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69、69. 失踪

  车子在路上奔驰了一天, 终于赶在全人杂货铺打烊之前到了地方。东哥儿高高兴兴迎出去,却见窝在别人怀里睡觉的小老板眼皮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东哥儿接了那些大包小包,轻声问后头的郞驭:“主帅大人, 我家老板这是怎么了, 又挨将军欺负了?”

  郞驭说:“一言难尽, 倒也不能说是挨他欺负的,等你老板醒了再说吧。这些布包里头都是买给你们的礼物, 打开看看。”

  东哥儿于是先给他们准备了茶水,又关切吃饭没有, 最后才带着点不好意思打开了布包。

  他挺有准成, 一打开就是属于自己的那双新鞋。深棕色短筒牛皮靴做工精细,摸起来结实又不会太硬, 鞋帮和鞋里还是特意磨毛做软的。

  “这靴子可真好!真是给我的吗?”东哥儿一高兴没控制得住音量, 把二宝给吵醒了,又赶紧道歉, “对不起老板, 我不是故意的, 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二宝揉揉眼睛, “哦,东哥儿, 没事。呀,我们回到家了啊, 太好了。”

  他一时还没意识到自己是坐在别人腿上的, 反应过来后慌忙跳开,差点崴了脚。

  藏弓说:“没良心,腿给你枕了一路, 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

  二宝:“怎么叫翻脸,你是有那种毛病么,腿上没压力就难受?”

  藏弓:“就是有,怎么着了?”

  二宝:“买个石磨碾给你压着!”

  郞驭和东哥儿在一旁看得乐呵。郞驭心下安慰少许,觉得这样很好,主君以前总活得一板一眼,不管是坐镇庙堂还是带兵打仗,都像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少了点人间的烟火气儿。而现在,每天和小老板吵吵闹闹,终于像个活人了,笑容也多了。

  东哥儿把铺门关上,后院走廊口探头探脑的牲畜们便一窝蜂跑了进来,呜呜嚷嚷乱作一团。

  二宝诧异道:“今天怎么的,怎么连雪橇队都来了?我后院还能看吗?”

  东哥儿说:“老板,这个我控制不了,雪橇队和花奶牛都是黄老三弄来的,说是搁在家里没人照看。老板你出去听听,说不准到现在还有人坐在树底闲侃呢,说咱家的黄牛会遛狗放牛。”

  二宝想了想,还是算了,他不想再受打击。“既然都在,那就把礼物分了吧,都有份。珠光纱衣是给花花的,扎头绳是给垂耳的,你们不要乱动。”

  这时邱冷峻驮着垂耳从后院慢条斯理踱步而来,松鼠便抢了扎头绳去给垂耳绑耳朵,绑完捂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垂耳,你这公兔子也有今天,小樱花头绳,哈哈哈哈哈!”

  垂耳默默无言,后腿一蹬便把松鼠蹬下了桌子。蹬完想把扎头绳给甩掉,却被一只大手给拎了起来。

  藏弓拎着兔耳朵,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樱花,眼里莫名涌上许多情绪。垂耳又蹬腿,他便改拎为捧,好叫兔子舒服一点,又把兔子捧到二宝面前,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二宝:“什么什么意思?”

  藏弓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簪花的兔子,是承铭告诉你的?”

  二宝一脸无辜,“谁知道这个啊!你居然喜欢簪花的兔子,你堂堂九尺男儿喜欢簪花的兔子?你不该喜欢剥兔子皮,喝兔子血,吃兔子肉吗?”

  藏弓一想,倒也是。视线在大白兔和小黄兔之间游移了两轮,觉得还是大白兔更可人些,便把小樱花头绳摘了下来,强行撸到了大白兔的发束上。

  二宝:“……”

  这人真的好烦。

  一家子笑笑闹闹,二宝之前的伤心难过也被冲淡了,摸了摸发束上的樱花簇,跟着哈哈了几声。

  “咦,这是给谁的?”松鼠从布袋里拖出了一个轻薄的木匣子,木匣子里装的是两只小泥人。

  一看见小泥人,二宝立即要去抢,却被藏弓先一步拿到了手里。藏弓盯着那小泥人,“银甲银盔,率众杀敌,是谁啊?”

