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78、78. 纠缠

  豹旗军四个人等得心焦, 终于在黄昏时等来了人。藏弓抱着二宝落地,不假他人手,直接把二宝塞进了蒸汽车里。

  豹三惊呼一声:“主君,您中箭了!”

  藏弓没好气地说:“我知道。”

  豹三缩回驾驶位, 一句“那您一路抱着累不累”硬是没敢问出口。

  藏弓反手拔出背上的箭, 箭头带着倒钩, 勾扯出一小块红肉,看得别人触目惊心。

  二宝有些生气, 说道:“大家都在这儿,就不能叫人搭把手帮你弄?现在什么器具都没有, 你是打算流一路的血吗?”

  藏弓看他, “你是在关心我?”

  二宝:“……”

  二宝把袖子撸起来,露出白晃晃的腕子, “喏, 咬一口去。”

  藏弓却闹起别扭来,“既然不是关心就不用献殷勤, 我不稀罕。”

  “你!”二宝终归心软, 就算对藏弓没了那种感觉, 也还是把他当朋友的, 便忍气吞声道,“行行行, 我关心你,你喝点血, 好叫伤口早点复原。”

  藏弓心知二宝身不由己, 也不是怪他,就是对那一声声的遇郎气不过。自己苦心经营半年,敌不过人家几粒药, 这算怎么回事?

  冤归冤,主要还是邱冷遇那狗贼的责任,藏弓当下也不再疾言厉色,伸手握住二宝素白的腕子,指腹摩挲,然后低下了头。

  “喂!叫你咬,没叫你……没叫你这样!”二宝羞得脸红。手腕上的触感酥酥麻麻爬上脊椎,是藏弓在亲吻他。

  藏弓挺有理,“你自己送到我嘴边的,管我是咬还是怎么着?周围四双眼睛看着你呢,你扪心自问,是我硬抢的吗?”

  二宝哑然。前头驾车的两人没好意思往后看,他扭头观察后排的两个,那两个正欲盖弥彰地眺望窗外呢。

  “他们都是你的人,当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我就问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就算了,别说我没招呼你。”

  藏弓说:“短短几天的功夫吃了那么多药,血还能纯净么?我可不像某些人,傻里傻气,被人喂了药还当对方是好心。”

  “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二宝被呛得憋屈,心想不喝拉倒,谁要上赶着讨骂,活该疼去吧。

  等等,这几个人越看越眼熟呢……

  二宝扒着车座仔细瞅后排两个,说道:“两位大哥,你们不是街头卖艺的吗?你们是将军的人?”

  豹七和豹九齐齐摆手:不知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二宝又去扒拉豹五的肩膀,豹五回头冲他笑,他就更生气了,“这不是甜品铺子的老板嘛!哦,我想起来了,之前在树林里初见,承铭大哥手下就有几个眼熟的,歪鼻子又斜眼,也是你们吧!还有之前弄刺青那次,及时踹开我家铺门的那个也是!”

  豹七说:“歪鼻子斜眼的是豹九。”

  二宝嗤道:“是啊,你没有,因为你当时垂着脑袋不敢抬起来。你们,原来你们全都是当兵的,今个可算凑齐了啊!”

  藏弓说:“嗯,我也是才知道的。”

  二宝质疑:“承铭大哥没有告诉你?”

  藏弓摇头:“没有,都是暗中保护。”

  豹旗军四个:“…………”

