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被赐婚给死对头之后>第57章 

  “今日是除夕,为何你一个人蹲在这里玩蛐蛐?大哥哥陪你一起玩,好不好?”

  低醇蛊惑的声线回荡在耳畔,丝丝缕缕,捆缚着心房。

  迷迷糊糊间,云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满城灯辉,满城星落,王府寂寥高墙下,幽灵般出现的紫衣青年。

  他紫袍格外宽大,几乎要委垂于地,将他躯干包裹得严严实实,边缘处闪动着金色流光,衬得他这个人也如同暗夜潜行的幽灵一般。

  蹲在墙角的金衫少年警惕回头,颈间长命锁晃了下,融融流光:“你是谁?”

  紫衣青年微微一笑:“过客。”

  “过客?”

  少年年纪尚小,却肤白若玉,眼珠滢黑,天然流露着一股慧黠灵动气质。

  “你为何不回自己家过年,而在外面乱晃?”

  青年笑:“与你一样呀。”

  少年猝然睁大眼。

  与他一样。

  与他一样,爹爹娘亲和兄长们都不在家么。

  他还以为,世上只有他一个这么可怜呢,原来,竟有与他一样的可怜人。

  “唔。那你爹爹娘亲和兄长呢?”

  “他们……”青年嘴角笑不易察觉的冷了下,道:“他们都死了。”

  “死了?”

  “是啊。”

  “那你好可怜。”

  少年同情心大起。

  青年温声说自己并不可怜,因他的爹娘并不爱他,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外室子而已。

  青年目光落在少年手中的蛐蛐笼上,极自然转移话题:“喜欢玩这个?”

  少年点头。

  旋即露出懊丧之色:“只是抓到了一些小喽喽而已,我都蹲守了三天了,都没抓到‘青元帅’。”

  “青元帅?”

  “就是这里的蛐蛐王呀,这里的蛐蛐,没有不怕它的。”

  青年扫了眼暗夜下肃穆巍峨的王府高墙,以及除夕夜,抱着蛐蛐笼,孑然立在草丛里的小小少年。

  这是个寂寞的孩子呀。

  寂寞的孩子,最缺的就是玩伴。

  “大哥哥帮你,好不好?”

  他伸手,抚着只及他胸的少年如绸乌发,柔声道。

  少年眼睛果然晶亮,重重点头。

  青年耐心的讲述抓蛐蛐、尤其是蛐蛐王的种种要领,不能蛮干,而要智取,布置一番之后,两人便匍匐在草丛中,静等蛐蛐落网。

  这是王府极偏僻的一个角落,中有废湖,湖上荷叶枯败,湖边长着一大片荒草,少年也才得以背着侍卫偷偷溜过来,抓蛐蛐。

  因是除夕,即使王府真正的主人不在,府中亦张灯结彩,挂满红色灯笼,大家都希望喜庆的气氛能稍稍填补小主人心中的落寞与空虚,让小主子不那么思念王爷王妃。

  “怎么还不来呢。”

  少年握着小拳拳,催问了几句后,忽想起一重要事,问身边青年:“你是怎么进来的?”

  周伯伯明明安排了很多侍卫在王府内外守着,普通百姓也根本不敢靠近王府所在的巷子。

  少年眼珠一转,人虽依旧匍匐不动,手却已悄悄摸住了袖子里的另外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信号弹。

  虽然守卫森严,北境王府并非如铁桶一样安全,甚至,敌人为了威胁父王母妃,不止一次的派刺客潜入北境王府,意图抓他做人质。

  长久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已迫使少年小小年纪,就练就了小兽一般的敏锐与警觉心。

  一般情况下,乍然听到这样的问话,刺客就该露出慌色了。

  然而青年不仅没慌,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指着一侧王府高墙道:“我跳进来的,因听说长胜王府的王妃十分擅长酿造绿蚁酒,藏了很多在地窖里,便想偷一坛回去……”

  少年眼珠瞠亮,再度愕然了下。

  竟然是为了偷酒?

