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反派女装后>第74章 结束

  80.

  季无鸣并不意外沈没舟叫破自己的身份,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怀疑,沈没舟给他安一个“季无鸣胞妹”的身份是故意的。后来嵩山一事,猜到叱罗婵背后的神秘剑客就是他时,季无鸣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

  而且就算他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在与白微雨碰面之后,定然也是知道的。

  季无鸣已经将前因后果梳理的八九不离十,唯一有疑问的一点是,“你既然想要叱罗婵死,那个时候又为什么带走她?”

  沈没舟扯了扯嘴角,“阿婵保命手段繁多,若闹起来必然难以收场,又何必累伤无辜。”

  “……对前辈而言,中原武林人士是无辜,那我邪宫教众便是罪有应得?”季无鸣声音平静淡然,不像是质问,反而更像是在陈述事实,“况且因此事累伤的无辜性命又何止一二。”

  杨家村暂且不提,便是那些奉命调查结果惨死的衙役,还有在武林大会中被吸干血杀死的人,都是叱罗婵一手造成的杀孽。

  沈没舟默然回道,“若不如此,只会死更多人。血魔功一共有九层,阿婵用包括杨家村在内的万人性命练到了七层。”

  季无鸣心头微跳,眉头皱起,“难道大承国内先前那般骚乱,是她在到处挑唆?”

  大承国国主死后,国内党派纷争激烈,无数官员被罢免抄家入狱,受牵连者足有数千人,若是再加上种种纷乱,万人性命确实是有的。

  七层需要一万人,那么八层乃至九层呢?十万人亦或百万人?这么多的人命要用什么来填最合理呢?自然是战争。

  二王子被刺杀,国玺被盗或许本来便是一个借口。叱罗婵入周只是为了挑唆两国关系发动战争,所以才会死了那么多衙役,连三王子咯尔丹也死在了京都洛阳的驿馆里。

  本来事情到这里她已经达成了目的的,是什么让她在此逗留?

  季无鸣猜测,“是你告诉她天阳真经的事情?”

  沈没舟点了点头,笑叹了一声,“果然与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多费口舌,只要一个引子,你便能猜到大部分。”

  “我是从咯尔丹那里得到的灵感。”

  二王子已死,叱罗婵入周,咯尔丹焦急的想要做点什么,但他必须得先登上国主之位。大王子是个混不吝,虽然烂泥扶不上墙却偏偏野心很大,被叱罗婵扶持的二王子一死,他立刻就窜了起来,收拢权贵势力同平民派的三王子竞争。

  三王子担心迟则生变,遂盗了血魔功拿着去大周找盟友去了。

  叱罗婵杀了三王子,本来想拿走《血魔功》秘籍,沈没舟却透露出《天阳真经》的消息。叱罗婵找了半辈子的真经全卷,便是因为实在无法找到上册,才以驭尸术和吸星大法改制秘籍。

  血魔功虽然强大,却因为邪异,极容易走火入魔,叱罗婵引蛊虫入体确实是效仿季无鸣,目的便是压制体内翻腾的内力,以免走火入魔。如今《天阳真经》触手可得,叱罗婵自然不可能放过,于是便有了嵩山火烧少林藏经阁之事。

  “《天阳真经》是杨添学集百家之长的武学秘籍,虽受制于杨添学残缺的原因,内力属极阴,杨添学花了一辈子找到了解决之法,将其写在秘籍始章中……但我早便将那部分内容,换成了江丰的傀儡术。”

  傀儡术顾名思义是操控之法,虽得名于当时盛行的傀儡艺师,溯本同源却是与驭尸术同出一脉。不同的是驭尸术以蛊虫操纵死人,傀儡师却以残忍手法操纵活人,甚至有以活人炼活人蛊献祭的陋习。