  车内一阵鸦雀无声。

  天黑以后,几人在边境的官家驿站住下了,有慧人族的哨岗和巡逻兵,就算百肢族人追上来也不敢轻举妄动。

  藏弓还像往常那样和二宝同宿一间房,二宝托豹三去买来了缝合伤口用的针线和消毒液,打算为藏弓缝合箭伤。

  藏弓却止住他,兀自脱了一身黑衣,咬着发辫开始恢复自己的身量。

  只见他皮肤下的骨骼突兀地伸展着,随着咬在齿关却怎么都咬不住的闷哼声泄出口,骨节之间也发出了咯吧声响。

  二宝不由自主捏住了衣角。

  这过程很疼吧,看着就很疼。

  但疼到底是什么滋味,二宝并没有尝过。他想象中的疼是虚假的,是他把各种不舒服的感受糅杂在一起做出的判断。

  他想替藏弓承受这种疼。

  没有别的,只因为藏弓是为了他才要使用缩骨功,才要受这份罪。

  而他还记得,藏弓第一次以夜行者身份进天枢殿见他时,他的心疼可比现在要强烈百倍。

  那种心疼忽然就不见了……

  良久之后,藏弓终于恢复了本来的形貌,两手撑在桌沿,露出了精壮的后背。

  二宝站在他身后,凝视着他因短促的呼吸而引发的起伏,忽又想起了烈日当空的那天下午,和大雨如瀑的那天早上。

  两个背影交叠在一起,原来大有不同,就连汗珠和雨珠也不同。

  “在想邱冷遇?”藏弓见他拿着针线发呆,气哼哼地问道。

  “没有,只是,只是有点困惑……”二宝底气不足,“我知道是驻颜丹在混淆我的印象,但是,我又会觉得这也没什么问题。”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从现在开始忘掉邱冷遇,”藏弓心里酸酸的,“既然感情靠不住,就靠理智,告诉你自己,他是个坏人,他对你没安好心。”

  二宝讷讷,“那你对我安好心了么?”

  藏弓炸了,“你说呢?!我要不是图你一个心甘情愿,早把你办得松松垮垮了,还留你到现在磨唧着不知道该选谁?”

  二宝茫然,“什么松垮?”

  藏弓:“……”

  藏弓深深吸气,又徐徐吐息。

  还能怎么办呢?小王八蛋对什么都是一知半解,这么问是因为真的不知道,要换了别人,接下来绝对就是挨操的份儿。

  身量恢复了,伤口也被撑裂了,又流出不少血。

  二宝心里埋怨他乱来,却也知道这缩骨功不能长期保持,就算现在不恢复,等缝完之后再恢复还是要撕裂的。

  缝合伤口的过程也很崎岖。

  当二宝的手指触摸到肩背的皮肤时,藏弓身上的肌肉显而易见地绷紧了。

  而当二宝离得更近些,呼吸擦过后颈的发丝时,藏弓不可遏制地起了反应。

  他倏地起身,像头暴躁的雄狮,“不要你缝了,就这样吧!”

  二宝气急败坏,“能不能别这么任性,明知道箭有倒钩还那么粗鲁地拔,又不肯喝我的血,现在伤口都开成一朵花了!”

  藏弓说:“那叫豹三进来给我缝。”

  二宝把针头丢进消毒水里,“所以你其实就是跟我过不去是吧?我也不想啊,我不是自愿吃那些药的啊!”

  藏弓:“已经不是因为那件事了!”

  二宝:“那又是因为什么事?”

  藏弓:“你!算了算了,你缝,我忍着。”

  这一缝就接近半个时辰,由于伤口开成了花,二宝足足给他缝了三十几针,里里外外好几层。

  二宝说:“亏得我技术过硬,你这伤□□给寻常的大夫去缝试试,保准给你把小雏菊缝成大头野秋菊。”

  藏弓说:“有什么区别?”

  二宝说:“一个紧实,一个松垮。”

  藏弓:“……”

  所以他其实是懂的吧!

  没过多会儿豹三送来了汤药,趁着接药的空当二宝跑到别的房间去了。

  藏弓也不着急,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喝苦药,片刻之后门开了,二宝被不知道是豹几给塞了进来。

  吹着碗沿的药草细渣,藏弓说:“怎么,怕我吃了你?”

  二宝干笑,“我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你这个……”他没好意思说完,用手指了指藏弓的腰部往下。

  藏弓低头看了一眼,映在药汁里的目光便染上了几分戏谑,“能怪我么?你在我背后摸来摸去,我是残废才能不起反应。但也没必要跑,不是你心甘情愿,我必不会对你怎么样,何况现在还有伤。”

  二宝咕哝:“我感觉这点伤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

  藏弓啪地搁了药碗,“伤不是重点!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禽兽?你都能安心躺在别人的龙床上,却不肯跟我同宿一房?披着人皮的禽兽你当是人,这么英俊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却当成禽兽?”