  难怪。

  母妃酿的绿蚁酒的确很好喝,虽然母妃每回出门都嘱咐周伯伯,要看着他,不许他多喝,可其实,他经常趁周伯伯外出办事时偷偷溜进地窖偷酒喝。

  少年收回信号弹,戒心放下。

  因在少年简单的世界里,□□入王府偷酒喝,和话本上的武林高手□□溜进皇宫御膳房偷烧鸡的情节一样,惊险又刺激,是大侠才会做的事。

  亦是镇日被囿于高墙内的少年所渴慕向往的江湖世界。

  况且,如果这个人真想绑架他,或者对他图谋不轨,刚刚明明可以背后袭击他的。可这人没有,还好心的帮他一起抓蛐蛐。

  “你放心,等抓到了青元帅,我送你一坛。”

  话刚落,就听耳边一声轻笑:“落网了。”

  少年循声望去,果见他们提前搭的蛛网内,已网住了一只通体乌青威风凛凛的大蛐蛐。

  少年高兴的奔过去,把蛐蛐从网上摘下,塞进蝈蝈笼里,仰头跃跃欲试问:“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刚刚召来的是什么虫子,怎么还能吐蛛网?”

  青年温声解释那是自己豢养的一只蛊虫。

  “蛊虫?”

  北境不同中原,民风开放,对巫蛊之术没有强烈的抵触。

  少年好奇心登时被勾起,坚持要再看一眼那虫子。

  青年便自宽大的紫袖中取出一只洁白如蚕的小肉虫。

  “我可以摸摸他么?”

  少年还是第一次见蛊虫,新奇不已。

  青年温声说可以。

  少年于是伸指,小心翼翼的戳了下肉虫的躯体,一下,两下……每戳一下,肉虫便会开心的打个滚儿。

  “它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

  “啊,这么可爱的虫子,怎么可以没有名字。”

  青年温柔笑:“我的确缺少些雅兴与风趣,要不,你给它取一个?”

  少年眼睛一亮,如星子摇落:“我可以么?”

  “当然可以。”

  “那就叫小白!小白小白,多符合它呀。”

  “好,就叫小白。”

  青年含笑答应,忽偏过头,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唔,我呀。”

  少年犹疑了下,因母妃说过,不可以随便对外人说自己的名字和身份。

  “我叫央央,你叫我央央就可以。”

  “央央?哪个央字?”

  “就、就是长夜未央的央。”

  少年掩住心虚,答道。

  其实他也不算骗人了,因为这是他的乳名,很少人知道的。

  “好的央央,我记下了。”

  少年立刻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玉衡。”

  “唔,那是哪两个字呢?”

  青年:“北斗七星之一,玉衡星的玉衡。”

  “我也记下了!”

  少年咬了下唇,忽问:“那我给了你酒,你还会来王府陪我玩么?”

  青年点头:“当然。”

  对方回答的如此干脆,毫不迟疑,令少年惊喜。

  少年觉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他终于有自己的玩伴了,再也不用整□□着侍卫陪自己玩了。

  他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但周伯伯是不会允许陌生人进入王府的,于是这偏僻一角,就成了两人的秘密约会地点。

  每日亥时之后,少年便会披着斗篷,偷偷溜出房,在废湖边等着自己新玩伴到来。大哥哥很守时,每回他到时,他或已负袖立在湖边,或正蹲在草丛间勘察蛐蛐分布。

  两人一起布置陷阱,而后匍匐在草丛间,等蛐蛐落网。

  青年还给他展示了他袖中各种各样的蛊虫,少年第一次知道,原来世上有那么多神奇的蛊虫。

  这种感觉新奇而刺激。

  少年得以日日向侍卫炫耀自己捉到的各类蛐蛐王。

  “玉衡哥哥对我这么好,玉衡哥哥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的。”

  少年蹲在草丛里,拍着胸脯道。

  青年温和的表示,自己没什么特别癖好,最多只是想喝王府的绿蚁酒。

  “绿蚁酒呀。”

  少年有些纠结,有些苦恼:“我是能再去偷一些,可是偷太多,周伯伯会发现的,这可怎么办。”

  如果周伯伯再告到母妃耳朵里,母妃一定会罚他跪家法的。

  青年道:“若令央央如此为难,那就算了。酒而已,街上也有卖的。”

  少年自尊心作祟,有点抬不起头:“那怎么能一样呢。”

  青年:“都怪我酒虫作祟,镇日惦记着好酒。说起来不怕央央笑话,去年在胡地,我因为惦记一胡商家中珍藏的葡萄酒,日日潜到那胡商家酒窖里偷酒喝。不到半月,便将他珍藏的葡萄酒喝光一半。那富商一月后才发现,暴跳如雷,险些没气死。”

  少年奇道:“你喝了他那么多酒,他怎么一月后才发现?”

