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8、8. 杀生

  天黑了,一家几口饿着肚子,都盼这火头军主动表现一下。

  厨房的门给开好了,柴火也给拾好了,这火头军却一点不自觉,坐在主位上大剌剌敞着腿等人投喂。

  “怎么还不做饭?”火头军问。

  “就做了!”二宝气哼哼地钻进了厨房。

  不多时饭菜上了桌,竟是一片翠绿。

  松鼠爱吃坚果,“磕巴磕巴”一小会儿就嗑出了半碟子松子壳。黄牛爱吃草,竹篮子里便铺了各种不知名的青草,看它嚼得咕吱作响,倒像吃着山珍海味似的。

  这二位是牲畜,开慧之后改不掉旧习惯有情可原,但二宝是个人,为什么也跟着噎青菜?

  藏弓丢下筷子,“就这些?”

  二宝把鸡蛋羹推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藏弓说:“我死而复生,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光吃素怎么行。”

  二宝说:“鸡蛋是荤的。”

  藏弓说:“我说素的就是素的。”

  二宝想起早上松鼠给他买了份牛肉,便跑去厨房翻找,果然在洗菜盆里找到了。冰块虽然已经化了,但牛肉还存着冷意。

  他把牛肉装盘端上桌,“喏,这个总行了吧?早上才买的。”

  藏弓闻了闻,“早上的肉便该是凌晨卤出来的,这块肉不新鲜,起码搁了两天一夜,下回不必再去他家买肉了。”

  松鼠在心里操了一声,却听二宝说:“不怪灰老大,就算是我亲自去买也未必能买到新鲜的。生意人嘛,难免有偷奸耍滑的时候。”

  藏弓说:“那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要是个彪形大汉,且看他敢不敢卖隔夜的肉给你。”

  二宝心里本就憋着气,见他这样戳人痛处更是不满了,摔了筷子吼:“想吃什么自己去弄吧,这么多意见!”

  藏弓顿住。长这么大他可从来没看过别人的脸色。

  幼年时母妃总是细心呵护,除了父君时不时教导几句,别人捧他、怕他还来不及,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朝他大呼小叫?

  他一把捏住二宝的下巴,仔细瞧瞧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王八蛋——啧,旁人生气也有这么好玩么?

  小脸红扑扑的,神气活现的,像一只被惹毛的兔子。

  藏弓一下消了火气,笑呵呵地松手,“行,我自己去弄,等着。”

  见他大刀阔斧地迈出了门,卷起袖口不知要干什么,松鼠噌地跳下板凳,压低声音对二宝说:“狗将领心眼儿贼坏,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黄牛说:“咋看出来的?”

  松鼠朝它脸上喷唾沫星子,“呸!你蠢自己的,别带蠢了二宝!听我的,今个先留他一夜,明天就去报官。”

  二宝吓了一跳,“他又没犯法,报什么名目?”

  松鼠说:“就报失踪人口,叫官府来接管,咱们只要能甩手就行。”

  二宝手心直冒汗,背地里琢磨坏事毕竟不光彩——虽说这火头军表现得的确不像什么好东西,而把一个为国捐过躯的战士送回老家也算不上坏事。

  外面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二宝急忙奔了出去。只见某个为国捐过躯的战士正在鸡窝里跟小公鸡搏斗,好不容易才上笼的鸡娃子们就像玉米粒掉进了油锅,炸开了花。

  “你干嘛?!”二宝大喊。

  “杀鸡吃肉。”藏弓回答。

  没等二宝提出反对意见,被他抓在手里的一只小公鸡脖子就断了。旁边的花奶牛看得呆住,一双大圆眼眨也不敢眨,仿佛在看厉鬼索命。

  藏弓瞧了花奶牛一眼,说:“看什么?进去。”

  花奶牛咯噔一下,脑袋一矮缩回了牛棚。

  这边的黄牛露出惊喜表情,“花花好像开慧了?”

  松鼠掐着眉心,无情地戳穿,“别想了,它只是被吓坏了而已!”

  火头军的确有两把刷子。拔毛,开膛,剔除内脏,下锅抄水,热油爆炒,前后不过一时三刻,活蹦乱跳的小公鸡就变成了香喷喷的盘中餐。

  二宝坐在桌边,越想越觉得窝囊,伤心地嚎了起来。

  藏弓给他夹一块鸡腿肉,明知故问:“嚎什么?”

  二宝说:“你丧尽天良!”

