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116章 

  番外一.

  大典过后,晚间设宴群臣。

  时值中秋,百菊盛开,御花园中开满了各色菊花,争相斗艳。

  露天的宴会便落在了御花园,一是宽敞,二也有些看头。

  宋春景换回寻常官服,坐在太医院群人之中。

  他前一日的醉酒感觉还没有退去,现在看到酒杯有些怵,无论谁过来敬酒都只是略沾沾唇。

  刘子贤坐在他一旁,观察了他一会儿,然后凑上前捂在他耳朵旁边说:“宋太医今日好拘谨,酒都不曾喝完一杯啊!”

  乐声大,于是他也提高了一些音量,“今日是皇上登基的好日子!你怎么看上去不太高兴啊!”

  宋春景真的没有不高兴。

  刘子贤有些喝多了,声音奇大,引得周边几位大臣望了过来。

  宋春景一把拉住他,手上用了些力气,盯着他压低声音道:“刘太医说这话不想活了,今天这个日子,谁敢说不高兴啊。”

  刘子贤叫他掐的一机灵,酒醒了。

  他匆忙对着四周陪了一个尴尬的笑,“今日合该天地同庆,举杯同欢,下官有些喝多了……诸位继续,诸位继续。”

  宋春景松开手,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刘子贤老实了一会儿,又凑了过去,“今日百官都在太和殿,怎么没见到你人?”

  “下官也没见到刘太医。”宋春景说。

  “怎么会?!”刘子贤惊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就在西南角那里,太医院的人都在那处!”

  宋春景面色不变,稳稳道:“昨夜当值,皇上头痛召下官去医治,待从春椒殿出来百官已经就位,下官就近跪在东北角处了。”

  刘子贤“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宋春景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刘子贤又神神秘秘的问:“那你离太和殿前陈设的玉案比较近,看清楚……那个……皇后娘娘了吗?”

  “……”

  宋春景端起酒杯来同他一碰,“我敬刘太医。”

  刘子贤本来不想喝了,但是看他已经一抬杯底喝完了,于是也跟着喝了。

  这酒虽浓厚香醇,但是喝多了仍旧一股子辛辣味道。

  刘子贤赶紧吃了两口菜,宋春景问道:“你看清了吗?”

  刘子贤搁下筷子,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

  宋春景松了一口气。

  刘子贤上下打量着他,又说:“不知为何,我虚虚一看,总觉得那身量同你很接近。”

  宋春景:“……”

  众多人在场,指不定谁就听见了这话,若是回去再一传……

  他环视一眼四周,发觉许灼正看着他们,见他看过来还对着他笑了一下,并朝他举了举杯。

  然后不等宋春景反应,他就扬手喝了那满满一盏,然后移开了视线。

  那笑中说不出有什么情绪,像是一种‘我知道你的秘密,但是只要你不招惹,我就不会说出去’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宋春景看他自斟自酌还不时笑一下,整个人都同热闹的宴会有些格格不入。

  刘子贤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不出意外看到了许灼。

  他朝天翻个白眼,手肘碰了碰宋春景:“别理他,整天耷拉着一张脸,像别人欠他钱一样。”

  他说话间一顿,似乎有些不解的重新打量了一眼许灼,然后认真回想了一下,慢慢的说:“不对,皇后那身形……感觉更像许灼啊。”

  宋春景:“……”

  宋春景不欲多说,看了一眼远处坐在正中央的李琛。

  离他近的,都是六部大尚书还有重机大臣,池明娇身着贵妃礼服端坐在一旁,表情沉稳端方,像个不会说话的花瓶。

  本该帝后一同出席,但是众所周知皇后‘身体不好’,能坚持着参加完登基典礼已经实属不易,典礼一结束,就不见了人影。

  据说累坏了,回寝宫歇息去了。

  皇后不在,自然就该一人之下的贵妃作陪了。

  群臣谁也不敢提皇后这茬,怕惹得皇上牵挂,甚至都默契十足的连‘后宫’这俩字都不提一下。

  李琛喝完一杯酒,似乎有感,抬头望向这边,宋春景立刻移开眼。

  刘子贤没发现不对劲儿,仍旧同他聊着天。

  “我那个徒弟,真是太笨了,”他一伸手,揽住了宋春景的肩膀,凑到他耳朵边说:“不如思行聪明,我时常教的怀疑人生。”

  他大着舌头问道:“听说思行不住你家啊,为什么啊?”

  宋春景扒拉开他,又坐正了:“我自从随侍皇上,晚上经常不能出宫,思行独自在家,没人看顾着,恐怕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看着就是何厚琮舍不得儿子吃苦。”刘子贤道。

  宋春景笑笑,不再多说。

  他话一如既往的少,然而刘子贤还是想跟他说话,他刚往那边挪了挪坐垫,面前出现一片阴影。

  是皇帝身边那个被誉为忠义表率的总管,悄无声息的站在宋春景桌旁。

  身影被灯光一打,正好投射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宋大人,皇上许是多喝了几杯,现下说有些头疼,请您过去一趟。”闫真微微弯着腰,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恭敬道。

  宋春景从善如流站起身,刘子贤下意识伸手要拉他——

  被一盘赶过来的院判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倒吸着凉气缩回了袖子中。

  宋春景朝着院判父子客气一点头,然后随着闫真走了。

  院判这才呵斥刘子贤:“若是耽误了皇上病情,你可担得起吗?”