  二宝封口,拼命摇头。

  但藏弓是不是禽兽,他觉得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将军,九宫孔雀王还活着。”躺在床上,二宝死死贴着墙,努力说一些能浇灭年轻人火气的话题。

  藏弓果然不悦地嗯了一声,说道:“这些江湖莽夫命大得很,没有找见尸体就代表活着。”

  二宝说:“对不起,他的伤口严重发炎,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治好了。”

  藏弓:“!!!”简直气死。

  二宝很想回家看看松鼠和黄牛,给他们报个平安,但藏弓说昆仑大街已经不安全了,回去反而是给家里添麻烦。

  二宝说:“那我能不能躲在暗处看两眼?知道他们平安就离开。”

  藏弓冷嗤:“阿猫阿狗你都在意,唯独不知道在意我。且放心吧,他们好得很,又不是谁都像我一样把你搁在心尖上。没了你,松鼠都吃胖了两斤,黄牛也年轻了不少。”

  二宝嚷起:“你胡说!休想拆散我们铁三角牢不可破的关系!”

  藏弓说:“那成,我跟你打个赌,要是他们没了你还过得好好的,就算我赢,要是他们伤心流泪过不下去,就算我输。我要是赢了也不会逼你什么,心甘情愿给我亲一口就行。”

  二宝说:“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吧啾一个湿热的吻就落在了唇上。

  二宝瞪大了眼睛,捂嘴后撤,“你!”

  藏弓:“怎么,反正我赢定了,先亲后亲不都是亲吗?”

  二宝:“你你你!!”

  藏弓一掀被子,翻身背对他去,“你什么你,赶紧睡了。”

  次日,藏弓陪着二宝回了昆仑,天没黑时到的地方,但藏弓把二宝带到大宅里待了两个时辰,等路上没什么人了才回南溪村。

  南溪村的小山居里,遍地都是黄黄的纸钱。二宝被藏弓抱着窝在屋顶上,揭了一片瓦,观察着屋里的动静。

  只见黄牛和松鼠正在大吃特吃,花花也在旁边,胖杜鹃则冷漠地待在房梁上,看起来并不多么感激松鼠的好意邀请。

  在正对门的八仙桌上,几盘果品还新鲜着,香炉里已经积攒了不少香灰,而在香炉后头,是他二宝的牌位。

  藏弓悄声说:“我提前叫人来通知的,说你在百肢族的山体爆炸中丧生了,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你看他们难过吗?”

  “我看他们不像。”二宝的心寒了半截。

  藏弓说:“再看你的床,被盘成什么样了,估摸是黄牛把雪橇队放了进来,开了场盛大的舞会。”

  二宝点头,四眼儿一直对他的床有企图。

  藏弓说:“床边放着的两包东西,那是松鼠和黄牛的行李,他们打算择旁木而栖了。”

  二宝:“……别说了。”

  正当二宝心碎不已,打算直接离开这个伤心地时,屋里的松鼠和黄牛动起来了。

  松鼠说:“老三,决定了吗?”

  黄牛说:“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黄老三这条命是二宝救回来的,多活一年半,也够本了。”

  松鼠说:“成,今天咱们也快活了,足意了。有邱冷峻在,以后这一家子也不用咱们担心,何况还有狗将领派来的那些人照应着。”

  黄牛点头,“咱们三兄弟说好了同生共死,缺一个也不行,找二宝去!”

  一大一小俩牲畜背上了各自的行李。

  松鼠说:“咱们毕竟是牲畜,趁夜好赶路。但能不能混进百肢族的王宫还真说不准,万一死在半道上……”

  黄牛说:“死就死!命可以丢,二宝的仇不能不报!”

  松鼠被感动,用力点头,“老三,我今日重新认识你了,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对了,烟杆儿带了吗?”