  前朝有一支乌苗族曾在贵山壮大,后来因此术被追杀至几乎灭族,而将此术发扬叫江湖人人闻之心颤的傀儡师龙茅山,便是贵山乌苗族遗裔。

  值得一提的是,龙茅山原姓仡芈,祖上与湘苗两次通婚,是贵山乌苗族少见姓氏。龙茅山扬名天下后却拜入天玄门,也是公孙颉唯一亲传弟子。

  后公孙颉战死,龙茅山带着他的尸首不知所踪,有人言他远渡重洋去蓬莱仙岛问仙求药,也有人说他疯了落水而死。名噪一时的傀儡师再度销声匿迹。

  江丰将自己的武功路数藏的当真严实。也难怪觊觎微雨楼的潜伏暗杀手段了。

  沈没舟的话点到即止,季无鸣却是明白了一切。

  后面的事情就很好理解了,叱罗婵那时没怀疑沈没舟,对真经里的法子信以为真,挑中了燕南行的身份,将他做成活人蛊,想要以武林大会的鲜血祭成,然而没想到燕南行这么没用,只吸了五岳剑派就出来蹦哒,自以为天下无敌。

  叱罗婵也可以说是被他坑了,但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信任沈没舟。

  季无鸣对沈没舟面面俱到的谋划感觉到心惊,下意识的便提起戒备。

  沈没舟眼瞎了,筋脉也碎的一塌糊涂,内力却并没有散尽,他本来便是细心之人,看不见后感官更加敏锐,立刻就察觉到季无鸣的复杂心绪。

  他笑起来,“觉得我可怕?”

  “是。”季无鸣点头,直言不讳道,“沈剑圣以天下人为棋局,一步算十步,步步为营,终得胜利。然则你的每一步都是踩在鲜血淋漓上,蛮不敢苟同。”

  沈没舟手抵住唇闷闷的咳了两声,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他微微偏了偏头,笑容里带出几分锋锐,“那不知若是小友你,你当如何做?”

  季无鸣:“第一步,绞杀罪魁祸首。”

  沈没舟好整以暇:“然后?”

  季无鸣语气淡淡,“没了。”

  沈没舟愣了一下,随即解释道,“暂且不说你如何能在万人之中诛杀叱罗婵,便就此事而言,并非叱罗婵死就能解决的……”

  “我知道。”季无鸣接过他的话,“我若是能杀叱罗婵早便杀了,又何必忍她到如今。且叱罗婵死还有叱罗原衣,幽冥教在大承国地位斐然,若不将局势搅乱,必定会有人为了给叱罗婵报仇雪恨而前仆后继,界时宣战也是迟早的事情。”

  反而是叱罗婵活着才能将利益更大化,让人能够借由这段时间将大承国内部逐个击破。

  沈没舟皱眉,“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

  季无鸣不答反问,“剑圣前辈既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问题,又为什么不将其说给陛下听呢?”

  沈没舟怔愣住,他睁开空洞的眼,黑暗里季无鸣的话冷冷淡淡的在耳边回响,“邪宫数百人口性命,那些无辜枉死之人,于前辈而言,只是计划之内的必要损失,对吗?”

  沈没舟呐呐,想说“不是”却说不出口,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沈没舟被带回来的时候,伤的很重。他不仅眼睛被刺瞎,腰腹处更是被深深捅了一刀,叱罗婵大抵是恨极了,抽离匕首之前,还搅弄了两下,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叱罗婵估计得把他碎尸万段。

  不过便是没有碎尸万段,也将他丢在护城河任凭他沉溺下去。

  老头说,再晚点捞起来就救不活了,不过便是如今救回来,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季无鸣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他手边,用着平淡清冷的声音说着凶狠的话,“如果你不是命不久矣,我真想捅你几刀。”

  他说罢再不看他,转身往外走去,临到离开之前,被喊住。

  沈没舟咳嗽着艰难道,“你放心,我告诉了她一件事,叱罗婵一定会回漠北的……她若是死在这里,倒还是一个好结果。”

  和叱罗婵有血海深仇的不止季无鸣一个,有人在漠北等着她回去。

  “……不是我亲手杀的,终究可惜。”季无鸣低声道。

  沈没舟扯了扯嘴角,虽然没有明说,季无鸣却明白他的意思: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叱罗婵死在他面前。

  沈没舟能短暂的挣脱叱罗婵的操纵,可偏偏他最后还是犹豫了。

  季无鸣没再说什么,伸手打算开门出去,隐隐听到细微的破空之声,推开门,外面什么也没有,就见白微雨和老头正在一丈之外往这走来。

  老头本来拄着个拐慢悠悠的走着,突然一阵风从旁边刮过,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被白微雨强行搀扶住了。

  “你搞什么?”老头眉头抽动,脸色扭曲,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他恼怒道,“你赶紧给我放开,不然我让你尝尝烈火焚心的滋味!”

