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岳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听清林是非说了些什么, 而且也没怎么听懂,但他内心深处知道什么意思,毕竟已经被林是非带出来了。

  他强忍着惊讶批判:“林是非你……真的是变态吧。”

  林是非还将他牢牢地压制在沙发上, 闻言自上而下地和他对视, 闷笑出声:“我是啊。星星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岳或难得被噎了下。

  顿时抬着眸瞪他,只不过他每次都会被对方的变态搞得面红耳赤,凶狠也能变娇嗔。

  他试图讲道理:“那你也不能……不能每天都变态啊。”

  林是非无辜:“我有吗?”

  表情纯洁得跟真的似的。

  “……”

  岳或抿唇,眼睫半垂不再看林是非那双似能说话的眼睛,他红着耳根用手推人肩膀:“别压着我, 让我起来。”

  “还要收拾东西呢。”

  经此提醒, 从今天开始, 岳或就会彻底和自己永远住在一起的实感瞬时冲顶。

  林是非眼眸含笑,只觉得满胸腔都被幸福填满。他又重重在岳或唇间亲了口, 没再闹腾,乖顺退开, 应道:“好。”

  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 岳或去找房东退房子。房东是个六七十岁的婆婆,之前在家老是东跑西跑, 这栋房子就是她儿子平常嫌她无聊没事干,让她收房租找点事做。

  岳或之所以千挑万选把房子租在这里, 一是因为虽然小区破旧, 但地段好;二是离海城高中比较近;三是他来租房时, 刚好是失魂落魄地和陈谭渊发生不好冲突的时间点。

  他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但婆婆见到他却连什么原因都没问,看他明显是学生, 每个月还便宜了一百块钱。

  直到他没有任何行李, 只把自己塞入出租屋的时候, 婆婆对他说:“仔啊,无论发生什么事迟早都会过去的,不用难过,一定要按时吃饭喝水睡觉……看你小脸白的,好像吓到了似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那段时间婆婆还老是喊他去楼下吃饭。

  后来见到岳或可以正常的一日三餐,确实能照顾好自己,她才笑呵呵地不再说了。

  与其说是租房子,岳或更觉得他是被善良的婆婆收留了。

  “仔放学回来了啊。”婆婆打开房门,看见岳或喜笑颜开地说道。

  “回来了。”岳或浅笑,把手上的两把钥匙递过去,轻声说道,“婆婆,我要回家了,来退房间。”

  听到他说回家,婆婆的眉眼先下意识渲染了些许担心。

  这孩子从住到这里已经有一年多了,她从来没见过他的家人找到过这里来。

  昨天倒是有个长相漂亮穿着奢靡的女人,说要找岳或。

  身为房东,婆婆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告诉她岳或住在哪个房间,更别提会给她钥匙了。

  可那个女人说她是岳或的妈妈。

  她还说她和岳或闹了些不重要的小矛盾,两个人说开就好。

  但是岳或离家出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来。

  沈婉说得悲切又真诚,但婆婆怎么说也活了将近七十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

  她根本没信沈婉说的,更没有信只是小矛盾的话。

  只不过同样身为世间众多母亲中的一员,想起自己和儿子的相处,婆婆难免生了恻隐之心。

  这才心想着,那让仔自己跟她说吧。

  没想到昨晚岳或没回来。

  沈婉情真意切地上楼,失魂落魄地下楼。

  期间还对她旁边的男人发脾气。

  当时婆婆从窗口看见他们的身影,当即便摇头觉得,这母亲不稳重,太情绪化。

  好像所有人都得细声细语地惯着她才好。

  想到这里,婆婆顿时更觉担心了,忍不住想多嘴两句:“……仔是跟你妈妈回去吗?”

  岳或下意识道:“啊?”

  婆婆提醒道:“就昨天……她找过来。应该提前给你打电话了吧。”

  “啊,不是。”岳或抿唇笑了下,没有再因为提及沈婉而产生难过的情绪,刚意识到这点他还有点不可思议呢,“婆婆,我是回我的家,不回我妈家。”

  这时,本来还在身后玩岳或衣摆的林是非,适时探出颗脑袋回应:“婆婆他跟我回家。”

  婆婆的眼睛顿时看过去,而后脱口而出道:“这孩子咋长这么俏?男娃女娃啊?”