  黄牛说:“没带,我老牛要在死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戒烟就是第一步。但是臭皮子,二宝是自己点火炸的山,咱找谁报仇去?”

  松鼠飞起一脚踢中牛头,“你连找谁报仇都不知道,还在这儿跟我叭叭叭呢!当然是百肢王,是他掳走的二宝!”

  屋顶上,二宝喜极而泣,拼命摇晃藏弓,“他们没有抛弃我,他们不是要择旁木,而是要为我报仇!你输了,你看错他们了!”

  藏弓也很意外,但这次他输得很欣慰。他擦掉二宝的眼泪,温柔地说:“是,我输了,我低估了他们对你的感情。但是二宝,那是因为你值得,你值得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二宝想起打赌的事,“可你都已经亲完我了,现在怎么办?”

  藏弓诧异道:“这么小气的?行吧行吧,既然白亲你一口,你就再给亲回去吧,我不反抗。”

  二宝大怒,“谁要亲回去了!”

  藏弓暗自发笑,“那你想怎么着?”

  二宝也不知道还能怎么着,气道:“姑且不跟你计较!但是现在我赢了,我……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藏弓满面堆笑,“你说。”

  他这么爽快,二宝却踟蹰了,不敢说。

  藏弓看出来点什么,问道:“不会是想为邱冷遇求点什么吧?”

  二宝吞吞吐吐:“是,是想为他……但是不求别的,也不求你放过他,只求你到最后能饶他一条命!”

  藏弓额角泛青筋,“你就不担心我打不过他,最后反被他给杀了?你在他面前替我求过没有?”

  二宝说:“你肯定打得过他,我没见过比你更能打的。”

  藏弓说:“拍马屁也没用,不行!”

  屋里,胖杜鹃从梁上飞了下来,啪叽一下掉落在桌子上。松鼠和黄牛仰头去看那个小窟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松鼠说:“我好像听到了二宝的声音。”

  黄牛说:“我还听到了狗将领的声音。”

  俩牲畜齐齐大喊:“狗二宝!下来!!”

  眨眼的功夫,争吵声从屋顶转移到了门外。藏弓踹门而进,还在对身后的人说:“我杀我自己行不行?我不想活了!”

  他身后的人说:“你别说气话,他真的蛮可怜的,哪怕你把他打残呢,废他武功呢,留一条命就行。”

  藏弓说:“我把他打残,你再上赶着去给他治好?我有力气使不出去还是怎么的?”

  “别这样,将军……”

  “喊也没用,不听!”

  松鼠和黄牛的包裹掉了地。

  二宝没死,俩牲畜很想抱头痛哭,但眼前这个二宝又有些不同,叫他们不由望而却步。

  ——穿的衣服轻飘飘的,像仙子,不接地气。

  ——发型也乖巧立整,像仙子,特别特别不接地气。

  俩牲畜对望一眼,齐齐问道:“你是二宝吗?”

  二宝分出神来,扑上去抱他俩,“当然是我啦!灰老大,黄老三,你们老二回来啦!哈哈哈,我没死啊哈哈哈!”

  松鼠热泪盈眶,“果然是我二宝!”

  黄牛也吭哧,“还是原来的配方!”

  藏弓看着这一家三口抱成团,没被感动,反而又是一股无名火起——合着对别人都与原先一般无二,唯独对他没感情了。

  藏弓砰地摔上了门,撂下一句“给你半个时辰”就去了院子里。

  他先是吹了暗语哨,吩咐豹旗军盯好附近,然后坐到了松树底下,拾两颗石子在手里盘,招呼邱冷峻出来说话。

  邱冷峻压根儿就没相信过二宝死了,因而在松鼠和黄牛为二宝立牌祭拜的时候也没参与。他说:“我知道殿下会回来的。”

  藏弓嗯声,直奔主题:“你听说过驻颜丹吗?”