  他分明就是看出来塑的是谁了,故意这么问二宝呢。二宝唰地脸红了,狡辩道:“反正不是一个火头军,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东哥儿也很感兴趣,称赞道:“手艺很棒啊,塑得惟妙惟肖,我竟然能联想到渊武帝哎,哈哈!”

  藏弓拍了拍东哥儿的肩膀,目光却不离二宝,带着戏谑的笑,“挺有眼光,我也觉得是他。咱们老板嘴上总骂人家是暴君,背地里却偷偷买人家的泥塑像,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郞驭轻咳一声,也跟着调侃:“小老板原本是要摊主捏一个十八般兵器版的渊武帝呢,还要把那十八般兵器全塞进……咳,塞进□□里。可惜晒泥人需要时间,我们等不及,就算了。”

  藏弓讶然,“哎哟哟,小老板果然口是心非,原来是爱而不得才生出的那些怨愤。还十八般兵器都要,也太贪心了吧,对人家的□□有什么企图啊?”

  “你胡说八道!”二宝抢来了泥人,咵嚓一下丢回木匣子里,想了想,干脆把整个匣子都塞进了柜台,气呼呼道,“明天我就弄个签捐抽奖活动,谁抽到算谁的。”

  藏弓:“不许!”

  二宝:“略略!”

  “这又是什么,蠢二宝,你出门一趟是捡破烂去了?”松鼠爪子忒快,这便又在众人的酣笑声里摸到了一截用布匹缠起来的藤萝断枝,挺不理解的。

  二宝的脸色微微一变,飞快地把那断枝夺了过来,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松鼠啐他,他也不理,兀自找了个琉璃瓶插了进去。

  藏弓也不笑了,想转移二宝的注意力,便问东哥儿最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店里积压了多少订单之类的。

  东哥儿说:“哦,有的有的。老板外出了四天,一共五位客人来预约,比较特殊的是一个水栖族的客人,付了二十两定金,想要做个……呃,比较猎奇的整改。”

  二宝问:“怎么猎奇了?”

  东哥儿说:“那是一位挺美的姑娘,反正我感觉哪里长得都好,她却还要丰胸提臀。看她给我的图样,那个比例就很奇怪,感觉是按照葫芦画的。这尚且不算什么,她居然还要往嘴周栽一圈小胡子,说要尽量显得毛发旺盛,孔武有力。”

  二宝:“品味这么独特?”

  东哥儿:“是啊,从来没遇到过提这种要求的。不过她约的时间比较晚,说会等到中秋节之后再来。”

  二宝:“行吧,等她来了再详细问问,到底是人间不值得还是怎么的。东哥儿,从明天开始不接急单了,中秋之后恢复。”

  东哥儿问为啥不接急单,距离中秋还有十六七天呢。二宝却疲倦了,不想多说,便叫他早点回去休息了。

  月亮只剩下了窄窄一线,风也变得凉爽,藏弓洗完澡后只穿了件松垮的软衫,胸膛一大片皮肤都露着。

  他叫二宝不要再看书了,二宝却在桌边一动不动,无奈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人抱到床上,自己则撤开了些距离。

  这回藏弓没有耍无赖。知道二宝心里还有芥蒂,便独自坐到了窗边,端详琉璃瓶里的那截藤萝断枝。

  他隐约能猜到这东西是吸了二宝的血才活化的,但不表示它不特殊,因为普通的枝条可不会因为一滴血就成精。

  他把自己的手指凑过去,往一根小刺上戳了一下。血珠冒出来,抹上被掐断过触手的芽口,藤枝果然摇摆了一下,显然对普通人的血也是有反应的。

  “二宝,我今夜守在你门外,你安心睡吧。”藏弓说着把藤枝一并带了出去,说守门外就真守门外,坐在石阶上,倚靠硬邦邦的门框闭目养神。

  夜里似乎有动静,他想进屋看看,却发现门被二宝闩上了,之后推开窗子看了两眼,二宝骑着被子睡得好好的,便又坐回石阶上歇息去了。

  一连两天都没睡好,这一歇息就到了清早太阳升起的时候。

  堂屋开了门,郞驭从里面走出来,吃惊地问:“主君,您真一夜没进屋啊,中间不是开过窗么,怎么没翻进去?”