  刘子贤嘟囔道:“说几句话而已,还能耽误什么事情吗?”

  一旁几位新来的太医连忙圆场:“院判您也太小心了些,刘太医不过想同宋太医说说话儿而已,不妨事的……”

  “是啊,”另一人道:“皇上也不知道,左右得罪不到皇上身上,不用太担心。”

  “不不不,”院判摆着手,对他们隐秘道:“不能这么看,你要看的长远些。”

  新太医们凑近了些,将他团团围住,疑惑的看着他。

  “得罪皇上是一回事,若是得罪了宋春景……”院判压低声音道:“早年间,淑太嫔得罪他,是不是死了?还一尸两命。”

  是听说过,新人们都点了点头。

  院判:“荔王滥用私刑,在他手上留了疤,现在荔王人呢?”

  他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是不是也死了?估计现在棺材都发霉了。”

  这也听说过,新人们复点了点头。

  院判又道:“许灼去往几次东宫,拣了两回他的差事,现在如何?”

  现在整日缩在太医院,达官贵人们很少用他,人也变得阴翳冷漠,不大得志。

  新人们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宋太医院的和煦温柔的笑容,只觉得全都充满了神秘感,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刘子贤听着院判提点完了新人们,又去看宋春景的背影,然后移开视线认真看了看坐在正中首席的皇帝。

  李琛稳若泰山坐在首位,量身定做的精致华贵的龙袍穿在身上,被强健的体魄撑起平缓的弧度,胸前五爪巨龙从祥云中盘旋而出,双目怒视的文武百官。

  隔得这么远都能感觉到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刘子贤心想:看起来强壮的很,他内里到底得了什么隐疾?

  正想着,宋春景走到那里,面沉如水的帝王骤然转头,脸上表情立刻放松了,甚至还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意来。

  皇帝伸手一拉宋春景,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宋春景也回了他一句,面上还带着微笑,缓缓坐在了一旁。

  刘子贤又想:皇帝对太医态度也太好了,甚至已经可以称得上亲昵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旁边“哆”一声酒杯磕在桌上的脆响,拉回了他的思绪。

  许灼见他诧异看过来,同样露出一个嘲讽般的冷笑。

  刘子贤气的立刻要起身,但是他艰难克制住了,对着许灼冷冷嘲道:“看不过就戳瞎自己的眼睛不要看,嫉妒有什么用,有本事自己也去当皇上的随侍太医啊!”

  许灼对上刘子贤真是秀才遇上兵。

  他哽了一下,怒目而视。

  刘子贤毫不退让瞪着他。

  片刻后,许灼再次冷笑一声,移开了视线。

  见他退让,刘子贤轻蔑笑一声,继续观察宋春景。

  宋春景落座后却没有立刻请脉,而是端起一杯酒来,朝着李琛一举,恭敬的说道:“微臣敬皇上。”

  李琛看了一眼自己手掌大的酒盏,又扫了一眼他端着的精致小酒杯,没多说,同他一口干了。

  “皇上好酒量。”宋春景说。

  李琛看着他,“朕这么大一碗都喝了,你这一小杯,还只沾沾唇吗?未免太敷衍了。”

  宋春景抬眼看着他,没有废话,端起酒杯来干了。

  李琛亲自给他继续斟满,问道:“跟刘子贤勾肩搭背的说什么悄悄话呢?”

  宋春景:“……”

  李琛用下巴点了点那几欲溢出来的酒杯,“朕都看到了,别想什么骗人的鬼话。”

  宋春景端起那杯酒来:“微臣再敬皇上。”

  闫真给换了一壶新酒,然后将桌上空杯俱都添满。

  “看来是不想说。”李琛道。

  宋春景自顾敬自己的:“一杯敬天下,二杯敬家国,为表诚意,微臣干了,皇上自便。”

  言毕一抬手,仰头喝了那杯酒。

  李琛看着他扬起头时露出的修长脖颈,还有酒液下滑路过喉咙,不甚明显的喉结上下一滚,格外性感撩人。

  简直滚到人心坎里去了。

  他不自觉跟着空咽了一口,然后端起杯来,跟着一口灌了下去。

  宋春景又恭维了一句:“皇上豪爽。”

  李琛瞥着他,夜色中的面容愈发沉稳,蓦的,唇角一提,露出来一个笑:“还喝吗?”

  他端起自己的大酒盏,搁在宋春景前面,“用这个。”

  “……”宋春景一看就觉得不好,立刻推拒:“微臣不敢僭越。”

  “不妨事。”

  宋春景:“那皇上用什么呢,微臣还是用自己的杯子吧。”

  他伸手去拿,李琛却先一步扣在了手底下,然后取过一只碗来,“不欺负你,我用这个,你喝一杯,我干一碗。”

  他点了点那敞口大碗,“怎么样?”

  不怎么样。

  宋春景勉强一笑,然后说:“微臣自知不敌,就不班门弄斧了,既然皇上无恙,那微臣还是……”

  说着,他站起身要告退。

  李琛哪能让他走,瞥了一眼候在一旁的闫真,闫真立刻对着宋春景一伸手,“宋大人慢点……”

  两杯急酒下肚,宋春景头晕目眩的由他扶着走。

  下了台阶,闫真扶着他一转身,向后头走去。

  李琛略坐了一会儿,说道:“朕有些头晕不适,先回寝宫,诸位爱卿继续。”

  群臣起身,一同捧手:“恭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