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执宰大人的宠妻日常>第50章 

  攀附

  梁锦生辰一过,天已见暖,梅艳梨娇,寒香寺的桃花也抽了芽,几个好友约了一场赏春,便各自忙自的去了。梁锦还回家塾里上课,傅成也自往长明书院里读书。

  开学头一日,不见余岳阳的身影,只有余岳风独自一人带了随从架车而来,两人行至半山相遇。

  傅成一年还比一年稳重,现束了冠,更见风度,余岳风见了便取笑逗乐:“开了年,傅成兄逾发气派了,还真像朝堂上指点风云的大人。”

  “莫要笑我,”傅成不以为意,看看来路,还是不见余岳阳:“我问你,岳阳呢?”

  余岳风意味深长的睇一眼:“天还冷,母亲死活不让岳阳来上学,你要是想他了,就自往我家里去探望罢。”

  傅成摇首嗟叹:“我最近亦走不开,何大人最近总往我家里跑,说是找我父亲议政,回回都要拉我作陪。”

  余岳风听后把脸拉得老长:“议政是假,议亲才是真罢?”山路不平坦,他走得气喘胸闷:“你可记着了,当初可是你说绝不辜负岳阳我才睁一眼闭一眼的,你若食言,咱们兄弟也不能做!”

  “这些年,你还是这副样子,”傅成笑着摇摇头:“他家有意,我家无心,莫说我了,我父亲亦是不愿意的,只是同朝为官,他未明说,父亲也不好直拒,只好与他周旋罢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傅家有心要短刀斩乱麻,奈何何家只是打太极,今日却奇,说完公务后,何从抚居然端着茶与傅尚书直言:“我这日来,除了公务,还有一事与大人商量。”

  傅尚书心道他是憋不住了,也端起盏茶客套的笑:“何大人有事直言便是,想我两家至交,有何不能明说的?”

  “是这样,我有一女,正待发嫁,京城官爵虽多,我到底是不喜欢那些虚伪浮夸的人家,倒是令郎,品行端正,相貌也好,若是大人不嫌弃,我两家正好结了这亲?”

  “犬子无才,承蒙何大人厚爱了,”傅尚书面色有些为难:“只是去年,我已答应了他,若是秋闱得中,婚姻大事便由他自己做主,上年我那舅兄也来说这事儿,我说与他听,倒是连他也得罪了,好在我夫人通情达理,为鼓励犬子上进,一咬牙,回绝了好些来说亲的人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言下之意,是只能连自己也得罪了,何从抚倒不见怪,搁下茶盏,坦然笑道:“大人是长辈,既答应晚辈的事,自然不好失信,是我唐突了,只是我那女儿……说起来亦是鲜廉寡耻,去年在雅集上偶见贵公子一面,便在家神思昏怠,誓非他不嫁,父母之心,想必大人也能体会,她母亲心疼女儿,我无法,只好拉下脸皮来说,成与不成的也算对她母亲有个交代。”

  傅尚书端坐在侧,连连摆手:“哎,大人不必见外,女儿家心事绵长,哪有‘鲜廉寡耻’之说?倒是犬子劳她挂心,实在是辜负了她一片情义,这样罢,等犬子下学,我与他说上一说,成与不成的还在他,我有心和大人结亲,只是答应了他,也不能反悔,只盼他亦有情,方不辜负令嫒执心……”

  何从抚亦是一派难堪之情,略微摇摇头,颇有惭愧之色:“那我先谢过大人,只是万万不要为难令郎,他们小孩子家有自己的心事,若好便好,若不好,也是孩子们的事儿,切勿伤了我们两家的情谊。”

  “说得正是呢,”傅尚书不欲纠缠,转头寒暄起别的事:“听说贵府四郎在梁家行事为人称赞,前些日子犬子去梁府拜访,回来还说令郎颇具风度,连老太师那样古怪的性子都直称赞他谦卑有礼,可见贵府家教甚好啊。”

  “大人谬赞了,我那儿子自小就懂事,在家时就不让人操心。”何从抚客气完,遥望于他,见他脸上神色有丝晦暗,并不是真心夸赞的样子:“只是我那儿子终为男妻,我心疼他仕途永断,时时想着补偿他。”

  傅尚书哪里不清楚?天天听他那大夫人说起,那梁锦为了个男妻,居然连子嗣也不要,闹得梁府上下不得安宁,也成了整个大京的后宅笑话,茶余话柄。

  两人假意恭维,但见一小斯来报傅成下学回来了,傅尚书便吩咐小斯:“让他过来拜见何大人。”

  没一会儿傅成就过来了,站在厅上谦卑地拱手:“侄儿给何大人问安,侄儿才从书院回来,一身风尘,望大人见谅。”

  何从抚将两眼颇为赏识的打量着他:“贤侄有心,万万不要客气,我这厢先回去了。”他站起来,朝傅尚书拱手:“大人莫送,改日再来拜访。”

  他到底在下,傅尚书也只随手招呼一个小斯:“送大人出去。”

  何从抚刚走,傅成便坐于一侧,问他父亲:“他今日来还是什么也没说?”