  闻言,林是非和岳或皆是一怔。

  随即便弯眸无声笑开了。

  婆婆看岳或笑得开心,满是皱纹的脸更加慈祥,她终于接过钥匙,摆手说道:“那你快跟他回家吧。”

  走前为了安抚什么似的,她又柔声坚定道:“仔啊,那你的房间我以后都给你留着吧。”

  “不过婆婆希望你以后不会回来这里租房子了,就算回来也只是为了单纯地看看我。”

  岳或眼睛有点热:“嗯。谢谢婆婆。”

  婆婆朝他们摆手赶人:“快回吧回吧。”

  出租屋的东西虽然不多,但如果没有工具,他们两个人谁也带不走。

  林是非给家里的司机叔叔打了电话,让他来这边接。

  等待的过程中,岳或站在清洁很是干净的小区楼下。

  他看了会儿自己脚下先被搬出来的东西,又微抬头看自己所住的三楼位置,忽而道:“林是非,我觉得我就像做梦一样。”

  “嗯?”林是非捻起两根指节轻揉岳或的耳垂,说道,“为什么?”

  闻言岳或收回视线,回过头来,专注地紧盯林是非的脸。

  一年多前,刚从超市打完零工回来的岳或突然被陈谭渊拽进房间。

  他想强迫他,对他做出那种恶心的事。

  岳或太害怕了,情急之下握住刀柄,用刀尖对准陈谭渊让他退后。

  没有人问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手持那么危险的刀具,他们只是一味地指责他。

  说他太令人失望了。

  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夸奖的岳或,失落又孤独地走在深夜的马路边,不知道能够去哪儿。

  更不知道……到底哪里才能够容得下他。

  他坐在湖边的长凳上,看着夜晚中无法被看真切的湖水,用年仅 16 岁的脑子与心理去思考该怎么死去才不会给人添麻烦。

  他害怕给人添麻烦。

  那会令人讨厌。

  他在想死的时候……都害怕被讨厌。

  国内的人谁也不爱他,国外的人却远隔万里救了他。

  林是非对他说“星星非常值得被喜欢”“星星特别好”“星星是我的全部”——无数次。

  每一次都令人喜欢且悸动。

  所以岳或深呼吸,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好,对着黑屏的手机给了自己一个很大很大的微笑。

  他压下已经没有多少求生欲望的、并且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专注地找房子。

  决定好好地活下去。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上学上学。

  他入住进来的时候脸色是真的差劲,因为被陈谭渊搞出的惊惧还没消褪,所以婆婆才会那样劝他。

  连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婆婆都告诉他“不要难过”,他的妈妈却不可以。

  所以……有血缘关系就一定重要吗?

  并不重要了。

  “星星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觉得像做梦。”林是非捻岳或耳垂的手增加了点力度,道,“怎么不说话了Darling。”

  “因为你对我太好了,”岳或抬手抓住林是非作乱的手,握在手里,细细地把玩着,抿唇浅笑,“如果这真是梦的话,我肯定永远都不愿意再醒过来了。”

  他甘愿沉伦。

  “但这不是梦,”林是非微俯首凑近他和他蹭蹭脸,“是无比真实的现实。而且不是我对星星好,是星星本来就特别好。”

  “还有……”他侧眸看进岳或的眼睛,说道,“明明是星星也对我非常非常好啊。”

  林是非轻声:“Darling,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知道了吗?”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说话,好像他可以这么优秀,真的全是因为岳或。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林是非本来、生来就是那么优秀的人。

  岳或才不相信是因为自己。

  因此这种话虽然已经听过数不清多少次,但岳或还是只当林是非是在故意哄他。

  说好话嘛,林是非嘴甜,最擅长了。

  可是岳或更知道,林是非从来不会骗他,他说的每句话更是最最发自内心的。

  只是岳或确实想不通林是非的这点认知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不好意思问。

  所以只好先放一边,不再细想。

  岳或应:“嗯。知道了。”

  司机叔叔前来接他们的车已经显露出影子,不消片刻便彻底到达眼前。

  把曾经在这里的一切东西都主动搬入车后座,包括自己。

  上车前,岳或侧眸低喊林是非,道:“……宝贝。”

  林是非即刻回应:“嗯?”

