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被赐婚给死对头之后>第27章 <br><br>

  元黎沉吟着没吭声,似乎还沉浸在案情之中。

  书童不敢催问,欠身恭候在门外。

  须臾,还是杨长水打破寂静,道:“殿下去忙便是,这边的事自有为师盯着。”

  苏煜那孩子他还算了解,温文尔雅,腹有诗书,最要紧的是善解人意,冒死救过徒儿性命。昨夜乍然遭受凶手袭击,定然惊魂未定,正需安慰。

  而自己这个徒儿,表面看着冷情冷性,实则最为重情,尤其是对自己在意的人和事。苏家孩子曾伴着他度过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段时刻,若不是因为出了那桩事,这两个孩子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那桩事的内情,其实连他这个师父也不甚清楚,之后屡次想询问,都被徒儿搪塞过去。他出身江湖,素来不拘小节,更不把礼法规矩放在眼里,虽明白徒儿身为储君,肩负着国祚重任,不可能像普通人家子弟一样寻一知心人,白首偕老,但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个真正的知己常伴身边。

  苏煜这孩子,确实是不错的。

  怕徒儿顾忌着大理寺与京兆府的人在场,不好直接开口答应,杨长水特意隐晦道:“煜儿昨夜是直接遭受凶手攻击的人,想必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线索,殿下应速速去探问一下才是。不过殿下也不必有太大压力,万事还有师父在。”

  不料元黎长眉一轩,笑道:“师父说到哪里去了,徒儿是在想刚刚柳大人的提议。柳大人的提议确有可行之处,但亦有不妥之处,徒儿需再好好斟酌一下。”

  杨长水一愣,但见他目光坦荡清朗,不似作伪,一时倒有些拿捏不准他是真的在想事还是故意这么说。

  元黎已扬声吩咐书童:“你转告苏公子,孤这里脱不开身,稍后会让京兆府的柳府尹亲自去找他询问案情。”

  柳青忙应是,倒不奇怪元黎这么做。

  因为昨夜这位殿下被圣上急召进宫时,他是在场的,不用想,定是因为新婚夜的事引得龙颜大怒。虽不知事情最后是如何解决的,但显然,陛下应当下了什么强硬旨意,太子才突然转变态度,开始对那位苏公子避嫌。

  否则,从坊间传闻看,太子与那位苏公子自年少时相交,情谊十分深厚,在圣上赐婚前,包括他在内的许多人都以为太子妃之位一定会落到苏家。

  谁料最后陛下忽然横插一杠子,拆了这桩婚。

  长胜王夫妇还在北境抗敌,太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新婚夜丢下长胜王府的小世子跑到书院破案,若说没有那苏公子的缘故,只怕也没人信。

  由此可见,太子对这位苏公子仍旧旧情未泯。按照正常逻辑,苏公子一介文弱书生,昨夜突然遇袭,必定受惊过度惶恐难安,以两人情谊,太子不可能不设法找机会近前安慰,查问案情,不正是绝佳借口么?既能私下会面,又不至于落人口实,可太子此时却故意避嫌,显然是另有顾忌。

  书童领命退下。

  室中众人神色都有些微妙。

  元黎却无甚表情道:“继续说。”

  “是……”

  众人清楚他行事风格,不敢怠慢,大理寺一宋姓少卿首先道:“殿下与柳府尹此计虽好,但臣有些担心,书院是不是能一下腾出那么多房间,来安置那么多的息月与阴月。”

  “这就要问陈翁了。”

  方才说话的那名书院掌事,也就是陈翁立刻躬身回道:“书院本来就建有一批学舍,供外地来京的学子居住,若只是暂住一两日,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用。另外,一些静室、考场、书房、放置杂物的阁楼,亦可临时辟为居处,容纳几百人应不成问题。”

  “几百人?”

