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俗辣江湖>第86章 剑起江湖(十五)

  李冬青笑了笑, 摇了摇头。

  厉汉心“啧”了一声, 说道:“有话直说, 不行吗?你们高手都是借的舌头吗?多说一个字要钱?”

  李冬青道:“不好意思,不是。”

  他想了想,反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怕吗?”

  厉汉心:“我哪儿知道?”

  李冬青笑道:“不是很怕,因为我不是很在乎。”

  厉汉心如果真的想听, 李冬青也不是不愿意跟他讲,他回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灯,转头对厉汉心说道:“我不是很在意他们愿不愿意听我的,愿不愿意承认新的江湖。”

  厉汉心看着他神态平静, 不似作伪,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站直了:“因为是他们需要你, 不是你需要他们,是罢。”

  李冬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妹妹的伤怎么样?”

  厉汉心却道:“你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人承认你,不管他们承不承认, 你都会做成你想做的事……你不缺他们的力量,是吗?”

  李冬青说:“不能全然这么说,古人说, 得民心者得天下, 又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背后有人支持还是重要的,……但可能, 不需要那么多。因为江湖不是天下,不需要那么多谋略,强就够了。”

  李冬青又问了一句:“你妹妹怎么样?”

  “很好。”厉汉心说。

  “那我就放心了,”李冬青点了点头,真诚道,“说到底其实也是因为我,等哪天我亲自登门道歉,今天有点太忙了。”

  厉汉心没有当回事,抱着肩膀:“你这样做事,不怕有一天回过头来,发现背后空无一人吗?”

  “一个人能干成的事也不少,”李冬青道,“不过我猜应该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厉汉心:“我明白了,所以你那天自己一个人应战,你想证明自己呗?”

  李冬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失笑道:“不,只是不想让我师父的衣服沾血。”

  李冬青提起宁和尘,就有些话说了,道:“其实雪满不喜欢沾血,他穿的衣服如果沾了血就不会再穿了。”

  “因为洗不掉吗?”厉汉心话中有话。

  “不是,”李冬青温和道,“他觉得脏。”

  厉汉心:“……”

  李冬青总是想起宁和尘的一些姿态,宁和尘的很多行为,无论是做什么,都会蒙上一层平静冷淡的背景色。他把带血的衣服扔在屏风外,然后洗完澡就不会再管,李冬青晚上溜进去,然后趁着他在洗澡,把衣服扔了。吞北海回来那次,李冬青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些不堪的思绪乱滚,把这茬给忘了,那身衣服搭在屏风上搭了两天,宁和尘天天洗澡,也没管,李冬青想起来了才去扔了。

  李冬青想起来觉得好笑,又其实没什么好笑。

  宁和尘觉得人脏,杀人如麻,这不是件好笑的事。于是笑又淡了。

  厉汉心看他神色转变,说道:“你和你师父的感情很好。”

  李冬青说:“世人对他误解很多……但雪满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

  厉汉心沉默了。

  “恕我不能苟同啊。”厉汉心说。

  李冬青看着他,说道:“他和我不同的一点是,他从来不主动杀人。”

  厉汉心问:“等会啊,捋一捋,咱俩说的是一个人吗?”

  李冬青:“如果没人欺负他,他不杀别人。对,咱们说的是一个人。”

  厉汉心:“谁敢欺负他啊!”

  “其实比你想象得要多,”李冬青说道,“这世界对漂亮的人也不怎么仁慈。”

  李冬青:“没人保护他,他才会这样,所以我那天没有让他动手帮我,只是因为我想保护他……所以你那个问题,我怕不怕有一天回过头来,发现背后空无一人——不会,我师父会在我身后。”

  厉汉心:“……”

  厉汉心和李冬青聊天,时常不知道说什么,李冬青给他的答案永远都不是他想听的,所以他每次都出乎意料,没办法提前想要说什么。在这之前他没办法想象一个弱小的宁和尘,也没有想到李冬青有多坚硬。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世上人想象的都不一样。

  李冬青不依赖群众,甚至不需要群众,他强硬无比,宁和尘却需要李冬青的保护。

  厉汉心看着他,说:“你……”

