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81章 

  负责膳食的厨管立刻跪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解释,“原厨请了病假,这是从宫中御膳房紧急请来的,说是……”

  他正解释着,太子扭头一看,宋春景已经开吃了。

  他昨日下午吃了几口,晚饭没吃,还翻来覆去操劳一夜,饿的前胸贴后背,这会儿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先填饱肚子。

  即便如此,他吃相仍旧斯文可人,不疾不徐,像吃什么苦药一般。

  太子看了两眼,觉得秀色可餐,自己也跟着饿了。

  随即他一摆手,不再追究责任,坐在了宋春景斜对面。

  宋春景夹起虾仁馄饨吃了,他就朝着剩下的一个伸出筷子,夹来吃掉。

  然后看着他表情,嘴里品尝了同一种食物,琢磨他对这东西是什么感情。

  宋春景根本不抬眼皮四处打量,身前有什么就吃什么,片刻后,他搁下筷子,喝了两口汤。

  太子一看,连三分之一的菜色都没有尝,他问道:“饱了?”

  “嗯。”宋春景点了一下头。

  “是不合口味吗?”太子又问。

  “不是,”宋春景也看了一眼剩下的动都没动过的菜,个个精致诱人,即便他已经吃饱了,仍旧被引的食指大动。

  “饱了。”他移开视线,肯定说道。

  太子打量着他神情,“行吧,那你等我一下。”

  说着他加快吃饭的速度,风卷残云般将桌上的大半早点吃进了肚子里。

  然后拿起湿棉巾擦了擦嘴,站起身,“我得去刑部一趟,待会儿进宫,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他分明期盼宋春景能说,“我随你一起去”,但是脸上神色一点都不显露,坦然磊落看着他。

  宋春景:“我去将军府。”

  他起身在水盆里洗了手,转身去背药箱。

  这是太子早已经答应过的,为了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还主动提及。

  他一瞬间回忆起昨日种种,艰难的将神思从昨夜春椒殿缠绵的床榻上抽离,清了清嗓子,“那你带药箱做什么?”

  “从将军府出来,我就回家了。”宋春景谦卑恭逊道。

  太子差点控制不住脸上要裂开的表情,“这么多天假,着急回家做什么?”

  宋春景:“休息。”

  “……那我晚上去接你?”太子抱着希望问。

  “过几天吧。”宋春景道。

  太子停顿数息,才轻轻“嘶”了一声,“你这态度不大对,总想着睡完就走,还这么冷淡。”

  宋春景没听清,疑惑看了他一眼。

  太子有些不安,顶着一脑门子官司样,心中惴惴试探着问:“昨晚弄疼你了吗?”

  宋春景:“……”

  等待他应答的这数息之间,太子紧紧盯着他表情,答案关乎之后的幸福,他心跳不由快了些。

  宋春景摇了摇头。

  太子心中巨石落地,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立刻恢复冷静淡定,拿出使了千百遍的老招数来,“你走了谁给我换药?”

  宋春景不为所动,反问道:“殿下万人之上,还愁太医院没有人抢着卖命吗?”

  太子看着他,宋春景提醒道:“下官请假了。”

  再多说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将人留下。

  太子想了想,退了一步,说出来自己退步的条件,“那你随我去刑部转一圈,然后先送你去将军府,我再进宫。”

  宋春景想了想,太子观察着他情绪,等候回复,就像无数坠入爱河的少男少女等着初恋情人答应自己的邀约一样。

  又甜蜜,又兴奋。

  还有无处安放的紧张感。

  终于,宋春景一点头。

  太子立刻心情雀跃,像打了胜仗一样。

  但是他克制着没有表露出来,沉稳“嗯”了一声,跟着点了一下头。

  刑部。

  荔王昨日认罪,便昭示着今年至今最大的一桩案件落下帷幕,从门口值守人员的松懈的表情来看,就能感觉到刑部里里外外都弥漫着一片海晏河清的气息。

  审堂之中没什么人在,何厚琮一行人在门口迎接太子,递上由荔王签字画押的认罪奏表,“李元昆整日昏迷,今早刚刚醒了,喂了些稀粥,也小心吃了下去,待了一会儿又晕了。”

  太子毫不在意一点头,脸上仍旧是那副冷寒的大理石雕模样,何厚琮觑着他神色,小心问道:“可要送回王府小心护理吗?”

  简而言之,就是怕他死在这里。

  太子脚下不停往前走,神色不变的说:“不必特殊护理,省的荔王见不到儿子想念。”

  何厚琮一琢磨他的意思,对着身后侍郎一点头,侍郎立刻懂了,弯腰跑去关押李元昆的那件牢房中,对着正给他换药的许灼道:“殿下有旨,不能挪动地方,怕荔王不老实,得搁在眼皮底下叫他看着。”

  许灼盯着他,侍郎哎呀一声,扣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得用他牵制着,若是荔王不听话有异动,立刻对他继续用刑。”

  许灼明白了,心中冷寒一片,觉得自己能从太子手下活着,真是祖上烧高香走了大运。

  “不用再用刑了,只需要……”他说着,伸手式样着在李元昆脖子上一掐,“一下,他必死无疑。”

  “不能死不能死,”侍郎连忙摆手,“他死了难保荔王不会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命你可得看好了。”

  什么反咬一口。

  这里头明明就有着皇后的事情,只因为太子的缘故,所以不再追究而已。

  可见皇权予生予死,其中的污水多么深。

  许灼冷笑一声,“从我进太医院开始,就是看谁谁就死,叫我看护他,侍郎大人,你可想好了。”

  侍郎嘶了一声凉气,“我发现你……怪不得你不受宠,首先你这个态度就有问题!”说罢拂袖而去。

  许灼看了他气冲冲的背影,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久才平息。

  他转过头,望着躺在木板薄褥上人事不省的李元昆,胸中戚戚然悲凉起来,心道:咱们两个都是可怜人。

  侍郎跑出来,正好太子一行人走到正堂,他恭敬一弯腰,挂着谄媚笑意道:“回殿下,都已经交代好了。”

  太子绷着一张不辨喜怒的脸,漠然一点头。

  “人呢?”他问。

  何厚琮:“关在最里头,可要提审吗?”