  白微雨权当听不见他的威胁,感觉到身后刺过来的视线,绷直了身体,将老头搀的拐杖差点丢了,一边还大声嚷嚷,“慢点走慢点走,不着急啊不着急。”

  “……”几乎是被拖着走的老头整张脸都扭曲狰狞起来。

  季无鸣点了点头,沉默的离开。

  “阿蛮这是怎么了?”老头察觉到不对劲,挣扎起来,阴恻恻的道,“我警告你你赶紧放老头子我下来,不然我叫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白微雨丢地上了。白微雨掏了掏耳朵,“吵死了,你现在想去就去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阿蛮现在心情不好,你现在凑上去,除非你跟他说你的真实身份,不然他大概率是不会理你的。”

  白微雨便是知道季无鸣和沈没舟之间存在着的鸿沟才来偷听的,她虽然拿人钱财办事,从不问过往将来,但也着实看不惯沈没舟这般手段。

  当年的武林七绝中,官岳和沈没舟是她最不喜欢的两个人。

  前者颇为名不副实,君子皮下小人秉性,最喜捧高踩低阴阳怪气,没少明里暗里的挤兑人,还自持长辈身份瞧年纪最小的她和小和尚不起,白微雨同这种人自然是不对付,为此不惜与官岳的死对头屠人北交好,反正看官岳倒霉她就开心。

  而至于后者,沈没舟此人心思比头发都多,还有着一股正道人士的大义凛然,能够将鸡鸣狗盗之事包裹成忠义。偷东西叫劫富济贫盗中侠者,杀人便是为天下苍生不得已而为之……仿佛不找点理由就良心不安一样。

  偏偏她不喜欢的,是江湖人最推崇的,官岳这表里不一的还被尊称声君子剑,沈没舟更是直接被推上武林盟主之位。

  白微雨对此只有四个字想说:江湖要完。

  81.

  她那时候都打算永远不会再来中原来着。

  没想到没几年沈没舟就请辞武林盟主之位,招安投奔了六扇门,这些年为朝廷逮捕了多少杀人越货的江湖人,一时名声一落千丈,成为不少人口中的“朝廷走狗”。

  白微雨的微雨楼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常年游走在律法边缘,自然没少受沈没舟荼毒。沈没舟剑圣的赫赫之名非空穴来风,白微雨打不过他,也赶不走他,最后只能拿出一些东西作为交换。

  微雨楼差点沦为六扇门的后花园。

  白微雨等着看热闹等很久了,自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结果热闹没看出来,气氛倒是真的剑拔弩张。

  白微雨丝毫不怀疑,但凡沈没舟能多动弹一下,季无鸣都会把刀子捅进他心窝里再搅弄两下送他魂归故里。

  “啧。”白微雨即松了口气,又觉得无比遗憾。

  老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权衡利弊,最终决定——他不能去骚扰心情不好的季无鸣,但是可以找沈没舟问清楚啊。

  于是沈没舟撕心裂肺的咳嗽了半天,都呕了两口血,腰腹的伤口也撕裂了,等来的却是怒气冲冲的老友的质问。

  沈没舟艰难的动了下手指,示意自己的状态,“我们便只是说了些话罢了。”

  “只是说话,阿蛮怎的那般生气?你休的蒙我!”老头伸手狠拽了下他的头发。

  白微雨默默退到一般眼睛晶亮,就差没拍手起哄说“打起来,快打起来”了。

  沈没舟头皮一痛,嘶的倒抽口凉气,三分气恼七分怀念无奈,“你这人怎么只要是跟仡濮嫣有关的事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仡濮嫣死了,对他儿子也这样。”

  白微雨点了点手指幸灾乐祸,“你早该知道的。这臭老头毁了容废了筋脉丹田也碎了,什么都记不得,人也疯癫癫的,却还带着那幅画,宝贝极了,逃跑都不忘带着走,旁人碰一下都觉得脏了画。”

  “可惜可惜,当年嫣姐姐还不是选了季正寒?”白微雨也不知是在笑还是讥讽,拿腔拿调的道,“你还远渡重洋去求药,结果药没求到,反倒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你死后顶着这模样下去,嫣姐姐怕是都认不出你是谁。”

  老头哼笑,“认不出便认不出,我做那些又不是图她什么回报。”他说这话的时候,瞧着是正常了不少。

  沈没舟终于想起问一件事,赶紧趁机询问,“官岳真死于你手?”

