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65、65. 剖白

  承铭快速喝完粥, 说了声军中有急报就脚底抹油溜了。

  藏弓拉着二宝进入屋内,把筷子塞进他手里,说道:“先吃饭。”

  于是二宝噗噗喝粥,喝完搁下筷子, 一言不发, 也不敢看藏弓。

  表面平静, 实则内心翻江倒海。

  他,他竟然是暴君!!

  不不, 他一定是在开玩笑,是故意吓唬人的。

  可联想之前种种, 又不是全无道理。

  他的武功那么厉害, 气场那么强大,就连两军主帅都要被比下去。自称是火头军, 两军主帅却对他毕恭毕敬……

  对, 就是毕恭毕敬,那种不和谐的却无法被忽略的感觉, 就是这种不该存在的敬畏之感。

  现在再想想, 承铭和郞驭真的是巧合出现的吗?

  那回在树林里初见, 承铭带人伏击了鳞甲族的追兵, 火头军赖在自己怀里喊这里疼那里疼时,和承铭对打的那个江湖人好像说要和“他”打来着。

  “他”有什么特别的, 莫非连江湖人都看出来了,“他”才是那群人中的佼佼者?

  还有, 还有, 这段时间火头军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怪异眼神,像是有话要说又说不出口。

  还有郞驭,郞驭在休息室里说的“真相”, 原来不是她自己参军的真相,而是藏弓身份的真相吗?

  那天就觉得藏弓有话要说,结果乔怡小姐来了,被打断了。

  对,还有乔怡。

  乔怡第一次来捐发时就说藏弓眼熟,还问他有没有去过慧人王宫。当时以为她认错了人,毕竟藏弓样貌出众,叫人一看就印象深刻。

  现在知道她是极目族大祭司的胞妹了,去过慧人王宫,见过渊武帝是很正常的啊!

  当时为什么没觉察到?怎么会觉得出众到这等地步的样貌,会是随随便便的另一个人就能“很像”“眼熟”的?

  最主要是,每次听见别人骂渊武帝暴君时藏弓都会愤怒,甚至为了此事摔砸过饭庄。

  仔细想想,既然肩负着去慧人王宫给圣母娘娘看病的重任,经过六翼族边境时就该低调行事,他却不惜引起巡逻兵的注意也要出口恶气……

  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啊,藏弓本也没有特别认真地伪装自己,很多零碎细节都能看出他身份异常啊!!

  为什么自己这么愚钝,被他美色迷惑了吗?一个自称已经四十四岁,可以开始着手补钙的中老年人的美色?撒谎,骗子,蠢死了,他原本就才二十多岁!

  天,其实稍微思考一下也该知道,一个火头军怎么可能有这等本事,不及这等本事的人都已经成了中央军主帅了。

  一个火头军又怎么可能拿得到主帅的腰牌,自己竟还天真地以为那是看了自己的面子,呵呵,呵呵。

  呃啊啊啊啊啊救命好羞耻!!

  自己从前是怎么骂他的来着?太紧张,太紧张想不起来了,但是没有很过分吧,不至于杀头的吧?

  不不,他的命是自己救回来的,杀头是不会的。所以没关系,他会念在这个情份上饶过自己一家吧?

  啊,之前灰老大试图给他下药来着,他不会记得了吧,不会连坐诛九族吧?

  为什么,为什么是暴君,为什么是他?是他丧尽天良,犯下弑父的恶行,是他侵略五国,还捣毁了神机中枢,是他差点害死自己,继而害死了恩人!

  二宝心跳加速,眼眶发热,所见事物全都变得模糊起来。他不能接受是自己亲手把暴君从冰窟里挖了回来,还给救活了。

  等等,那么联合第五军和第七军,又从中撮合郞驭和乔林成婚的事,其实是……所以灰老大昨晚说的那些话……

  原来灰老大早就知道了!

  原来他们不是为了勤王平叛,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借这机会夺回属于渊武帝的王位!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二宝一按桌子就要冲出门去。

  这里太压抑了,他受不了。

  但藏弓不让他走,反手一拉便将他拉到怀里,长腿一撩关上了房门,又把他抵在门板上,问道:“哪里去?”

