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果然有一扇巨大的监控屏幕,于顽通过几个监控画面,发现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真的是在地下,这是一个地堡。

  “荆澜生在哪里?”

  裴野来很不高兴他过于频繁提及荆澜生的次数,表情有些许的冰冻,很快又恢复常色,歪头指了指屏幕一处,画面里一扇门被打开,荆澜生垂着头,被两个人架着往外走,穿过好几个画面后,大门被打开,荆澜生被送了出去,随即那两个人返回,大门关闭。

  于顽一直探着头察看荆澜生的状态,但看到的都是背影,黑眸直刺裴野来,“你把我当傻子耍?”

  裴野来摊手,“你也没提前要求要他对着摄像头say hi啊。”

  “谁知道你是不是找人冒充!?”

  裴野来背起手,冲他摇了摇头,“小鱼丸,担心别人永远是多余的,荆家的人会很快找到他,现在你该兑现承诺了。”

  手术室突然开始喷出白雾,刺激性气味让于顽迅速捂住口鼻,裴野来在缭绕白烟中退出手术室,一片模糊里于顽只听见锁扣合上的啪嗒声。

  很快白雾充满整间手术室,裴野来身后站了十几名医生,等待着麻醉雾散去后开始他们的工作。

  手术室里一片寂静,裴野来眯着眼睛观察了很久,才打开通风设施,白雾被吸散,露出地下安静躺着的人。医生们在得到裴野来的点头后,换上无菌服进入手术室。

  与此同时,地堡的某个部分猛烈地被震动了一下,带着手术室里的医学仪器都开始震颤,医生们不明所以,看向外面,裴野来脸色不大好,示意让他们继续后转身离开。

  林策在外面等了很久,见到裴野来后头垂得更低,“中国大陆警局的人上岛了,在轰炸地堡的一块薄弱连接点,人数在两支小队左右。”

  裴野来不当回事,冷冷问:“荆澜生跑了多久了?”

  “二十分钟了。”

  “锁起来的都看不住,我看你是和林纯一样蠢,改良剂不够用?我不是让谈进给了吗?”

  林策抬不起头,“暂时也没找到他在哪里,裴先生,需要我去处理上面的人吗?”

  裴野来踹开间小库房,挑了把趁手的,“你和林纯都去,别让他们干扰手术室这边,我去处理荆澜生。”

  “是。”

  地堡远比于顽看到的那部分要大,裴野来带人把路过的房间一间一间踹开来检查,同时盯着毫无异动的监控屏幕,不能掌控的人消失了让他产生巨大的危机感,尤其是荆澜生这种,最会制造麻烦的人。

  些许声响在此刻都被无限放大,裴野来站在一间空的杂物房门口,手下们不明所以,还以为遗漏了什么东西,重复搜查后又退出来,等着裴野来的指示,裴野来盯着房内天花板的通风管道,顺着管道的方向抬头,突然毫无征兆地朝那处开枪,枪子打穿钢板露出个黑漆漆的洞,裴野来面如沉水,收了枪继续往前走。

  嗞—

  管道内轻不可闻的一声异响,裴野来还没踏几步的脚突然收住,下一刻,正位于他头顶的一扇通风口被猛地踹开,一个黑色人影以一个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从上方贯出,直直狠踹向裴野来!

  裴野来被飞出的通风板砸个正着,一下没反应过来,生生挨了这一脚,手下们这才开始炸开,准备围攻这个从天而降的敌人,可对面的人反应力和他们完全不是一个层级,一个转头的瞬间,前面的几个散兵被他猛烈的攻击踹得直往后倒,一堆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在这条狭窄的走廊里节节败退,前面是拳拳到肉的击打碰撞声,后面是摸不清状况的手忙脚乱。裴野来被搡得往后退,在几人的空隙中看清了那张讨人厌的脸。

  荆澜生。

  裴野来踹开前面挡路的,架起枪开始往前面扫射,荆澜生躬身躲过一击,核心用力猛地向上一跃,踩住一人肩膀翻身腾起在走廊半空,成串子弹擦着他硬朗腹部过去,借下坠力狠狠往裴野来头上踹去,裴野来移枪不及,仰身退后,荆澜生踩空落地,被擦伤的腹部开始往外渗血,荆澜生冷冷看着裴野来,像在看什么脏污的死物。