  “我怎么知道?”老头阴阳怪气的道,“要不是你们非说我是,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又怎么记得那无关紧要的人。”

  白微雨撇他,“我怎么瞧着你不像是不记得的样子?”

  老头臭着脸,“不记得!不记得!”

  两人叽叽喳喳吵闹成一团。

  沈没舟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即便早已料到会有的结果,冷汗也还是争先恐后的打湿了后背的衣服,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恍然连黑暗都模糊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很无力。

  他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听着吵闹的声音逐渐远去,意识彻底沉溺之时,他在心里喃喃,“没成想临到死来,最后见到的会是你们两个故人……也,挺好。”

  “……”

  鼻尖的血腥味十分浓郁,白微雨猛地回头,便见沈没舟歪头无声无息的靠在床头,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耳、鼻、口蜿蜒而出。她伸手掀开被子,便见刺目的红色已经将他整个人浸染。

  “喂,沈没舟!”白微雨皱眉喊了两声,没有回应。

  老头两指在他手腕上一按就知道了原因,“别喊了,自杀,内脏全部被震碎,已经没救了。”

  “……”半晌,白微雨才嗫嚅出一句,“钱还没给呢!”

  白微雨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客栈忘了什么事情,但她没能想起忘了什么,反而是见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白前辈。”对面身形羸弱做书生打扮之人,正是武林大会露过一面的江湖百晓生,然而此时他摘了脸上的面具,反而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来,连声音都有些细微的变化。

  白微雨挑了挑眉,并不是太意外,“还真是你。十多年前你娘过世时我见过你一面,你当时才刚到我腰这里,我问你要不要来微雨楼,你拒绝了,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

  也是那一年,她捡了个小徒弟回家。

  百晓生笑容清浅,整个人都透着股书生之气,尤其是配上那张俊秀的脸,半点不像江湖人,反而像个考功名的学子。

  不过他也确实有功名傍身。

  “白前辈,我前来只想问一个问题。”百晓生问道,“官岳,死了?”

  “死了。”白微雨有些奇怪他会问这个问题,“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你不是还写了那个什么《江湖名人录》?”

  “那只是我猜的。”百晓生笑得无懈可击,其实双方都明白,他问这个问题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似问的是官岳,实则是在推测与他一起失踪的屠人北行踪。

  百晓生得到了答案,拱手道谢便要告辞离开。

  白微雨抬了下眉,“难得见到一次,不去问更多关于你爹的情况?”

  “何必多问。知道他死了,我便放心了。”百晓生笑。

  白微雨想到沈没舟的事,突然说道,“看来你下一本有很多东西可以写了,江湖又要出不少谈资。”

  百晓生却摇了摇头,“我封笔不写了。”

  “为什么?”白微雨很意外。

  百晓生戴上面具,轻笑道,“教中百废待兴,更需要我。”

  白微雨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嘟囔了句,“不是吧这个疯子,难怪写斜阳宫的新书写的这么真实,原来还真的入教了……嘶,林月知要是知道不会气的打死他吧……?”

  白微雨颇为纠结的想着有关百晓生的事情,于是,顺理成章的忘记了,自己忘在客栈的,对别人来说重要的事情。

  季无鸣回到院子的时候,暂时处理完这次事宜的燕归天姗姗来迟,正站在床边焦心不已的看着昏睡的胞弟,季辞年和渚童两个小孩也跟着趴在床边,一边的桌子旁似乎还坐了其他人。

  “你们三能不能坐下?瞧着莫非还能将人瞧醒不成?”这掐尖了不男不女的声音十分耳熟,那人还不耐烦道,“咱家那颗保命的药都给了,人绝对死不了!你便是不信我,也总得相信宫里的御医吧?”