  “你放开我!”

  “放开你之后呢?去衙门告发我么?不需你亲自去了,孔雀王没死,他一定会把这事告诉百肢王,你所期盼的都会发生,倒真没必要在这时候伤我的心。”

  “你,你,你说什么,我没有期盼什么,也没要告发你!”

  “所以你跑什么?就是不想见我,觉得我碍眼了,看见我就恶心了?那昨夜哭什么,身份一变,我就不是我了,就不值得你掉眼泪了,也不配你多看一眼了?”

  “啊!你放开我!我要干什么你管不着,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家伙计了,我欠你的工钱自会发给你,你欠我的救命之恩也不必还了!”

  “好,这些权做两清,那我胸腔里的这颗心你也不管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妖心,别人的血都不管用,只你一个能行。你赶我走,今后我岂非还是死路一条?”

  二宝闻言一滞,扭头死死盯着他,却见他眼里竟然满是黯然。一咬牙,脱口道:“刀拿来,我先赔给你几碗血,下次再需要尽管派人来取,我必不吝啬!”

  “好,好,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就自取。”藏弓额角泛起青筋,忽然抱着二宝飞掠到床上,压着人就吻了下来。二宝挣扎,他就按住双手,二宝发狠咬他,他也不管不顾,含着血腥味攻城略地。

  他乱了章法。

  其实大可笑吟吟地开几个玩笑,可以慢下性子好好解释,要是二宝油盐不进无论如何不肯听他,大不了再拿院里的那些牲畜要挟,总之能将事情压上几天,等二宝情绪平复了再把话说开也不迟。

  可预想中的事发生了,他就慌了。

  二宝要撵他走?

  明明昨晚还为他哭,说只要他能好起来,什么事都能原谅……明明还像从前那样窝在他怀里睡,把两人的发结安放在他胸前,还用小舌顶开他喉口,往里喂血……

  他昏迷不假,却也不是全无知觉。难道所知所感皆是幻觉,这小王八蛋心狠起来跟他相比也不遑多让么?

  不行,不可以。

  情动,凌乱的呼吸充斥在床帏间。

  此番不再是温柔缱绻,也没有那些欲盖弥彰的借口,有的只是狂乱冲动间暴露出的本能,他那本该时时存在却藏了许久的霸道占有欲和侵略性。

  拇指揉碾过眼角,揉开一片嫣红和湿润。

  二宝吓得哭起来了。

  藏弓深深吻着,用这热吻探索二宝的内心,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可二宝哭了,他终于还是不忍心,停下了动作,唇畔分离,湿润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迷惘心伤。

  “二宝,我要怎么做才能……”

  “不能,我不会原谅你!”

  渊武帝暴君,嗜杀成瘾,罪恶滔天。

  弑父篡位,泯灭人性;侵犯五国,涂炭生灵;捣毁神机,大厦倾覆。

  渊武帝暴君,天诛地灭,罪不容诛。

  天诛地灭,罪不容诛。

  天诛地灭,罪不容诛……

  二宝像着了魔,颤抖着,一遍一遍念着那八个字。藏弓隐忍地听着,直到眉头紧锁,再也听不下去。

  “天诛地灭,罪不容诛?”藏弓双目赤红,低笑一声,“天诛地灭,罪不容诛。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那些事你没做过吗?”

  “做了,又如何。哪一桩和你有关?弑父,弑的是我自己的父。侵犯五国,你亦不在五国之列。唔,捣毁神机叫你看不过去了。可若不是我捣毁神机,你到现在还是困在云端的一颗蠢蛋,哪有机会到这世上走一遭?现在要拿这事撵我走,你忘恩负义!”

  “你!你可真会倒打一耙,说我忘恩负义,你自己不忘恩负义吗?是我把你从冰窟里救出来的,你好好回想一下自己是怎么对我的,从开始到现在,你咬我多少次,喝了我多少血,往出卖的话都够我建十座松柏园了!昨夜也是我救了你的命,你跑出去同别人打架可不是为了我!”