  青年促狭一笑:“因为我只喝酒,喝完后,仍将酒坛放回原处,而因我挑选的都是位置靠里的酒,负责看管酒窖的仆人一直到一月后才发现里面的酒坛都是空的。”

  少年若有所思,雀跃道:“我知道了,那我带玉衡哥哥去酒窖里偷酒喝不就行了,就用玉衡哥哥以前的方法,周伯伯一定不会发现的。”

  青年迟疑:“这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酒嘛,喝完了可以再酿的。”

  少年于是隔三差五便带着青年进酒窖偷酒喝。王爷王妃和几位公子不在府中,各类应酬宴会自然也不会有,自然也用不到酒。

  而下人,是万万不敢私自喝王妃亲手酿造的名酒的。

  酒窖里偶尔丢失一两坛酒,不消说,一定是古灵精怪的小世子又偷偷溜进酒窖偷酒了。

  故而看管酒窖的掌事每日只进酒窖里粗略扫一下酒的数量,再看看有没有老鼠破坏酒窖,只要数量差不离多,就含糊过去。

  是以并不知道,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自家小世子夜夜都带着玩伴来酒窖偷酒喝。

  如此持续了差不多一月,某夜,少年沐浴完毕,抱着奶豹在床上乖乖等着,等亥时一到,便立刻披上斗篷,悄悄往后院废湖而去……

  只是这一夜,少年在湖边等了整整一夜,都没有等到青年到来。

  少年落寞而归,之后两日,三日,依旧没有等到自己玩伴,反而等来北境战场上传来的一封急报。

  被王爷利用阵法困在峡谷内月余的一股朔月骑兵,不知得了何方高人指点,竟破了王爷阵眼。

  按理破阵后,这股朔月骑兵就该绝地反击了。

  然而对方没有。对方极狡猾,非但没有反击,反而装作受不住阵法威力,饥寒交困,昏迷倒地。北境军以为可以收网,毫无防备的冲入阵中,结果反被对方反杀。

  那一战损失惨重,坐镇中军的大公子云濋亦身负重伤。

  那阵法乃长胜王云清扬独创,朔月人根本不可能知道,更遑论破阵。

  除非——敌军中有人得到了长胜王常用来推演阵法的那份草稿,可那份草稿放在长胜王府的书房里,朔月人怎么可能得到。

  诸将困惑不解之际,长胜王妃聂文媛收到了一封来自长胜王府的信。

  信是长胜王府管家周破虏所写,例行汇报府中情况。

  零零碎碎的琐事中,一事引起了聂文媛的关注:因发现有老鼠破坏酒窖,管事不得不将窖中珍藏的绿蚁酒换个位置摆放,移动中,管事愕然发现,有十多个空酒坛。

  长胜王府规矩森严,无论侍卫还是普通下人,都决计没有胆量进酒坛偷酒的。有嫌疑的只有爱偷酒的小世子。

  可小世子年纪尚小,怎会一人喝空十多坛酒。

  周破虏在信中表示担忧,担忧小世子小小年纪,就染上了酗酒的坏毛病,不知是跟着谁学坏了,希望王妃有空写封信,好好管教一下隐约到了叛逆期的小世子……

  然而凭借多年在战场练就的敏锐嗅觉,聂文媛隐隐觉得,此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因幼子年纪摆在那儿,即使再贪酒,也不可能喝那么多。

  和丈夫商议后,聂文媛亲自回了趟王府,将幼子叫到跟前询问。

  少年起初支支吾吾,然而面对自己的母妃,很快便顶不住压力,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母妃,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少年聪颖,很快从母亲的神色与反应中看出异样,再加上北境来的那封急报。

  聂文媛有些不忍,他自然知道,幼子轻易上人当的原因。

  “没事,泱儿并不知情。”

  聂文媛轻声安抚。

  这孩子怎么会知道,酒窖有暗道连着书房。

  对方心思又何其阴险歹毒,竟连一个孩子都要诓骗利用,此事若宣扬出去,他们夫妇要如何同满营将士交代,如何同那些惨死在峡谷中的英魂交代,可若不说明真相,此事,又要谁来负责?