  季无鸣闻言登时加快了脚步闯进去,他皱眉看着端着茶盏的薛天阳,“那颗药是你给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那可是用数百种珍贵药材炼出来的,只要有一口气尚在便能将命吊回来的神药,一共也就只有十颗!若不是江绪叫咱家给,咱家还真不可能给他!”薛天阳满脸都是痛心疾首,不像是作假。

  季无鸣抿了抿唇,对此唯有沉默。

  薛天阳敏锐,瞬间就看懂了他沉默之中的怀疑,“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恼羞成怒道,“你这是疑我做手脚?!”

  季无鸣不置可否,“先前离京时,你便不就做过一次了。”

  没想到薛天阳更委屈了,“你这是拿咱家当什么人了?咱家虽然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却也向来不做那等下作事。你在地牢里待了那么些日子,咱家再看不惯,不也没下手?”

  季无鸣被他说糊涂了,“那个药?”

  “那个药是我给的,陛下叫我给我还能不给?”薛天阳说的理直气壮,又愤愤不平的补充,“药出自我手,可效用什么的,我都是跟他说清楚了的,陛下只叫我给,也没说必须叫他吃下,是他自己非要吃的!你怎么还怪起咱家来了!”

  季无鸣下意识的看向燕惊雨:“……”

  “原来如此。”他视线意味深长的落在燕惊雨的手指上,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薛天阳,有些疑惑不解,“陛下为什么要给那种药?”

  “还不是因为江绪——”薛天阳怒气当头心直口快,一出口便觉坏了,赶紧闭上嘴,话头戛然而止。

  季无鸣恍然明白又不太明白,不过他余光一撇,果然发现燕惊雨对江绪这两个字是真的敏锐,都叫他有点好笑。

  薛天阳看他这明明没懂却不在意的样子,不免为同行打抱不平,“可怜江绪一颗心都在你心上。”

  季无鸣讶异,心中的些许疑惑也随之豁然开朗。他还以为江绪几次三番帮他,便是因为幼时的那些交情,那般不遗余力的叫他都有些别扭,却不想原来是抱了那样的心思。

  薛天阳撅了撅嘴,“咱们江都统有什么不好,你竟然这般瞧不上,非要选这个武功比不上他还比他更无趣的,小小年纪跟个木头一样。莫非你这个邪宫宫主还就喜欢无偿做好事?”

  季无鸣笑,低头给燕惊雨掖了掖被角,隐晦的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是什么比不比得上,只是恰好遇见,恰好是他。”

  薛天阳道,“时事易迁,怎么就不能恰好也是他?他等了你那么久,难道都不值得你回头看他一眼?”

  季无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反问,“那你是想叫我看还是不想叫我看?”

  “我!”薛天阳戛然,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

  季无鸣不留情面的拆穿他,“既然是你我都想要的结果,又何必再质问些不会有结果之事。”

  皇帝和六扇门必定都不想看到江绪和季无鸣亲近,这才会给燕惊雨那颗药,叫他们生米煮成熟饭,也叫江绪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从此一心只为六扇门效忠。

  薛天阳很清楚,他抿了抿嘴,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咱家只是瞧他躲来躲去,都不敢到你面前来觉得窝囊死了。”

  季无鸣叹了口气,大抵是和燕惊雨待久了,心也软了许多,以往对这种明知故问的事情,他向来冷面懒得搭理,可如今,竟然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解释。

  他道,“那我便告诉你答案。”

  “我若欢喜一个人,便会时刻想着他记着他,总想着要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或许不是他将来也会是别人,但江都统,从无可能。”

  薛天阳:“……”

  “哇,你也真的,太决绝了,好歹委婉一些罢。”薛天阳听着那掷地有声的“从无可能”四个字,都觉得头皮发麻。他如果将这话告诉江绪,那小子又知道这是他胡搅蛮缠得来的答案,必定要一刀劈了他。

  季无鸣没在就此事回答,反而下达了逐客令。

  “得,咱家也不在这讨嫌了,告辞。”薛天阳这回倒是干脆利落。

  反倒是燕归天欲言又止。方才他们打的哑迷,燕归天是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却不明所以,只觉得用词很是偏门,听得他也头皮发麻。

