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63、63. 下药

  人都走了, 全人杂货铺素静下来。早上接了一个客人,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脚脖子崴了,有些破皮和水肿。

  二宝帮孩子检查, 用小刀挑出了嵌进皮肉里的碎土渣, 问道:“怎么崴的啊, 我看着像是摔跤了。”

  孩子的母亲说:“今天学堂不上学,家里又没人看着, 我就把他带出来挖野菜了。后来有几个装扮挺奇怪的人经过,娃好奇, 沿着盘山道跑过去追着看, 我喊他他也不听。等我听见他哭的时候找过去,他已经摔成这样了。”

  孩子似乎对这说法不满意, 抽嗒了两声, 辩解道:“我都说了不是自己摔的,是被一个男的推倒的。”

  “谁推你?你这边才哭起来我就找过去了, 只有你一个人歪倒在路旁。难不成那几个都是鬼, 推完你就消失了?”

  “说不准就是鬼呢!我看见了, 站中间的那个人两只手都是黑的, 眼睛是绿的,脸上还有两道斜的那种, 那种,哎呀我说不出来, 反正就不像人!”

  “哦, 你说是鬼就是鬼。现在的鬼好生了不得,都不怕日头晒了,带遮阳伞了没的。”

  “我没瞎说!娘为什么不信我?那个人走得很快, 明明我跑两三步他才走一步,就是撵不上他,不是鬼是什么?而且我都没看着是哪一个推的我,他们袖子一动,风就把我掀翻了。”

  “行行行,信你还不行么。你平日里最爱看灵异志怪的话本戏,不如说说那人用的是什么功法,如来神掌还是凌波微步?”

  孩子气性挺大,见他娘老扯这些有的没的,明显就是不信他,干脆别过脸去不吭声了,小胸脯子气得一鼓一鼓的。

  二宝瞧着好笑,帮孩子把破了皮的部位消过毒,又对孩子母亲说:“没大碍,筋骨都是好的。破皮的地方不要沾水,也不要捂着,由它自己结痂。水肿的部位贴几副膏药就行了。不过我这里没有膏药,您可以去姚记药铺买。”

  孩子母亲问道:“不能吃‘能量弹’吗?只要孩子不受罪,多花点钱也无所谓的。”

  二宝如实说:“可以吃,但孩子还小,总不叫受罪的话会降低他的耐受能力,偶尔忍忍疼有好处。”

  孩子的母亲苦着脸,露出心疼的神色,但想想二宝的话也有道理,便领着孩子去往药铺了。

  人一走,二宝就将小刀洗净消毒,打算装回去。刀锋十分锋利,他稍稍走神,一不小心又在手指上划开了一条缝。好在没用力,手指也没出血,只是那条缝却引着他想到了更深处。

  昨夜是用哪把刀割的自己?喔,那把刀已经被火头军没收了。

  光没收刀子好像不够。

  那种感觉萦绕在心头,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清楚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向牛棚和树底的,脚踩在树叶上的感觉,踩在石板上的感觉,手握紧刀柄的感觉,划开皮肉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二宝不自觉嘟哝出声。

  忽然一个影子飞快地闪过,小刀从手里消失了。二宝扭头,发现是火头军来了。火头军问:“什么怎么会这样?”

  火头军的嘴唇上有个创口,红红的,将要结痂。二宝一阵羞赧,避开他的视线,哈哈干笑道:“没有啊,随便念念。”

  火头军说:“成,刀借我用用。”

  二宝急道:“你干嘛?又想没收吗?”

  火头军说:“你做这行生意,怎可能全都没收,放心,我只是借来刮刮胡子,刮完就还你。”

  二宝怀疑自己耳鸣。

  他刚刚说什么,要拿手术刀来干什么?

  “喂!手术刀是外科大夫的命根子,你可以玷污我,不可以玷污我的命根子!喂,你回来!”

  火头军钻进了休息室。这是存心报复呢,谁让二宝昨夜说他脸皮厚来着。二宝要追上去,却被东哥儿拦住。

  东哥儿的表情古里古怪,说道:“老板,两个都不好玷污的呀,可别叫外人听到了。”

  松鼠骑在牛背上溜达进来,也插话道:“不就一把手术刀么,你有许多呢,借他一把有什么大不了?”