  后方的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把这个敢直直往枪口撞的人紧紧包围在中间。

  “强效麻醉对你来说还是太轻松了,犯了个错误呢。”裴野来拍了拍胸口被踹上的黑印子,冷静地说。

  “于顽在哪?”荆澜生偏身往前半步,似乎有要掀起一阵毁天灭地的狂澜的架势。

  “真有意思,我能不能听到点新的问话?好像我拆散了你们似的。”裴野来那点吊儿郎当彻底消失,看着荆澜生目光冷寒,“规则从一开始就没变过,水、食物,毫无私心的太阳,谁抢到就是谁的,你先得了手,我就可以从你手上再抢过来。”

  荆澜生拳头骨节轻响,毫无征兆地猛然向裴野来出手,挡在前面的手下被砸得懵了一瞬才开始还手,但眼前的人力量和速度已经不像是正常人类,他们的攻击影响不了丝毫他往前的速度,直到后方的人开始夹击,局势才勉强被他们牵制住。

  裴野来被护在后面,在拳头和飞血间看着荆澜生面无表情地发疯,勾起唇角笑了笑,“于顽正在做脑部手术,等他醒来后,琼林岛和你会被忘得干干净净,你猜我会给他一个什么身份?”裴野来笑容得意放肆,扬起眉毛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轻轻道:“爱人?”

  荆澜生浅眸猝起寒冰,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挡在裴野来的几个人被一股大力陡然掀翻,狠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后方的人也只剩两三人能站稳,望着荆澜生打出残影的身形一时都不敢再次往前。

  荆澜生摸了把面上的血,跨过堆叠的扭动身体,一步一步朝裴野来走近。

  裴野来看了眼他淌血的腹部,慢慢退后,右手悄然摸出根细小的注射管,拨下针头塞,在荆澜生距离他只有三米的时候猛扑上去,举起右手的针管狠狠往下刺!

  荆澜生灵活偏头躲过,左手死死钳住裴野来,右手利落出拳砸向他的脸,裴野来翻腕脱离禁锢,脸却实实在在挨了一下,狠强力道直接把他掼向墙侧,脑袋狠狠地撞上墙,半边身体一瞬间都失去知觉,荆澜生紧追不放,猛拳直冲他的头去,裴野来仰头避过,拳风擦过他鼻尖,墙面砰地一声多出个血印。

  “呵……今天我就算死在这儿,他也是我的东西了,你只是个没有内容的,陌生人。”

  荆澜生不等他说完又是一拳,裴野来不甘示弱,回击的瞬间,握紧针管的手悄然来到了荆澜生颈后,对准某个地方就要狠狠扎下去,突然,砰

  一声近在耳边的巨响炸开,头顶的钢板陡然爆开,混着沙土簌簌往下落,所有亮光瞬间全部熄灭,紧接着黑暗的上方出现一盏巨炽大灯,任响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所有人不许动!”

  巨震让手里的针剂脱落,裴野来随手摸起一个灭火器朝前面和上方一阵喷射,荆澜生被爆开的白沫逼得连连后退,再冲过去的时候裴野来已经消失在弧形走廊里。

  任响也看见了荆澜生,准备拉他上来后去其他地方继续爆破,被荆澜生阻止:“于顽被困在里面,不要爆破,给我把枪我去找他。”

  任响丢了两把枪下去,又放绳子从洞中下去一起帮忙,落地的时候已经不见荆澜生了。

  裴野来身上伤得不轻,荆澜生每一拳都冲着他命来的,明明没给他打什么,却生猛得像只知道暴力攻击的初代实验品。

  爱情的力量吗,裴野来在激烈的追击中嗤笑,真伟大,可惜于顽永远也不会知道,从此往后荆澜生只会是个陌生人。

  几十个得信支援的手下匆匆忙忙地往这头跑,路上碰见了一身伤的裴野来,裴野来直接吩咐道让他们拖死后面的人,必要时引远一点可以进行轰炸,交代完后又问到手术的情况。

  为首的那个太阳穴跳了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着说:“他骗了我们,他没有被麻醉,医生一进去就被他挟持了……”

  裴野来缓缓看向他,抓起面前人的领子,目眦欲裂,“你们这么多人就让他跑了?”。

  手下被抓得双脚离地,但也不敢不如实禀报,“人没跑,只是,只是……”

  “说!”