  他有问题想问,可是又好像问不出什么,话都堵在胸口了。

  他的问题和很多人的问题,和天下人的问题可能都一样,也许李冬青已经回答腻了,也许这问题听上去像前几个问题一样蠢:他很知道,李冬青为什么想这样做,玩这么大,他到底怕不怕。

  可李冬青站在这里,他又觉得,所有想问这个问题的人都应该和李冬青聊一聊,聊一聊他们可能就懂了。

  李冬青不可能怕,他的念头温柔又疯狂,他的骨头都是反着长的,一面是刺一面又开出花来,追究到底,如果世间没能把他逼疯,他就要翻转世间了。

  可是世间已经不能把他逼疯了,他成功地长大了,没疯,也没死,攻守转换,换李冬青了。

  厉汉心换了一个问题,他说道:“我娘说过,老天爷赐给我强健的身体,是因为需要我保护弱小的人。越强大,保护的人就越多,所以我走出来当游侠,想要当一个英雄。你觉得呢?”

  “我觉得——”李冬青转头看了他一眼,挑眉道,“你已经是一个英雄了。”

  厉汉心:“我想要保护的人,你会保护他们吗?”

  李冬青笑道:“我觉得还是应该留给你亲自去保护。”

  厉汉心笑了。

  李冬青说:“不要担心我会做错事,我一定会做一些错事,但那时候可能我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要做的事是让江湖走上正轨,让所有强大的人,保护弱小的人,干他们该干的事情。这个很简单,我不至于做错。”

  厉汉心说:“那我相信你。”

  “嗯,”李冬青说,“谢谢。”

  他抬起头来,闻人迁刚好从窗户边往下望,看李冬青还没走,用嘴型说道:“搞定。”

  李冬青也冲他点了点头,说道:“多谢。”

  然后自己走了,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一大早,告江湖书发出去了,无数信鸽飞出去,又有一只信鸽归家了。

  是宁和尘亲自写的信,刘彻劫持王苏敏,要李冬青即刻进长安亲自来换。

  信的末尾,宁和尘写:“不值一提,尽在掌握。”

  李冬青把信攥成一团,捏成粉末,站在楼顶,登高博望。

  楼下闻人迁扯着脖子喊道:“盟主啊,有人要见你。”

  “谁?”李冬青往下头看了一眼,说道,“别这么喊我。”

  闻人迁:“那叫什么?叫你皇帝吗?我不认识,指名要见你,我看他穿得戴的不凡,就没打发他,见吗?”

  李冬青跳下来,无奈道:“别瞎喊,长什么样?去看看。”

  “你自己去罢,”闻人迁说,“我忙着呢。”

  李冬青只好道:“在哪儿?”

  “门口,没让进来。”

  李冬青自己往门口去,等要到的时候,隐约看见门口站着的人,红衣服,长卷发,正和看门的吵架,李冬青蒙了,霎时头脑一片混沌,定在原地一瞬,疾驰而去,喊道:“火寻!”

  火寻昶溟转过头来,叫道:“李冬青!”

  看门的便不敢再拦,李冬青两步到他眼前,一把把他抱住:“火寻!”

  火寻昶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唉,怎么了?”

  李冬青放开他,搂着他的肩膀上下看了看,没有受伤,高兴道:“你来了。”

  火寻昶溟:“别提了,被我爹关了好几天,生怕我回中原找你。”

  李冬青笑了,他总觉得火寻昶溟像是他的一条肋骨,可能会受伤,但永远忠心地保护他。这条肋骨在身边,才能安心。他离不开火寻,正如火寻也不会离开他。

  火寻却以为他笑自己被关住了,点着他的胸膛,不客气地说道:“谁能关得住我?我是让你自己反省几天!”

  李冬青却道:“你是最厉害的,永远都是。”

  火寻昶溟觉得他这真情实意地有些莫名其妙,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他一眼,余光看见自己身后的马,走过去拍了拍,说道:“看见没,汗血宝马,见过吗?”

