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这病治不了,也得治>第75章 

  李元昆竭力睁开眼,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难忍,他半边身体发凉入赘冰窟,指尖也渐渐麻木无感。

  眼神涣散的望着刑部顶上吊着的黄粱朱雀。

  然而太子未动,谁都不敢出声请求。

  这局面已是个不可折衷是非的局面。

  荔王满手尽是鲜血,转为扑伏跪地,扬起头望向宋春景,苍老的脸上泪水填平沟壑,脊背也深深弯下去,“请宋太医发善心,救一救我儿!若是元昆死了,我……我也只好豁出去。”

  若是李元昆真的死了,他必然反口,并将皇后拖下水去。

  太子看着他绝望却坚决的眼神。

  荔王同他大喇喇对视,眼中山风过境般疯狂无比。

  太子一敲桌子,“哆”的一声响,平地炸雷般吓了众人一跳。

  “去瞧瞧。”他不带感情的说。

  宋春景应声而动,几大步上前,蹲在李元昆一旁,闪电般出手掐住他颔厌、百会两大穴道。

  力气之大手上骨节立刻变白,处在黑发暗血中的手显得十分白皙修长。

  许灼看到不禁吃了一惊。

  百会穴是由于百脉交会于此,所以称为百会穴。

  就算是平常人经由这么一下,也难说不会偏瘫,他竟然借此穴刺激神经,强行突流气血。

  真是胆大的让人害怕。

  就在此时,李元昆“啊——”的一声,猛地睁开眼!

  宋春景硬生生将他已经消散的神思拉了回来!

  他神志归笼,不住痛苦嘶吼,立刻疼的满地打滚。

  宋春景单手紧紧钳制住他,看了一眼许灼。

  许灼就跟自己的命穴被人掐住了一般,满头大汗立刻上前帮忙,按住了李元昆受伤的上臂和肩胛处。

  李元昆满面哭相,鬓角尽湿,脑后都被鲜血泡透了。

  宋春景半跪在地,一边飞快抽出药箱最下边一层,取出一套银针来,一边低声对着他道:“你爹为了你豁出去,你也该为了你爹挺过来。”

  暗红色的鲜血染透他靴子、衣摆,他看也不看一眼,任由其蔓延而上,画上奇怪的形状。

  太子坐在堂上看着他沉甸甸的衣角,还有坠在内衫腰带上的半月玉佩,已随着他动作悬在半空中,垂下去的穗子已经被打湿了。

  太子忍不住看向他表情。

  然而宋春景救人的时候比平时更加冷漠,眼中一点多余的情绪都看不到,除了双眼时不时微微一移,其他五官仿佛磐石浇筑而成一动不动。

  侧脸的轮廓就跟砂纸打磨过无数遍,又涮上了一层凝脂晾干,才造成了这般滑腻泛着淡淡光泽的模样。

  挺直顺畅的鼻梁到微微抿着的上唇,唇线微微曲折,仿佛叮咚山泉拉出的曲线。

  那弧度仿佛由度尺刻画量好才雕琢而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算精致好看。

  再往下是修长的脖颈,还有深陷的锁窝儿。

  那锁骨延伸至两边,叫衣领重重盖住。

  太子看了一会儿,喉结一动,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紧接着他眼眸一转,看到了放在地上拉开格子的药箱。

  一卷银针被取出,那里面只留下零星几样小勾刀,遮挡不及露出垫在最下头的浅白色。

  太子隐约觉得眼熟。

  他定睛一看,猛地回想起来。

  是自己当初给他写的信。

  太子难以自控,忍不住唇角浮现一点笑意。

  场中人不乏一直觑着他神色的,见状只觉恐怖。

  这么个生死关键的时候,竟然还笑的出来,心情还十分愉悦。

  可见是真的嗜血阴鸷,越发不将人命当一回事。

  那边荔王应对何厚琮,他问一句,便“嗯”一声应下,不时望着这边动静。

  约过了一刻钟,李元昆脖颈同手上的血终于止住,整个人面色浮白,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

  宋春景给他灌进去半碗汤药,然后继续清理完李元昆手上的腐肉碎肉,又将伤口冲洗干净。

  这才算告一段落。

  他松了一口气,随手擦了擦汇聚到一起要流下去的汗。

  许灼也松了一口气,由衷的佩服道:“宋太医好厉害,手法干净利落,下官还有许多地方要同你学习。”

  宋春景一抬手表明不敢当,拿起将纱布递给许灼,客气的说:“劳驾,给他包扎一下。”

  他抬起自己的伤手来,示意不太方便。

  许灼可不好担他的客气,汗毛直立的对他一捧手,“不敢当不敢当。”

  宋春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了一枚迷弟,温和笑了笑。

  下一刻,他像是有所感觉般望向太子。

  太子视线从药箱上移开,眼中带笑同他对视。

  宋春景眼神飞快一瞟那药箱,同样看到了压在底下的月白染着金星光点的信封。

  他眼中神色顿时慌张,太子仍旧坐在高处盯着他。

  宋春景一眨眼,敛去大半情绪,若无其事的将东西依次清洗擦干净,放进原本位置,合上了那小抽屉。

  里面东西均被乌黑隔板阻挡,同时,也隐藏了不宣于口的秘密。

  太子上前提起药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般随手交给乌达。

  “走吧。”

