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来托门路找关系探消息的纷至沓来,叶骁抄着手披着头发哼笑,就说他病了,东西全收,人一个不见。

  王姬和显仁帝都没来找他,证明宫里还在掐实施方案怎么弄,他看样子还得再等两天。这种时候他急也急不得,叶骁想了想,带了人去王府库里找东西。

  他翻出了一个水精枕,润肤生肌,给灿灿用,希望脸上不留疤,又翻出来一大瓮石火脂,忘记谁给的了,就是拿来点灯明亮异常,火芯不跳,给沈令,免得晚上看东西把眼睛看坏了。

  他正坐在库房里翻翻捡捡,窈娘过来通报,说有人递来拜帖,说是列夫人求见。

  来了这边一年多,她也知道叶骁元妃姓列,故此拿到了帖子不敢怠慢,叶骁愣了一下,“……瑶华?”他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对了,她丈夫李拓儒乃是流霞关前任守将,肯定昨天也被抓了,她无法可想,才来找自己。

  这事儿因他而起,虽然现下还不知道李拓儒有没有罪,但叶骁多少有些心虚,再说他和瑶华情分毕竟不同,他想了想,外书房早堆满了人,瑶华当年因为和他和离被逐出京城,现下又是皇后的女官,不宜和他再有牵扯,叶骁命人直接从角门抬进内院,让她在内书房等待,自己换了衣服立刻过去。

  瑶华被悄悄迎入内院的内书房,窈娘要陪她,瑶华凄楚摇头,道只想一人静静,窈娘看她脂粉都掩不住的眼圈红肿满面啼痕,心内暗叹一声,奉了茶便退了出去。

  她一出去,瑶华疾步上前,往窈娘走的方向张望了一下,站在书房内,微微定了定神。

  她记得……秦王府专用的谕书纸,是放在……她飞快在房内走动,轻车熟路地找到柜子里放着的一个大盒,里头一色雪花厚宣,唯独每一张题头都是簪花小楷写着“秦王骁谕曰”几个字,纸张末尾则落着叶骁名款,空着年月日,正是内府所制,显仁帝赐给叶骁的谕纸,用这个纸再加盖叶骁的印,就是自秦王府发出的谕令。

  她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的脚步声,一边抖着手飞快抽出两张,虚虚掩在书案一本画谱下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盒朱砂泥,拧开也藏在桌上。

  瑶华手抖得差点把印泥砸了,她从未做过此等事情,一颗心快从腔子里跳出来,她刚转过身,就听到一声脆响,她唬得差点叫出声,整个人眼前一黑,过了一会儿门又敲了一下,外头是叶骁清润声音:“……瑶华?”

  冷静,她告诉自己,纸找到了,只剩下印了。

  她两只纤白小手在袖子里绞成一团,浑身上下冷汗跟水一样从每一个毛孔涌出来,身子打摆子一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瑶华,冷静,你可以的,为了夫君。

  她咽了一口,举步上前,抖着指头拉开门,叶骁进来掩上门,关切看她,柔声道:“瑶华,怎么啦?”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叶骁也是这么问她,又天真又急切,唤她的名字,瑶华,你怎么啦,你不舒服?还是哪里痛?

  她眨眨眼,泪水忽然就从眼睛里涌出来,她一下扑到叶骁怀中,放声大哭。

  在瑶华扑进他怀里的一刹那,他轻微恍惚,感觉像是回到十一年前。

  那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瑶华喜欢兰花,他听说黛家别院新开了一批墨兰,便借了别院,从蓬莱君那里得了三天假,打算带瑶华去赏花,他兴高采烈地回家,推开房门,看到的是哭泣着的妻子。

  他吓坏了,以为出了什么事,给她卖的她喜欢的点心都顾不得,扑过去一把揽住她,问他,瑶华,你怎么了?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对他说,三郎,我忍不了了,求求你,放过我吧。

  然后现在也是,瑶华含着泪,在他怀里轻轻抬头,“三郎,求求你,救救拓儒吧!”

  他这一生第一个爱过的女人,从头到尾,都为了另外一个男人求他。

  叶骁并不生气,只觉得唏嘘和隐隐的难过惆怅。

  他安抚着,让瑶华坐下,听她把事情说了,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流霞关事关重大,自是和她说不得,他摇摇头,实话实说,“瑶华,这件事情我做不得主,也不能与你说什么,只能说清者自清,我实在帮不上忙。”

  他每说一个字,瑶华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她知道叶骁性子,在公事上绝不含糊容情,她情急之下抓住他袖子,颤声哀求道,“三郎,我不求你别的,我深知拓儒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定是冤屈的,三郎,你连告诉我拓儒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抓走的都不行么?三郎啊!”

  她最后一声三郎几乎是凄厉惨绝,叶骁心弦为之一颤,心里一股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

  他忽然想到,你看,阿令就不会这般逼他,复想起他对黛颜说的,若沈令有异,立刻格杀,又觉得对他不起,心思杂转,他微微垂眸看向瑶华,瑶华一惊,似乎预感到什么,身子一软,抓住他衣襟,一张清雅面孔扬起,绝望地看着他。

  她浑身如堕冰窖,抖的不成样子,她想,果然是没办法了……

  叶骁心中不忍,他沉默了一下,喟叹出声,轻轻摇头,柔声道:“瑶华,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上忙。”

  瑶华睁大了眼睛,泪水扑簌簌地从眸子里涌出来,她开始细微地颤抖,张了张嘴,双手无力地慢慢下滑,整个人软绵绵地,像是骨头被抽走了一样,靠在叶骁身前。

  她垂头,肩头耸动,似是在哭,叶骁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刚伸手要拍拍她,感觉自己外衣一松,他腰带已经被瑶华扯了下来——

 

  第四十五回 梁上燕(下)

 

  

  女人抬头,眼睛里还在淌着眼泪,红唇却扬着笑,样子诡艳疯狂,她发疯一样扯着叶骁的衣服,一手扯去自己的衣服,叶骁愣神一瞬,她半个雪腻肩头已露在外头——

  “……三郎,求求你,救救拓儒……我什么都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她最后嘶喊出声,整个人扑在叶骁身上,把他的衣服往下扯!

  叶骁吓坏了,他又不敢对瑶华用力,腰带被扯下来,外袍中衣都被她抓在手里,她的衣服还在往下掉,他手忙脚乱从女人手底下勉强挣出来,外袍腰带全被拽下来,他差点摔了一跤,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奔出去了!

  在叶骁逃了的一刹那,瑶华脸上露出一个又哭又笑的表情,她颤着手,飞快从叶骁蹀躞带上的印囊里拿出一个一寸见方的龟纽金印,蘸了印泥,在两张空白谕纸上的落款上盖章,轻轻一吹,上头秦王行印四个大篆鲜红淋漓,像是血一样扎眼,她本能地闭了一下眼,待印痕一干,她把盖章谕纸塞进袖中,抹掉章上印泥,放回去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