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臣万死陛下万受>第92章 善后

  事既成,各处飞矢流箭也戛然而止。

  山风但起,草木窸窣之声,听来甚是平常,然此刻在李沆耳中,却聒噪的教人五内俱焚!

  挽弓搭箭,迅雷不及掩耳,树后草中,箭无虚发,数个黑衣人应声滚落!尚有活口,侍卫们一拥而上。。。

  宗旻闻讯赶至时,事已平息,刺客或死获遭擒!只是侍卫们皆垂首不语,宗旻心内一震,下马奔去,侍卫匆忙让道,然当中那情景,却是他最不欲见的:李沆执剑呆跪一旁,昭明正痛哭流涕,他怀中那人,面如白纸、双目紧闭,而胸前,赫然插着一支白尾羽箭!

  宗旻似觉眼前一暗,扬鞭便是一顿乱挥,近随们受了鞭子不敢出声,只跪地请罪!宗旻怒不可遏,飞起数脚揣倒跪着的人,回手便又要去腰间拔剑,状如发狂。

  好在昭明此刻尚存理智,冒死谏道:“他事还请陛下过后再议,当下先回銮传太医诊治我主才好!”

  这一言总是点醒了梦中人,但见那方才还揭斯底里之人即刻间便似恢复了神智,三两步上前由昭明手中夺过昏迷之人,飞身上马,一扬鞭,须臾便不见了踪迹,惟余马蹄音尚在林间隐约回荡。。。

  眼看身侧人尚还愣怔,昭明狠狠一顿足:“还不速去禀杨学士!”

  李沆倏忽醒神,上马疾驰而去。。。

  靳宫中,听闻杨稹求见,宗旻顿觉头痛,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是他理亏,而这杨稹一张口,必是无人可招架!忖来放他入内,着实是自取其辱,然若拒见,又说不过去!踌躇了一番,终还是许其入见。

  杨稹今日未随驾狩猎,却也未尝得闲,原正在中书省与南相议事,不料那李沆竟单枪匹马闯入!想当时那情境,其人戎装染血,满面惊恸,看去不似狩猎而回,倒似方历了场惊天大变!见此莫说杨稹,便是素来处变不惊者如南相萧达舆,也是赫然起身,惊问何事!

  李沆只禀说上遇刺中箭,然那时过于惊惶,也或是心存侥幸之故,并未尝验查伤势,因而当下吉凶实是不知!杨稹闻此,险些厥倒,哪还有心思议事!心急惶然、跌跌撞撞便直奔宫中而去。。。

  当下宗旻只忖着这杨稹将如何发难,越想竟越惶然,待果真见其人入内,心自更又悬起了。

  杨稹心急气喘,竟是连见礼都忘了,一入殿中便与靳主面面相觑,或是心绪过分杂乱之故,倒全不如宗旻先前所想那般语出似箭,反之,竟是许久难出一言!

  随之同来的萧达舆只得代为问道:“南主现下如何了?”

  宗旻一愣,对着杨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方才备下的说辞竟一星半点也想不起了。迟疑片刻,竟答非所问:“此事,吾定于你南朝一个交代!”

  杨稹一怔,霎时扑倒在地,痛哭流涕:“杨稹之过,杨稹之过啊!主忧臣辱、主伤臣罪,杨稹护主不力,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言罢,一头向墙上撞去。

  宗旻急道:“拉住他!”

  事至此,南相也是无奈,摇头直叹“怎至于此”!

  宗旻见此,方有所悟:方才是自己说漏了甚么?还是过分心虚,言之过急了,才教人曲解了己意?

  越凌受伤不假,但幸在天意庇护,当时那箭只是于腋下穿衣而过,并未伤及要害,只臂上擦破了些皮,至于晕厥,乃是受惊坠马之故!当下经御医诊治,虽还有些晕眩不济,然大体应是无碍。

  一气道尽内情,杨稹看去却还将信犹疑。忖了忖,竟一连发数问:“既坠马受伤,怎断言无碍?既有心行刺,怎知箭上无毒?刺客既已生擒,可知何人所为?”