  李冬青:“忘了,应该没见过罢,没有火寻大人给我开眼,小的应该是没机会见。”

  火寻昶溟没理会他的调侃,把缰绳郑重其事地递到他的手上,说道:“给你的。”

  李冬青:“……”

  他看着手里的缰绳,抬眼道:“这……”

  “给你了,给你了,”火寻昶溟满不在意,自顾自走进院里,说道,“你自己牵着罢。”

  下人要来牵马,李冬青没用,自己把马牵进去了,火寻昶溟四下望了望,问:“我听说你现在是拯救江湖的英雄,江湖盟主。”

  李冬青:“假的,八字还没一撇,你能不能别像个乡巴佬一样,丢人不?”

  火寻昶溟就把摸金狮子的手收回来了,看着他牵着那匹马,问道:“你就牵着啊。”

  “我搁哪儿啊,一撒手跑了怎么办?汗血宝马,你能追得上?”李冬青没好气道,“你跟我一起去喂,我不知道这马吃什么。”

  火寻昶溟大笑不已,又说道:“我累得要死,一进门你让我陪你喂马?”

  李冬青:“不,先找马厩在哪儿。”

  火寻昶溟笑得要命,一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去找马厩了。

  李冬青稍微放下一些心来,他很怕火寻昶溟和他产生隔阂,因为这个陌生的环境,李冬青身边又有一些陌生的人,他又被推到了一个看上去很唬人的位置上,或许火寻昶溟会与他产生距离,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中不可估量的一面。尽管火寻昶溟为他而来。

  火寻昶溟问:“王苏敏到了吗?他把我放下就走了,应该早就到了罢。”

  李冬青倒草料的手顿了顿。

  火寻昶溟看他没回答,马上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

  李冬青转过头来,停了片刻,对他道:“王苏敏被刘彻掳走了。”

  火寻昶溟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李冬青继续倒草料,把所有草料都倒进去,然后把盆放到一边:“雪满和霍黄河去长安了,不知道结果如何,今天早上收到了雪满的信,刘彻好像打算用我去换王苏敏。”

  火寻昶溟看着他:“你呢?”

  “他们三个都在长安,”李冬青说,“我活不下去了,晚上都睡不着觉,吓得要命。”

  火寻昶溟沉默片刻,看了眼那匹马,没头没尾地道:“你打算给它取一个什么名字?”

  李冬青也去看那匹马,毛发油量,四蹄结实,肌肉发达,是一匹好马,李冬青说:“它和千机一点也不像。”

  “千机也是一匹好马,忠诚。”火寻昶溟说,“我希望这一匹也能这么忠诚地对你。还是叫‘千机’罢,我这一路都是这么叫的。”

  李冬青就点了点头。

  火寻昶溟肌肤柔软雪白,相貌英俊又美丽,说出来的话又侠骨柔肠,他说道:“我第一个诺言就实现了,送你一匹好马。”

  李冬青知道他还记得这件事,所以才收下了这匹马,一句话也没说。他不能拒绝火寻昶溟的这匹马,他骑着走了两千里路,才送到他身边。

  火寻昶溟道:“还有第二个,你走不开,我可以替你去长安。”

  “不,”李冬青干脆道,“你留在我身边。”

  李冬青说:“你再走了,我真撑不起。”

  长安城对他而言,就是虎口,宁和尘、王苏敏、霍黄河去了,他感觉就像是把自己胸口的肉放到了老虎的嘴边,如果火寻昶溟再去,李冬青绝对不可能再有那个定力留在这里,他一定是提剑就要和刘彻一决胜负去了。

  李冬青看上去这些年学会了不少,其实又没有学会什么。他不可能为了所谓的大局舍掉他带来的这些人,这些是他的血肉和灵魂。

  火寻昶溟来了之后,李冬青心里踏实了不少,给他在自己房间旁又安排了一间房间,火寻昶溟去补觉了,傍晚的时候才出门,李冬青正坐在议事堂主座上,下头做了一屋子的人,都是昨天的那些酒客,今天都清醒着,还让人有些不习惯。

  火寻昶溟也不清楚情况,找李冬青吃饭,就问了他在哪儿,下人们说了,他就直接往议事堂走,他是李冬青的朋友,一路上压根没人敢拦,火寻昶溟拉了个人,问道:“这就是议事堂啊?”