  藏弓:“我在你眼里就是翻窗撬锁的人?”

  郞驭:“属下不敢,属下说错话了。”

  藏弓拢了拢衣衫,去敲二宝的门,但敲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郞驭想直接踹门,藏弓止住她,先推开窗子看了一眼,之后才厉声道:“郞驭,踹门!”

  两人进得屋内,只见被子摊在地上,小老板人已消失不见了。

  “主君,这怎么回事,门是闩着的呀!”郞驭说道。

  “窗子。”藏弓的视线凝聚在后窗上,郞驭便立即上去检查,“主君,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是从里面打开的。”

  藏弓闻言面色更阴沉,无法相信二宝会在他眼皮子底下爬窗跑掉。这没道理,他若不是被人劫走,自己有什么理由连夜逃跑?

  “马上集结昆仑地界所有人手,找!”

  这一声令下便是大半天的忙活,被派来的豹旗军全体出动,连承铭都赶来了。

  藏弓原本猜测二宝会不会偷着跑去找承铭,要承铭送他去百肢族卧底,但承铭显然不敢顶着一张无辜脸在他这儿装模作样。

  二宝就这么神乎其技地消失了,加上后来承铭增派的一些护卫,上百号人硬是找不到他。

  “主君,昨晚您跟小老板吵架了吗?”郞驭问道。

  藏弓没有回应,只抬了下手示意别往这方面想,因为二宝并非任性胡闹的人,他不会因为置气就丢下一大家子不管。

  “你们继续寻,如果天黑之前还寻不到,就去找此地衙门帮忙。我回南溪村看看,万一他回来了我便吹哨通知你们。”

  藏弓回到南溪村,自知期盼的事不可能轻易就实现,但看到屋内空空时还是免不了失望。

  他在门阶旁停了片刻,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又无意中说了什么重话,惹二宝不高兴了。

  一声狗叫打断了他的思考,转头看去,原来是四眼儿打翻了水盆,现在正因为没水喝而生闷气。

  藏弓默默添上新水,这才发觉一个问题。今日二宝没去上工,邱冷峻便该待在土房子里,但现在,邱冷峻并不在其中。

  莫非邱冷峻也知道二宝失踪了,脱了绳套出去找了?

  或者,的确是二宝自己跑的,为防止迷路还牵走了邱冷峻。

  藏弓微微觑目,看起来更有可能是前者。

  要说起来,其实他自己的嗅觉也已灵敏得可以和邱冷峻一拼了。但搜寻追踪是一个重活,他总不能像邱冷峻一样,一路趴在地上嗅着追过去。

  目光扫过石阶,藏弓忽被琉璃瓶吸引了注意力——里头的藤萝断枝没了!

  一个不妙的念头闪过脑海,藏弓心下大骇,立即召来了承铭和郞驭。“我要去一趟异妖旧址。”他简明扼要。

  承铭脱口道:“不行,主君,那地方有诅咒,邪性得很!”

  郞驭也道:“咱不是才从极目族回来吗,爷爷的情况主君是知道的,不可轻慢大意啊!”

  藏弓说:“你不是不信诅咒么。”

  郞驭说:“那是爷爷已经生病了,郞驭只能宽言劝慰,要是没生病,郞驭必然也不叫他老人家踏足半步。主君三思!”

  承铭单膝跪地,“主君三思!”