  “不必。”太子手中捏着薄薄两章诉呈,大步带风,往里走去。

  荔王关的那件牢房不大不小,既没有特殊照顾他的王爷身份,也没有叫他比一般人更加落魄。

  不上不下而已。

  听见声响,荔王坐在地上,身体前倾眯着眼看着来人方向。

  太子行至粗重结实的铁栏杆前停住脚步,半蹲下身,将手中奏表往下一甩,尽数展开露在荔王面前。

  “这些,都是你亲口自愿交代的,是不是?”他问。

  其实本不必问的。

  他单独带着众人再来一趟,多余问这一句,就是为了让他亲口承认,以免事后反悔,拿一个人证。

  荔王心知肚明。

  他面色干红,嘴唇苍白,满脸纹路深刻。

  贵为王爷,平日自然锦衣玉食,哪里受的了蹲大狱的苦,昨日惊心动魄冷汗一身,连身干爽衣裳都不能换,又大惊大怒枯熬一夜,这会儿已然发起烧来。

  还有,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这种折腾。

  太子看着他干红发乌的脸色,毫不在意说了一句,“即便关押也不可亏待,若是真病了,该找太医来救治就去找。”

  荔王盯着来人,狠厉眯了眯眼“不必猫哭耗子,将元昆治好,我就什么都配合,若不然,我一定将皇后拖下水。”

  “左不是我已经如此了,能拉一下拉一个,黄泉道儿上做个伴。”

  太子听完叹了口气,眉梢微微一挑,“元昆?”

  他重复一句,收起奏表,递给侍卫长,然后对着荔王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元昆已经死了。”

  荔王猛地睁大双眼,一瞬间的慌乱恐怖变成血丝布满眼中。

  “我不信!”他立刻从喉咙中挤出来三个字。

  太子欣赏着他的表情,继续道:“就在隔壁,父子连心,你没感觉到吗?”

  荔王急促呼吸,眼珠激烈转向四周,恐怖的似乎要脱框而出。

  周遭人都绷着脸皱着眉,脸上毫无别样表情,根本无人理会他的恐惧。

  荔王脸色慢慢涨红,呲着牙狠狠道:“我不信!”

  太子轻轻笑了一声,无所谓的嘲讽道:“他昨日那流了一地血的濒死模样你也见了,暂且拖住他的命就为了叫你认罪。”

  他站起身,一拂身前并不存在的灰尘,高高在上的说:“你已经认罪,李元昆还有什么非要救活的必要吗?”

  荔王眼也不眨死死盯着他,一瞬间的哑然过后,几欲撕裂嗓子的大吼:“我不信!你骗我!若是元昆死了!谁都别想活!”

  “都听到了,”太子负手而立,森然笑一声,“是他自己说的,因为李元昆死了,他才要反口不肯认罪。”

  “你!”荔王急促呼吸起来,似乎实在干渴,于是吞下一口唾液,“李琛!你这——”

  太子转过身,侍卫长立刻开门进去,将他拖到墙角处堵住了嘴。

  荔王被压在地,只有头可以挣扎,他便奋力向上挣起,嘴里发出愤怒而沉闷的“唔”声。

  太子看也不看,走出这肮脏的充满着腐朽气息的地方。

  宋春景一个人等在刑部外头的马车上,周遭零星围着些许侍卫。

  他总是这样,不碍着他的时候谦卑恭顺待在一旁,等到用到他时,一旦冒头便是众人瞩目,身上的光芒掩也掩不住。

  此刻马车一动不动候着主人,宋春景也毫无存在感的坐在里头,与众星拱月般被环绕着的归来的太子形成鲜明对比。

  太子刻意放缓动作,轻轻撩开车帘进来。

  然而仿佛做了无用功,宋春景闲人一个,更加温吞,正怔怔在脑海中描摹着车厢壁上纹刻的繁复花纹发,被突然进来的太子吓了一愣。

  他顷刻回神,眼中才清明起来。

  “在想什么?”太子问着,坐在了他对面。

  宋春景答非所问,“小王爷醒了没有?”

  “说是中间醒了一回。”太子观察着他的神色,“你关心他?”

  宋春景:“寻常医患关心,他伤的重,有点挑战性。”

  可以说非常无情冷酷了。

  然而太子还是有些醋,想了想,说:“礼部要定下许多事情,其余都可靠后推推,但是随侍太医这一样,我已经嘱咐他去办了,往后你只用为我一个人看病。”

  宋春景哭笑不得:“下官请假了,恐怕这差事落不到我头上。”

  又是这句话。

  太子“唔”了一声,做主将这事敲打定下,“等你销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