  宋少卿直摇头:“怕不行吧?息月数量稀少还好,但阴月数量可大得多,几乎不逊于纯阳,区区几百间房怎能够用。”

  “房间的事好说,实在不够,分成几批挤在同一间房即可,院子里亦可搭建帐篷。”元黎接过话,问柳青:“可统计过城中所有阴月与息月数量?”

  柳青忙道:“息月数量在户部都有严格登记造册,借来一查便知,麻烦的是阴月。因阴月大多分散在各个坊市及青楼楚馆内,很多都是老鸨瞒着官府从外地买进来的,这些奸商为躲避人口税,经常会有瞒报漏报的情况。不过殿下放心,臣已发动衙门里所有官差,挨个去盘查,最迟明早就能有结果与详细名单。只是……属下有些担心,咱们如此大规模的行动,会不会打草惊蛇,万一凶手看形势不妙,逃出帝京城,到别处作案可怎么办?”

  元黎神色不变,道:“无妨,计划最早明日才能实施,今夜亥时之后,孤便会命八大营封锁所有城门,严禁出入。”

  柳青没想到他早已有所筹谋部署,由衷感佩:“太好了,这样一来,就算凶手明日发现异样,也没机会临时起意逃出城了。但他的蛊虫又腹中饥饿,挨不过明日夜里,他无路可走,就算铤而走险,也必须来书院。”

  众人之后又就各类细枝末节商议了一番。

  元黎一直沉默听着,见讨论的差不多了,方笑着开口:“诸位既说完了,孤也有一事要说。”

  众人忙洗耳恭听。

  元黎施施然道:“关于柳府尹提出的表率之事,孤会向父皇请旨,朝中所有七品以上官员,必须无条件配合。此事,没有商量余地。”

  众人惊得合不拢嘴。

  七、七品以上。

  这不几乎略等于囊括了所有在京官员么。

  虽说有圣旨压下,这些人多半不敢反抗,可这位殿下如此行事,真不怕把满朝文武得罪个遍么。

  杨长水也道:“殿下,此事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元黎道:“师父放心,这正是孤深思熟虑后的打算。”他冷冷睨向众人:“孤知道诸位在担忧什么,但此次缉凶并非普通查案,既要设局,这必须保证这局严丝合缝,无懈可击。树立一个表率固然不错,可若无圣意悬顶,难免会有人心存侥幸,行鱼目乱珠、以真乱假之事。届时出了纰漏,再多几条人命,大理寺和京兆府统统不用干了。”

  众人之前没想到这层,如今细想,才明白这位殿下并非是怀揣私心,而是必须这么做。

  官宦人家的息月有很多都是像女孩一样养在深宅大院中,并没多少人见过,万一真有人心存侥幸,不舍得拿自己孩子冒险,用府中小厮侍卫或其他人顶替,一时半会儿,他们还真查不出来。毕竟,息月颈间的那粒朱砂标记,也是可以伪造的。

  一旦有息月遗留在外,凶手手中的蛊虫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布的这场局也就没有意义了。

  何况,太子妃虽然身份尊贵,有号召力,但长胜王夫妇正带领北境军在前线浴血奋战,朝臣们安安稳稳坐在家中享受人家的庇护,遇到危险,还单把人家的孩子推出去做表率,的确有些狼心狗肺,不合情理。

  柳青第一个汗颜道:“方才是下官思虑不周,幸而殿下及时提点。”

  元黎手一摆:“若无其他事,诸位就各自去忙吧,明日一早,孤要看到所有事宜都准备妥当,包括所有息月、阴月名单及各衙门兵马调配。若有尸位素餐掉链子的,孤决不轻饶。”

  “还有,孤已命陈翁先收拾出几间厢房出来,在凶手捉到之前,诸位就暂居在书院,不要回府了。若因为公务实在要外出,需先到陈翁处换取书院的通行令牌。”

