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裴琰拉着小伴读溜出宫玩,顺便带上了弟弟,但不小心把弟弟弄丢了。

  裴诀等在原地,直到太阳快落山,地面霞光万丈,还是没有等到人影。那条街上有几个稍微大点的混混,瞧了他很长时间。

  本来还顾忌他家人过来,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过来,看样子他家人已经忘了他,便过去围住了他。

  就在这时,沈无事吊儿郎当地路过,玩着从袖子里探出脑袋的小蛇。

  几个小混混警惕地盯着他。

  沈无事被无数目光盯着,不解地抬头,一眼便看到了裴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双目相对,裴诀移开视线。

  沈无事好奇地走向他们。

  “你别过来——”为首的小混混看着吐着芯子的小蛇,吓得往后退。

  沈无事又走了几步。

  小混混们频频后退。

  “你们是怕这个吗?”沈无事拎着小蛇的尾巴,一脸无辜地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小蛇扭了扭身子。

  那几个混混被吓得落荒而逃,边跑边骂:“小变态。”

  沈无事拍了拍手,嘟囔了句“胆小鬼”,抬头看了裴诀一眼。

  裴诀站在那儿。

  沈无事恶作剧地拿蛇吓了吓裴诀。

  裴诀:“……”

  沈无事冲他笑了一下:“别怕,没毒,我今天早上把毒牙拔了。”

  并没有害怕的裴诀:“……”

  裴诀看了看周围,觉得自己可能被皇兄遗弃了,沉默着不说话,过了会儿:“多谢。”

  沈无事眨眨眼睛,同样言简意赅:“不谢。”

  又是一阵沉默,沈无事好奇道:“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裴诀说自己在等兄长。

  沈无事看了看天色,便挨着他,陪他一起等。

  裴诀下意识往旁边了一些,和他保持距离,又很矛盾地挪了挪,重新和他挨在一起。

  沈无事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述自己这条小蛇的品种和毒性,说到激动处还热情地让他摸。

  ……裴诀快速摸了一下。

  沈无事:“我今日单方面离家出走了,待会儿回去。”

  裴诀:“离家出走?”

  沈无事点点头:“我爹太不近人情,我要让他们尝尝失去我的滋味。”

  裴诀:“嗯。”

  沈无事:“想来他们现在一定急得团团转了。”事实上他爹娘正在恩恩爱爱地下棋,压根儿没发现他们的小宝贝失踪了。

  沈无事问:“它可爱吗?”

  裴诀:“嗯。”

  沈无事大方道:“送你。”

  裴诀:“宫里——家里不让养。”

  沈无事还给裴诀说了他的同伴和他的夫子,夫子每次都苦苦维持纪律,喜欢一个模样好看的姐姐,每次那个姐姐从窗口走过去,他的目光也跟了过去,特别有趣。

  沈无事又道:“你兄长还没来吗?”

  裴诀不说话。

  沈无事叹了口气,特别成熟稳重:“你跟我回去,我给你当兄长吧。”

  裴诀:“……”

  沈无事眨眨眼:“我比你大。”然后比出十个手指,“我比这个数再多一个数。”

  刻意说的比自己的真实年龄大一岁。

  裴诀信以为真了。

  没一会儿,裴琰才和小伴读手拉着手匆匆赶来,对沈无事道了谢,……完全不知道这个小孩刚才试图把自己弟弟拐走。

  他们三人很晚才回了宫,意料之中地被罚了,哥哥很有担当地要求待他们受过。

  裴琰:“罚我,不关他们的事。”

  裴诀:“我也有责任。”

  小伴读:“还有我的错。”

  皇帝看到这争先恐后的架势,眉梢一挑:“抢着受罚是不是!”

  裴琰:“他们小,什么都不懂,”

  最后皇帝只罚了裴琰。

  裴琰挨了很多板子,小伴读眼眶红红的:“你真是笨蛋。”

  大热天的,裴琰伸出手:“手冷,帮我暖暖手。”

  小伴读立刻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怀里。

  裴琰:“如果能抱着睡就好得更快了。”

  “好。”小伴读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即就脱鞋钻进裴琰的被窝里。

  裴琰抱着人,安慰道:“别难过了,有我在,不会让你和阿诀受到伤害的。”说完又深情款款地加了句:“特别是你。”

  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的裴诀:“……”当自己弟弟的面说这种话真的好?

  由于裴琰太会撩,两人早早就互表了心意,然后很荣幸地先后被裴琰母后叫去谈话了。

  皇后之前一直很喜欢小伴读,因为小伴读刚来时不认识路,也不认识人,喊了她一声姐姐。于是这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从此待他比待自己亲儿子还好。

  宫殿里,小伴读垂着头,表示他不会干扰裴琰,更不会成为裴琰的负担,若裴琰今后有喜欢的人,他定然不会多做纠缠。

  ……一句话都没说的皇后莫名感觉自己像个恶毒的反派。

  皇后知道裴琰的脾气,懒得管他们,只是对小伴读说受了委屈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宰人。

  比起总摸不清在想什么的心眼很多的大儿子,皇后更喜欢小儿子些,因为小儿子总板着脸,作出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小大人状,有时候傲娇得有些小可爱。

  小伴读监督两位皇子学习的方式很独特。

  裴琰有段时间特别叛逆,专程和太傅作对,把太傅气得半死。

  小伴读急得直哭,总觉得两位皇子的过错都是自己的过错。

  裴琰发现他在偷偷抹眼泪,吓到了,问他怎么了。

  小伴读:“爹爹若是知道,定会怪罪我。”

  裴琰反应过来他的逻辑,哄道:“和你无关,太傅太迂腐了,净让作些死板的文章。”

  小伴读低着头:“我都作好了。”

  裴琰凑过去一看,笑了,都会想到太傅会如何评价他,对他道:“过来,我教你改一改。”

  之后裴琰自己也删删减减凑了一篇,只有裴诀规规矩矩地自己写。

  ………………

  那日,沈无事回到清明门也受了罚,因为回得太晚了。

  沈无事说自己在陪一个和兄长走散的小孩子。

  沈权:“小孩子什么小孩子,你自己不是小孩子吗?!”