  二宝惊奇了,“灰老大,你怎么还替他说话呢。”

  松鼠努努嘴,表示大热的天不想听人咋呼,还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二宝说:“刀子没刮在你脸上,你不知道疼。这么说吧,他这种行为就好比黄老三拿你松鼠擦屁股,能忍吗?”

  松鼠登时冒了火,一脚踩上牛头,“忍他,是他老爹要干的事,你老大的责任就是干他!走!

  ”

  于是薅住牛耳朵,调转航舵,冲休息室进发。

  一人一鼠加一头被迫劳动的牛,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门口,骂人的“狗”字刚出口,又立时刹住不敢继续了。

  只见那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正在火头军五指间翻飞,变着花样地转动跳跃,每次被抛起都会被稳稳接住,又快又准,看得人眼花缭乱,辨不清哪里是刀头哪里是刀尾,唯有刀光闪烁不停。

  这身手,哈哈,哈哈。

  大道至繁,大道至繁。

  “有事?”火头军移开铜镜,直直望向二宝,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二宝咕咚吞咽,“没有没有,过来给你鼓鼓掌,哈哈哈哈你好棒打扰了告辞!”

  因为这事,二宝被松鼠嘲笑了一个半天。到得打烊回家做饭的时候受不了了,他就抓住松鼠的大尾巴使劲甩,风火轮似地甩了二三十圈。落地之后整只鼠都绿了,吐了个昏天黑地。

  为了向松鼠赔罪,二宝决定让它也尝尝自己上回偶然得试的那种豆腐,便又把摆摊卖豆腐的婆婆早早请回家了,照葫芦画瓢地封印了那一大板豆腐。

  前阵子总有客人来,松鼠和黄牛兄弟俩便只能装聋作哑。现下没人了,俩牲畜便上了桌,久违地陪着二宝吃了顿饭。谁知吃到一半,承铭突然来了。

  看着围在桌边的奇形怪状一家子,承铭的内心很纠结。“这个,小老板,呵呵,你们家,挺好的……”

  二宝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猜测黄牛和松鼠各占一位叫他震惊了,便先问道:“承铭大哥吃饭了吗?”

  承铭脑子短路,脱口而出:“还没有。”说完极其后悔,果然被热情好客的小老板硬拉着坐到了桌边。

  二宝清了清嗓子,对黄牛和松鼠说:“真是对不起你们啦,要不然,先回自己窝里去?”

  松鼠不高兴,黄牛也不高兴。

  承铭很诧异自己竟能看出这俩宠物不高兴,立即摆手,“不不,是我贸然来访,打扰了你们用餐,怎么好叫二二二位退场呢。不用管我,照常吃饭就行,按照你们平时的习惯就行。”

  说完抬眸瞥瞥主君。他家主君神态自若,俨然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还冲他一笑,叫他吃菜。

  承铭眉头狂跳,肩膀缩着,饭碗抱着,就差把脸埋进去了——他得尽可能遮挡碗口,防止牛的唾沫星子喷进去,也防止松鼠大尾巴上蓬松的绒毛飞进去。

  一顿饭吃得别扭。黄牛在旁边枯嗤枯嗤地嚼草料,松鼠在旁边咔吧咔吧地剥坚果,叫承铭觉得自己人生头一次这么接地气,仿佛返璞归真,回到了野生丛林。

  等等,自己用的这双筷子有没有被黄牛用过?应该没有吧,黄牛干什么要用筷子,大舌头一卷就把草料卷进嘴里了。那松鼠呢?应该也没有吧,它不是只吃坚果么。

  天呢,主君竟然是在这种环境里生活的,真是苦了他了。

  在这样起起落落的心境里,承铭用完了晚餐,趁小老板去厨房忙活的时候呈上了来自慧人王宫和夜行者的消息。

  事关郞驭和乔林的婚事,但这两人都还不知情。承铭去了一趟王宫,最先得到风声,说郞驭的婚事已经批下来了,圣主恒文帝很高兴,并对郞驭提出的婚后仍然坐镇第七军的请示表达了嘉奖。

  婚宴就定在中秋。

  由于郞驭是孤儿,无父无母也无真正意义上的家,御赐的将军府又长年不住,拿来办喜事未免寒碜了些。

  圣主看重她,非但要亲自当证婚人,还把婚宴设在王宫,规格等同公主出嫁,与中秋宫宴一起大办三天,算是赠给郞驭的礼物。

  藏弓哼了一声,“他对郞驭倒是很好,对你也这么好?”