  那下人点了点头。

  火寻昶溟就两步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道:“李冬青你是不是人啊?我饿死了啊,不管饭?”

  一屋子人齐刷刷地回头看他。

  火寻昶溟保持着双臂推门的动作。

  李冬青说:“哦,你进来等会儿,一会儿我请你出去吃。”

  火寻昶溟尴尬了:“……不了罢。”

  李冬青说:“进来等,不然你回去等啊。”

  “回去等。”

  “快点,”李冬青道,“不然一会儿还得去找你。”

  火寻昶溟没法再拒绝了,只好走进来,他感觉挺尴尬,李冬青却没当回事,火寻昶溟走进来,随便找了个地儿就要坐下了,李冬青给他使了个眼色,俩人配合了这么多年,火寻昶溟懂了,没办法,走到他手边,坐下了。

  四下都很安静,眼睁睁地看见火寻昶溟坐到他身边。

  李冬青没有介绍火寻昶溟,只是示意闻人迁继续。

  闻人迁说道:“……江湖令都已传达,黄金台正在拆毁,一切都在如期进行中,今天又有两个门派登门,他们也决意和我们一起,整顿江湖。大家都是一样的心情,是为了活着,也为了更好地活着,有尊严地、顶天立地地活着而来。也相信大家能求同存异,齐心协力。”

  火寻昶溟却觉得不少人的眼睛放在了他的身上,让他非常不自在。

  闻人迁又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大家都有自己的家训,那么新的江湖,也该有一个新的江湖令,大家可以一起想想这个江湖令怎么说。”

  火寻昶溟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李冬青,李冬青也无奈地看了眼他,他手里玩着剑穗,也觉得现在想这个东西实在是有点闲得慌。

  大家却对这件事很热衷,反正除了李冬青和火寻昶溟,大家都很愿意想这个东西,而不是想想这个关头了应该干什么。

  厉老头忽然问道:“敢问……盟主?”

  李冬青手里翻弄着剑穗,随口说道:“叫啥都行。”

  厉老头道:“你的朋友是被刘彻抓住了吗?”

  李冬青手一顿,复又恢复原样。

  厉老头道:“你的师父应该已经去救他了罢,去了这么久,有结果了吗?”

  “不到五天,”李冬青随口道,“没有多久。”

  厉老头:“大家都知道宁和尘的本事,五天已经足够了,除非这事很难解决。”

  火寻昶溟皱眉看着他,神色非常不悦,眼见就已经要破口骂人了。李冬青一手放在他的手上,不动声色地制止他,然后说道:“我师父可以解决,就算不能,也不影响你们。”

  闻人迁看了一眼俩人的手,眼里微微闪过一阵阴霾。

  火寻昶溟一转眼,不小心看见了。

  李冬青说道:“可以告诉大家实话,刘彻想要的是我,和大家没什么关系。”

  “你如果死了,”老头犀利道,“我们又能活多久呢,众所周知,我们都是冲着你来的,刘彻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不说话,但是看李冬青的神色,明显也是这个意思。李冬青手放在额头上,有些麻烦地说道:“我不会死,至少这两年还不会,……我知道了,我保护你们的性命,不用担心。”

  他慢慢地感觉到了棘手,不像是以前一样可以随心所欲,不用背负很多地做决定,现在身上托付了别人的性命。说话也不能随意说,要想好了再说,李冬青说话已经很谨慎了,但是还是让人抓住了把柄。

  厉老头道:“你不打算去救你的朋友罢?”

  火寻昶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李冬青。

  李冬青说:“不打算。”

  厉老头这才点了点头。

  坐了半个时辰,李冬青攥着火寻昶溟的手腕,他才不至于暴躁地起来指着人家的鼻子骂,人都走光了,闻人迁走过来,看了眼火寻昶溟,问道:“你的朋友?”