  说到此处,二宝只觉得这人狭隘又自私,自己一片真心都喂了狗。以为他改了,变了,其实还和最初一样,心里永远没有别人,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不惜欺瞒哄骗自己这么久,还骗得自己心甘情愿为他奉献,要去做卧底那么危险的事……

  “我现在要说就是为了你,你必然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我虚伪,又是在骗你。”藏弓无可奈何地说,“身份变了,为你做的一切也随着变了,归根结底还是你对这个身份有偏见。二宝,别说你不知道我的心意,也别说断袖可耻,别在这时候诛我的心。”



  他从胸前衣襟里拿出那个发结,“且看看这东西,这是我对你的心思,也是你对我的心思。别想否认,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为我哭了,你亲了我,你有许多方法可以给我喂血,但你选择用嘴,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二宝闭上眼,不肯看那个发结,“我不知道!我没有,只是在救你性命而已,没有别的意思!这个发结,这发结是你的东西,我只是还给你而已!”

  “怎么叫我的东西,纠缠在一起的青丝也有你的一半。当真对我没那个意思,为什么不拆开,又为什么不直接毁掉,却要塞进我衣领里安放好?”

  “啊啊啊,没有就是没有!”

  二宝狂吼一声,推开藏弓爬起来,掀翻了桌子,又在藏弓惊诧的目光中折回去,夺了他手里的发结。

  之后点火,任由火苗将其舔成灰烬,徒留些微的焦糊味儿飘散在空气中。

  在一年又七个月之前,神机中枢被大火吞噬,四周充斥的便也是这种气味。

  那和烧毁桌子凳子不一样,是焚干血肉的气味,是毁灭希望的气味。

  仿佛有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滚过心海,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湮灭了月光和星辰。

  大火的暖,不是二宝想要的暖。

  “两位……”房门被推开一条窄缝,松鼠探头探脑地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咱要不然有话好好说?”

  “灰老大,你别管。”二宝说。

  “二宝,别犯倔,跟将军好好谈。”

  “什么将军?他是暴君,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

  “对不起打扰了,当我没来过。”松鼠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二宝……”藏弓的手指动了一动,仿佛那发结还在指尖似的,“二宝,你是打定主意要诛我的心了么?”

  二宝气得发抖,“不是我诛你的心,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受人唾弃的一天。”

  “好,好,好,”藏弓闭上眼,微微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本君,便以慧人国第六代国主穆昭渊之名,以你钦佩仰慕的穆恒文皇帝追谥之渊武帝名号,与你理论理论。”

  二宝心头气血激荡,闻言却顿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藏弓自报名号,在此之前,他竟从来没有了解过渊武帝的本名是什么。

  整天跟着别人喊打喊杀,才发现原来他对暴君的了解少得可怜。

  藏弓说:“此事乃是机密,就连王宫里的人都没几个知道,知道的也早就死了。”

  先听这么一句,二宝以为死的人是被灭口了,却见藏弓再睁眼时眼底的赤色已经褪了一些,开口道:“在我六岁那年,父君举旗攻打异妖,一呼百应,八方皆响。

  异妖之王死在父君刀下,临死前请求父君放过他的爱人,但他爱人已经杀了我军太多士兵,死罪断无可逃。父君不愿意骗他,拒绝了,他盛怒之下用最后的妖力诅咒了父君,诅咒终有一日,父君会用手里那把刀屠尽身边所有人。”

  诅咒应验了。神机中枢建立起来之后,先帝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从前根本不会做的事全做了,打骂宫人,掀桌拍案,甚至没由来就对妻儿横眉怒目。

  他在外头养了一个舞姬,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承诺过不会把那母子接进宫的,一次争吵,为了昭显自己的国主尊严就食言了,因为此事,藏弓的母亲抑郁了很久。