  承铭当即闭了嘴,心想这话里话外怎么还酸溜溜的。摸摸鼻子:没有,不知道,属下还没成过亲。

  藏弓说:“待这消息通报出去,松野圭一和克尔卓两个老匹夫也该有动作了。”

  承铭说:“主君,他们已经动作起来了。王宫那边安插了细作,消息不比我们慢。”

  藏弓微微眯起眼睛,这倒是有些意外。他道:“想必已经查出细作是谁了,先留着,宫宴之后再动。”

  “是,主君。这是夜行者的来信,请主君过目。百肢王这回下了血本,连他都请出山了,今夜若不动手便是明夜动手。”

  “当是今夜。以那人的身份地位,不会有耐心多等一天。而且他有足够的自信,带走二宝只如囊中取物罢了。”

  “那主君,关于小老板的事,您……考虑好了吗?”承铭这般问道。假如主君同意小老板当卧底的计划,那此战就可避免。

  藏弓却将信件搁在了灯火上,看那黄纸在自己的手指间被烧成了灰烬,火苗到达时也没避一下,不觉得疼似的。

  “咱们的人马准备好了么?”藏弓问道。

  “准备好了,分两拨埋伏,一拨精兵打前锋,如果有必要,后援还有一千骑,都带了火油枪和霹雳弹。”承铭答道。

  当然,他希望没有这个必要,那就意味着主君同意了小老板去百肢族卧底的计划。

  然而藏弓说道:“火油枪和霹雳弹不必用了,同江湖人斗,须得以江湖人的身份,别叫他们以为是恒文帝在提防。你随我一起出战,务必将他们拦截在茶马谷底。”

  茶马谷是旧时外地人从昆仑借道通商的第一条官道,位置闭塞狭隘,易守难攻。

  后来昆仑山开发得多了,更好走的大道一条接一条修起来,那条谷道也便荒废了。

  要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摸过来偷东西,茶马谷底是最佳选择,只要能把他们拦在谷底,一举歼灭,南溪村也便安全了。

  因此承铭犹豫了一瞬,“主君决定了?要是不叫小老板去,咱们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属下也是今日才得知,那个夜行者虽然在百肢王宫进出自由,但炼药坊重地他也进不得,就连具体地点在哪里都没查探出来。”

  藏弓说:“本君想想。”

  承铭说:“主君当以大局为重。”

  藏弓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承铭说:“属下知罪,但请主君务必三思。”

  又过了一会儿,藏弓开口说:“知道了。打还是得打。能请到这么一位人物出山也不容易,得给克尔卓这个面子。另外,越难到手的东西越知道珍惜,你我尽全力一战,就算拿不下那家伙的人头,二宝到了百肢族也不至于受苦。”

  承铭应是,露出了欣喜之色,见自家主君黑着脸瞥过来便又赶紧收了笑意,一连说了好几声“属下知罪”。

  附带问一句,您那嘴唇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自己吃饭咬的还是别人咬的?

  别人咬的,爱人咬的,心尖上的可人儿咬的。好的属下明白了,您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过来。害怕。

  酉时过半,暗语哨在远处的上坡上响起,随即便有了回应。听方位有好几处,应该是承铭在布兵。

  二宝挂在脖子上的腰牌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他好奇地摘了下来,翻着个儿地盯。“好奇怪啊,难道,这是地震预警?”

  “不是,”藏弓嘴角勾起,从二宝手里拿走了腰牌,挂在自己脖子上,“这腰牌能和哨子共鸣,方圆五十里之内有人吹哨,它感应到了就会震颤。”

  二宝很惊奇,又问:“那你挂在自己脖子上是什么意思?”