  众人诺诺称是,明白他此举是为了防止有人通风报信,走漏消息。

  虽然这等于把所有人都列为了怀疑对象,但众人倒愿意主动配合力证清白,免得到最后出了纰漏,十张嘴说不清。

  当中有一部分人是第一个跟着元黎办差,亦暗暗佩服,这位委实心细如发,不好糊弄,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才好。

  “臣等愿全力配合殿下。”

  众人心服口服道。

  陈翁想起一事,又上前请示:“殿下,昨日林老夫子只给学生们放了一天的假,现在通知已然来不及,明日一早,学生们恐怕就要过来上课了,是继续放假,还是连夜知会老夫子一声,另作安排。”

  “不必那么麻烦。林老夫子年事已高,也不必再搅扰他老人家休息。”

  元黎显然已有对此事已有打算:“明日孤会暂领书院事务,你只需等天亮了派人去林府知会一声,让老夫子在家安心休息,不必操心书院这边的事。学生们照常进学堂就好,孤会统一做安排。”

  陈翁险些忘了,这位殿下也在书院兼着夫子的身份,平日来书院授课次数不多,却极有威慑力,笑着点头道:“有殿下亲自坐镇统筹,小人就放心了。”

  等众人散去,一直站在案前研究图纸的杨长水方关切的望着徒儿道:“连夜奔波,一定累得慌吧,怎么脸色这般差。要不去隔壁小榻上休息会儿,等天亮了师父叫你。”

  元黎难得露出丝放松的笑意,道:“不用,徒儿正好有些安排拿捏不准,想请教师父意见。”

  “好,你我师徒正好也有一段日子不见了,我让厨房做几个小菜去,今夜咱们便把酒言欢,好好说个痛快。顺便也让师父瞧瞧,你武功退步没有。”

  元黎知道他多半在大内憋坏了,武痴一上来,想找人喂招,便一笑,道:“好。”

  **

  次日天不亮,柳青就取了名册过来。

  “已全部核实清楚,城中息月,除却已经外嫁出京及离京探亲游学走友的,一共有五十一人,城中阴月,目前登记在册的有一千五百八十人,未登记在册的七十人,合计一千六百五十人。息月与阴月统共加起来是一千七百零一人。”

  “对了。”柳青一边翻册子一边道:“依照殿下吩咐,这些都是已经成年,年龄在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体内阴元旺盛充裕的,未成年的未统计在列。还有一些老弱病残已失去阴元分化能力,与常人无异的,亦未作统计。”

  元黎点头。

  这也是昨夜他与杨长水主要商议的事。

  城中阴月数量庞大,若果不分青红皂白全部关来书院,就算几十个人挤一个房间,书院怕也要被挤爆,届时不免又要另辟地方安置,一则分散兵力,二则平白给凶手制造作案机会。倒不如费力一些,只严格筛选符合标准的。

  那蛊虫虽以吞食阴元为生,但根据已经遇害的两个阴月来看,它明显偏好年轻貌美精力旺盛的年轻阴月。

  杨长水又连夜联系了几个深谙此道的江湖朋友,果然得到一致证实,江湖上所有采阴补阳的邪门功法用到的都是年轻鲜活的阴元,以十六到二十岁的宿体最佳。宿体年龄越大,阴元功效越弱。冬阴蛊既是辅助修炼邪功的毒蛊,自然也不例外。为了谨慎起见,元黎特意将年龄扩展到了三十岁。

  “既然统计明白了,就先将名册交给陈翁一份,让他去安排房间。”

  “是。”

  柳青应下,觑了觑元黎脸色,迟疑道:“还有一事要给殿下禀报。昨夜下官奉命去向苏公子询问案情,但苏公子受惊过度,情绪有些不稳,期间只陆陆续续回忆起一部分,最紧要的关于凶手样貌及行凶手段一节,并未回忆起来。要不,下官今日再去问问?”

