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宸夜微凉>第45章 番五 逼宫

  前朝到底是乱起来了。

  白枫虽然几乎是被慕宸凌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的政事,但到底也不是有意非要他精于权术,教给他的多半还是赋税民心,从来没告诉过他如果皇上突然病重,最紧要的是捂住消息,尤其不能大张旗鼓地召集所有太医来,否则恐会有大臣趁乱闹事。

  白枫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不论是礼部尚书来面圣,还是召太医来明澜殿,一点儿也没遮掩着,就这一早晨,皇上病重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宫内宫外人尽皆知。

  明澜殿的司礼太监到底也是从先皇时候就在宫里伺候着的,就算这些年分毫不敢参与政事,多少也看了些,隐约觉得出来这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出大乱子,只是心里在犯嘀咕,总觉得这事闹得这么大,不像是皇上真的病重,倒像是皇上和宸王殿下两人做了个挺疏漏的局似的,就为了看看朝中有谁心里不□□分。

  朝中一开始也有不少人是这么想的,都安安分分的不敢生事,连聚在一起喝个酒都不敢,生怕被皇上扣上个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的罪名。

  明澜殿里伺候的宫人一个比一个嘴严,朝臣们想暗地里打探消息也打探不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连三天,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皇上都没露过面。

  年前杂事繁多,并不是随意就能推掉的,皇上若是真想做个局看看朝中是否有人心有不臣,那平日里什么时候做局不行,实在不必选在年下这种琐事缠身的时候。

  朝臣心中个个泛着嘀咕,到底还是有些人坐不住了,小动作频出。

  皇上至今并无子嗣,自然也没立过储君。而先皇当年虽然四处留情,儿女众多,但那几个儿子都在夺嫡之争里折损了大半,慕宸凌又不是个肯给自己留后患的,登基之初就把仅存的几个皇子发配的发配,处置的处置,放眼望去,近亲宗室里竟然都找不出一个能在这时候被朝臣们拥立为储的。

  但毕竟富贵险中求,皇上病重,看明澜殿里太医会诊的架势怕是不太好,那若是想让自己和身后宗族能在京中屹立不倒甚至更上一层楼,就得想着法子给自己挣上一个从龙之功。

  众位朝臣差点翻烂了玉碟,终于找出来了一个瑞安郡王的世子。

  瑞安郡王是先皇的十三子,母族出身不高,连带着他也不被受重视,再加上胎里不足,生来体弱多病,一向低调行事,并没有参与到当年的夺嫡之争中去,竟意外地保住了一条命,算是慕宸凌硕果仅存的一个手足兄弟。

  这位瑞安郡王常年缠绵病榻,但好歹早早就成了亲,还有了嫡子,一出生就被封了世子,今年才五岁,刚刚开了蒙,还看不出资质。

  主少则臣盛,与其跟随一个正值当年,行事果决的君主,倒不如扶持一个懵懂幼童。若是能讨得一份辅政大臣的旨意,那来日无论是要做什么,都要更方便得多。

  几个动了心思的朝臣们正是打着这样的心思,但心里也都知道这位瑞安郡王生性温吞懦弱,必然不敢和他们一起做这样大逆不道形同谋反的事,就是天大的利益摆在他面前也不肯冒这种一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险。

  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的朝臣好歹都是些脑子还算灵光的,索性另辟蹊径,让家中的夫人去拜见了瑞安郡王的郡王妃。

  瑞安郡王自来不受宠,娶的王妃自然也算不上高门大户。她母族式微,一向是指着瑞安郡王过活的。可瑞安郡王身子孱弱,今年自入冬起身子更是每况愈下,能熬到现在已经是油尽灯枯了,内务府早早就备下了一应的棺椁白布。

  瑞安郡王妃原本就在盘算着她们日后孤儿寡母的该怎么过活,如今竟有个天大的机缘摆在了眼前,虽然前路凶险,可一旦事成,那可就不只是泼天的富贵和权势了。不仅她的儿子从此身登皇位,就连带着她的母族都能兴起。

  瑞安郡王妃一个妇道人家,本身就很难接触到政事,又没有人教导,自然只有些后院家长里短,没有什么大格局。她虽然知道这事凶险,却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凶险。再加上那几个朝臣家眷在旁怂恿着,竟就动了心,瞒着瑞安郡王点了头。

  这些私下里的小动作白枫一概不知情,但影阁毕竟不是摆设。

  当天,几位朝臣的内眷刚从瑞安王府出来,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就被清清楚楚地记在了纸上送进了明澜殿。

  “他们这是想拥立新皇,怕是已经要有动作了。”伍洛忧心忡忡地捏着那张纸,向内殿里看了看,“皇上今日还没醒么?”