  后来每况愈下,神机也压制不住他的暴虐,终于在一次醉酒之后杀了人。

  圣晖宫中近身伺候的老太监,跟了他二十多年,说杀就杀了,其余侍女、御林军也没一个逃得掉,眨眼功夫,几十条人命没了。

  藏弓的母亲曾是苗疆圣女,懂得一些巫蛊之术,知道这种诅咒消除不了,便用了一个分化转移的法子,把诅咒之力移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

  自那之后她的身体就不大行了,虽不会暴虐嗜杀,却被那诅咒之力侵蚀了五脏六腑,先是咳嗽,后是吐血,整个熬干了自己。

  藏弓曾试着劝说母亲去神机祈愿,但母亲不肯去。一是说既然神机不能消除诅咒之力,一时修复好脏器也没用,治标不治本。二是她觉得人总是要死的,不死不灭的是天地,她乃是这天地间的蝼蚁,承接天命,回归自然,这样很好。

  这个法子的确让先帝好了几年,但随着藏弓母亲的去世,分走的诅咒之力又慢慢回到了他身上。

  在没有发病的几年里,他带着藏弓东奔西走,平定四方,仿佛不知道哪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只想在死之前为后人铺好前路,也为黎民苍生培养出一个值得臣服依附的君主。

  “我曾问过父君,究竟怎样才能彻底平息战事,父君说不能,只要还有一个国家与你分庭抗礼,摩擦和争端就会无休无止。其实不用恨,因为他们也有自己的百姓,也想要更多的资源和更肥沃的土地,还想让子孙后世无忧无患。”

  “最后那天,恒文在我殿里看书,我还记得他翻的是《治国方略》,问我有没有读完全篇。之后有御林军匆匆来报,说圣晖宫出事了。我知道父君大限将至,怕事情传出去毁了一世英名,便叫御林军将圣晖宫围困起来,独自进入殿中。”

  “父君的眼睛里全是恶诅的黑气,已经辨不清人,在殿里伺候的宫人也全被他杀了。他看见我时愣了一瞬,但还是提刀杀了过来,我和他对打上千招,他精疲力竭之时恢复了片刻清明,叫我,叫我送他一程。”

  “他不能死在别人手里,也不能死于嗜杀之罪,所以我下手了。我用那把刀穿进他胸膛的时候,恒文刚好冲进殿来。他从来不知道父君受过诅咒的事,哭着问我为什么要围困圣晖宫,为什么要弑父。我不想破坏父君在他心里的印象,便没有回答他。那种事,再多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一句“我下手了”轻描淡写,但二宝似乎能感受到藏弓当时的绝望。

  纵然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子,也不会愿意亲手杀死父亲,何况他和父亲征战多年,朝夕相处。

  而他作为王位继承人,弑父又意味着将要背负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该有多挣扎,定是普通人没法想象的。

  二宝心软了。刚才说的那些话的确有些过分,他不知道藏弓还有这些心酸的过往。

  再者他也有疑问,按理说异妖之王应该强过六族之中的任何一个王,怎么会死在慧人的刀下?

  他保持怀疑,想再听听看。

  藏弓说:“这是第一桩罪,弑父。第二桩罪,侵犯五国。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身边种种已能让你明白了,二宝,侵犯不是目的,成为天下共主也不是。我只想统一六国,安定万民。终有一日,人心齐聚,种族成见彻底消失,我们的子孙将生活在一个繁荣昌盛、和平安宁的世界。”

  二宝张了张嘴,“那第三呢?”

  “第三,”藏弓望着他,“在回答之前我想先问问你,现在的人平均能活到八十岁,如果把这上限提高,活到五百岁,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二宝说:“那不是很好么,十世同堂,天伦之乐。老人们都能寿终正寝,孩子们也能无病无忧,应该是个很美好的景象。”

  藏弓说:“你也知道十世同堂。寿命变长了,小孩子成长的速度却不会放缓,人们生儿育女的年龄也不会延后。到时候不断有新生儿降世,却没有人肯离去,这个世界该有多拥挤?资源终将耗尽,垃圾堆满角落,活着的人又会开始新一轮的争夺。”

  “再者,有了小神机蛋的庇护,没有人会再爱惜自己的生命了,随便发生点冲突就要用武力来解决。受了伤也不怕,缺胳膊断腿也不怕,反正有免费的奶水给他们喝。可是二宝,你不是人么?你的能量可以无休止地被掠夺么?”

