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完全没入林月亭体内之后,李兰儿将剩下的那株放回了自己的灵基内,掀起袖管看了看自己手臂上同样位置的记号,才好似放下心一般敛去灵流,眸中的血色也渐渐退去。
“情种?”秦宿舟回头问晏珏,“那是什么?”
“魔魅独有的东西,一个魔魅一生仅能拥有一对情种,若是与什么人互通心意了,魔魅就会将一颗种在伴侣身上,另一颗种在自己身上,一方面是誓言的象征,一方面能增进与伴侣的情愫,”晏珏道,“这对情种在双方体内生芽开花,互相影响,很像并蒂而生的莲花,所以也称为并蒂莲。”
“可林月亭到死也仍然喜欢白言吧?”秦宿舟不解。
“情种又不是迷情蛊,怎么能平白无故改变人的心意,如果她之后能与林月亭长久地朝夕相伴,在并蒂莲的作用下是会日久生情的。”
“所以她……没能等到并蒂莲生效的时间?”
“恐怕是,”晏珏点头,“而且你也看见了,并蒂莲是需要从灵基中拿出的,会极大地损耗灵力。而且按照日后她们相处的情形来看,花了这么大劲埋下的并蒂莲是白费了。”
秦宿舟顿了片刻,突然蹙起眉看着他,“你怎么对魔魅的事知道的这么详细?”
“书中自有黄金屋,”晏珏无辜地眨眨眼,“碧海角的书里都写了,师兄不看书,当然不知道。”
“滚。”秦宿舟白了他一眼,再将视线投入屋内。
这时候李兰儿已经将灵力运转三周天,略微缓和了因消耗过度而苍白的脸颊,才将林月亭叫醒。
“诶?我睡着了?”林月亭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一扫,落到了自己的手臂上,“哎,你还真给我纹了个花绣!”
“嘻嘻。”李兰儿嬉皮笑脸地晃着她的胳膊,“师姐别生气嘛。”
“我……哎!”责备的话语全被她撒娇的话语堵了回去,林月亭深深地叹了口气,四下看看,“我的檀木戒指呢,那可是祖传的护身符,可不能弄丢了。”
“没丢没丢,这儿呢。”李兰儿笑眯眯地晃了晃手里的戒指,替她戴在了手指上。
可屋顶上的两人看得一清二楚,李兰儿分明是趁着林月亭不注意将戒指收在了背后,给她偷梁换柱换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
秦宿舟突然想到牧烟说过,她自小小手上便有一枚褪不下的檀木戒指,极有可能是父母给她的,若这与林月亭是一样的……难道牧烟竟是林月亭与白言的女儿?!
粗一想觉得天方夜谭,但其实说得通。牧烟从小受到牧恒的虐待,如果是与亡妻生下的唯一孩子,很难想象他这么做的理由,而如果牧烟是林月亭的孩子,那么牧恒无论是机缘巧合还是有意为之,在拐到幼童之后极有可能为了报杀妻之仇而将怒火泄在牧烟身上!
没等秦宿舟再细想,底下突然一阵窸窣,摆在桌上许久没有动静的八卦盘腾得一亮,闪耀的金光霎时溢满了整间屋子。
“西面!”林月亭赶紧抄起八卦盘冲了出去。
“诶,师姐,等等我!”李兰儿在后头嚷嚷道。
屋顶上的秦宿舟与晏珏对视一眼,贴着屋顶的瓦片循声跟上去。屋中的林月亭与李兰儿依照八卦盘的指引七拐八绕,好不容易找到了不对劲的厢房,想推门进去,却被匆忙赶来的老鸨拦了下来,又是一番扯皮。
屋顶上的人就没这个顾虑,两人照旧轻轻掀开瓦片,黏腻又汗涔涔的喘息声便从方寸之间的空隙中传来。床顶铺了一层半透的纱帐,红烛在一旁摇曳着,将交叠的人影映得有些扭曲。
“好像是俩男的。”晏珏摸了摸下巴,仔细地辨认着幔帐里的人,“都没胸。”
秦宿舟只想把他踹下去,“你能不能看点关键的?这小倌儿眼睛是红的,显然是魔魅之身。”
“刘爷呐……”动作的间隙,小倌儿扭动着腰肢贴到了那人身上,娇滴滴道,“再来一次好不好?”