  藏弓说:“刚拿到手就给你了,借我观赏一夜可行?”

  看他那傻样,行吧。但是有一个问题。“我平时把它挂脖子上的时候也这么傻吗?”二宝忐忑。

  藏弓哈哈大笑起来。

  腰牌被揣在二宝怀里好些日子了,仿佛从里到外都浸润了二宝的气息,现下拿在手里是温热的,叫人有些心猿意马。

  藏弓把腰牌塞进衣领,说道:“你去烧些水吧,给我沏杯茶。懂茶道么?”

  这时候二宝该双手叉腰大骂火头军折腾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喝什么茶水,喝了还想睡么?而且茶道是哪条道,爷爷只走阳关道。

  然而出乎意料,二宝居然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你可找对人了,不是茶道,是功夫茶,我刚来昆仑大街的时候跟一位老师傅学的,好厉害的!”

  小老板说完噔噔噔跑去烧水了,藏弓笑吟吟地看着他的背影,拿来了两只小茶盅。

  没有茶桌,便在饭桌上铺了新买的碧色桌布,倒也有两分竹韵。茶盅洗净,搁在其上,拧开镇定剂的药瓶,在两只茶盅里各点了几滴。

  量不算大,能叫人安睡两三个时辰,被陌生人带走的时候不至于怕得哇哇大哭。

  水烧好了,二宝拎着水壶进屋,朝牛棚和树屋看了一眼,识趣地选择了关门。他找来长嘴儿装在水壶上,又摸出几包茶叶,闻了闻气味,挑了最好的一种开始捯饬。

  “呀,铺了新桌布呢,你很重视哦。”二宝闪烁着圆眼睛。

  “可不是,所以你这技术怎么样?别叫我失望。”藏弓道。

  且瞧好了您呢。二宝胸有成竹。

  唰唰唰,行云流水。唰唰唰,游龙戏凤。唰唰唰唰唰,长嘴水壶在他手里绕来绕去,如同跳一支欢快的舞蹈,最后停在肩背,斜指小茶盅。他则以一个优美的姿势停住不动,任由那水流细细滑出壶嘴儿,去往该去的地方。

  “啊,好烫!”二宝跳起脚来,撑了一会儿终是撑不住了,“对不住啊,我忘了这东西不能用开水,烫着我的背了!”

  藏弓赶紧起身接了水壶,帮二宝掀开后领,吹吹那片烫红的皮肤。看着薄皮儿上浮现了一层小疙瘩,细小的绒毛也跟着根根站立,藏弓笑了,心里有什么油盐酱醋糖全都暴露无遗。

  二宝缩着脖子,“哈哈,好痒。”

  藏弓顺势把人一抱,“哪里痒,这里痒吗?”

  “哈哈哈哈你突然挠我干嘛?哈哈哈哈别闹!”

  “且问你这里怕不怕痒,答我一句不就行了。”

  “怕痒怕痒怕痒得很!哈哈,烦死了你!”

  讨完便宜,心满意足,伙计放开了自家小老板。小老板这才发现伙计的裤子湿哒哒的,眨着眼睛想,尿了?

  藏弓无奈,拉着二宝去看桌布,碧色的桌布竟然湿了一大片,变成了暗绿色,就跟藏弓的裤子是一样的下场。

  “明白了么?”藏弓化身老夫子。

  “明白了,学艺不精,对不起。”

  不打紧,虽然你眼里没有那两只小茶盅,但有我就行。虽然你把茶水倒了一半在我裤子上,但我不觉得烫,不管是怎么个湿法,只要是你弄的我都喜欢。

  藏弓的眼神赤.裸,看得二宝都有些心惊。二宝说:“我再倒两杯,稍等一下。”

  藏弓与他碰杯,“二宝,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去百肢族,时间还来得及。”

  二宝毫不迟疑地喝了那盅茶水,哈哈笑道:“你怎么回事啊,又不是生离死别,我有把握能执行好这个任务。”