  “我们冲进去对付他的时候,谈进趁乱进来,给他注射了什么东西,现在,现在他很不对劲,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裴野来表情僵了一瞬,推开面前的人朝前面走了几步,一声一声如雷鼓的撞门声从手术室传来,越近声音越狂暴,十几个医生身上挂了彩围聚在门口,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恐惧神色,只有谈进兴奋地趴在玻璃前,贴脸斜眼从玻璃缝里看正在门边暴虐的异动。

  隔岸观火的谈进丝毫没注意到危险来临,看得津津有味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猛提起来摔到地上,裴野来踩住他的脖颈,沾灰的皮鞋尖慢慢碾上谈进跳动的颈脉,“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动他?”

  血红冲上脸,被扼住命脉的谈进似乎并不畏惧,仰躺着扫了一眼一身血灰的裴野来,笑了两声,“不准动现在也动了,你有麻烦了吧,荆家那个跑出来了?”

  鞋尖碾得更紧,谈进干咳被堵回嗓子眼,脸涨成紫红色,抓着裴野来裤腿断断续续道:“怀罪…已经注射了,你不如放出这条虎,让他们自相残杀,反正…最后得益的只会是你……”

  “你倒会给我参谋。”裴野来脚下力度没松,分不清他是个什么情绪。

  谈进继续游说:“你也发现了你现在并不能驯服他,与其进行没有用的**,不如让他横冲直撞毁了自己的依托点,让他明白谁才能主张他的意志,谁才有绝对的话语权。”谈进没放过裴野来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苦口婆心劝诫道:“再说,根据以前的实验数据来看,怀罪药效将过未过之时,是对无瑕暗示催眠的最好时机,你以前不就靠这个和他建立了友谊吗,不妨再试一试呢,比你消除他的记忆再重新开始要简单得多不是吗?”

  谈进喉咙间满是腥锈味,仰视着裴野来阴沉不定的脸,不知道能劝动他的几率在几成,突然想到什么,眼珠困难地转了转,说:“不为别的,单是有情人变敌对,相互厮杀这一点,也足够有理由吧,家狗总对外人摇尾巴,难道不该给双方一些惩罚吗?”

  踩住脖颈的脚移开,谈进猛烈地大咳喘气,弓在地上看裴野来没有表情的脸。

  背后拖制荆澜生的人已经快退到门外,裴野来目光透过玻璃,看室内反光镜里狂暴砸门的黑影,精锁已经被撞得摇摇欲坠,好像什么饿极的野兽下一秒就要从门内冲出来。

  总对着外人摇尾巴,不行的啊。

  荆澜生撕了条白床单绑住腹间流血不断的伤口,沿着走廊没走几步前方就涌进几十人裴野来的手下,占据一间屋子后双方开始火拼,任响在后方藏匿扫射,这些人几乎是死巷里的活靶子,消耗完子弹后,荆澜生踩着一地血开始肉搏,尽管受了伤,也不影响一拳一个的速度继续前进。

  血色映红了他的眼,荆澜生机械挥拳间,脑子里只有于顽被强制摁在手术台开脑的样子,和十几年前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小于顽被注射怀罪,撕心裂肺的痛苦过去后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和裴野来口中的消除记忆没什么不一样,被注射后于顽谁也不会认得,他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企图让他回想起他们还要一起逃离琼林岛的诺言,偶尔是有效果的,忍过药效最强攻击欲最甚的那一段时间后,小鱼丸是能回应他的。

  为了这一丝半点的清醒,荆澜生甘愿被当成沙包打,他知道小鱼丸不是故意的,他等他醒来就好了,但琼林岛意外爆炸,他们自此失联,再次遇见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好不容易赖在他身边重新建构了自己想要的情感和关系,现在好像又要失去了,他一如十一年前那样,只能眼睁睁看着。

  手下力度再加重几成,被掀翻的手下血沫横飞,摔在地上后拼命往边上缩,害怕因为挡路再被补两拳。

  荆澜生脚下加快速度,往这些人护住的方向前进,踩在血肉之上硬生生凿出条路来。

  我会找到你,这次我们也会离开,不要再次忘了我。

  目光尽头是死白的白炽灯光,荆澜生踹翻最后一个挡路者,呼出口血气,看向白炽灯下,那个巍然不动的黑影。

  身形是熟悉的,气氛却是诡异的,过度械斗让他的手微微发颤,但比不上他心里越来越止不住的不安感,荆澜生缓步向前,在灰白的暗灯下,看清了那个黑影的脸,荆澜生顿住,浅色瞳孔骤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