  宋春景状似轻松的举了举自己的手。

  手上鲜血淋漓,裹得纱布的那手因为吸饱了水分,三五不时便滴下去一滴。

  虽然那血不是他的,但是看上去就像从他身体里溢出来的一样,太子顿时一皱眉,“许灼。”

  许灼正给李元昆缠脖子,诈然听到太子叫自己,手上一抖差点直接把伤患者勒死。

  他仰起头顿在当场,瞪大眼睛看向太子。

  太子冷酷无情朝他使了个眼色。

  目光所及是宋春景的手。

  许灼懂了,立刻草草两下缠完手上的纱布,拿起一卷新的来,站到了宋春景身旁。

  宋春景将手往后下意识一挪,“不必,我自己来。”

  许灼尴尬的停住,余光觑向太子,太子拿过他手上纱布,不耐烦的一挥手,“去吧。”

  许灼:“……”

  被人接连呼来喝去,他深感一点尊严都没有。

  但是尊严有什么用?还是命比较重要。

  许灼灰溜溜的趴到李元昆身边,继续给他包扎手。

  太子看一眼荔王方向,何厚琮感受到了他不耐烦的气息,赶紧捧着诉呈过来,“荔王尽数认罪,殿下请看。”

  太子看了不看一点头,侍卫长立刻上前收起来。

  “暂时收押。”太子道。

  随即他对着乌达一伸手,乌达将药箱递给他。

  他提在手中,迈开沉稳坚定的步伐,往刑部大门方向走去。

  宋春景举着手防止血液滴到身上,见状只得跟着太子一并往外走去。

  其实完全没必要担心弄脏衣裳,因为他身上已经尽是血点,染了一个乱七八糟,下摆湿透又沾了些灰,沉甸甸的脏污一片。

  乌达望了一眼,则去接了半盆温水,端着走了出去。

  其余侍卫依次而行,刑部大堂内顿时便空了一片。

  刑部外马车等候在阴凉处,一见人出来,便趴入车底拽出化成水的冰哥,重新装满了新的冰块。

  一切似乎已演练过无数次,众人见怪不怪尽职尽责站在自己岗位上,有条不絮的进行着每一步骤。

  乌达进去将水盆放在中央。

  最后,太子才扶宋春景依次钻进车内。

  因为他抓着宋春景手的缘故,因此也沾染上了些血迹,他就着牵着的手,一并伸到了水盆里。

  水温凉,温度体贴可人,太子先自己洗了洗,洗干净后给宋春景洗,宋春景往回一抽,他已经将那手稳稳抓在手心里。

  “别动。”他道。

  他洗的认真仔细,先洗干净前后两面,再细细搓手指,一丝一毫肌肤都不放过。

  察觉到手中人的僵硬,他有意缓解轻松气氛,问道:“你一只手受了伤,平时是怎么洗手的?”

  “下官是受了伤,不是截了肢。”宋春景道。

  “怎么你受了伤可以沾水,我就不能?”太子嗤笑一声,整张脸生动许多。

  他专心盯着那手,垂下的眼皮露出睫毛根部,每一根都茁壮无比,深深扎在眼皮边缘处,十分结实。

  可见若是人强壮且攻击性十足,连身上的每一根睫毛都显得格外有力量。

  “身为太医,身体就与别人不同,连感染的机会都没有吗?”太子低沉道。

  他洗干净一只,又去解开他另一只的纱布,那结不知谁打的,又紧又小,还比不上小拇指头的一半。

  太子解了一会儿,不耐烦的一把提过他的药箱来,从里头摸出来一把刀,在手中一转就割断了那纱布。

  污脏纱布掉落在地,太子看也不看,专心打量他的手。

  “能沾水?”他问。

  宋春景:“不可以泡,可以用流动水加药液冲洗。”

  然后他看了一下变成粉红色的水。

  太子敲了一下车厢,外头立刻传来询问声:“殿下?”

  “换盆干净的水来。”太子道。

  乌达迈上车,站在车外的栏板上,弯腰将水盆端出去,然后换进来一盆干净点水。

  可见东宫马车配备齐全,区区一盆水还是补的满的。

  不仅能补满,那水中还漂浮着应季花瓣,机灵精神,平白开在水中的一样。

  仔细闻,水波游荡间还传出阵阵香气。

  宋春景:“……”

  太子看他微微一动的神色,立刻懂了,他沉着脸吩咐:“换清水来。”

  乌达还未下车,不敢瞎问,将那精致漂亮的半盆水倒掉,重新添了半盆新的。

  宋春景去拉药箱上头的小抽屉,太子眼疾手快,提他拉开,并取出一个药包来,“这个是吗?”

  宋春景点了点头。

  太子把药包打开,嘴里道:“你指挥,我来就成。”

  手一翻,将药粉尽数倒了进去。

  宋春景“哎”了一声,“……殿下,倒多了。”

  太子看了看空了药囊,停顿一瞬,财大气粗的说:“没关系,回头给你补一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