  说完啪地搁了茶盅,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待蓄满一盅。

  藏弓却按住他的手,将自己这盅递给他,“你这茶水颜色不大对啊,不会是给我下了毒吧。”

  二宝一听便知道他在开玩笑,于是接了茶盅一饮而尽,还倒扣两下示意一滴不剩,“瞧瞧,要是下毒先毒死我。”

  藏弓眉眼含情,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不是百毒不侵么,哪有什么能毒到你,这招根本没有说服力。”

  二宝辩驳道:“此言差矣!我的血能解毒不假,但它也有个消化释解的过程,这过程中药毒会导致的症状我同样会有,和别人中毒的区别就是我能恢复,毒性释解之后就正常了。所以要凭这个判断有没有下毒的话,还是可信的。”

  除了一种情况,就是上回被辛力瓦掳去的那次,他用的那种药液没有出现任何症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藏弓应了一声,见二宝打了个呵欠,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叫他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屋子里踱起步来。

  二宝不解,“这是干什么?”

  说话间已然开始迷糊了。

  藏弓在他发顶轻声说着:“你不是没有家人么,我当一回你的家人。每个孩子小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困了却不舍得睡觉,父亲母亲就会抱起来,拍拍背,讲个故事,最后晃一晃,不知不觉就给哄睡着了。但是有的小孩子睡觉警醒,抱在怀里能安睡,一旦放下又会醒来,醒了就哭闹,还要接着抱。二宝……”

  二宝悄悄睡过去了。

  藏弓在他额头亲了一下,轻得恍若雪花飘落。“睡吧,乖二宝。”藏弓把他放回床上,盖一片薄毯,轻拍几下后背,想看看这个黏人的、一离开大人就会撒癔症的孩子是不是也会醒来。

  然而二宝睡得香甜。

  藏弓微微一笑,把系成了蝴蝶圈的发结塞进了二宝的领口。

  下弦月,身穿夜行衣的人影落到了山坡上,忽而一阵阴云飘过,又将这人的行踪隐匿起来了。

  承铭见到自家主君顿时欣喜,上前道:“主君,属下等了许久,谷底还没动静,那伙人会不会是从别处走了,或者今夜不行动?”

  藏弓抬手示意他别说话,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说道:“来了,据此地还有不到五里。吩咐下去,准备迎战。”

  承铭应是,铿锵有力。

  茶马谷底,一行人如同鬼魅掠过,动作迅捷隐秘。只听唰唰声响,是经年未修剪的长枝树叶擦过身体的动静,偶有荆棘刮破衣料和皮肤,却没一个人埋怨,更没人敢耽搁。

  忽然,领头的一位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都在疾行,这么一停就有好些个没刹住,纷纷撞上了前人的脊梁骨。

  “尊长,怎么了?”他身边的人问道。

  “有埋伏,戒备。”此人低声答道。

  他的声音很小,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因为内力雄厚,非但叫他身边的人听见了,后头跟着的每一个人都听见了,且听在耳里恍如暮鼓,轰轰震着耳膜。

  “尊长,只是一个杂货铺的小老板,能有什么高手护卫?咱们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不妨继续前进吧。”

  “是啊尊长,您可是九宫孔雀王,宗师级的高手,在江湖榜上排名第一,还有什么人值得您驻足?”

  “第一?”被称为九宫孔雀王的男人冷呵了一声。

  “难道不是么?”接这句话的人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乾元毒焰掌可是连御衡老道都吃不消,难不成埋伏咱们的人比御衡老道还厉害?别涨他人威风呀。”

  突如其来的一道掌风击在胸口,此人从众人面前消失了。众人都在惊慌人去哪里了,却见遮住了人影的黑烟弥散开,白惨惨一张脸孔碎成许多瓣,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竟是被掌风炸碎了。

  孔雀王的黑色手掌拢进袖子里,黑烟也随即被隐藏。他淡淡道:“御衡老道也是一条杂鱼配叫的?都散开些吧,烟雾有毒,准备好迎战。”