  藏弓说:“承铭,你先起来。此行的确莽撞,但我至少有三成的把握确定二宝受那藤萝的影响,跑去了异妖旧址。”

  承铭咬牙道:“属下不起来,除非主君打消这个主意。什么藤萝有这等影响力,属下不信,请主君也不要病急乱投医。”

  藏弓轻叹:“郞驭,你来说说。”

  郞驭于是道:“那藤萝……的确来自异妖境内,还可能是我爷爷去查探情况时带出来的。它本来是死的,吸了小老板的血就活了,攻击性很强。但它似乎对小老板没有恶意,所以属下也觉得,主君最好从长计议再做决定。”

  郞驭也跟着跪了下来,藏弓却说:“不必再劝。你们跪或不跪,此程势在必行,找你们来只是要交代一些事。若我能顺利带回二宝,之前所谋或可继续,但后续的一些计划需要改动。若我再也回不来,你们就把鳞甲王和百肢王密谋造反的事上报给恒文,且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吧。”

  “主君,您这是……”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句,人影已经飞掠上屋顶了。郞驭怔怔,“主君他入魔了吗?”

  “不是入魔,他这是要为小老板,放弃复仇夺位的大计了。”承铭心里凉飕飕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结局似乎本该如此,又似乎仍为主君感到不甘,不平,不忿。

  而在数个时辰之前,琉璃瓶中的藤萝断枝悄悄爬上了偏屋的窗口,它像一条手臂,顺着窗缝钻了进去,用小刺扎破了小圣子的皮肤,吸饱了血,长成了一株完整的壮年妖藤。

  它代替被子卷起小圣子,拔掉后窗的插销,趁着夜深把人卷到高空,一路飞向了遥远的故土。

  这片土地曾经历过残酷的厮杀,处处充盈着死亡的气息。雨水冲刷过无数次,因而找不到血液的痕迹,但大火焚烧留下的灰烬还会被风刮起,雾蒙蒙地飘荡在空气中。

  残垣断瓦满地,草木枯黄,砂砾尘土横飞,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颓败昏黄,自然连个鬼影都没有。

  二宝用力扒开妖藤,所见便是这种画面。妖藤已经长得很大,层层叠叠绕成了一个巨蛋,像呵护婴儿一样把二宝围困在其中。二宝一巴掌拍在妖藤上,“是你把我带来的?这样可不好,我家里人要担心的!”

  妖藤不会说话,却有细小的藤枝扭了扭,仿佛很得意。二宝张嘴要咬,它就吓得缩回去,挺有灵性。

  之后二宝软硬兼施口若悬河,终于说服它把自己放了出去。只是没料到,双足甫一踏上这片土地,昔年的那些刀光剑影便又袭上了脑海。

  “异妖族人,吮我父母鲜血,啖我妻儿骨肉,十恶不赦,罪该万死!杀呀!”这是六翼族将士在喊。

  “异妖王已被擒住,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兄弟们振奋起来,跟我冲进王城腹地,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这是鳞甲族。

  “异妖毫无人性,根本不配称为人。万人血书,请求屠城!屠城!屠城!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是百肢族。

  ……

  “不,别杀他!他才刚成年,手上还没有沾过血,你饶他一命,我愿散尽妖力,祝祷你妻儿一生平安顺遂!”

  “不行。之前没沾过,今日却沾了数以百计将士的血,若不杀他,英魂无以安息,军心无以安定。对不住。”

  “啊啊啊啊!!你,你!我愿散尽妖力,诅咒你妻儿横死!你将用你手里这把刀,屠尽身边之人!”

  “冥顽不灵。”

  “哈哈,六国不灭,异妖永存!不死之心犹在,异妖火种不熄!凡践踏我土地者,不得好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路罢。”

  ……

  “那就是异妖圣子,用金刚网绳兜住,斩断灵脉妖藤,秘密送往昆仑山!”

  “我王,要它有何用?”

