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眼珠子转了转,没搭腔,黛颜冷笑一声,“你今早那鬼样,肯定是又用了‘昆山碎’,一个月里用两次,你行啊,这次蓬莱君面前你别指望我给你说一句话!”

  看他最后几句说得几乎咬牙切齿了,叶骁摸摸鼻子,等他被黛颜搀回房间,他才小小声地说,嗨,第一次为了救自己,第二次为了救别人嘛……

  这句一下就把黛颜火点起来了,他冷哼一声,“沈令也配!”

  叶骁脸上所有的表情忽然一下都没了,他看着黛颜,平静地道,“他配。颜颜,你配,他也配。然后颜颜,你现在,立刻出去。”

  “——”黛颜猛的别过头,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把气压下去,他拱手行礼,生硬告退。

  还没出门,就听到内间叶骁淡淡地道:“颜颜,给鲁王写封信,就说我要‘泥销骨’的解药。”

  黛颜握着门把,几乎要把掌下的木头捏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平下声音应了句是,快步离开。

  门一关,叶骁往后仰倒,大字型摊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

  他身上现在还有沈令的味道。清冽的,仿佛覆着一层薄冰一般,白梅的香气。昨晚,他将这股气息拥在怀中,整整一夜。

  这股香气从昨晚便一直撩拨、勾引着他,让他几乎……把持不住。

  刚才,只要黛颜再多说一句沈令,让他想起那股味道的诱惑……他恐怕就真的要忍不住了。

  毕竟,沈令诱惑他已久。

  叶骁闭眼,轻轻舔了一下指尖。

  他用这只手抚摸过沈令的眉眼唇角长发颈项——

  ——好想好想好想,杀了沈令啊,把他撕碎,看他的血流过他的指尖——

  叶骁走后,窈娘惴惴不安地进屋,沈令靠在床上,看了她一会儿,笑着拍了拍她,“……昨晚不怪你。而且,你没有把沈行下毒的事告诉他,你做得很对。”

  窈娘愣愣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来,她抓着叶骁的手,无声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止住眼泪,“……这次,能要到解药了吧?”

  “……沈行不会给的。他想不给,法子太多了。”沈令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窈娘略有迟疑,“昨晚殿下他……”

  “殿下很好。”沈令截了她的话,抬眸看向推开一线透气的窗户,目光中隐约有一丝温柔。

  那一瞬间,窈娘觉得沈令离自己极远,似乎遥不可及,随时可能消失,她本能伸手,抓住他袖子,沈令一愣,低头看她,柔声道,“窈娘,怎么了?”

  她抓着他袖子,摇头,微带颤音,“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他知道窈娘喜欢自己,但他只当窈娘是故友之女,愿意照拂她一生,却并无男女之情——他是个太监啊,孩子、闺房之乐,他什么都没法窈娘,他本以为可以给她一世平安,结果,却连这个也给不了,害她陪自己颠沛千里,去国离家。

  沈令心中愧疚横生,刚要从窈娘手里把袖子拿出来,他忽然想到,就在今早,他如窈娘一般,抓住了叶骁的袖子。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抓住他。

  然而叶骁留下了,在他身边,告诉他,我在这里。

  他愣住,窈娘抬眼看他,过了好一会儿,她逼迫自己慢慢松手,强笑说要去厨下看看,便快步走了出去。

  沈令靠着床柱,闭上了眼睛。

  当晚,沈令又做了那个常做的梦。

  依旧是北齐宫阙万千,父亲惨不忍睹的尸体,但是这次,他梦到了叶骁。

  叶骁玄衣纁裳,衣被九章,衮冕犀簪,白珠九旒,乌黑长发整整齐齐地挽好,俊美面孔上合该锐利的细长凤眸眼角微微上挑,偏生眼尾有一点儿天生的薄红,便显出一种无情的多情来。

  ——那么好看。

  梦里的叶骁,什么都没说,就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多情又薄情地看着血泊中赤身裸体,被阉割的,十一岁的他。

  沈令醒来,天还未亮,他看着头顶床帐,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叶骁之于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但这不一样是什么,他不知道。

  接下来几天叶骁都没出现,沈令安心养伤。

  船进入塑月国土之后,行到第三天,从云林江转进塑月内陆水道,两岸人烟便稠密起来。

  塑月位置得天独厚,土地肥沃,庄稼一年三熟,水路纵横全国,正是整个东陆最富庶的国家。

  他们出发的时候,北齐已经入秋,但是随着南上,入了塑月国土没几日,就重又回了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