  邱冷峻说:“有印象,是邱冷遇用自己的血融合先王的妖力炼制的,能保容颜不衰。他是个痴人,妖王寿命长,他也不想老,就异想天开地去研制什么驻颜丹。说白了不就是长生不老药么,根本没人看好他。他修改过很多次配方,也失败了很多次,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成功了。”

  藏弓说:“有副作用。”

  邱冷峻说:“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七岁,但看起来还是二十岁时的模样,如果有副作用,应该也是他能克服的。”

  藏弓说:“

  他能克服,二宝不能。二宝的血脉里有先代妖王的执念,驻颜丹激发了这种执念。”

  邱冷峻沉默半晌,末了叹气道:“懂了,那殿下现在应该很在意邱冷遇,甚至会把对你的感情转嫁给他,是吗?”

  藏弓说:“是,所以我想要解药。”

  邱冷峻说:“邱冷遇是我们族中最好的炼药师,他研制的东西,只有他自己能配出解药。”

  啪的一声,两颗石子在掌心破碎,藏弓竭力压抑着情绪,“好,明白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中央第七军主帅和极目族大祭司大婚,设宴慧人王宫,六族同祝,万民同贺,铺天盖地的炮竹和喝彩声淹没了整个王城,高墙之内更是人潮涌动,盛况空前,堪比沸釜。

  二宝被藏弓带在身边,要求一步都不准离开。藏弓这回没有用缩骨功,只贴了假面皮,顶替的是承铭的副将樊於洲的身份。

  “这里真热闹啊。”二宝由衷赞叹。

  “还是安静点好,滚水之下必有碱沙,都等着冒泡呢。”藏弓拉着他,跟随承铭去圣阳宫回禀先前的赈灾事宜。

  穆恒文今天着盛装,王冠还是带耳翅的那种。他叫宫人们都退下,只留这三位在殿内,之后朝二宝问好,丝毫不拘什么尊卑礼节。

  只是他不大清楚该怎么称呼二宝,便开玩笑似地问藏弓是否该称王嫂。藏弓欣然受之,二宝却气得面红耳赤。

  药箱都已准备好,藏弓把二宝推向前,说道:“我在外面守着你,像平时那样做就好,别紧张。”

  二宝回头看了他一眼,“好。”

  距离吉时还有一个时辰,足够。

  承铭陪着守在外间,无不遗憾地说道:“主君,小老板刚才看你的眼神还是有情的,属下觉得恢复有望,时间问题而已。”

  藏弓说:“等他在宴席上见到百肢王,你再看看他的眼神。”

  承铭:“……”

  承铭做梦都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成为自家主君的情敌,即使对方使用了不正当竞争手段。

  他亦有些自责,早知道这样,当初豁出命去也不能叫小老板被那群人劫走。

  半个时辰之后,二宝从殿内出来了。

  “手术很成功,但因为隔的时间太长了,愈合得不是很好,留了一点点疤,凑近能看出来。”二宝汇报自己的工作。

  藏弓说:“不打紧,他又没媳妇,没人会凑近看。”

  再一想,自己媳妇也快丢了,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哎。

  圣乐宫广场,歌舞升平,热闹非常。各族来客都已经落座,只等吉时一到,新人入场。

  鳞甲王瞧见了舞台正对面的百肢王,仍旧是华服罩袍遮掩,气度倒似乎是更胜往昔了。同样是一把年纪,他瞧瞧自己——算了,未免有些瞧不上自己。

  随他一起来的除了贴身侍奉的大太监和宫娥,还有高谷将军,因为他们的兵马已在京郊待命,一批先锋军也已混进城中,具体事宜还需由高谷全权负责。

  “你过来。”鳞甲王对大太监耳语,大太监得令之后朝百肢王走去,不多会儿后回来,交给鳞甲王一张字条。

  鳞甲王扫了一眼,视线瞄向承铭的座位。那里是空的。正巧传报声起,圣主来了,跟在后面的承铭也回到了座位上。

  承铭留意到了他审视的目光,冲他点头致意,他也回以微笑——毕竟在暗地里的明面上,他们还保持着合作关系。

  圣主举杯说了一些官话,宣布宴席开始,然后令大家随意喝酒赏舞,静待吉时到来。

  鳞甲王举杯共饮,重新落座之后又望向了承铭的位置。

  他身后坐着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举手投足颇有些贵气——高谷说那人名叫樊於洲。另一个他就认识了,是昆仑山的那个号称能起死回生的小老板。