  宗旻闻之不禁暗自失笑:此言听来甚耳熟,不正与他方才对下所问如出一辙么?!为消杨稹疑虑,宗旻索性许他入内一见其主,免得再多受其扰。

  越凌虽尚昏沉,好在果真无虞。杨稹这才略宽心。

  回到驿馆告知余众,皆如蒙大赦,庆幸之余,杨稹却另有所计:方才入见时,上已暗示,此一事北朝有亏,已与了他绝好口实,但须好生利用之!圣意如此,自不在于令靳主难堪,而是。。。杨稹捋须一笑,由此看来,上果真并无大碍,接下,便看靳主如何善后了。

  众目睽睽,行刺来使,且还是伴御驾行狩之时,此事不可谓不大!靳主震怒,下旨彻查。

  区区数日,大理寺便拿得了嫌犯数十人,拷问之后,轻易便得出了主谋---北院指挥使迭力乞谅!

  按说谋刺大事,本应步步为营、处处周密,才不致轻易败露!可惜这迭力乞谅有勇无谋,未尝细忖北相之用心,又操之过急,一日之内匆匆定计,且命亲军将士行刺杀之事!如此一旦遭擒,事岂有不败之理?!

  且说主谋既已拿定,余下便是如何惩办。此案,说小可小,谋刺来使,处刑倒还可商榷;然若说大,亦可判为犯上忤逆,此是抄家灭族之死罪!终究如何定案,朝中皆在观望!众所周知,迭力乞谅乃北相麾下爱将,此回事出,北相会出面为其求情么?

  这些时日,述律府大门紧闭,北相称病不朝,也拒见来者,这便将一干欲为迭力乞谅说情之人悉数挡在了门外!

  此实所罕见,外人因而纷纷猜测,北相此举,是为独善其身!这虽在理,却殊不知述律綦当下所忖所虑,远不止于此!迭力乞谅行事鲁莽,述律綦早有所见,事败也在意料之中,此些皆不在话下,然而南主竟侥幸只受轻伤,功败垂成,才是症结所在!

  原以为当日狩猎,乃是今上临时起意,护卫不严,况且南主孱弱,想来也不得整日随在今上身侧驰骋,一旦落单,成事简直易如反掌!若事如他所计,南主不死也必重伤,南朝到时必兴师问罪,形势大乱,今上自也顾不得再深究此案,至少是有所忌惮,不能牵连至他!岂知到头来事竟是这般!

  现如今迭力乞谅是生是死,已无足轻重,眼下之紧要,乃是保全自身!

  南朝君臣当下自是静观事变。越凌之意,乃是欲拿住此失,以教北朝在西北三镇的取舍上有所让步。

  这等心思,虽说他南朝君臣间只是心照不宣,然赫留宗旻也非痴傻,岂会丝毫不知,只是领会愈深,恼羞便愈甚:迭力乞谅这蠢物,胡乱搅局,竟将他一盘好棋悉数下乱了!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但说这两日他每去探望那位南朝兄长,其人皆是一副奄奄不振之状,当面不欲多言,有时甚称不适而拒见,此不消说,乃是心中存气!而更可气是那杨稹,日日叫嚣着即刻南归,搅得人心烦意乱,恨不得即刻将那始作俑者迭力乞谅大卸八块,一解这郁气!只是心中又甚清明:纵然迭力乞谅一死,依是难解此结!除非。。。然而此要么是他所不欲为,要么是他暂不能为,着实为难啊!

  踌躇之下,只得向萧达舆问策。

  南相捋须一笑:“陛下,是决心与南朝修好么?”

  宗旻一声冷哼:“若非如此,朕还寻汝来作甚?”

  萧达舆依旧捋须,笑容却敛住了,缓缓道:“此事原本也不难,臣有一良策,还是一箭双雕之计!只不知,陛下可下得了这决心?”

  宗旻不耐烦般挥挥手:“但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