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91章 

  一炷香后,李琛行至西凉口。

  他脸色硬邦邦的紧绷着,垂眸看了看地上城防侍卫留下的血珠,面不改色向北而去。

  北行又一炷香,城防营长听见马蹄疾行,转头一望,果然是皇上亲自来了!

  他放缓几步,并到李琛身旁,“皇上!微臣……”

  李琛一摆手,打断他话,唇微微一启,直问:“人呢?”

  营长一指前头,“速度慢下来不少,微臣不敢打草惊蛇,慢慢跟着呢。”

  李琛望向前头,觉得那人身影虽然瘦弱挺拔,但是仔细一看,却没有宋春景高,足足低了小半个头。

  他修眉紧紧一拧,猛的一甩缰绳,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侍卫加快速度,紧随其后。

  离那白色身影越来越近。

  李琛心跳越来越快,越发觉得这人身形不对。

  然而前头那马仍旧是那乌黑发亮、四腿矫健的洛阳特供,有力的马蹄在地上烙下清晰的蹄印,正在不停远去。

  他看着地上那马蹄印,停顿一瞬,营长立刻冲锋上前指挥人呈包围趋势,分散在那人四周,然后逐渐将范围缩小。

  李琛逐渐落在后头,几乎已经确定了心中不好的猜测。

  “前人停下!”营长喊道。

  被包围的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看着包围上来的人。

  营长再次喝道:“前人停马!”

  那人反应过来,前路已经被训练有素的侍兵堵死了,他猛地拽住缰绳,迫使那马停下脚,因为下盘不稳,还差点摔下马背。

  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惶恐的打量环绕在四周的人。

  李琛骑着马慢慢走上前,看了一眼吓得大气不敢喘的人,伸手摸了摸他身下那乌黑骏马的头。

  那人吓得扯着马倒退数步。

  李琛收回手,也收回了视线,问道:“马怎么来的?”

  他身着金丝刺绣莽纹便服,脚下踩着的靴子干净的没有一丝尘土,整个人都像从来没有沾染过尘土一样的干净、贵气。

  那人瞟了一眼他头上束的发冠,只觉金贵逼人,应当非富即贵大有来头。

  “嘡啷——”

  营长立刻拔出随身佩刀喝道:“大胆!”

  周围一圈侍卫都跟着拔出刀来,一时间杀气肆虐,往来行人俱都不敢前行,更是看也不敢看,谨慎的靠后退去。

  这人登时吓的浑身冒汗,头晕目眩攥着缰绳的手几欲抓不住。

  李琛一字一顿,再次沉沉问:“这马,怎么来的?”

  从他语气中就能听出来,耐心已经消耗殆尽,随时都会要人性命。

  那人吞下口水,慌张的道:“买、买来的……”

  “不,不是!”他察觉到这马可能有问题,一边回想之前,一边努力解释:“刚刚有人……同、同我换马,说这马一天没吃粮食,怕怕怕怕跑不到目的地,问能不能换一下,正好我就要到前头歇脚……他还,还给了我些钱……”

  他说着,拎出钱袋来,拿出里头两块碎银,因为手抖还掉了一个,也不敢下马去捡,“这钱够买一匹马了,我想着,也是与人方便,就就就就同他换了……”

  那人指了指他们来路方向,“他往那个方向来,又折返回去了!”

  他说完,面前那人脸色更加阴沉,他脑中急转,主动描述的道:“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年轻人!穿着浅色衣裳……”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伸手拽了拽:“比这个还要浅一些!”

  “然后、然后……”那人着急忙慌的说:“还背着个药箱,同我换完马之后,从包袱里取出来一件做工精致深黑斗篷披在身上,边角还用金线绣着花纹,像是……”

  他一说,营长想起来路上确实碰见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一闪而过,但是他心系前头那个白衣人,没走心。

  “对了!”那人猛的一拍手,“他还买了我的斗笠,说是风大用来挡挡风。”

  李琛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来路,营长一伸手,制止那人要继续求饶的话。

  乌达赶上来,身下马鼻孔张大,不停喷着粗气吹动地下黄土。

  李琛面色阴云密布,微长的睫毛掩住眸中大半神色,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瞳孔中,迎着日光,反射出丝丝缕缕的寒气。

  营长心惊胆战驭马上前,低声询问:“皇上,这人……”

  那人听得他口中称呼,吓得从马背上摔了下去,然后连爬带滚跪好,眼中因为震惊而拼命睁大布满血丝。

  李琛调转马头,看也不看一眼,高高扬起的马鞭甩到马屁股上,“啪!”一声脆响伴着马匹受惊的嘶鸣声。

  万众瞩目中,他浓重修眉深深压在双眼上,眼中直直盯着前方尘土喧嚣的路,“杀了。”

  堂堂城防营长,经验丰富、千锤百炼,竟然能把人跟丢了,说出去不够丢人的。

  李琛两字话落,他额间汗就出了厚厚一层,一张嘴,乌达在旁边一拉他胳膊,面色凝重的朝他摇了一下头。

  李琛□□骏马已经撒开四蹄,疯狂窜了出去,唯有衣摆随风飘荡,在身后拖出一道深色虚影。

  营长垂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沾满灰尘不停发抖的人,他想了想,说:“主人有令,这马得杀了,你看……”

  峰回路转,那人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捡回了一条命,想要拼命尖叫,然而大惊大吓已然失声,只得疯狂点头。

  他主动掏出银钱来,抖着手递给高高在人的军官。

  “你自己买一……”营长捉着刀,预备宰马,话音未落,“滋——”

  一声刀尖入体的水声,乌达手腕一收,将刀□□收回刀鞘。

  那人“咚”一声栽倒在地,眼睛还睁的圆而惊恐。

  营长看着趴在地上胸前不住淌血的人,乌达瞥了他一眼,“你要当好人,也得先留住自己的命才行。”

  营长张了张嘴,乌达随意道:“觉得他无辜?”