  这纸条上点名要保的就是他。

  鳞甲王不由露出戏谑的笑意。

  百肢王也在望着那里。

  他对身边的石崇灿示意,石崇灿便端着酒杯绕了过去,先向承铭敬酒,再去和樊於洲打招呼。

  以石崇灿的陆军统帅身份,跟承铭本该同起同坐,但六王联治只不过是名义上好听,实际却是以慧人族为尊,那么慧人族的中央军主帅就平白高出他一头了。

  因而他主动和一个副将打招呼,算足够客气,而对方的态度不冷不热,也无可厚非。

  樊於洲起身同他碰杯,他再添一杯要同小老板碰,却被樊於洲给挡了。

  之后他添第三杯,心想樊於洲不好再挡吧,结果是承铭亲自来挡。

  他笑着回到了百肢王身后,对百肢王汇报这一情况。

  百肢王没表态,脸色被罩袍遮掩,唯有一双骨节泛白的手暴露了内心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百肢王说:“去告诉鳞甲王,樊於洲就是穆昭渊,叫他沉住气。”

  石崇灿讶然,“陛下确定?”

  百肢王点了点头。

  百肢王观察着,接着道:“上回从王宫里劫走容昔的那个夜行者也是他假扮的,你看他的手。”

  石崇灿不明白,“手怎么了?”

  百肢王说:“易容术和缩骨功可以改变他的形貌,却不能细致到把手的形状大小也一并改了。上回孤将装有金雕小狼的匣子交给他,他执匣的手就和现在执杯的手一模一样。”

  说罢,百肢王亲自端着酒杯朝承铭走了过去,与他对饮。

  场面话说完,百肢王便询问承铭身后的将军是谁,夸耀了一番好气度。

  承铭这时候该把副将拎出来介绍,但他没有,只是客套地回答了问题。

  维护之意明显,敲定了百肢王的猜测。

  百肢王走到了后座,冲樊於洲礼貌一笑,转向另一人时眼神就变得幽暗深邃许多,仿佛有千言万语都盛在了其中。

  然而一道阴影斜插过来,樊於洲的笑容带着危险,“百肢王陛下,内子怕生,扫了陛下的雅兴就不好了。”

  百肢王勉力压制着怒意,“内子?”

  樊於洲长眉一挑,沉沉道:“怎么,陛下很喜欢演戏?可别说你看不出来我是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二宝生怕他们把事情挑破弄得不好收场,便从藏弓身后探出头来,对百肢王说:“陛下,马上就到吉时了。”

  “容昔……”百肢王情难自已。

  “陛下叫错人了,”樊於洲说,“内子名叫二宝,不是什么容西容东,这样未免不够礼貌。”

  “你!”百肢王抓住了樊於洲的衣领。

  “陛下,陛下您还是先回去吧!”二宝目光恳切。

  “容昔……”百肢王的声音染上颤意。

  这小兔子一样的人,这思念了好几天的声音,忽然再现,任谁都要控制不住情绪。百肢王绷紧的那根弦一下就断了,锃地一声割破了自己的心头肉。

  他急切地想问一句“你这几天过得好不好”,无奈他的容昔已被樊於洲搂到了怀里,那神情分明在告诫他想都别想。

  他不能在这时候闹事,否则对大计、对自己和容昔都无益,于是仰头灌下一杯酒,恼恨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大家都在饮酒赏舞,觥筹交错间谁也没留意到这里的动静。而在百肢王归位以后,六翼族和极目族分别有人来和承铭客套,最后是水栖族的小公主露蓝依,直接拎着酒壶来的。

  承铭见到她似乎有点怕,二宝便对藏弓说:“我知道承铭大哥为什么不喜欢小公主了,这不符合他的审美啊,他要这样的。”