  元黎面色如霜,沉默片刻,道:“不必了,既然受惊过度,就让他先好好休息。你留副纸笔,让他想起来后随时写下来告知你。”

  “诶。”柳青不敢再多话,识趣退了下去。

  元黎在案后支额坐了片刻,就命丛英备马,亲自入宫请旨去。

  这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用过早膳,周破虏便让人在外面院子里的紫藤架下支了张榻,让小世子抱着奶豹们躺在上面晒太阳。

  “周副将,您让属下找的药油找到了。”

  云五满头大汗的走过来,从怀中掏出一个乳白色的药瓶。为了找这东西,他一夜不眠不休,将此次进京所有箱笼都翻了一遍。

  周破虏十分宝贝的揣到袖子里,往花架下走去。

  这可是王妃专门召集北境名医为军中将士研制的一种红花药油,治疗跌打损伤最管用,待会儿给小世子涂在伤处好好按摩一下,瘀肿定然能很快消去。

  想起小世子背上那道紫黑印子,周破虏就心疼不已。

  小世子肌肤莹白娇贵,平常磕个膝盖都见青,好几天下不去,这回挨了那么重一道板子,还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子。

  那宫里的板子他见识过,都是厚重的铁梨木做的,杀伤力极大,若使了暗劲儿,几板子下去就能大吐血,还好这回皇帝惩罚的是太子,掌刑的宫人没胆量偷偷使坏。要不然,他真不敢想象后果。

  “属下尽量揉的轻些,待会儿小世子疼了记得喊出来。”

  周破虏连哄带骗,并让云五端了一大碗蜜饯放到床头,才总算把云泱给哄了起来。

  云泱放下小秦琼,不怎么高兴的趴到软枕上,皱眉嘱咐:“伯伯一定要轻一些。”

  “小世子放心,王爷以往摔着伤着,都是属下给处理的伤处,属下可有经验了。”

  周破虏信誓旦旦保证。

  倒是小秦琼不放心主人,不安的绕着云泱走来走去,碧色豹眼里满满都是担忧与焦虑。并不住脑袋去拱云泱的手,以示安慰。

  云泱摸着小秦琼的脑袋,自我宽慰:“放心,我不怕疼的。”

  因为在晒太阳,又没有外人,云泱依旧穿着件轻柔雪白的寝袍。

  周破虏小心翼翼揭开寝袍一角,看到小世子后背上的伤处,倒有些意外,短短一夜过去,那淤青竟已消去大半。

  这可跟小世子的体质一点都不符合。照这个架势,最迟明日,淤青就能完全消了。

  周破虏欣慰,不由喜上眉梢,问:“昨日是哪位医官给小世子抹的药,按揉的手法很专业很用心呐。”

  毫不逊色他这个军中老手。

  专业用心?

  云泱想起昨日在元黎手底下吃过的苦头,就忍不住想咬牙,便含糊道:“我也不认识,就是一个普通医官吧。”

  “那太医院可真是人才济济,未来可期啊。”

  周破虏一面感叹,一面倒了药油在手里,以内力化开,慢慢涂到淤痕上推揉起来。

  其实周破虏说的不错,昨日在宫里抹了两次药油后,云泱后背上的淤青看着吓人,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

  加上周破虏手法很专业,云泱眯起眼睛,慢慢享受着,偶尔觉得疼了,便从碗里抓块蜜饯放进嘴里含着,整个过程倒没怎么闹脾气。

  只是心里有点着急,狗太子怎么还没让严璟给他送金子过来。倒是膳房那边得了命令,一早就送了新鲜鹿肉和獐肉过来,兔子肉因为下午才到,要晚些送。

  小秦琼看主人情绪稳定,便也懒洋洋趴在云泱身边,露出肚皮晒太阳。

  周破虏老怀甚慰,觉得小世子来帝京一趟,真是长大懂事了。小心把剩下的药油收起来,刚起身,就听云五来报:“世子,周副将,东宫的严总管过来了。”

  严璟是带着两大箱金子和两大箱珠宝一道过来的,因此得到了云泱的热情招待。

  云泱让云五奉了茶,尽量不让喜色露在脸上,基于礼貌,假惺惺问:“殿下呢,殿下一切可好?”