  营长不答,默认了。

  乌达:“刚刚你直呼‘皇上’叫他听到,今天你不杀他,明天整个西凉口儿都会知道,‘皇帝还未登基就做事荒唐,纵马欲杀人,营长大人心地仁慈,才救下一条命’,若是传到御史大夫耳朵里,更甚,传到皇上耳中……”

  营长想着那场面,不禁打个冷颤。

  “叫你追个人,人追丢了是你责任,看看你身后带着的这一群下属,差点都跟着你将命丢了,”他一甩缰绳,催着马前行几步,马扬起头颅,低低嘶吼一声,是个要冲出去的准备动作,乌达道:“要可怜别人,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他催马前行去追李琛,营长吩咐人善后,抓紧时间跟了上去。

  “统领,”他骑着马跟在他身侧,颇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疾风劲行中,乌达高冷一摆手:“别爱上我,我只爱女人。”

  营长:“……”

  “快走吧,”乌达又说,“趁着皇上没工夫同你计较,将功折罪好好表现。”

  言毕,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西凉口今天热闹,接连迎来几波轻甲侍卫,刚刚从这里过去的护卫军队又返了回来,停在原地张望四方。

  李琛望了望西行道路,路中骑马、驾车的人不计其数,一直延伸至远方。

  “皇上,”乌达牵制着马走过来,轻之又轻为难道:“宋太医应当走了西边这条,人多拥堵,恐怕已经追不上了,今天各地官员到京,可能会去东宫拜见,不如咱们回去吧?”

  李琛不置可否,只望着远方。

  乌达想了想,又道:“宋太医总要回来上班的,再有七八日怎么也回来了。”

  “装的一丝痕迹不露,他故意的,”李琛收回视线,垂眸一哂,“故意躲着我,一怕我反对不许他出去,二,怕我对那个小畜生动手。”

  “或许宋太医没有往西北去呢,只是溜一圈,散散心。”乌达说。

  “只是散散心,还要背着包袱,又费劲甩下这群人做什么?”李琛冷嗤一声。

  营长追上来正听到这句,羞愧低下头。

  李琛根本看也没看他,自顾自呼出一口气:“他不想想,若是我要动手宰人,他早凉透了。”

  乌达体会他话中两个‘他’,第一个无疑指宋春景,第二个应该是指‘小畜生’沈欢。

  静止下来没有了风,空气一下子燥热起来,好在受利于西凉口遮天蔽日的百年老树,有些荫凉,还不至于太热。

  “咱们能追上吗皇上?”乌达再次问。

  李琛手中攥着缰绳,冷冷道:“他同别人换了马跑不快,能追上。”

  追肯定是能追上的,就是不知道要追到什么时候。

  若是再出点意外,或者宋春景再耍个花招将人白遛一遭,那恐怕皇帝会爆怒。

  乌达扫一眼周遭侍卫,觉得在场诸位说不定到时能成为同一拨亡魂。

  营长默不吭声跟在其后,下属从远处牵着马跑过来,低声跟他禀告:“都处理干净了。”

  营长一点头,乌达听到翻身下马,伸手接过黑马缰绳,牵到李琛跟前,“皇上,换马吗?”

  这马确实健壮的万里挑一,单看大腿,就比普通马粗壮一圈,跑起来定如疾风一般,也更耐疲劳。

  李琛下马复上,骑在了上头,伸出一手,摸了摸头顶上顺滑光亮的毛。

  乌达看着他,翻身上马同时驭马朝着西边走了几步,高高扬起的手就要拍在马屁股上。

  李琛纹丝未动,乌达拧着身体犹疑询问:“皇上,咱们快追吧?”

  口中人却仍旧未动,片刻后,远远望了南边一眼,“按照宋春景思考东西的习惯,不一定会走西路,多方考量,说不定会南去。”

  “可是南边很远,要绕一个大圈子,耽误不少时间。”乌达说。

  “是啊,”李琛看着南方空荡宽阔的官道,“宁愿耽误时间,也要躲着,怕我追上他。”

  他眼中无光,心中想着让他如此胆怯自己的原因。

  “……”乌达犹豫了一下,李琛面色不动,道:“有话直说。”

  “或许宋太医会想到您所想的,如果他真的有意躲开……那没准多重考虑,还是会走西边这条路。”

  李琛一顿,随即嘴角一挑,显出一个冷酷至极的渗人笑意来。

  “看着吧。”他冷冰冰吐出来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