  岳或微微凑近他耳畔,犹如在悄悄亲吻。

  他说:“我有家了。”

  趁所有人不注意,林是非迅疾如风地轻吻了岳或的唇角。

  大庭广众之中,虽然没人看见,但岳或还是被温热的呼吸弄得有些懵,脸“腾”地红了。

  他不再开口,只赶紧推着林是非上车,让他老实点儿。

  —

  晚上岳或和言千黛林倚白一起吃的饭。

  意识到他搬了进来,言千黛很高兴,说:“我还以为小宝贝要过好久才会同意搬进来呢。”

  她好整以暇地看了眼坐在岳或旁边的林是非,道:“看来是小非装乖说好话了是不是?”

  林是非反驳:“我说好话不需要装乖,本来就乖啊。”

  言罢他边给岳或夹菜边寻求支援:“对吧Darling。”

  当着父母的面,岳或还是有点腼腆,闻言他也不敢说什么其他的,只忙点头:“嗯嗯对。”

  林是非当即就对言千黛自豪地说道:“妈你看。”

  语气别提多骄傲了。

  言千黛眼眸毫不掩饰地同时弯起,总觉得她这个儿子确实变得有点娇。

  不过片刻后,她像是忽而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道:“小宝贝,平常小非没有对你做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吧?”

  “咳……”岳或正端着杯子要喝牛奶,闻言便被刚喝进嘴里的半口奶呛到了。

  他惊慌失措地赶紧接过林是非递过来的纸巾,擦拭嘴巴,心里瞬间慌乱得不行。

  不怪他反应会这么剧烈,都怪平常林是非真的对他做了太多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猛然被家长询问,这谁不害怕谁不紧张啊?

  可是这完全没办法回答啊!

  而且他今天刚搬家,就要立马推翻在父母眼中的乖巧、单纯形象吗?

  一时之间,岳或思绪都如数乱成麻线。

  什么也不能思考了。

  岳或结巴:“我……”

  “没有。”这时,林是非给岳或顺着后背,替他回答。

  “怎么喝这么急啊。”言千黛吓了一跳,幸好岳或咳得不算厉害,几声就好了,只是可能还有些难受,所以没抬眸看人。

  等人恢复得差不多,她才继续说道:“别怕,要是小非欺负你,要记得向爸爸妈妈——就是我跟倚白告状,知道了吗?”

  言千黛不知道是不是逗岳或上瘾,今天下午她和林倚白从公司回来,见到岳或还笑着说“叫妈妈”呢。

  就和昨晚似的,还挺执着。

  林倚白适时道:“嗯。记得告状。”

  一听是告状,不是质问,岳或这才敢放松抬头,应:“谢谢叔叔阿姨。”

  但是经此,岳或将眼神悄悄瞄向了身旁面不改色的林是非。

  他竟然这么淡定?

  就不怕他们被父母捉奸在床吗?!

  而且……

  “——你不是说爸爸妈妈管不住你吗?”吃完晚饭后,双方人都各自回房间,岳或问道。

  以前林是非老欺负他时,强硬起来都会说什么……“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你,没人能管住我,我就是要把你锁起来。”

  林是非搬了把椅子,双腿跨开,坐在上面给岳或当模特,闻言不动声色地答:“爸妈的话还是要听的。”

  他声息有些低沉,但不算明显,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远处正在专心作画的岳或,眼底情绪越发暗如深潭。