  昨夜月色不错,也不知道狗太子有没有带着心上人一起赏个月写个酸诗之类。

  “正要与太子妃说呢。”

  严璟受宠若惊的接过茶碗,并不敢喝,道:“殿下昨夜在书院与杨前辈和诸位大人商议破案之策,一夜未归。”

  云泱眼睛一转,心道,狗太子还挺黏自己心上人的,竟然夜不归宿,敷衍问:“那可找到破案方法了?”

  “这奴才不大清楚,但方才圣旨倒是过来了,让城中所有十六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阴月与息月都在午时前住进书院去,配合殿下查案。”

  一旁周破虏先听不下去了。

  小世子伤还没好,怎么能住到书院那么简陋的地方去,还要和那么多人挨挤着,万一再被传染个什么其他病可怎么办。

  何况单有息月也就罢了,还有那么多混迹在青楼楚馆间的阴月。

  严璟也觉得挺闹心,但殿下既然如此请旨,必然有其道理。严璟只能硬着头皮宽慰:“太子妃放心,一应生活用具,奴才都已让人备齐了两份。太子妃若不满意,奴才再让人去添置。”

  “两份?”

  云泱警觉的支起耳朵:“为什么是两份?”

  严璟呵呵笑道:“是这样。听说那蛊虫最惧阳气,为了太子妃的安危,殿下会和太子妃同住。”

  “同、同住?”

  “是呀,殿下的贴身衣裳奴与换洗衣裳奴才也已经收拾妥当,待会儿还要辛苦太子妃一道带去书院呢。”

  “……”

  严璟笑容可掬的传达完意思,就告辞离开了,能看出来心情十分的愉悦。虽然云泱一点都不明白他到底愉悦个什么劲儿。

  罢了,看在狗太子遵守承诺,给他准时送来金子的份上,他就先忍了。

  何况——

  云泱眼睛轻轻一眯,看狗太子这架势,多半是要设局引凶手主动投网,如果真能一举把那家伙抓住,倒也合他心意。

  只是……

  断不能给那家伙开口的机会才行。

  他年幼无知的惹下的麻烦,还得他自己设法解决。

  云泱拿定主意,对周破虏道:“麻烦伯伯去将临行前四哥送我的那套护腕取来。”

  周破虏不疑有他,只当是小世子怕危险,所以要戴上护腕,应了声,立刻亲自去取。

  因只临时住一日,东西不必带太多,再加上严璟那边已将基本的寝具与生活用品都准备妥当了,周破虏带着云五云六查漏补缺,迅速拾掇了一番,就亲自驾车出发了。云泱坚持要带着小秦琼,周破虏本来有所顾忌,但思及此次是设局捉拿凶手,小世子这样漂亮扎眼的鱼饵,实在是很危险,便同意了。

  小秦琼身手敏捷,关键时刻可以冲在前面保护小世子。太子还要查案,即使和小世子共居一室,也未必能时时刻刻护在小世子身边。

  再说三只小奶豹里,属小秦琼最通人性,只要小世子提前教好,应该不会随便咬人的。

  **

  为防止造成拥堵,所有人都须在清漪园外下车,步行进入书院,并在门口领取刻有每人姓名的专属木牌。

  听闻东宫的马车已到,陈翁亲自领着人迎出来,遥遥见一个身穿金衫、十分精致漂亮的少年抱着一只奶豹从马车里走了下来,颈间还挂着只金灿灿的长命锁,眼睛先一亮,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了声,才迎上去道:“小人陈翁,见过太子妃。房间都已收拾妥当,请太子妃随小人进去休息吧。”

  云泱点头:“有劳阿翁带路了。”