  李冬青这才介绍了一下,说道:“这是闻人迁。”

  火寻昶溟“哦”了一声。

  李冬青拍了他一下,火寻昶溟才行了个江湖礼:“久仰。”

  闻人迁说:“你一定是火寻昶溟,我听冬青提起过你。”

  他这时候又叫“冬青”,李冬青看了他一眼。

  火寻昶溟无所谓地说:“对。”

  闻人迁:“从月氏赶来的?一路辛苦啊。”

  “还可以,”火寻昶溟说,“为他这点算什么辛苦啊。”

  李冬青笑道:“滚罢。”

  火寻昶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踹了他一脚,说道:“吃饭。”

  李冬青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对闻人迁说:“我带他出去转转。”

  闻人迁笑着点了点头。

  俩人走出去,火寻昶溟本来憋了一会儿,憋着憋着也不见李冬青来问,怒道:“你看出来了没有?他对我有意见。”

  李冬青停下来,仔细看着他的脸,火寻昶溟让他看毛了,问道:“你干啥?”

  “不傻啊你。”李冬青自言自语。

  火寻昶溟:“……”

  李冬青笑道:“没事,他嫉妒你。”

  火寻昶溟得意道:“哼。”

  闻人迁人不错,就是心眼好像是有点小,李冬青这几天由他帮忙,大事小事由他做主,现在又来了个人,这人又和李冬青如此亲近,显然他不得劲了。

  火寻昶溟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你当我傻?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冬青赞叹道:“厉害厉害。”

  “哼,”火寻昶溟说,“吃什么?”

  李冬青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请你喝酒。”

  火寻昶溟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太好了,今晚不醉不归。”

  东瓯城那两个不会喝酒的小小少年长大了,现在也能对着瓶吹了,火寻昶溟喝得东倒西歪,抱着酒瓶睡着了,李冬青只得又把他背回去。火寻昶溟喝醉了也不吵闹,就是自己发呆,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子。李冬青把他搁在床上,自己坐在桌前倒了杯茶喝了,又去把他扶起来,灌了一杯。

  火寻昶溟咕咚咕咚喝了,睁开眼来,看着他,眼睛清明。

  李冬青愣了一下:“醒了啊?在这儿跟我装呢?”

  火寻昶溟把他手拍开,说道:“一边儿去。”

  李冬青笑了,把水杯放回去,坐在他旁边,也没看他,忽然叹了口气。

  火寻昶溟睁开眼睛,说道:“叹什么气?”

  “愁啊。”李冬青片刻后说道。

  火寻昶溟往旁边让了让,拍了拍床,示意躺吧。李冬青也没客气,脱了鞋躺床上。

  火寻昶溟看着天花板,手交叉放在胸口,说道:“雪满在我可不敢让你和我睡。”

  “我也不敢。”李冬青说。

  俩人一齐笑了起来。火寻昶溟还警告说:“我把你当兄弟才敢这样干的,你不能告诉他。”

  李冬青:“肯定不说啊。”

  俩人又一通傻乐,可能是都喝多了。

  火寻昶溟说:“你咋突然喜欢男的了啊,太突然了罢。”

  李冬青也有些茫然,说道:“不知道啊,就是好像很小就喜欢他了罢,我就喜欢过他一个人,但那个时候不知道是那种喜欢,唉。”

  火寻昶溟:“等于说火寻真和郭嫣你谁也没喜欢过呗?”

  “可能是罢,”李冬青始终对感情不了解,说道,“没喜欢过罢,没有对雪满的那种感觉。”

  “啥感觉啊。”火寻昶溟转过头来看他。

  李冬青:“……”

  火寻昶溟还在看他。

  李冬青只得硬着头皮道:“想……碰一碰的那种。”

  火寻昶溟:“……”

  李冬青:“……”

  “行了别说了!”火寻昶溟赶紧道。

  李冬青也松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火寻昶溟说:“他长得真好看啊。”

  李冬青也赞同:“是啊。”

  “我也好看啊,”火寻昶溟忽然道,“你没喜欢我吗?”

  李冬青:“……”

  李冬青:“没有。”

  火寻昶溟想不通:“为啥!”

  “女的不喜欢我,男的还不喜欢我,”火寻昶溟费解道,“我长这张脸,到底有什么用?难道你也是觉得我太优秀了?”