  这道视线犹如实质,明明两人离得有两米远,但岳或却仍然觉得他们的距离是近在咫尺,额头相抵,呼吸胶着互融。

  他垂眸在调色板调色,眼角匆匆地在林是非那双踩在椅子边缘的双腿,由于使力被绷出漂亮紧致的优美弧度,光洁可人,画笔稳当地落于画纸表面,岳或欲盖弥彰地低咳,说道:“衣摆撩上去……一点,影响视线。”

  林是非的手特别狠,闻言就直接把衣摆猛地撩过胸口,该露的是一点没少露。另一只手便循规蹈矩地给岳或摆姿势,偶尔才活动片刻,腹肌间由呼吸造成的清浅起伏都逐渐接近无规律。

  他今天的头发没拢起,随意地散着,方才嫌热似的狠狠抓了一把,便显得比较凌乱,有几根发丝都沾在了有些潮湿的脸颊边缘,以及微启的唇间,竟然让他整个人都漂亮得堪称魅惑。

  特别是他现在还在做……“大逆不道”的事。

  林是非:“Darling。”

  岳或快速扫向他:“嗯?”

  同时他道:“你不要停。”

  林是非:“……”

  岳或耳根有点红,但表情很正经,他警示自己的模特:“而且不可以……ejaculation”

  林是非:“……”

  他的星星被带坏了。

  林是非磨牙,最终无可奈何地轻笑出声,慢腾腾道:“星星放心好了,我很久的。”

  岳或不理这句,道:“宝贝要说什么?”

  “我是想说……星星有没有想过,”林是非压抑喉咙深处的沉重声息,淡然得把话补全,“大学报考美术学院啊?”

  话落,岳或还在画画的动作便是微微一顿。他有些茫然地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画里的、真正的主人公,明显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是顷刻后,他的眼睛就缓缓、缓缓地亮了起来,音色都有些不敢相信的轻微颤音:“我……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林是非极其认真地说,“没有人比星星更可以了。”

  “Darling,你画画总是那么好那么厉害,以后肯定也会让它更多融入进我们的生活,所以你必须是要一直进步的。”

  岳或心动地看着林是非。

  林是非浅笑,说道:“那星星就报考最好的美术学院,把所有你想学的都学到手。”

  “Darling只管放心,你的文化课有我,而艺术课有你……星星绝对不会落榜,信我。”

  他们才高二,离高考还有那么久,这种笃定的话说出来打气的意味会更多,但岳或是真的相信林是非。

  而且如果走艺术生考美术学院的话,高考分数线会相对低一些,对文化课确实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压力大。

  岳或只觉得整颗心脏都突然跳得无法再停下来。

  “我不会画画,所以我要是说大学跟你考同一所,星星肯定会说我胡闹,还会生气。”上次月考时,岳或就严肃制止了林是非不准他控分,不然连进步奖励都不要了,所以月考他真的是全校第一。

  林是非思忖道:“我当然也会考最好的学校,不过是离星星最近的那所,好不好?”

  岳或眼睛热热的,点头点得非常重:“好。”

  林是非愉悦得笑起来,而后说道:“Darling,画完了对我负责一下,我好难受。”

  “……好。”

  *

  新的开学日一到来,岳或就去报名走了艺术生。

  其实大多学校在高一下半学期,即将放假的时候就会让决定走艺术的学生报名

  只不过那时候岳或还对画画没信心,不敢拿出手,他就从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

  他刚去的时候,美术老师见到他还说现在再报名会不会有点太晚了,比别人晚了三四个月。

  岳或问:“那老师我还可以报名学吗?”

  说着他把自己画的几张作品拿了出来。

  老师想说你再考虑考虑,确实有点晚了,但在看见画的那瞬间,他眼睛当场亮起,脱口而出地问道:“你以前学过?”