  白枫抿着唇摇了摇头。

  伍洛叹了口气:“那该如何应付,你想过没有?这不是小事,闹不好要出大乱子的。”

  伍洛是当年跟着慕宸凌从夺嫡之争中拼杀出来的,这些事上多少懂一些。只是他身份说到底有些尴尬,尤其是面对着白枫时,不论是问他是否有应对之策还是问皇上有没有醒过来,他都算是僭越了。

  他实在不知道该拿白枫当自己曾经手下的一个暗卫还是如今的宸王殿下来看,毕竟白枫虽身在亲王之位,可在这种事上实在没什么经验,伍洛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帮狼子野心的朝臣趁着皇上重病就造了反,只能硬扛着僭越的罪名给白枫出谋划策。

  “你先给我透个底,皇上病情到底如何了?”

  伍洛心里担忧,想进去看一眼,无奈白枫现在看谁都带着防备,整日里死守着在殿内,除了每天让那群太医一同进去会诊以外谁都不放进去,生怕会有谁对主人不利。若不是伍洛对自己阁中出来的暗卫心里有底,怕是都要怀疑就是白枫把皇上挟持囚禁要借机来谋权篡位了。

  可白枫这样死守着殿门谁也不放进去探视一眼的架势着实不妥,伍洛尚且能信他没有二心,可朝中的大臣们,不论真真假假,都开始借着此事发难,就跟约好了似的围在了明澜殿前。

  一开始还算温和,只是说实在忧心皇上龙体,要进殿看一眼请个安,可没想到白枫根本就不理会,甚至都没有去殿外见他们一眼。

  众朝臣在殿外等了一天也没能见着宸王殿下一面,就连准备好的一腔情真意切的说辞都被冷嗖嗖的西北风生生刮散了大半,颇为凄凉。

  第二日,众臣齐齐发难,直接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甚至在皇城中贴了檄文,直言宸王殿下挟持皇上意图谋反,甚至调了京中的禁卫来,一路兵刃交接喊打喊杀,闹得宫中诸人四散逃窜。

  事发突然,宫中禁军都有些措手不及,一路且战且退,直被逼到了明澜殿前。

  殿门紧闭,宫中禁军手持长刀,刀尖滴血,衣角染红,死守住了明澜殿最后一道防线。

  这几个朝臣敢逼宫,个个也是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只是真的要在明澜殿前动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犹豫。

  他们是想给自己挣上一个从龙之功,不想把自己变成什么被后世唾弃的乱臣贼子。

  但到底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了,退是不可能退了,几个朝臣互相看了看,咬了咬牙,正想让人冲进去,殿门就轰隆一声,从殿内缓缓打开。

  宫中禁军原本都已经做好拼死抗敌的准备了,冷不防殿门一开,宸王殿下一身便服,手持长剑。

  众人都愣了一下,又缓缓让开了殿门,仍旧持刀护卫在两侧。

  一连几天,几位朝臣终于见着了宸王殿下的面,略踌躇了一下,才冲着他拱了拱手:“宸王殿下,皇上多日圣躬违和,臣斗胆,请见圣颜。”

  白枫看着他,点了点头:“陈尚书,诸位大人。”

  白枫顿了顿,指着他们身后个个手持兵刃的禁卫军:“诸位,带着京中禁卫擅闯皇宫,是为了面见皇上?”

  几个大臣互相对视了一眼,面上都不大好看。

  这话说得太刻薄了些,就差把他们要造反的事说到脸上来了。

  陈尚书一咬牙,冲着明澜殿拱手扬声喊道:“宸王谋逆,挟持圣上,臣等今日带兵入宫,清君侧——”

  众人原本还想跟着呼和两声,可陈尚书话音刚落,一把长剑破空而出,反着日光划过了刺眼的一道痕。

  当胸一剑,陈尚书冲着明澜殿拱起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人已经被那柄剑带着后退了两步之远,砸到了地上。

  众人都没想到宸王殿下说动手就动手,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

  宸王殿下走出殿门,也不管殿前那群从宫外杀进来的,禁卫军有没有给他让路,迎着还在滴血的刀尖往前走,一直走到了陈尚书的尸体前。

  众人鸦雀无声,只有那个被带过来的瑞安郡王的世子不合时宜地大哭起来。

  白枫神色未变,将长剑拔了出来,也不擦上面的血,就这么插回了挂在腰间的剑鞘。

  宸王殿下平日里温和寡言,可曾经也是仅用了三个月就大败西梁的镇国将军。

  再往前,也是血海里拼杀出来的暗卫。

  哪一样,都不是一群只念着从龙之功的文臣能□□得了的。

  “世子殿下请回吧。”

  白枫冲着那个还在哭闹不止的孩子略施一礼,“皇上还需静养,听不得哭闹。”

  瑞安郡王府跟来的两个下人心惊胆战,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行了个礼,抱着孩子沿着刚才来的路往外跑。

  没有一个人敢拦着。

  “至于诸位大人。”

  白枫手扶在剑柄上,转过身,挨个看了他们一眼,好言提醒,“军中都是些大老粗,念着诸位都有家眷在府,担心冲撞了,都在府外围着呢,诸位大人……还是先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