  陈翁对云泱的好感度不由又上升了一分。人的眼神骗不了人,他能看出来,眼前少年是打心眼里尊重他。他久在书院供职,什么样的贵族子弟没有见过,但像眼前这样身份如此尊贵,脾气还这么好的小贵人,见的还真不多。

  而且……这太子妃是生的真好看啊。

  他这一上午见到的息月阴月加起来,都没有眼前少年生的灵动亮眼。

  书院的学舍建在雅集堂后面,单独三栋小楼,和雅集堂用回廊连接着,分别名为风舍、雅舍和颂舍。

  陈翁引着云泱到风舍一层东南角的一间雕花窗房间外,道:“这就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居所了。”

  云泱打量了一下,房门上刻着“风舍壹号”的木牌。

  这间房间虽然不在正中,但却是这一层楼里采光最好面积最大的一间房,且处于回廊交界处,往来行走也方便。

  陈翁取出钥匙交给云泱,嘱咐道:“房间一共两把钥匙,这把是备用,另一把在太子殿下那里,太子妃一定要妥善保管,莫要遗落呀,否则进门就麻烦了。”

  “小人已让人在房间摆了消暑的冰盆和茶水点心,太子妃若有其他需要,直接吩咐侍从即可。小人会第一时间派人送来。”

  云泱点头,再次向陈翁致谢。

  而后装作不经意的问:“殿下可在房里?”

  陈翁想了想,道:“殿下似乎在前头与杨前辈讨论案情呢。”

  “唔。”

  云泱矜持的点头,心里忍不住的小雀跃。

  太好了,狗太子不在,他就可以安安心心干自己的事情了。

  等陈翁离开,云泱便迫不及待的拿钥匙去开房门。

  结果没想到,钥匙还没完全插进去,房门被他轻轻一推,自己开了。

  难道狗太子离开时忘锁了?

  云泱狐疑的踏过门槛走进去,四下一瞄,就见屏风后慢慢走出个人来。

  对方未戴冠,乌发湿漉漉的,身上也只松松垮垮披着件玄色袍子,以至于云泱险些没认出来。

  云五云六本来打算进来给小世子收拾行礼,这下也止步在门外,不敢进了。

  狗太子怎么会在屋里?不是说在前头讨论案情么。

  云泱气闷不已,面上还是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太子哥哥早呀。我不知道太子哥哥也在,没打扰到太子哥哥吧?”

  元黎上上下下打量着云泱。

  见这小东西面色红润,眼珠乌黑漆亮,一夜过去已然可以活蹦乱跳,明显背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手腕上还特意戴上了护腕,保命行头倒准备的挺齐全。

  接着,他视线便落到云泱怀里的小奶豹上,明显一皱眉。

  小秦琼亦绷紧身体,警惕的瞅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小主人房间里的陌生男子,口中发出嗬嗬声响,那意思很明显,让元黎出去。

  元黎冷笑一声,转身往屏风后走。

  警告被无视,小秦琼愤怒的张开碧眼,突然从云泱怀里蹿了出去,照着元黎后背就是狠狠一爪子。

  “回来!”

  云泱吓得急声大呼。

  元黎在察觉到耳畔突然掠过的杀气时,就已迅速避开,并凭风声推出一掌,小秦琼被他一掌打出去,在半空敏捷一跃,落到墙角下,口中依旧发出愤怒的嗬嗬声。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外头的云五云六吓得面色剧变,几乎不敢呼吸。

  云泱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跑到墙角把小秦琼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警惕的望着面如寒霜,眼底宛如结了层玄冰的元黎道:“它是我的守护神,你不许伤害他。”

  元黎冷冷一扯嘴角。

  没说什么,径自转进了屏风后。

  小秦琼还想窜出去,被云泱按住脑袋藏进怀里。

  狗太子功夫那么了得,小秦琼哪里是他的对手。哼。

  不过……云泱想起刚刚元黎出掌时,他指间露出的一截白瓷瓶,分明就是昨夜罗公公给他的那瓶药油。再联想元黎刚刚衣冠不整的样子,不由纳罕,莫非刚刚他进来时,狗太子正在屏风后给自己上药?