  “我……”二宝讷讷。

  就着这个话题,藏弓说了很多,二宝的表情也随之越来越凝重。他从没想过这些,也忽略了,能带来希望的东西,往往也能带来灾难。

  “二宝,”藏弓低声说着,“别人可以唾弃我,可以在我身后辱骂我,我问心无愧自然没什么好计较的,忍一忍便也过去了。但要是连你也那样看我,我该怎么办?”

  二宝仍旧讷讷。

  他瞄向藏弓的小腹,想起自己的恩人活气还在其中。

  可现在他又忍不住怀疑,恩人的活气真的还在吗?那到底又是什么?

  医书上根本没有相关的记载,能不能复活恩人他也不知道,更不确定现在对渊武帝的恨意是对还是错。

  如果,如果藏弓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那他的存在就无疑是错的,他的恩人把他从神机里救出来,也是错的。他有什么道理去恨藏弓间接害死了恩人?他连提一句都不敢了。

  “二宝,”藏弓轻轻碰了一下二宝的手背,见二宝没有避开便又得寸进尺,直接握在了掌心里,“二宝,我知道你也有感觉,别说你不是断袖,我不想听傻话。我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你,接受我,让我用行动证明,好不好?”

  二宝恍惚回了神,猛然挣脱他的手,摇着头,“不,不不不,这是不对的,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在意你的来历,你也别在意我的身份,就像普通人那样相爱,有什么不行?”

  “你撒谎!我不信!你不可能放弃一切,也不可能放弃报仇,你是要夺回王位的,你要回到王宫去的,我知道的!”

  “二宝!”

  “不要喊我!我……我现在问你,那对人耳,根本就不是辛力瓦的藏品对不对?是你从别人那里割来的对不对?它们到底是谁的,你割了谁的耳朵?”

  藏弓滞住,“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二宝哆嗦着说:“让我猜猜,那次你弄昏了我,独自一人去了王宫,然后就带回了耳朵。你不会是,你是,割了圣主的耳朵?你割了自己亲弟弟的耳朵吗?”

  藏弓眸光变冷,蹙起眉头,“二宝,到现在你还是站在他那边。他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只不过割了他的耳朵。”

  “果然是这样,”二宝捂住了嘴,“可是圣主,圣主他做得蛮好的,他为老百姓做了很多事,能不能别杀他,别打仗……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尸身很干净,他或许为你清理过,他或许,心里还惦念着你是他的哥哥……天啊我在说什么,我没想劝你原谅他,你有理由报仇,可是……可是……”

  “二宝。”藏弓眼里蕴含着浓烈的叫人读不懂的情绪。

  二宝忽然抬起头来,“你说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我,那我要你别打仗,别夺位,你愿意吗?”

  藏弓静默了片刻,蓦地笑了,“傻二宝。”

  二宝也自嘲,少顷之后失笑,却不像平时那样笑得纯粹,而是带了些无奈的苦涩,掺杂着心碎后的失望。

  “我知道你做不到的,也不该苛求你。可我不能看着你那么做,一旦打起来,受苦的又是百姓。你提醒了我,将军,我现在只有去衙门告发你才能阻止这一切,要不然,你就杀我灭口吧!”