  “没有,”岳或摇头,“就是喜欢。”

  闻言老师声音更是直接都颤了,连连夸这就是天赋啊,万里挑一的好苗子。

  自这以后,岳或会跟着老师进行系统的学习,认真地完成他们布置的所有作业。

  熟悉高考能够用到的一切。

  他上手非常快,大多时候只需要老师用嘴皮子讲解,不用动手演示。

  而且他早就已经有自己的手法体系,自己摸索反而会让他有更深刻的理解。

  岳或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很充实,白天没课的时候画画,有课的时候学习。

  晚自习在林是非的监督指导下做卷子,做的好有奖励,做的不好就有惩罚。

  ……今天的晚自习结束后,把还没写完的卷子带回宿舍继续写的岳或,看着数学试卷打分栏里的“795”,抿唇陷入沉思。

  “所以……剩下那05呢?”岳或企图出声挣扎,抬眸看向林是非的眼睛。

  看他还想垂死不认,林是非笑了声,扬声道:“那05分星星没拿到啊。”

  言罢,认清现实的岳或当场起身就要跑,被林是非眼疾手快地重新按回到座位。

  林是非道:“Darling,不要逃跑喔。”

  岳或焦急:“就差05!”

  他有点生气,还有点暴躁。

  这次竟是比上次考“49”的英语还要过分,那次好歹还差个一分。

  这次数学竟然只差05,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填空题有一题半对半错。

  那题有两个答案,岳或只算出来了一个。

  填空题每题 5 分,林是非给他定的分数线是“80”,所以……

  林是非眉梢轻动:“差01都不可以。”

  岳或撇嘴委屈,紧接着视死如归地拿出桌兜里被洗得很干净的红绳,站起来把校裤扒掉,自己把自己绑起来。

  熟练得令人心疼。

  这红绳还是上次林是非第一次发现岳或说谎时,用来绑着剃小星星的。

  然后这只狗还随身带着。

  水绸缎般的红绳被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尾巴轻扫过白腻的肌肤,带给人的视觉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林是非垂眸静静看着,只觉得在受罪的更是自己,但眼神绝不挪开分毫:“Darling。”

  岳或努力让自己站起来,闻言应道:“嗯?”

  “……今天冯呈找你。”

  岳或没抬眸,没停手,指节把玩着艳红色的蝴蝶结尾巴,还拉过林是非的手腕让他一起玩。

  这个名字并不能引起他分毫的注意,道:“你也在啊,我们又没有说什么。”

  冯呈被林是非凶狠地教训过两次,还被警告过不准再出现在他和岳或面前。

  他不是没耳朵,也不是没脑子,但他今天中午还是胆战心惊地来高二教学楼找岳或了。

  见到岳或的第一面,他就几乎是祈求着对林是非说:“我没有恶意,没有恶意,只是想说几句话,你别打我,别打我……”

  他脸色灰败满身颓丧,明显发生了什么很不好的事。

  说不定现在还没解决好。

  林是非倒也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静等片刻,发现林是非真的不打算动手,冯呈便立马哭丧着脸对岳或哽咽道:“年年,年年,你跟陈叔叔替我爸说说情好不好?求求你了求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说有用。”

  岳或莫名其妙,而防止他猛然靠近而紧贴着林是非:“你说什么呢?”

  冯呈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经过全说了出来。

  冯仁办的这件错事对陈家来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却足够令人恶心。

  他不是陈谭渊跟谭谌,犯错有人惯着,也不是陈铭川其他的亲属,身为一个管家,他竟然看不起自己家主的第二任夫人。

  还高高在上地将她的儿子踩在脚下,以此彰显自己的高贵。

  沈婉在家里大闹特闹,说必须让年年回来。

  不然就离婚。

  所以陈铭川就只能让冯仁继续“高贵”,让他离开,阳奉阴违对岳或不管不顾这些年,还让他以“贪污”与“虐待儿童”予以赔偿,并且从此以后整个 A城没有会再用冯仁。

  真是没留丝毫的往日情面。

  冯仁已经在陈家三十年,年龄大了,以后能去哪儿呢。

  陈铭川这样堵住他的所有后路,更是赶尽杀绝。

  冯呈看着他爸一夜白头,跟着心慌意乱。

  然后他就来找岳或了:“年年,你知道的我们小时候玩的不错的,我真的没想欺负你,是谭谌啊是谭谌……我不想的……你回家去跟陈叔叔求求情吧,我爸年纪大了,他……”

  “关我什么事。”岳或眉尖轻蹙打断他,道,“冯呈,你这样对我哭是要道德绑架我吗?”