  “呵,我量他也憋不了多久,才刚说了,是来予你说亲的,将他那女儿说得比孟姜女还痴心,我没答应。”

  听着语气不善,傅成便安了心:“父亲随口打发他就是了,倒不必为了这等小事儿犯难。”

  “说来也不是小事儿,到底是你的婚姻大事,”傅尚书将一封信插进书架上,转头过来惊觉地问:“你上年说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未必已经相中哪家的小姐?我可告诉你,现下我在朝中,已是锋芒太露,你可要检点言行,别叫人逮着了参我一本……”

  傅成诚然一笑:“父亲多心了,男女有别,就连雅集时亦是匆匆一瞥,我何曾有机会看上哪家小姐?不过是因相伴一生之人,儿子想找个合心的罢了。”

  傅尚书闻之也笑,面色和软下来,竟见几分柔情:“你这话原也没错,想我和你母亲,夫妻和睦至今,从未闹过一次,这一生也算美满和和,望你将来成亲,也能如我们这般。你是男儿,向来最有胸襟,以后不管娶了谁家小姐,纵然娇惯些,也当忍让人家几分,这样方可家宅安宁。”

  这一厢父子酣谈一番,阖家又至饭厅用饭去了,一家五口,连带着未出阁的傅家小姐,堪称和睦。

  那边何从抚方刚回了府,宽衣解带,换上常服,唤了长子何长安过来。

  满府里,完全继承了何从抚好皮囊的,当属何长春。何须问下颌部分更像他娘亲一些,俊朗的脸因那双唇和下巴,更显丝丝柔情,眉尾处一颗小痣,可堪神来之笔。

  何长安相貌原本也好,眉眼亦有几分随何从抚,只是长期弯腰弓背,全然一副奴颜媚骨之相,叫人看着不舒服。

  他自门口进来,还未到跟前,便深鞠一躬,脸上堆叠着贪婪的笑:“父亲,可成了?”

  何从抚扫他一眼,端起茶盏轻轻刮沫:“我只说了婚事,还没说明傅成的私情。”

  “那傅大人必定是不答应的,父亲怎么不将傅成与那余岳阳通/奸之事告知于他?”

  “你懂什么?”何从抚睇了他藐视的一眼,眼见他那副奴才相直皱眉:“我若直言,那就是他们的家事,傅大人纵然不悦,也不一定要娶你小妹进门,我先略提一提,回头等大京城流言纷飞,又有那梁锦做先例,谁家还敢把女儿嫁给他?”

  何长安恍然大悟:“父亲说得极是,凭我往那烟花之地走一遭,没两日此事就会满城皆知了……”

  到底何从抚比他谨慎,闻言默了片刻才说:“此事若真便好,若不真,你知道届时追究起来,我恐怕有降职之险。”

  “怎么不真?那日在梁府,我和长君亲眼所见!傅成同余家岳阳,两人在一处假山后头先是拉拉扯扯,我和长君觉察不对,便躲起来看,他俩竟然还亲起嘴儿来,言语之间,恐怕早就将那床笫之事做下了!”

  “也罢,”一阵污言秽语听得何从抚眉头锁得更深了:“你去办罢,切勿让人知道是你做的,日后结了亲,我的仕途以及你兄弟几人的仕途还都得靠傅家,梁家是靠不上了,你兄弟连过年都没回来一趟,恐是受了那梁锦的撺掇……”

  听了这话,何长安将腰杆挺直,嗤之以鼻:“我看是小四蛊惑了梁锦罢?人梁锦头先上门,哪次不是礼数周全?”他说着便咬牙切齿:“小四自到了梁府,咱们不仅没沾上他的光,倒是不知怎么买通了长生那丫头,栽赃嫁祸给我母亲,叫父亲生气,如今父亲气已消了,还是将我母亲放了罢?”

  原是何长春拿了罪状,只略透了一点儿试试何从抚的口风,谁料何从抚只叫许氏禁足,并未有其他处罚,何长春见此法行不通,又将余下罪状收起来,以待来日。

  何从抚是最懂权衡利弊之人,先暂且忍耐,待将何凤儿发嫁后再打发了那泼妇,如今要放,他却不想,寡着一张脸饮了口茶:“你母亲做错事,自然该罚,你不规劝她,反倒来求我?”

  一见他冰凉的眼神,何长安便颓萎了:“儿子无时无刻不在规劝母亲,只是将母亲已紧闭月余了,想来已改过了,不信父亲去看看她?”

  何从抚没有表示,只叫他下去。

  人至中年,渐渐已没有那些春花秋月的怅然情怀,可今日不知怎的?何从抚端坐在榻上,竟渐渐忆起江子棠,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贸贸然又出现在眼前。

  她的笑,她的义,她鬼辟的作风,放肆的言行,就像窗外浅淡的月色,无一不给他这功利熏心的一生蒙上一层隐约清透的汗漫。

  胡子挂在他的一对薄唇上,像一支上好紫毫,勾勒着他的一生,他诞在穷苦之家,为了功名,也曾悬梁锥刺刻苦,却遭了无数白眼,那些富家同窗,时时讥讽他是痴人说梦。

  在这些人的冷眼里,嘲弄中,他第一次站起来,不是娶了县丞之女,相反,这门亲事让他更加抬不起头,他为了得到银钱资助,不得不委身于那暴发户许家。

  使他第一次高昂头颅的是那个秋高气爽的下午,同窗挟他同往秦淮河游坊,他们在河岸作诗联句,以画舫上弹琴的姑娘为题,看似满眼的才子佳人,其实不过一肚子男盗女娼。

  何从抚不屑一顾,被压着勉强做了一首后,就退到人群后头不作声,突然,飘然而下一片枯叶,他抬头望去,槛窗前坐了一个宛如皎月的女子,乌黑的长发散着,想来是刚洗过,仍是半干。

  他一生唯一次真实,便由她起,亦至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