  藏弓说:“香?香就多吃两块。”

  二宝哭得更凶了,“你凭什么杀我的小公鸡!”

  藏弓说:“那你养它们干什么?”

  二宝说:“生小母鸡,吃好多鸡蛋!”

  藏弓说:“你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留下一只公的就足够。”

  二宝说:“家里母鸡好几十,只留一只公的,你想累死它?”

  藏弓忍不住笑了,“那就得怪这只公的没本事。”

  二宝暴雨嚎啕,“你有本事!那你替它上啊!”

  藏弓再次搁了筷子,一言不发地望着二宝。

  二宝被他眼神里的威慑力唬住,眼泪便也收放自由,打唇缝里嘤咛说:“那也不该杀我的小公鸡,没经我允许,你怎么下得去手。”

  藏弓勾起嘴角,“下不去手?就是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该下手我也会下手,半分都不带耽搁。懂了吗?”

  二宝愣住了。

  这是个什么人哪!

  这是救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啊!

  松鼠知道这时候不能惹狗将领不高兴,便立即跳上二宝的肩膀,说:“别这么较真啦,二宝你想想,等咱们院子里养不下那么多小鸡的时候该怎么处理?”

  黄牛替二宝答话:“卖出去。”

  松鼠又问:“那卖出去的小鸡是什么下场?”

  黄牛说:“杀了,吃肉。”

  松鼠“啪”一下拍上二宝的脑门,“对头,可不就和现在一样嘛。”

  二宝被松鼠的爪子拍懵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灰老大这是在叫他不要冲动呢。他只好点点头,打商量似地说只许杀这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了。

  气氛状似缓和,松鼠便从二宝肩头跳了下来,悄悄对黄牛使眼色:狗将领实在凶残,今晚也不能留他,谁知道夜里会发生什么事。

  黄牛挤眉弄眼回应它:啥?

  松鼠:……

  黄牛直脑筋,松鼠不再跟它浪费时间,假装不小心把一粒松子壳丢进了二宝的碗里。二宝望向它,它就使眼色:你留在这儿拖延,我和老三去报官。

  不给二宝优柔寡断的机会,松鼠直接撂下了爪子里的松子儿,说:“狗还没喂吧,我先去喂狗。老三也来帮忙铲一下狗屎。”

  黄牛用大鼻孔喷气,表达不满,“我不去!没吃饱呢!”

  松鼠真恨不得抽它一个大嘴巴,吼道:“你都什么吨位了还不减肥,没看出来花花嫌弃你吗?起来,铲狗屎去!”

  黄牛不吭声了,气咻咻地离开了座位。

  它俩刚走到门旁,就听藏弓说:“可真是奇天下之大怪,小二宝能叫死人复生,养出来的牲畜还能说人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松鼠顿住。

  黄牛说:“怎么又不走了,走呀!”

  松鼠:“走你娘!”

  藏弓又说:“姑且先不考虑原因,但这要是传出去了岂不是人人都想来分二宝的血?只怕往后再没有安宁日子可过了。”

  松鼠老老实实拐了回来,见黄牛不动,它又拐回去朝牛屁股上飞踢了一脚。

  黄牛被踢疼了,回来之后不停抱怨松鼠事儿逼,说走又不走,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藏弓听了只是浅笑,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笑意压根儿不达眼底。

  二宝明知故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藏弓也明知故问:“就是想知道小老板的意思,相安无事不好么?”

  松鼠忙不迭替二宝点头,“好,当然好啦,但我刚才只是想去喂狗而已,不用这样吧。”

  松鼠暗暗掐了黄牛一爪子,希望这馕货能帮自己说说话,谁知黄牛甩了甩尾巴,“我反正不太想去铲狗屎。”

  松鼠:“……”

  藏弓大笑起来,摸摸牛头,夸它忠实可靠。

  二宝气不过自家的牲畜被人要挟,便用力推开面前的碗碟,“我不吃肉,无福消受你的好意!”

  藏弓也不恼火,大善人似地闻声软语,“小二宝不乖啊,肉怎么得罪你了?”

  二宝说:“我发过愿,只要能叫我的恩人活过来,我可以一辈子不吃肉!”