  难怪脸色会那么臭。

  不过,明明那个什么苏公子就在书院里,狗太子干嘛不去找心上人给他上药,自己弄多费劲,肯定不能像周伯伯一样给他好好推揉一番。

  云泱只纠结了一小会儿,就想明白了。

  狗太子一定是怕心上人担心,宁愿自己忍着,也不愿让心上人知道自己受伤的事。

  真是……感天动地的爱情。

  等元黎再从屏风后出来,已然换了身崭新的白色锦袍,腰带是浅色的青玉带,冠也戴上了。云泱抱着小秦琼坐在床帐里,躲他远远的。

  元黎也没看他,径自离开了。

  云五云六趁机进来迅速把寝具和日用品摆放好。云泱见他们在床上摆了两份寝具,不高兴的道:“为什么把狗太子的东西也摆在我的床上?”

  云五叹息着提醒:“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云泱不信,往屏风后看了看,果然只有一盏矮榻,没有床,不由大为气闷。

  让他和狗太子共处一室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他和狗太子躺在一张床上。

  云六宽慰:“其实换个角度想,也有好处,太子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和小世子同睡一榻,正好能贴身保护小世子免受凶手伤害。”

  谁要他贴身保护了。

  哼。

  云泱闷闷不乐的坐了会儿,就有书院掌事来报:“太子殿下命所有人到院子里集合,请太子妃也过去,说有重要事情交代。”

  云泱早想知道元黎到底打算怎么布这个局,当下也不磨蹭,把小秦琼交给云六照应,就带着云五去了院中。

  所谓院子是学舍和雅集堂之间的空地,此刻已乌泱泱站满了人。人数虽众,但站的很齐整很有次序。

  元黎一身白衣面朝众人,负袖站在最前面,身后一次站着柳青和大理寺众人,另有陈翁和书院掌事。

  最前面一排,苏煜也负伤站在中间,右臂上缠着厚厚一层白叠布,看起来面色苍白,十分虚弱,大约伤的不轻。

  令云泱吃惊的是,除了充当“诱饵”作用的息月与阴月,吴仲勋、裴士元、顾子真等书院学生也在其中,包括五皇子元鹿。

  素来和元鹿形影不离的元翡倒是不在。

  云泱有些奇怪,今日既然是要设局抓凶手,狗太子为何把书院的学生们也都留下,让他们各自回家呆着岂不是更安全。

  这些学生虽有一部分会些拳脚功夫,但大部分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难道是……

  云泱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元黎已面无表情的开口:“迅速归列。”

  云泱瞄了圈,依旧在吴仲勋身边的空位站了。

  吴仲勋不敢说话,悄悄朝云泱眨了下眼睛。另一头元鹿也不甘寂寞,只恨和云泱隔得远,无法传递信号。

  过了会儿,人到的差不多了,元黎先命柳青按名册核对了一遍人数,确定没有遗漏后,方施施然开口:“今日让你们搬进来的目的,可都知晓?”

  不少人立刻露出惶恐难安的表情。

  虽说或多或少已从家人口中得知自己是来当诱饵诱凶手入局的,可真到了这陌生的书院,没有父母家人作伴,又是另一种心情。

  “若有不知道的,孤再明确说一遍,近日有凶手在城中屡做命案,手段残忍,手法诡谲,专吸食年轻阴元,截止目下,有一名息月遇袭,两名阴月被吸干阴元而亡。而在列诸位,都是凶手的作案对象。今日叫你们搬进来,就是让你们配合孤与大理寺、京兆府,诱凶手出来,好将其一举制服。”