  “是!尊长!”这下再没谁敢叨叨一句了。

  放慢了脚步,一行人谨慎前进了一里路,恰走到茶马谷底的一处绝壁时逢上了乱石滚落,还有飞箭射下。孔雀王当即攀壁而上,竟是撇下自己人不管了——他已瞄准了值得一战的人。

  而在绝壁之上,身穿夜行衣,面遮黑银武神面具的人冲身后打了几个手势,那些人便如流水一般朝谷底倾泻,近身搏斗去了。

  孔雀王桀桀发笑,倒比面对自己人时笑得更真诚些,因为他察觉得到,戴面具的男人会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这让他狂喜不已。

  “小子,报上名来。”孔雀王道。

  “你就是九宫孔雀王?”藏弓冷冷一哼,“内力的确了得,但也不过如此。”

  孔雀王的表情僵了一瞬,“少废话,开打!”

  谷底厮杀声呜呜嚷嚷,绝壁之上的两个人却都安静了,只有风声簌簌和金石铿鸣。

  孔雀王最擅长使毒掌,因此不用武器,藏弓则使一把重刀,是承铭的藏品之一,但不及他自己的那把名贵。

  江湖人都道孔雀王的双手比钢筋铁骨还尖利,倒也不算吹嘘,每每对上藏弓的重刀都是一阵黑烟爆开,还发出碰撞之声。那黑烟诡谲得很,如同有形有质,甚至能变幻形态。

  藏弓知道黑烟有毒,从不正面硬刚。

  他继承了父君和母妃的一切优点,天赋惊人,又师从御衡,于武学探索上胆大包天。

  不似寻常武人独善一门,而是精通十八般兵器,将各路功法融会贯通,因此即便在对上孔雀王这样的人物,一招一式仍能有条不紊,又快又狠,尽显海纳百川的博大阔达。

  普通高手过招,技巧和内力,经验和运气都要讲究,顶级高手过招就少了很多因素,因为技巧、内力和经验都差不多,唯独运气靠天定。

  但这两人又有不同。孔雀王的资历足以当藏弓的师父,那三条优势他都占,运气怕是也不会差。但藏弓偏要不慌不乱,靠心态稳扎稳打。

  他观察力惊人,耐力也惊人,该从师父那里学到的技巧都学到了,如今有二宝赐予他的心脏加持,就不信会输。

  片刻工夫,已是数百招打过。

  “你的功法,你,是御衡子的什么人?!”孔雀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听不出语气是激动还是愤怒。

  藏弓再次躲过一道掌风,从容答道:“御衡是我师父。你趁人之危毒杀我师父,今夜就是我为他报仇之时。”

  晚风拂过山顶,下弦月终于从云层里冒出真面目来。

  一个黑影忽从绝壁上攀来,一刀斩落,助藏弓暂时击退了孔雀王。孔雀王仿佛没有脚,鬼魅一样飘忽不定,刚退出去又飞速袭过来,似是要一鼓作气把对手击溃。

  两把重刀齐齐对上,孔雀王阴笑:“以多对少,不太公平吧。”

  藏弓却道:“倚老卖老,更不公平。”

  孔雀王大怒,“你!御衡子的孽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吗?呵呵,果真好生狂妄!”

  “主子,”另一把重刀的主人,承铭开口道,“不宜再打了,今夜到此为止吧!”别忘了此行的目的!

  “稍候,此人必死。”

  “主子,不能这样!”

  “你快让开,别打岔。”

  “主子,以大局为重!”

  藏弓恍惚了一瞬。小二宝安睡在床上的画面闯入了脑海。他今夜是干什么来了?要佯攻佯守,再叫这群人带走小二宝。

  可是,可是……

  “御衡子孽徒,与你祖宗打架还敢分心?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受死吧!”孔雀王再次怪笑起来,这便已经逼到了跟前。

  恰在此时,承铭为了拦住藏弓的刀而以背对敌,孔雀王狡猾地更换了目标,一掌就朝他的后心劈下。

  藏弓距他还有五步之远,飞奔上前也已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刀身翻转,一道劲力击出,生生以刀风将承铭拍了出去。

  也是在这瞬间,孔雀王的毒掌移形换影,轰地一下拍在了藏弓的心口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突然走起江湖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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