  藏弓来了兴趣,没看出来小二宝还挺有志气。他想打听那位恩人什么来历,为什么不直接用“仙气儿”救回来,却又被松鼠截了话茬。

  松鼠说:“二宝就是不吃肉的。先前为了救活将军他昏迷了一整夜,这块牛肉本来是买给他补元气的,结果也没吃。”

  藏弓听了这话心里门儿清。松鼠有意强调二宝救活他不容易,旨在叫他念着这份救命之恩。

  “好说。”他把鸡肉夹回来,丢进嘴里大口嚼着。

  “小二宝必定没吃过苦,要是吃过就不会浪费美味了,”他说,“当年六国混战的时候,鳞甲国的老匹夫松野圭一阳奉阴违,明着跟我慧人国签订盟约,暗地里偷袭我军后方粮草队伍。我军被困在绝地,只能吃雪充饥。当时要有这样肥嫩的小公鸡路过,鸡毛都别想剩下。”

  二宝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藏弓望向二宝,“知道我军是怎么挺过来的吗?”

  二宝摇头,藏弓就说:“靠吸神机的血。”

  二宝听得心里发怵。

  没人会把汲取能量说成吸血。大家都只觉得神机和蒸汽机没什么区别,功能不同而已,藏弓却似乎把神机当成了活生生的人。

  这叫二宝五味杂陈。

  二宝说:“火头军也要参战吗?”

  藏弓说:“不做饭可不就得参战,不然闲着数大米?”

  二宝说:“你的手艺就是在那时候练出来的吧。”

  藏弓说:“不是。手艺是我母亲教的,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却喜欢亲自下厨给丈夫和孩子做菜。后来她的丈夫娶了小的,小的又生了崽子,她就再没碰过锅灶,直到病死那天。”

  二宝暗自惋叹红颜薄命,看藏弓的样貌,他母亲一定是位绝世美人。

  但二宝又有疑惑,问道:“你母亲走的时候神机已经毁坏了吗?”

  藏弓迟滞一瞬,“没有。可她不愿意那样活着。”

  从藏弓脸上二宝看不出伤感,也分不清是因为他天生就这么冷漠,还是因为时间太久了,战场上的杀伐和鲜血磨光了柔情。

  反正要是换了二宝,不管母亲愿不愿意,拼尽一切也要救回她的命的。

  火头军无情。二宝心想。

  “我看你左手虎口的茧子很厚,右手指腹的茧子比虎口更厚,是耍兵器耍的还是颠勺颠的?”二宝问道。

  藏弓抬眸,“观察得够仔细啊。”

  二宝说:“谨小慎微,医者本能。而且你刚刚说错了,是六族,不是六国。六国已经统一了,改国号为族号,你作为士兵怎么可以本末倒置。”

  “……”

  藏弓没了胃口,丢下筷子不吃了。

  二宝因为逞这一时嘴快失去了自己床榻的使用权,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悄悄爬到床框边上,拿着鸡毛掸子去扫藏弓的脚心。

  藏弓稍微一动,他就缩回去,王八似地匍匐在踏脚垫上。藏弓一安稳,他就冒出头来继续挠拨。总之是打定了主意:我睡不着,罪魁祸首也别想安生。

  到了早上,藏弓被一阵喧闹吵醒了,醒来发现二宝趴在床框边上睡得香甜,左手握着鸡毛掸子,右手握着不该握的东西。

  藏弓满头黑线——难怪发了半宿的春.梦,都是这臭小子搞的鬼!

  他打算直接打折这臭小子的手,反正留着也是祸害,却听见嘟哝声:“不用换,你这就是皮太长……割一圈就好了……”

  藏弓暗自失笑,试着跟他对话:“要是非得换呢?”

  二宝嘟哝:“那就只能换条驴的……驴才有这尺寸……”

  藏弓:“……”

  “二宝!二宝你快出来!”

  外头传来松鼠的叫喊,二宝一下清醒了,按着手底下硬邦邦的东西就站了起来,“谁,谁喊我!?”

  藏弓差点没一口气疼死过去。

  他习惯了不叫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脆弱显露于人前,就强忍着不发作,铁青着脸说:“松鼠喊你,你小点声。”

  二宝没留意到他的脸色,窜出门去找松鼠,随即见到了令松鼠失去分寸的场景。

  “啊啊啊啊啊啊!!”二宝比松鼠叫得更惨,“丧尽天良,是谁杀了我的小公鸡!!”

  藏弓走出去,发现院子里零散分布着好些公鸡的尸体,遍地都是染了血的鸡毛。再仔细瞧,这些公鸡都是被掐断脖子流血致死的,正像他昨晚说的那样,目前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一根独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