“哟,我瞧瞧,”男人伸出手去,“你这分明饱了的,都吃不下淌出来了。”
“不够嘛,还有上面呢……”小倌儿翻身跨坐在男人身上,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刘爷不用动,我自己来。”
秦宿舟拧起眉头,刚刚若是他没看错的话,小倌儿俯下身子之前眼里明显浮起了不同寻常的色彩。
他回过头想问问晏珏,却见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从耳根到脖颈后头红了肉眼可见的一大片。
——明目张胆地想入非非!
“啊?啊……”晏珏眨眨眼,耳朵上猝不及防被人一拧,疼得他一缩脖子,连连求饶,“别别别,我错了我错了,师兄别捏了,要被发现了……疼疼疼疼!”
秦宿舟的动作停住了,倒不是因为晏珏的痛呼——室内突然炸开一阵夺目的火光,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呼喊从仅仅巴掌大的瓦片缝隙中传来。
与此同时,林月亭终于忍无可忍,放弃了与老鸨交涉,一脚直接踹开了门。然而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床上的嫖客已经在惨叫声中变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尸体。
罪魁祸首的魔魅从床上抬起头,俨然已经吸食尽修士的灵力,将它凝聚成一个金色的珠子吞入了腹中。
“啊!!!”老鸨发出一声尖叫,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第二十八例了,没想到故意埋伏在此也还是没来得及,”林月亭叹了口气,“我叫人来处理。”
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纸灵符,点入一丝灵力,灵符便化作粉末向四周散开。很快,街上待命的青城剑无双弟子闻信朝青楼聚集而来。
“不好,他要逃!”李兰儿见那人欲爬窗而出,眼疾手快地冲了上去,拽着他的头发往后一扯,一脚踢在了他脸上,将他狠狠地踹倒在地。
聚集过来的青城剑无双弟子将昏迷不醒的小倌儿拖了出去,林月亭在一旁嘱咐道,“还是押入城西的牢笼,今晚我亲自来审。”
“是。”弟子应了。
林月亭头疼地揉着眉心往外走,一旁的李兰儿亦步亦趋地跟着,问她,“师姐,我们之后去哪里啊?”
“按照之前的规律来看,北角的焕春楼要出事。”林月亭快步走到街道上,解下停在路边的马,翻身跨了上去,却听身后的李兰儿突然啊了一声。
“师姐你先去吧,我回头就跟上。”
林月亭虽不解,仍然点了点头,“好,那你小心些。”
李兰儿目送着林月亭远去,转身沿着怡红苑侧边的小路绕到了背后,正好逮住了从屋顶翻下打算跟去焕春楼的秦宿舟和晏珏刚,便听到身后。
“你们——”一阵脚环叮当脆响,“跟着我和师姐有多久了?”
“来得正好,”秦宿舟挑挑眉,“这出戏你还想演到几时?”
“戏?”李兰儿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
“还在装?”秦宿舟好笑地看着她。
“不懂你在说什么。”李兰儿蹙了蹙眉,摊开手掌,一道火焰便从他们脚边腾起,迅速燎着了袍角,被晏珏眼疾手快地扑灭了。
秦宿舟的脸色很难看。
“反正不准跟着我和师姐,否则叫你好看!”李兰儿说罢便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串脚环碰撞的叮当脆响在巷子上空回荡。
秦宿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我们没灵力,不能跟李兰儿硬碰硬,接下来怎么办?”
“不然……”晏珏挠挠头,“去结界的入口研究研究怎么出去?”