  二宝知道自己给藏弓出了个难题。不管是出于阻止战争爆发的目的,还是存着自己的私心,这么做都很不地道。但也许……也许他不会在意的吧,也许伤心难过几天之后就会忘了,他这半生遇见过多少人,今后也只会多不会少,一个只会做手术的小老板又算什么呢。

  “谁说我做不到。”

  二宝本打算走了,听到这话怔了一怔,又听藏弓说:“我应该先去做这件事,再来你面前炫耀,‘瞧瞧,你不是说我做不到么,闪着舌头了没?’但是二宝,我希望你信我在先,哪怕一分一秒,一毫一厘,都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意。”

  二宝的呼吸窒住了。

  脚步声缓慢,却很坚定。藏弓走到他身后,倏地拦腰抱住了他,在耳畔说:“你要我别报仇,可以,但我要你做我的妻。”

  湿热的吻落到白皙的脖颈上,登时有绯红蔓延,一下爬到了脸颊。二宝呼吸急促,这才想起要挣扎,“你干嘛?我没有答应你!你要不要脸了,你简直厚颜无耻!”

  藏弓扳住他,翻了个身面对自己,嘴角勾起,“还会骂别的么?不会我教你。荒淫无耻,骄奢淫逸,淫行浪举,淫词亵语,奸.夫.淫.妇……不过这最后一个单人构不成,还得加你才成,再稍稍改改,叫奸夫淫夫。”

  二宝大叫:“啊!!你放开!臭混蛋,臭暴君!你,你不要脸,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

  藏弓:“成,人人得而诛之,你最先得到我了,今日也诛了我的心了,便把我的身子也一并诛了去,我绝不反抗。”

  二宝:“啊!!放开!啊啊啊啊!”

  藏弓:“别叫,再这样叫我可不知道会对你做什么。小老板,你不是会给人刺青么,我要刺青,就在那地儿刺你的像。你不跟我好,以后我无论跟谁好都离不了你,干那事的时候也有你参与。”

  二宝震惊了,大喊救命。然而院子里在场的,谁还没听到他的叫声?松鼠和黄牛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垂耳急得在邱冷峻背上狂踩,邱冷峻却只是暗自长叹一声,并没有要护主的意思。

  等到把人欺负得又要掉眼泪了,藏弓才算找回良心,放开了二宝,说道:“一点本事没有,光会逞嘴上的能。叫嚷什么,可曾玷污你一片衣角了?”

  二宝惊魂未定,上下左右检查一番,果然无事,就是给他亲了几口去。

  藏弓说:“刚才是吓唬你,也是试探你。傻二宝,你脸红了,耳朵也红了,你是喜欢我的。我不会勉强你,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还有去百肢族做卧底的事,重新考虑,只要你说不想去了,任何人都逼迫不了你。”

  他说完打开了房门,却又回头道:“别去衙门告发我了行不行?回来给你买西瓜吃,吃完好好干活。喔,墨汁要调成红色,性感。”

  二宝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登时怒喝,“谁答应给你刺了!”

  藏弓:“哈哈哈哈哈……”

  大笑而去。何其猖狂!

  思考了一个晌午,未能得出结果。二宝去了铺子里,被东哥儿提醒制作“能量弹”的事。

  舂好糯米之后天气忽然又暗了下来,看着像是要下阵雨,之后刘瘸子就来了,也是为买“能量弹”来的。

  二宝说:“刘大哥,我已经拿到了官家的授权,等我器官库建好,就可以正式收纳器官了。要是有无人认领的尸身,还可以在报备之后取可用的材料,到时候有了半月板,就能给你换上了。”

  刘瘸子很高兴,笑着说:“那可太好了,二宝兄弟,我等这一天很久了,回回下雨都疼得厉害,你家的‘能量弹’都要被我买完啦,哈哈!”

  二宝问道:“刘大哥,你这腿到底是怎么伤的?整个半月板都碎了,也太严重了些。”

  刘瘸子想起往事,说道:“怪我自己。我有过老婆,才成亲两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有一回我出远门跑生意,路上看到花开得正好,就给采了一大捧回来,还在板车上插了一圈。回到家时我在门外喊她,想叫她出来看花,结果没人应答。我进屋一看,才发现她……”

  刘瘸子哽住。好多年过去了,但这事在他心里过不去。“我老婆没了,肚子被破开了,肠子流了一地。她当时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已经四五个月了,但孩子也被剖出来了,只剩一条细细小小的,刚刚长出形状的胳膊,就那么丢弃在地上……”