  不过他见季无鸣显然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便识趣的没有问。

  “五岳剑派如何了?”季无鸣主动递了个话题。

  燕归天闻言眼神微暗,顿时将刚刚的事都忘干净了,他摇了摇头,“五岳剑派掌门及精英弟子尽数覆灭,无一活口。”

  两人又说了几句,情绪低落满怀心事的燕归天便也告辞离开,顺便将饿了的季辞年和渚童带下去吃饭。

  霎时,房间里只剩下季无鸣和躺着的燕惊雨。

  季无鸣倒了盏茶走过去,轻笑道,“别装了,睡了这么久,一点也不渴?”

  燕惊雨老老实实的睁开眼坐起来,端过茶盏连喝小半壶,喉咙深处的干涩感才被压下去。

  却听季无鸣慢悠悠的来了句,“这么急?我本还想说,你要是不起来,我就亲自为你喝呢。”

  “……”燕惊雨顿时捏紧了茶杯,眉眼阴沉,看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看仇人。

  季无鸣本来还因为燕惊雨故意吃那虎狼之药而生气,现在看他这呆怔的模样没忍住“噗呲”笑了。

  他屈指在燕惊雨额头上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红印,燕惊雨抬起头,人有些呆呆的,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第二次了,下回不准这般莽撞。药乱吃,受了这般重的上也不止血,你是生怕自己活的太久了吗,嗯?”季无鸣说的又气又无奈,抬起他的下巴,微微俯身,桃花眼瞪着他,“你是当真不怕出事?”

  燕惊雨定定的看着他,说,“我更怕你不要我。”

  这话一瞬间就落进了季无鸣心底,他心头发软,长长的叹了口气,伸手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

  燕惊雨听见他说,“罢了,以后我再仔细看着你便是了,你总得陪我走过十年八年。”

  82.

  沈没舟自杀,是谁也没有料到。当天晚上江绪和薛天阳便收殓了他的尸体,第二日便秘密扶棺回京。沈没舟到底是定罪还是追封,暂且要等漠北的乱象尘埃落定后定夺。

  不过若是不出意料,结果会是喜闻乐见的。

  送行之时,只有燕归天和季无鸣几人来了,薛天阳很是戒备,见林月知没来悄然松了口气。

  季无鸣因为药的事对他改观不少,见状扬了扬眉好心解释,“我没有将沈没舟做的事情告诉其他人,你不用担心林月知或是谁会来将他开棺鞭尸挫骨扬灰。”

  沈没舟已死,他所做的选择倒是是对是错并不是轻易就可以说定的。避免两国交战,挽救了会沦陷战乱的边关百姓和将领,可他的故意放纵也使得万人无辜性命受累。

  作为斜阳宫宫主,亲历过鲜血淋漓,送走数百教众,季无鸣不可能站在客观的角度说他做的对。

  他是不可能原谅沈没舟的。之所以不将事实告诉林月知,也不过是做不出鞭尸的行为而已。

  季无鸣转而看向江绪。

  正如薛天阳所说,江绪很明显的在躲他,贴着张脸的时候,才在他身边晃来晃去,换回自己的脸,却沉默的站在后面,就连看着他都是带着几分小心的,不愿被人察觉。

  季无鸣想了想,笑道,“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比起刺客,你更适合当捕快。”

  江绪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

  “多谢。”他说话永远严肃端正,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难得没有虎视眈眈看着他的燕惊雨,收回视线郑重的告别,“再见。”

  他转身将恋恋不舍的小徒弟拎进马车里。

  “童悦!”季辞年突然喊了一声。

  小姑娘震惊的从车窗里伸出一个头,她高兴的挥手,“季虎子,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笨连我都认不出来呢!”

  季辞年瞬间垮脸,凶凶的吼道,“放屁,你虎子哥才不笨呢!你虎子哥我可是武学奇才,将来要名扬四海威震八方的!”