……
不能跟着林月亭,他们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从中午到晚上,他们将整个镇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一丝一毫结界的裂缝。
咒术不能使用,纸鹤也传不出去,无法跟外界联系。在晏珏的提议下,一无所获的两个人躺在屋顶上吹着夜风,合起眼睛小憩片刻。
“怎么感觉时间过去得特别快啊?”晏珏看着头顶满夜繁星,“没有月亮,也没法计算时间。”
“结界里的时间跟外界的不流通,这里过去了一天,说不定外面只过去了一个时辰。”秦宿舟侧过头看他,“所以我才觉得没必要休息的。”
“我就是想跟师兄单独呆一会儿。”
晏珏也偏过头,琥珀色的瞳仁映着天地的澄澈,眼波一晃,里头的情愫就要溢出来。
“师兄——”
“闭嘴。”秦宿舟坐起了身,说不清是在惧怕什么地下意识阻止了他。
晏珏跟着他坐起了身,托腮看着空旷的街道。
“诶,师兄。”
秦宿舟的胳膊被戳了戳。
“镇门门口是不是站着个人啊?好像还有点眼熟……”晏珏指着是白天结界的入口说,秦宿舟眯着眼看过去,登时怔了怔。
两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喊出了声。
“李兰儿!”
……
他们贴着屋檐悄悄赶到了镇门附近,见李兰儿倚着门框定定地瞧着镇子外的方向,似乎在追随着什么人的影子,眸中流转的悲伤映着一夜星子,几乎快盈出眼眶。
“她……”
“应该跟林月亭有关。”晏珏看着她的模样,摇了摇头,“下午或者晚上应该发生了什么,让她们的关系急剧恶化,变成了我们看到的那样。”
秦宿舟还想再说什么,却猝然感觉一道清明的视线穿透浓重的夜色,直直落在他身上。
“我等你们许久了,出来吧。”
声音中的轻快与稚嫩不见了,语调拿捏得是他们熟悉的平静。
秦宿舟和晏珏从暗处走了出来,见倚着门的李兰儿回过头,浑身上下的皮肤渐渐剥落,露出了她本来的狼狈模样。
“这里是我记忆的结界,这一天下来你们也看到了不少,”她扫了一眼两人,血眸明亮的火光跃动着,“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若是答对了便放你们走。”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之中,听女人缓缓开了口。
“镇子上的二十八起关乎修士的人命案子,谁是凶手?”
两人同时一怔,按照白天他们看到的,那岂不很简单?不就是魔魅为了吸取灵力而犯下的案子吗?
“三——”
李兰儿开始了倒数。
可真的能有这么简单吗?
“二——”
“师兄……”晏珏戳了戳秦宿舟。
“一——”
秦宿舟心一横,“青楼里的魔魅炉鼎,为了汲取灵力趁着床笫之乐杀了人。”
面前的李兰儿闻言微微一顿,复而慢慢抬起了脸颊的血肉。
“错啦——”
话音刚落,一阵轰然巨响从头顶传来。二人抬起头,见竟是天空渐渐朝地面塌陷,大块的碎片迅速地龟裂砸向了地面!
在李兰儿的结界内,她就是绝对的主宰。没有灵力,躲不过去,怎么办?
刹那间,秦宿舟只觉得一股力道从胳膊传来,下一刻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按入怀中,插入发缝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着。
在天地彻底跌入黑暗的前一瞬间,秦宿舟合了合眸子,反手回拥了上去,试图安慰那个害怕到不住颤抖却仍然拼命地挡在他身前的傻子。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天地在黑暗后很快迎来了刺眼的大明。
秦宿舟睁开眼,头顶的阳光晃眼极了,街边的人声喧闹极了,晏珏掐他的腰掐得紧极了。
“糖葫芦啊糖葫芦,果大又甜水又多啊!”糖葫芦小贩吆喝着从他们身边走过。
秦宿舟怔了片刻,熟悉的叫卖声仿佛一个锤子般猛地敲在心底——他们回到了最初来到结界的地点和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借了一下大张伟的梗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