  “异妖圣子拥有救赎之力,留在这儿自生自灭实乃暴殄天物,本王将赋予他神圣的职能,也算是弥补了异妖对六国犯下的罪过。”

  “我王英明,千秋万世!”

  ……

  二宝闭上眼,恐惧之下,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每一滴掉落,黄土地上就会有一小簇极为细弱的嫩芽伸出来。再睁眼,凌乱的画面又变了,时间回到了更久之前。

  不知道是什么盛大的集会,人们穿着暴露狂野,围着一个祭台载歌载舞。火把记载着祭台上发生的一切。

  一个样貌妖异美丽的男人安静地躺着,在某个瞬间忽然破碎,闪着七色琉光的碎片飞向天际,祭台上却留下了一颗心脏。

  “恭请小圣子诞世。”大长老模样的老奶奶念了这么一句,便有许多人跟着呼喊。

  于是在与祭台相对的另一方,被妖藤触手托在半空的光影巨蛋破壳了,一名小童从中露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他只有十来岁模样,俊俏活泼,玉雪可爱。触手们把他托上了祭台,在大长老的辅助下,那颗搏动的心脏奇异地被嵌进了他的胸膛。

  “天佑我族,不死之心得以传承。从今往后小圣子便是第二代妖王,请我王陛下赐予族民福祉!”大长老高声呼喝。

  妖藤触手凑近,一根尖刺扎破了小童的手指。在小童惊奇的目光中,大长老将血珠滴在了陶碗里,一盏盏传下去。所有人都得到了浸有妖王之血的酒水,继而把陶碗高举到头顶,一同饮下……

  这片土地就是故乡。

  二宝确定了。

  这土地上散落的每一个呼吸和颤抖都连着他的心跳。他仿佛再次经历了灭亡的时刻,也终于尝到了痛的滋味。

  小圣子回来了。

  新任妖王回来了。

  我们有希望了,我们有希望了。

  我们还能复活吗?我们已经没有身体了。

  没有身体?那我们是什么?我们是……

  灰烬浮沉,魔音贯耳。

  二宝在这焦土之上盲目地走着,也不知道该走去哪里。

  灰烬在他耳边不停地叨叨,他的胸腔也随之被灌满了无以名状的东西。

  那东西令他饱胀,几欲窒息。

  心脏的跳动变得杂乱无章,二宝拼命要呼吸,但又怕把那些灰烬也一并吸进肺里。于是捂着鼻子,越来越喘不上气。

  “藤枝,藤枝!你带我回去,我不想待在这儿了!”二宝发出命令,但那妖藤并不很听话,只妖娆地扭来扭去。

  圣子殿下,你长大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刚结出来,只有拳头那么丁点。

  圣子殿下,不,是我王陛下,你要为我们报仇,我们死得好惨啊!

  我们要报仇,我们要复国!

  哈哈哈哈,报仇!复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闭嘴!住口!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藤枝,带我回去,快带我回去!!”妖藤不合作,二宝便开始胡乱狂奔,企图甩开这些魔音。

  你跑不掉的,你对我们有责任。

  往哪里去,不能去,那里有敌人!

  我的头,啊,你踢到我的头了!

  好惨啊,好惨啊,六国不死绝,我们不能瞑目!好惨啊,我们死得好惨啊!

  头好疼,头好疼!哎呀,陛下又踢到我的头了!

  ……

  “我没有,没有!这里没有头!不要缠着我,我不是什么圣子,也不是妖王,我是大夫,我只救人,不会杀人!!”二宝几近崩溃,浑浑噩噩中看到了一棵粗壮的松树,树上有一个小树屋,很像自家松鼠住的那个。

  “是你吗灰老大?救命!灰老大快救我!”他奔跑到树下,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转身,一把长刀已瞄着他的脖颈挥了过来。

  “啊!”二宝急忙抱头蹲下去,大刀便钉在了树上。袭击他的人身穿金甲,头戴金盔,眼神狠辣,带着一股凌厉的不杀死他誓不罢休的气势。

  刀锋扎得很深,二宝趁他把刀使劲往外拔时猛地推开他,然后自己去拔刀,对那人砍了过去。

  “你休想杀我!休想杀我!我是妖王,我有妖力,你杀我的话我就诅咒你!啊啊啊啊!”