  他每说一句,众人便狠狠一抖,听到最后,不少胆小的已两膝发软,站都站不稳。

  “不过诸位放心,对于你们的安全问题,孤与诸位大人已做了妥善安排,只要你们严格按照孤指令行事,孤可确保你们安全无虞。但若有人不遵指令,擅自行动,破坏了孤的计划或是遭了凶手毒手,孤一概不负责,并且会追究责任,罪及亲友。”

  他面若寒霜,掷地有声,不少面色稍缓的立刻又流露出惶恐之色。

  “第一条,今夜亥时之后,所有人都必须呆在自己的房中,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擅自离开房间。”

  “第二条,每人必须佩戴属于自己的身份木牌,不得与人交换,不得随意丢弃,若遗失,后果自负。”

  “第三条,除却已婚有丈夫陪伴者,孤会给每人配一名体格纯阳的书院学生作伴,抵御毒蛊入侵,尔等双方须互相信任,紧密合作,若敢相互撺掇,做违令之事,或因私怨而误大事,孤决不轻饶。都可听明白了?”

  众人瑟瑟点头。

  忽有一道声音娇滴滴响起:“敢问殿下,亥时后若不能出房间,我等若遇三急该如何自处?”

  这分明是个男子声音,却故意装出一副娇弱柔媚的姿态,听得人一阵腻歪。

  站在元黎身边的柳青打眼一望,见是个傅粉涂丹、穿着身轻薄红纱的阴月,登时脸一沉,欲派人上前喝止。

  就听元黎寒声一笑,道:“房间里配有恭桶,若有人用不惯,直接在榻上座上案上或就地解决,皆可。”

  那阴月讨了个没趣,惨绿着脸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云泱想,果然,狗太子留下书院的学生是为了传说中的至阳之气。

  宣读完三条注意事项,元黎便命众人散去。

  云泱本打算趁着天亮先到书院各处溜达一下,熟悉熟悉地形,就听身边吴仲勋忽然扭扭捏捏的道:“我、我有件事,相求小世子,哦不,太子妃帮忙。”

  吴仲勋出身武将世家,一向心直口快,敢作敢当,罕有如此局促的时候,云泱眼珠悄悄一转,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点头问:“说吧,什么事?”

  吴仲勋脸红的像要熟透的大虾:“我想让太子妃替我跟殿下说一声,能不能把我和唐悦分到一组?”

  元鹿恰好过来,听到这话,震惊的咋呼:“你要和唐悦一起住?”

  这小魔王声音颇大,其他书院学生纷纷看过来,吴仲勋一脸羞愤的怒视元鹿。站在人群里的唐悦也怔了怔,低头匆匆走开了。

  云泱想,狗太子虽说是他负责分配,但这种琐事,多半会交给手下人去做,于是拍拍吴仲勋肩膀,道:“放心吧,这事我帮你办。”

  云泱直接去找了手握名册的柳青。

  柳青果然爽快答应。

  云泱趁机从吴仲勋那里敲了两颗名贵珠子,便带着云五逛书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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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很快降临,用完晚膳,又简单沐浴过后,云泱便抱着小秦琼坐进了床帐内。但云泱并未换上寝袍,依旧穿着白日里那件金袍,腕上也严严实实扣着那副护腕。

  一过亥时,整栋小楼都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月光洒下银辉,将廊道与屋顶照的一片惨白。云泱心神都戒备到极致,不敢漏过一点风吹草动,因而在听见房门发出一声咯吱轻响时,几乎本能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是孤。”

  来人冷冰冰吐出两字,走了进来,一张俊面被琉璃灯与月色同时渡上两种光影。

  云泱看清元黎的脸,唔了声,复又抱着小秦琼爬回了床上。

  他还以为狗太子会彻夜守在心上人身边呢,都做了此人彻夜不归的打算,还特意安排云五云六守在暗处,没想到狗太子竟然回来了。

  元黎关上门,走到床前,看了抱着奶豹独占一床的云泱一眼,面无表情道:“往里挪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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