  当时火寻昶溟找不着喜欢的姑娘,李冬青就安慰他是因为他太优秀了。火寻昶溟当时就有点不信。

  李冬青说:“咱们能不能别聊这种明天早上肯定后悔聊过的话题了?”

  火寻昶溟就闭嘴了。

  闭嘴了不到一会儿,俩人沉默。

  火寻昶溟又说:“你还是告诉我罢。”

  李冬青无语了,他说道:“我怎么说啊……就压根没往那头想啊,你和王苏敏他们,都是我朋友啊,谁会对自己朋友有那种想法啊。”

  “谁会对自己师父有那种想法啊!”

  “他不一样啊!”李冬青崩溃道,“你也说了,他太好看了啊!”

  火寻昶溟:“所以说,我还是不够好看,是罢?”

  李冬青疯了,掀起被子就要穿鞋,说道:“你自己睡罢,我回去了。”

  火寻昶溟赶紧拉他,承诺道:“好好好,不聊这个了,行罢?服了你,这么没意思。”

  李冬青勉强又躺回去,警告道:“不能再聊这个了啊。”

  过了一会儿,俩人随口说了点别的,暂时平静下来。

  火寻昶溟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我用不用涂点胭脂什么的啊?”

  李冬青让他气得大笑起来,笑得肩膀疼得要死,感觉伤口要裂开了。

  火寻昶溟也跟着大笑,俩人酒快醒了。

  笑了会儿,火寻昶溟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能幸福就好,咱俩有一个能幸福就行。”

  “别这么说,”李冬青说,“你也会找到喜欢你的人的。”

  火寻昶溟:“其实我有点喜欢火寻真。”

  李冬青嚯地一下转过头去:“真的假的!”

  火寻昶溟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但她喜欢你。”

  李冬青:“她不喜欢我了,放心罢,兄弟,之前都好久没跟我说过话了。”

  “唉,”火寻昶溟说,“就算是追她,她喜欢我了,我爹娘可能也不会让我娶她,你知道罢,她身世不太好。我好希望以后能娶一个我喜欢的姑娘啊。”

  李冬青:“会的,一定会的。你还记得方青濯吗?就是那个给自己妹妹征婚的那个,以后你要是找不着,我也给你问。”

  “还是别了,”火寻昶溟说,“他到现在也没找着啊。怪可怜的。”

  李冬青:“唉。”

  火寻昶溟:“唉。”

  俩人叹了一会儿气,火寻昶溟说:“王苏敏的事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啊?”

  “我,”李冬青看着天花板,咽了口唾沫,问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按常理来说,这不是李冬青该问的话,他是一个自己有主意的人。火寻昶溟已经很久没听李冬青这样问过自己了,李冬青最近一次和他们商讨怎么办的时候,还是刘彻到东瓯接走宁和尘的那一天,他们问李冬青“怎么办”,李冬青说“没办法”。因为确实没办法。

  此时李冬青可能已经确实茫然了,他没办法接受自己两次把宁和尘留在长安。

  火寻昶溟叹了口气,说道:“相信雪满罢,他可以的。”

  李冬青:“我不是不信他啊,我是……”

  “你就是不信他啊,”火寻昶溟,“不然你说是为啥。”

  李冬青说不出什么,只好认了。

  他没办法信任宁和尘,宁和尘又一万条好,唯有一点,宁和尘太爱他了,这会是宁和尘的致命伤,他会为了保护李冬青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李冬青没法信任他。

  火寻昶溟道:“至少还有霍黄河在呀,他肯定很理智。”

  李冬青愁道:“他根本劝不住宁和尘,你觉得这世上有人能劝得住宁和尘吗?”

  火寻昶溟看了眼他。

  李冬青说:“除了我。”

  火寻昶溟没话说了。

  俩人又齐齐叹了口气。

  “这样罢,”李冬青说,“如果说雪满出事了,我就去救他,如果他死了,我就杀了刘彻,然后也自杀算了。如果他把王苏敏救回来了,那你就当咱俩今天什么也没说过。我还是这世上最信任他的人。”

  火寻昶溟:“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