  少年眼睛却已经开始发红。

  “是我害北境军惨败,害大哥受伤是不是,我知道,我一定闯大祸了。父王、父王会不会打死我,呜。”

  少年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外涌。

  聂文媛亦心如刀割。

  一众孩儿中,他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在战场上艰难生下的幼子,最对不起的也是这个幼子。若非她和丈夫常年征战在外,这个孩子,怎么孤独寂寞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做朋友。

  少年哭了会儿,伤心了会儿,委屈了会儿,抽泣着抬头,道:“母妃把我交出去吧,我不害怕的。”

  然而事情终究没走到那一步。

  因大公子云濋主动揽下了所有罪过,称一切皆因自己疏忽,判断失误,才致北境军惨败。

  “呜……”

  室内灯火辉辉,亮如白昼。

  元黎垂目望着床帐内眼尾泛红,于昏迷中委屈哭泣的少年,若有所思,问周破虏:“你当真不知他因何事病倒?”

  这般模样,可不像是正常生病。

  周破虏第三次信誓旦旦:“属下真不知情。”

  元黎点头,看向御医。

  御医忙道:“据臣判断,太子妃乃气急攻心,臣这就去开药方。”

  气急攻心呀。

  元黎凤目一眯,越发不得其解。

  待御医下去,周破虏见这位太子殿下依旧稳坐床前,没有离开的架势,忍不住旁敲侧击:“时辰不早,殿下可要留在东晞阁用晚膳?”

  周破虏只是客气一问,主要目的是提醒这位殿下,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料元黎竟道:“也好,将晚膳直接送来这里吧,今夜,孤就留在这儿了。”

  周破虏愕然。

  “这如何敢劳烦殿下?”

  元黎淡淡:“无妨。”

  依御医意思,这小东西吃过药,夜里就能醒。

  他倒要瞧瞧,这小东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周破虏不敢再多说什么,忧心忡忡的出去备膳了。

  看这架势,不仅小世子对太子动了情,难道太子竟也对小世子动了情?

  不然,这位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有闲心过来守着昏迷的小世子。

  ——

  往事掀开拂尘,如同巨石,重重压在胸口。

  云泱陷在噩梦里,委委屈屈的哭了一场,直到一股苦涩的药汁灌入喉腔,才停止抽噎。

  等少年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就看到了玄衣玉冠、执卷坐在床前的俊美青年。

  云泱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环顾四周,又掐了掐自己,确定不是在做梦,方惊疑不定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凑巧而已。”

  青年垂眼望来,凤目清然凛冽,满是探究。

  “倒是你,怎么好端端的,就气急攻心,病倒了?”

  “总不会是因为朔月和谈之事吧?”

  “又或者,你有秘密瞒着孤,不敢告诉孤,所以才愁得气急攻心?”

  云泱心口重重一跳。

  难道,他有什么地方露了马脚么?狗太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少年眼睛尚红彤彤的,神识亦未完全从噩梦里抽离出来,望着眼前琅琅如玉的人,几乎忍不住要将心里一腔委屈说出来。

  可他知道,他没有资格说,他也不能说。

  不然,父王母妃、大哥、北境王府,都会被他牵累。

  大哥当年为他受的苦,顶的罪,也白费了。

  “我……”

  少年羽睫如飞,其上一片晶莹水色。

  刚从病中醒来,总是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这也正是元黎要留下来的原因。

  许是昨日罗公公带来消息时,他恰好捕捉到了少年焦惶不安的眸光,元黎总隐隐觉得,眼前少年突然病倒,和那则消息有关。

  元黎紧问:“如何?”

  少年却又迅速摇头。

  “没什么。我……我就是突然有些想家了而已。”

  他真是疯了,他怎能险些对着狗太子说出真相。

  狗太子可是父王和长胜王府的死敌,鼻子又那么灵敏,即使他只说一点,他都能顺藤摸瓜,将所有事都查出来。

  如今后患再度冒出来,他须想办法,尽快解决这个麻烦才行。

  元黎心里的怪异感越发重。

  望着满室明辉中拥被而坐、看起来格外憔悴瘦弱的少年,他恢复一贯清冷颜色,道:“若真有什么事,你提前告诉孤,孤还能及早筹谋,若你不说,等他日败露,孤可护不了你。”

  云泱心道放屁。

  狗太子怎么会帮他,狗太子多半是诈他话。

  云泱扬眉,倔强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么。”

  元黎没什么表情的道:“那自然最好了。”

  此次和谈事关重大,他执意来问,不过是担心有超脱他掌控和认知的不可控因素罢了。

  如果没有,自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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