就听闻了你,他们说你智多近妖,心有九窍,然而聪明如你,又岂会想不通,汉人也罢,夷人也罢,不都是人吗?哪来的高低贵贱,哪来的差别疏离,是尔等比我们多长了一双手还是少长了一个脑袋,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看起来无甚差距,二王子若是要自轻自贱,我也拦不住。”

 

  莫二不敢置信望着李懿,许久,突然笑了,是他看不穿,尚不如眼前这个少年,不过眼下看来,他的选择没错,这个少年许是真有几分风采,做得好九州的王。

 

  “湘阳王,愿你称帝之后,任能记得今天狱中的一席话。”莫二顿了顿,正色,“夷汉一家。”

 

  内府院似是隔绝在了白日之中,暗得比外头早,说了会话的功夫,天就暗了,狱卒上了灯,幽幽灯火跳动,两个人的意志碰撞在了一起,李懿明白了点什么,只觉得口中苦涩,似有黄连含在口中化不开。

 

  “你更适合做一个王。”李懿声音喑哑,他有点惋惜莫二,他知道莫二选了一条昏暗的路,一条注定众叛亲离的路,为了瓯越三十六城的百姓,然而他也知道,瓯越百姓不会感激他,反而要憎恨他。

 

  猛然间,李懿开始好奇莫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莫二不以为意:“莫一永远是莫一。”

 

  自出生那天,就是莫一了!

 

  神的使者,百姓的信仰,而他是莫二,摆不上台面的杂种王子莫二。

 

  “天黑了,路变得不好走了,我想我该走了,湘阳王。”

 

  莫二起身,有人送来一盏灯,引着他离开内院府。

 

  “你忘了问我,要不要娶你妹妹?”李懿沉声。

 

  莫二笑了,扭过头来:“我以为湘阳王已经应下了。”

 

  想得皇位,绕不开莫陆。

 

  “你果然心有九窍,就不知你九窍的心思里,放着的是谁!”就像他能猜得出莫二来意,莫二同时也猜出了他的意图。

 

  一切都在不言中。

 

  莫二好暇以整:“我猜湘阳王听到的风言风语不止这些吧!”

 

  李懿想到了那日见到的男人,很好看的那个。

 

  “看不出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懿的言论套用自唐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