  二宝比划着曲线,藏弓便笑出声,揉揉他的脑袋顶说:“你对情爱之事还是不懂。要说审美,你也不符合我的审美,我不还是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二宝:“……当我没说。”

  露蓝依小公主爱屋及乌,要和承铭的副将喝酒,藏弓推却不过便陪着碰了几杯。而在这短短时间内,二宝的面前忽然多了一张纸条。

  他左右看了几圈,没见着有人形迹可疑,便悄悄打开纸条查看。

  一刻钟后,御花园,燕双栖楼相见。

  没有落款,但画了一块玉佩,是百肢王送给二宝的那块。

  二宝心脏砰砰跳,有种做贼的感觉。

  理智上讲,他知道不能背着藏弓去和百肢王相见,但情感上,有个声音在逼迫他,说去吧去吧去吧,你不去的话遇郎会很难过。

  而且藏弓这边准备就绪,百肢王很可能在今日走到人生的终结。

  强烈的矛盾冲击着二宝。

  藏弓还在和小公主喝酒,二宝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吸气,攥着纸条溜出去了。

  他一路走得忽快忽慢,快是因为那声音催促他,慢是因为他不想背叛藏弓。

  他挣扎得厉害。

  之后到得一个夹巷里,他停住了脚步。思来想去,还是不行,他决定回去找藏弓。

  谁知刚出夹巷口,一个宽阔的胸怀挡住了他的去路。

  藏弓站在巷口,目光融融地望着他,“怎么又回来了,不去赴约么?”

  “我……你……”二宝心虚地垂着脑袋,“你怎么找过来的?”

  藏弓说:“因为我后脑勺上长了眼睛。”

  二宝说:“你又不是极目族人。”

  “嗯,我不是,但你在不在我身边,我光靠直觉就能知道。”

  藏弓忽然张开怀抱,把二宝抱住了,“宝,你刚才是要回来找我的,对么?”

  “我……”二宝没由来觉得鼻子发酸,终于还是点点头,“是,我不该偷偷跑出来,我打算回去找你了。”

  “好,这就够了。”

  藏弓松开怀抱,从二宝的头上拔下白玉簪,对准了自己的心口,问道:“你选择回来找我,就意味着你愿意回到过去,对么?”

  二宝茫然地点头,“但是你这是要干什么,没必要自杀吧!”

  藏弓笑了,倏地用那发簪刺进了自己的皮肤,继而一点点深入,直扎了有一寸深。

  他脸色陡然转白,二宝吓坏了,忙去拔发簪,惊声呼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呀,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藏弓却握住他的肩膀,自己把发簪拔了出来,舌尖描着发簪上的残血,无端叫那一张平平无奇的假面变得妖艳惑人。

  而后他倾身低头,吻在了二宝的唇畔。

  血味蔓延,二宝喉头滑动,浑浑噩噩地吞下了那一口腥甜。

  吻得深了,二宝的脸也红透了。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地方倏然一动,心脏便以另一种频率跳了起来,像在敲鼓,咚咚咚咚的很欢快。

  “所以,你……”二宝讷讷地张着嘴,便叫面前人又占了个便宜,是一个温柔无比的浅啄。

  “这是我的心头血,”藏弓笑着说,“方才又给你渡了真气,试试。”

  二宝问:“试什么?”

  藏弓说:“我想要驻颜丹的解药,但你只身去赴约一定会被他骗走,所以,暂时做我的傀儡,你愿意么?”

  傀儡……

  二宝的脑袋还在发懵,“活人也能行?”

  藏弓说:“以前没试过,现在试试。”

  二宝问:“怎么试?”

  藏弓说:“过来亲我一口。”

  二宝笑,“异想天开。”

  然后他看见自己迈步向前,在藏弓的脸上亲了一口。

  二宝震惊了,藏弓也震惊了,都没想到这招竟然意外的好使。

  藏弓深深吸气,一手撑着宫墙,竭力使自己平静。

  “现在,赶紧去赴约吧,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龌龊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剜心削骨”小可爱的营养液!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