  “我没义务去替他求情,是他自己自作自受,我也没打算原谅你们。”

  言罢他的手指节便驾轻就熟地握住林是非的手腕,道:“我们走。”

  经过冯呈身边时,林是非冷漠道:“别再来第二次。”

  “——星星会心软吗?”夜晚的宿舍比较安静,指节把玩水绸缎红绳尾巴的动静便显得窸窸窣窣,林是非这么问道。

  “嗯?”岳或抬起眸子,眼尾有些泛红,说道,“宝贝……我又不是受虐狂。”

  他大胆地表达:“你对我那么好,我天天跟你亲亲抱抱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心软?”

  林是非没忍住轻笑,倾身吻了下他唇角,低哑问:“……对你母亲也不会吗?”

  岳或微正色道:“不会。”

  而后他思考了半晌,还是答道:“不会。”

  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如此,那是岳或的妈妈,哪怕她罪大恶极也是长辈。但在听完星星的回答后,林是非还是无法抑制地安心了些许。

  他低声地宣示主权道:“星星是我的。”

  “……嗯,”岳或道,“我是你的。”

  —

  寒假眨眼来临,家里什么都有,宿舍里的东西什么都不用带回家。

  林是非给岳或装了寒假期间能够用到的所有试卷跟资料,便收拾全面了。

  但他们无行李一身轻,不代表其他学生没有。

  每年的寒暑假,学校里都会有来接学生的很多家长,已经都是惯例了。

  所以放假这天的校园内,和校园外的马路上,都会停满各种各样的车辆。

  停车位根本不够用。

  人太多,岳或和林是非便没急着走。

  反正他们离家近。

  等下午六点时,离门卫大叔疏通车辆都有一个小时了,放眼望去,校园里终于重回宽阔。

  没人了。

  “那我们也走吧。”岳或从林是非肩膀上起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昨天他没怎么睡好,杜杰说完“放假”两个字,他就想倒在桌面睡会儿,但林是非就只让他挨着他睡。

  林是非把两人的书包拿好,道:“好。”

  校园里的学生寥寥无几,彻底没几个了,有点安静。

  他们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说笑笑,却在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一切都戛然而止。

  沈婉紧张地两只手的手指相互纠结在一起,眼睛不安却直直地盯着门口,不敢眨。

  唯恐错过什么似的。

  她好像突然有点老了,又或是这段时间总是在憔悴,所以看起来不如先前优雅,更不如先前光鲜亮丽。

  在看到岳或的那刻起,沈婉本还有些空洞的眼睛霎时亮起,甚至还明显涌起了一层水雾。

  “年年——!”她快步朝岳或走过去,颤声道,“妈妈就知道你还没走。这里都没人了,大家都走了,我一直等不到你……就害怕你还在学校没有走呢,幸好等到了。”

  岳或脸上笑容收起,疏离地喊了声:“妈。”

  陈铭川跟在她身边,岳或没喊人,也没看人。

  自从沈婉开始认识到是她对岳或不够好,她就常常到学校找岳或。

  现在她知道岳或的一日三餐有好好吃,知道岳或的成绩已经又进步了三百个名次,知道岳或报考了艺术生这个项目……

  她讨厌岳或画画,但她再也无法阻止半句。

  哪里有资格说话呢。

  只是她来了那么多次,岳或的表现都比较抗拒,不愿意跟她详细交流,还会说道:“妈,你不要再来了,我现在根本已经不需要你的关心了。”

  “你过好你的生活,我也会过好我的。”

  听着这样的言论,沈婉真的心如刀绞。

  泣不成声。

  她怎么可能不来?她怎么能做到放弃岳或。

  这是她唯一的、亲生的儿子啊。

  “年年,之前真的是妈妈错了,妈妈现在知道了,真的知道错了,”沈婉流着眼泪说,“我好好跟你道歉,是我伤了你的心我知道,但是妈妈……真的不是有意的,我以为有人给你交……”