  沈无事挺直腰板:“但我是你儿子。”

  沈权感动到不行,回屋后就抱住夏沅菏,倾诉衷肠。

  莫名其妙的夏沅菏:“……”有病。

  第二次见面是清明门的盛大百年宴会上。当时,沈无事迫于他爹的淫威,机械地对每个人假笑。直到看到了裴诀,假笑变成了真笑。

  沈无事暗示他待会儿悄悄地过来找自己。

  裴诀:“……”

  裴诀犹豫了一下,寻了个理由暂时离开。

  没两分钟,沈无事悄悄地溜到他身边:“还记得我吗?”

  裴诀自然记得。

  沈无事:“原来你住在宫里。”

  之前他看过一些讲述宫廷秘史的话本子,上面说皇宫里头全是勾心斗角,特别黑暗。

  难怪他这般不开心。沈无事同情心泛滥,蹲在他身边,安慰般摸了摸他脑袋。

  并没有不开心的裴诀:“……”

  沈无事又抬手。

  这次裴诀及时躲过。

  沈无事弯着眼睛,给他分糖吃:“给。”

  裴诀摇了摇头。

  席间不知谁说了个笑话,惹得众人大笑。裴诀下意识看向沈无事,正好对上沈无事带着笑意的视线。

  裴诀扭过头,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这个人真奇怪,沈无事没见过这种人,对他产生了无限的好奇心。

  小男孩都活泼好动。沈无事尤其活泼好动,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在他气跑了三个夫子后,沈权把他送到了外头的学堂,希望他能被品学兼优的小伙伴感化。

  同在一个学堂的还有长他两岁的谢闻竹、颜家的三位公子。

  然后沈无事就带着谢闻竹逃课了。

  谢闻竹遇到一个胖胖的小孩,正趴在墙上偷听高宅大院里的七大姑八大姨聊八卦,还很认真地记下。

  他跳墙时,不小心滚到了泥潭里,浑身脏兮兮的。胖小孩嘴一瘪,眼眶里的泪转了转硬是没有落下来,迈着小短腿一声不吭地回去。

  谢闻竹好笑地跟着他。

  别看腿短,走的却挺快,等谢闻竹跟上他时,他已经被几个小孩子围住嘲笑了,说他是只脏兮兮的小臭虫。

  谢闻竹过去,护住那人,把那些小孩都教训了一顿。

  小孩们看着明显比他们高的人,指着他:“你以大欺小!”

  谢闻竹:“没错,我就喜欢以大欺小,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别人,见一次打一次。”

  这群死小孩嘤嘤哭着跑开了。

  谢闻竹把脏兮兮的人拉起来,完全不顾他衣服上的泥点子,帮他擦了擦脸。

  胖小孩看着他。

  谢闻竹笑了一下:“我叫谢闻竹,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突然推开他,一声不吭地跑了。

  那位脏兮兮的胖胖的小孩就是宁香淮,这是他的黑历史,谁提跟谁急。他就是那时候对谢闻竹情根暗种,……后来每次回忆起跟谢盟主这个不美好的狼狈初遇就气得捶胸顿足。

  唯一的慰藉是幸好谢盟主不知道,但其实谢盟主早就知道了,怕他炸毛才一直没提这事。

  沈无事和裴诀下一次见面是在尚书府附近,偶遇的。

  皇宫外头有一截荒废的旧城墙脚,躺在上面抬头就是一碧如洗的蓝天和白白的云朵。他们约好以后可以在那儿见面。

  冬天,沈无事的那条小蛇不动了,过去找裴诀,难受得都快哭了。

  裴诀没见过他这么难受过,抱着他,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蛇硬邦邦的,怎么都叫不醒,他们伤心地把小蛇埋了,给小蛇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决定以后每年都来一次。

  来年春天,小蛇的墓塌了,里头的小蛇不见了踪影。此事就不了了之。

  沈无事小时候酒窝很深,骗裴诀说是拿手指头戳出来的,还说了滴水穿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之类的话。

  裴诀当真了,回去面无表情地戳,耐心地戳,孜孜不倦地戳,躲在角落里戳。然后被裴琰发现,嘲笑了好久。

  至今皇上搂着小伴读讲睡前故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开头的,我那面瘫弟弟小时候——

  沈无事知道这事后,笑得肚子痛,盯着他的脸颊看了半天,抬手去摸他的脸。

  裴诀躲开,不让他碰。

  沈无事逗他:“笑一下我看看。”

  裴诀:“……”

  裴诀不理他,他又专心致志地堵蚂蚁玩,伸出手指头堵住蚂蚁的路,看着小蚂蚁四面楚歌的样子,乐在其中。

  很恶劣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