  “刘大哥,对不起。”二宝很自责,勾起了别人的伤心事。

  刘瘸子擦擦眼泪,笑了一声,“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报了官,好几个仵作一起检查的,结果说是异妖干的。当时异妖王的确放了一批发狂的异妖出来,各族都有他们作恶的踪迹。也没办法,衙门一直在抓,抓不完。”

  “老婆孩子没了以后,我一度崩溃潦倒,每天喝酒打架来排解悲痛。受伤是常态,也不在意,因为有神机庇护,钱也够花,受了伤就去拜神机。谁知道后来神机毁了,仇家找上门来砸断我一条腿,再想治就难了。现在就是很后悔,家里还有爹娘要照顾,不能撒手去见妻儿,拖着这残躯忙活一日是一日,疼也得忍着,忍到到把爹娘送走的那天为止吧。”

  听完这一遭,二宝感触颇深,叹气道:“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刘大哥,好好活着,你正当壮年呢,还会有新的人生。以后可不能再那么冲动了,骨骼不比皮肉好长,损毁之后根本恢复不到原来的状态。”

  刘瘸子也叹:“现在都明白了。就算神机还在,恐怕也只能助我缓解疼痛,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二宝兄弟,你也以你刘大哥为戒,珍惜自己拥有的,别等失去了再后悔。”

  轰隆一声惊雷,大雨总算下了起来。二宝怔然望着门外,不知藏弓现在去哪里了,有没有淋雨。

  藏弓此时正在郞驭给他准备的那座大宅里。他叫来了承铭,要承铭去查一件事,便是自己身死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把他的尸身放进乌孜断崖下的冰窟里的。

  承铭说:“主君,当时属下不在,得知主君身陨之后曾来昆仑找过,但没找到。据说圣主下令戒严了好几天,不让任何人靠近事发之地,后来那地方被种上了草木,什么痕迹都没了。属下要是知道主君被转移到了乌孜断崖下,必定第一时间将您带出来,管他什么妖物镇守。”

  藏弓说:“你带我出来干什么?你有本事复活我?”

  承铭:“……”

  明白了,因为小老板的事不开心呢。

  藏弓说:“不是你做的,便是恒文做的。他既然要杀我,又何必把我的尸身保存起来,你看呢?”

  “这……”承铭不大敢瞎看,说起另一桩事来,“主君,最近事情多,属下没来得及禀报。水栖族的使臣进宫了,要把他们的小公主献给圣主。属下陪着闲逛了半天,小公主怕热,拉着属下钻进冰窖里玩,属下在里头发现了那对耳朵。”

  “嗯,”藏弓并不觉得惊讶,“所以你不是忙得来不及报,而是不敢报。恒文拿到了耳朵,当知本君就在昆仑,也知二宝能治好他的耳朵。没来找,打的是什么主意?怀柔天下,不计前嫌?”

  承铭:“……”

  属下没有那个意思。

  但是属下觉得主君你又酸了。

  刚想胡诌几句,却听他家主君换了个问题:“你觉得本君这个弟弟,王位坐得怎么样?”

  承铭说:“他屁股挺稳的。”

  藏弓蹙眉,“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直说。”

  承铭低头,“是,主君。要说他这个国主当得怎么样,跟主君肯定是没法比的,但要跟别的几个王相比,绰绰有余。”

  藏弓又“嗯”了一声。

  长久的静默,叫承铭猜不透自家主君在想什么。他觉得主君今天很不正常,问的都是些奇怪的问题,不由也跟着忐忑。

  想到早上那个状况,估摸小老板的余威没散完,自家主君在别人那儿吃瘪了,总得有个宣泄口才行。

  因此承铭小心谨慎地试探:“主君,跟小老板说开了吗?”

  藏弓:“怎么才叫说开?”

  承铭:“就是跟他坦白身份,解释那三宗罪,再向他表白啊。”

  藏弓:“不关你的事。我叫你找御画师画三千张图,画哪儿去了?”

  承铭:……您还真打算要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