  童悦笑得扒着窗框上,眼睛有些湿润,“那你可得小心别犯在我手上了。”

  “才不会!!”季辞年做了个鬼脸。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互相道别。

  马蹄扬尘,目送着载着人的马车逐渐远去。

  而此次一别,注定再难再见。

  草长莺飞,春暖花开之时,武林大会之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林月知早在月余前便带人回了清州,值的一提的是,她本是一个人跟着季无鸣走的,结果回去没跟着季无鸣了,反而押送了个江绮,身边还跟了莫古通和不知打哪来的官渡鸿。

  白微雨忘在客栈打死也没想起来的事情,就是被绑了的莫古通和李阳。两人凄凄惨惨的在客栈被关了好几天,差点就憋屈的饿死了。

  莫古通向林月知告状,企图煽动脾气最不好的林月知为自己报仇雪恨,没想到林月知根本不上当,还直言不讳,“你又不是我教中之人,姑奶奶凭啥帮你出头?”

  大和尚当场二话不说入了斜阳宫,还偷了李阳的钱袋上交当做敲门砖。

  ——是的,邪宫已经正式正名,成了斜阳宫了。武林盟主亲自写的布告盖的章,还自己花钱雇了乞儿们大街小巷传唱。

  并将围攻无尽崖的事情娓娓道来。

  白微雨当初随口一说的江湖新谈资,首当其冲的竟然竟然不是沈没舟和叱罗婵的相爱相杀,反而是对邪宫的正名。

  虽然反对的人亦有,主要还是对林月知当时擂台上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畏惧和惶恐,坚决不愿承认斜阳宫是正道。

  然而燕归天向来固执,自然不会就此妥协,直接摆出事实,将一行人说的面红耳赤,悻悻作罢。

  在此次事件中,江湖榜上的高手排名已经悄无声息的进行了调整。

  不过,季无鸣的男扮女装身份依旧没被除燕归天和南宫晟等人之外的江湖人识破,他们还以为他是斜阳宫宫主的胞妹。

  林月知的擂台表现叫人不敢轻易接近,但他们却对季无鸣的美貌很是垂涎觊觎,竟然还有提出要宗门联姻的。

  季无鸣还没说什么,燕惊雨和老头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一个眉眼凶狠暴戾,一个阴恻恻鬼森森。

  一股异香弥散开来,转眼房间里就倒了一大半的人。

  “前辈!”连燕归天都有些晕乎乎的,他撑着额头艰难的维持清醒。

  “哼,下回再说些不中听的话,可别怪老头子我杀人不眨眼。”老头阴冷的笑着,扫视的眼神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

  联姻之事便就此不了了之。

  关于燕惊雨要随季无鸣去漠北之事,燕家两兄弟产生了分歧。

  “父亲已故,母亲身体不好,亲人家,何必远游?小弟,莫要任性,留在南宁。”

  对于燕归天的话,燕惊雨只用了四个字回答:“出嫁从夫。”

  正巧季辞年一派欢喜的从院中蹦跳进来,高兴的喊道,“师娘,师娘你快来看,师父教我的招式我学会了!”

  燕归天起先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

  燕归天猛地看向喊着“师娘”冲到燕惊雨面前的季辞年,又抬头看向随后进来的季无鸣:“!”

  季无鸣:“……”

  某日,突然有一众苗人拦在武林盟前,领头之的男人个子很高,容貌也是端正俊秀,看着还有几分艳丽,他穿着花哨的苗族服装,一身银饰,他手握一只短玉笛,赤红的毒蛇缠绕在他手臂上,蛇头立在肩膀处“嘶嘶”的吐着蛇信子。

  他一吹短玉笛,顿时一片窸窸窣窣声响,无数毒蛇从苗人的篓子里钻出来,直立起上半身作攻击状,冰冷的竖瞳与众人对视,密密麻麻的叫人浑身寒蝉。

  燕归天急急赶来,眉头紧皱,“不知你等所谓何来?”

  “想必你就是武林盟主燕归天吧,湘苗族人仡濮箬有礼了。”短笛在仡濮箬指尖翻飞,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笑着道,“在下,为迎接我湘苗族少主季蛮而来。”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江湖就是一场风云接一场的风云,你方唱罢我登场,停在这里刚刚好。

  下本开东宫,手续已经办好,正式恢复自由人,我要开始奋起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