  那金甲金盔之人跑了,二宝不想坐以待毙,就追着他砍。一直追到一片水塘边,莫名的,那人不见了。二宝提刀,才发现手里根本没有刀,一切都是幻觉。

  二宝吓傻了,颓然跪倒在水边。他想冷静,偏偏抖得厉害,于是也不管水是清是浑,抄起来就往脸上泼洗。

  片刻之后,安静了,水面恢复了平整。他痴痴望着水里的影子,那影子分明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眼里却有两副瞳孔。

  二宝惊骇后退。

  再移过去映照,还是两副。

  双瞳,异妖双瞳,发了狂的异妖最典型的特征。

  “我发狂了,我发狂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二宝感到狂喜,但理智又碾压过来,“不行,我不能发狂,不能伤害别人。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老天,救命啊,我不能变成这样。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他的呼唤好像真起了作用,从遥远的远方传来了微弱的哨声。是暗语哨,是藏弓!

  二宝喜极而泣,摸出自己的哨子想要回应他,刚把哨子塞进嘴里却又停住了。

  不行,现在不行。这里是异妖境内,如果他来了,一定会受到诅咒,自己这个状态一定还会伤害他。

  不能让他来!

  于是二宝扔掉了暗语哨。

  为防止自己不受控制,他扯来妖藤捆住了自己,浑身缠得像粽子,最后把绳结打在了脚腕上。

  不行,这样还是不行。

  于是二宝往脚上绑了一块大石头,坐到水塘边。

  他最后确认了一遍——双瞳。

  回头遥望远方,并不能看到那人的身影。但他又仿佛看到了,只不过是重影。

  那人忽而像一杆翠竹,忽而像一把刀,最后重影变成四影,青袍也变成了金甲。

  戾气上涌,二宝勉力控制,扑通一声跳进了水中。

  死就死。

  死也不杀人。

  肺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被压榨出去,这回是真的要窒息了。可二宝不甘心,还想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他曾经热切地渴望着,把这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他还在等着器官库建成,等着更多像他一样的人前来奉献。

  人们仍然会有伤病,但也会充满希望,因为在昆仑山的一角,有带给他们希望的全人杂货铺。

  而这希望,终将蔓延到世界的每一块土地上。

  他真的很想等到那一天的到来。

  不甘心地睁开眼,金甲之人竟然追到了水底。二宝愤怒,胸前忽然爆发出一道强光,七彩鎏金凝聚成耀眼的白,轻而易举就把束缚他的妖藤震断了。

  金甲之人的眼里露出茫然。他也被震出去,嘴里吐出一口血,但他不死心,又逆着水流游了过来。

  二宝再次听到了灰烬的声音,一句一句全是要他报仇。

  好,索性报仇,报仇,报仇……

  重影完全分离,二宝在那人游到跟前拉住自己时突然抱住他的脖颈,然后狠狠一咬。

  好脆弱啊,慧人暴君也不过如此。

  他颈侧的一块皮肉被撕扯下来了。

  动脉受损,面前的水流顿时变得血红。二宝露出畅快的笑意,重新扑上去,又是狠狠一咬。

  很好,对方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知道恐惧了。恐惧也无用,你这灭我族群的慧人暴君,我以妖王的名义诅咒你断子绝孙,后继无人,永生永世,不入轮回!

  二宝,不要放弃……

  奇怪,金甲之人在闭眼之前冲他笑了,还做出了这样的口型。二宝愣住。

  他面目温好,一点也不像记忆里那样残暴。他安详而平静,就好像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曾这样沉睡过。

  最后一串气泡从他嘴里溢出,他终于舍得松手了,朝着水深处缓缓沉去。

  忽然重影凝聚,金甲变青袍。

  将军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又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