  “你还不明白吗?”岳或突兀地打断她,语气有些强硬,字句清晰地说道,“这根本不只是交不交学费的事情。”

  “那就是……那就是因为我对你不够关心。”沈婉胡乱擦了把眼泪,脚下轻动就要靠近。

  林是非察觉,连忙警惕地把岳或往自己身边拉,说道:“阿姨,你站远一点说话。”

  刚开始听见林是非开口,沈婉还会生气地怼“这是我和我儿子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直到她怼一次,岳或护一次,沈婉便不再乱发脾气了。

  沈婉只好停在原地:“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地、加倍地关心你,我再也不会向着别人的孩子说话了,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其实岳或想告诉她,在她没有二婚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

  那时候她除了和岳释吵架便是对着岳或发脾气,说“我不和你爸离婚都是因为你”“早知道就不生你了”等等等等……

  可是现在她显然把这种错归结到了她二婚的原因上。

  岳或不知道该不该和她好好谈谈,趁早让她认清现状,也让她不要再来找自己了。

  他真的……永远都不会再回去了。

  “Darling,她每次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我们走吧。”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林是非抓着岳或的手腕倏尔收紧,他小声提醒道,“爸妈还在家等我们吃饭呢,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你别跟他回家,”沈婉说道,“年年,妈妈的身边才是你的家啊,我才是你的家。”

  “或者、或者年年你可不可以跟妈妈谈谈,你给妈妈个机会让我跟你好好说说话……”

  “阿姨你不要再哭了。”林是非脸色冷漠,唇色却有些莫名的发白。

  之前沈婉找过来,岳或都几乎不会跟她碰面,让她怎么来怎么回。

  可今天放寒假,他们就这么恰巧被堵在这儿,这个女人是岳或的母亲,林是非又不能真的绑起星星就走。

  只是她再这么哭下去,岳或说不定就会心软。

  林是非害怕岳或会心软。

  “Darling,星星,我们回家吧,不跟她说话了……”林是非单手环住岳或的腰,做出将人往家的方向轻拉的力度,“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沈婉已经坚持不懈了好几个月,总不能寒假里也要被她找到林家。

  那很不好。

  是应该好好地谈一次。

  这样想着,岳或便侧首看着林是非,小声道:“宝贝,我想跟我妈谈谈,你先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他以为这只是个很简单的要求,也根本没想过林是非会出言拒绝。

  说完就重新转回头打算跟沈婉去一边交谈,耳边就忽而传来林是非激烈的拒绝声。

  林是非道:“不好!”

  他的声音明显颤抖起来,唇色发白,大手死死地拽住岳或的手腕,把他往身边拖。

  “你不准去,我不同意,你不许跟她走,”林是非唇瓣都在轻微哆嗦,脸上血色更是在顷刻褪得干干净净,“我说了不可以去,你过来,过来……”

  察觉到他显而易见很不对劲的异样,岳或心里瞬时发紧,忙更近地靠过去紧着声音问:“林是非,林是非你怎么了?”

  林是非就像是在害怕什么东西,犹如如果他不牢牢地抓着岳或的话,那他一定就会失去他。

  他死命地拽住岳或,由于用力过大好像都要把岳或的手腕捏红了,但两个人谁也没察觉。

  因为林是非的眼泪在岳或的眼底就那么顷刻坠落。

  这次完全不是他故意绿茶气沈婉而装哭,他是真的伤心、难过、害怕……甚至惊惧。

  林是非茫然地落着泪,哭着说:“不要,不要Darling,你不要跟她走。你跟我回家好不好……你不要抛下我第二次。”

  “别不要我,求求你了,星星。”

  岳或吓得语无伦次,声音也跟着哽咽了道:“宝贝别哭,你怎么了,你怎么了啊……我不走我不走……”

  可此时的林是非就像听不见他说话,一遍遍地说:“别不要我,我真的会……我真的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爸爸妈妈会监督我,我不会伤害你,我会永远爱护你,保护你……Darling,星星,你选我好不好。”

  他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卑微地祈求:“这次选我吧,你选我……求求你。”

  “Darling,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