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谢大人他还在输出!>第111章 笃信

  傅翊刚刚赶走一个叽叽歪歪说个不停的老臣,心气不顺,坐下没多久又起身砸了两个名贵的花瓶,陶瓷破碎的声音清脆又悦耳,教他原本被念叨得有点躁郁的心情都渐渐舒畅平静下来。

  不顾身旁太监紧张的呼喊,他穿着黑色的靴子踩着地上的碎片坐回到塌上,冰冷的眼眸像是蛇一样盯着身旁的宫女,嘲笑道:“怎么,还要朕来教你怎么倒茶水?”

  那宫女被他这么一看,背后的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

  双腿止不住要颤悠,可是想到眼前这位的个性,到底还是勉力维持住站立的姿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上前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因为胆子小,握着茶壶的手还有些微抖,茶水还溅出了几滴。

  傅翊笑了。

  宫女被吓得当场跪下,地上的陶瓷碎片,瞬间扎进膝盖,入骨疼痛。可宫女却恍然未觉,面色苍白,双眸含泪:“奴婢有罪,请陛下责罚。”

  “你当然有罪。”

  傅翊俯身,捏着宫女娇嫩的下巴,凑到宫女的面前,眼眸含情地打量这张堪称娇美的芙蓉面,他低笑一声,温柔宛若情人私语:“这手抖的毛病,约莫治了也治不好。”

  “——你说,砍了怎么样?”

  见宫女被吓得身子抖如筛糠,哭得梨花带雨,但还要拼命咬唇不要苦出声的模样,傅翊不由哈哈大笑,心底的阴郁彻底消散。

  傅翊最爱看人对着他露出这种表情,这种恐惧敬畏又不得不服从的模样。

  他一反刚才的柔情蜜意,嫌恶地松开了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起手来,阴冷道:“不长眼的东西,自己滚去领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足以让人一个月下不了床,对一个身体娇弱的女性来说,这并不是很轻的惩罚。

  可宫女听到后却不由松了口气,感激涕零地跪谢后,就恭恭敬敬地退出屋内。

  傅翊端起茶杯,喝完这一杯,心情颇好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他一饮而尽,随手又把陶瓷杯放在小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踱步进屋的傅陵:“怎么,太子殿下也要来劝?”

  这声太子殿下真是说不出的讥讽。至于他说的劝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傅陵抬了抬眼帘,唇角微勾,眼神嘲弄:“您肯听我的劝?”

  傅翊往后一靠,懒洋洋睨他一眼,笑问:“傅陵,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的?我的儿子?北燕的太子?还是大峪那位谢御史的……知己?”

  说到知己两个字,他的眼神已经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傅翊太知道怎么让自己的好儿子动怒了。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名字,傅陵的眼神立刻冷了下来。

  “无论是以哪一种身份,我都不希望您出兵。”他淡淡道:“您是真的不知道北燕这些年的情况?这两年灾害频发,您又耽于享乐,国库早就空虚。增赋调兵于您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是对于北燕千万家百姓来说,却意味着赋税压人、亲人离散,这真是您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傅翊嗤笑:“妇人之仁。”

  他慵懒地斜倚在塌上,表情轻蔑:“等北燕攻下大峪,这一切还算是问题吗?粮食、兵力、财富……北燕缺的,都可以从大峪哪里掠夺来。”

  想到这场景,傅翊快活地笑了:“那些愚民怎么不想想,等大峪的千百万民众成为我北燕奴仆,以后的日子还用得着他们下地吗?大峪的人自诩风骨,朕偏偏要让他们的手再也提不起笔,只能跟狗一样跪伏在朕跟前!”

  傅陵冷静抬眸:“谢家军就这么不堪一击?您怎么能保证,在谢家军倒下之前,北燕的民众就不会已经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谢家军坚持不了多久的,比起朕,大峪还有人更看不惯谢家军。”

  傅翊眼眸流转,声音低哑,魔怔似的喃喃道:“谢延啊谢延,大峪、谢家军、还有你的朋友亲人,你到头来竟然什么都护不住……天纵奇才又如何,还不是死得毫无意义。”

  说到后来,竟然大笑出声。

  他猛地起身,快步走到傅陵身前,伸手攥住了傅陵的衣襟领口,眼神发亮,唇边的笑意却很冷:“你以为朕对你们的小把戏一无所知?能说动曾程和傅睢为马前卒,傅陵,你的确本事不小,可惜还是不够看。朕不会是第二个秦厚德,你也没本事把朕变成第二个秦厚德!”

  “傅睢帮你拖得够久了,朕也容忍你很久了。”

  傅翊紧紧盯着他:“这场胜利,朕等了快要二十年,朕不会输,也不能输!哪怕谢延不在了,廖原也死了,但朕还是要用谢家军的性命和大峪皇帝的玉玺来告诉全天下——朕傅翊,从来都是赢到最后的人!”

  这些私底下的小动作被发现,甚至被傅翊这么直接地说了出来,傅陵也没有半分慌乱。

  他手指不过稍稍用力,就把傅翊扣在自己衣襟上的右手掰开。在傅翊愤怒的视线中,他慢条斯理地把衣襟上的褶皱细心抚平,轻声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在某些方面我的确和您如出一辙。”

  傅翊觉得自己会是赢到最后的人?

  真巧,他也觉得自己会是赢到最后的人。不过傅翊要的是胜利的快感和声名财富,而他要的只是一个人。

  他只要谢昭。

  就是这个表情……就是这个眼神……

  傅翊用一种堪称痴迷的眼神久久看着傅陵许久,怔楞不动。他看着眼前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想到眼前这人是谁,突的癫狂大笑。

  “果然是我的儿子……果然……是她的儿子……”

  他似哭似笑,又不知缘何火气上头,挥手把塌上的茶杯全部扫落在地,一时之间满屋都是陶瓷碎地的清脆声响。

  傅翊睁大眼,唇角一撇,傅陵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红了眼眶,发丝也有些凌乱。这位傲慢且随意了一辈子的帝王嫌恶又复杂地看着他,哼笑道:“既然这么不想要出兵,那就和我打个赌吧。”

  他现在自称都是我。

  意思是和他打赌输了就不出兵了?

  真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任性啊。

  傅陵意兴阑珊:“你想赌什么?”

  “赌廖青风和谢家军能不能坚持过半月。”

  傅翊冷冷看着他,那眼神绝对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血缘关系上的儿子,而像是在看一个恨不得食其骨啖其肉的血仇:“朕赢了一辈子,也就输过两次,一次输给你母亲,一次输给谢延……而朕,不会输第三次。”

  “可惜了。”傅陵眉眼不动:“这一次,您又要输了。”

  而且这一次,只会比前两次输得更加彻底。

  延定。

  廖青风从军营风尘仆仆回到府内时,早已月上中天,府里已经一片寂静。他顾不得吃点东西,就急匆匆来到了书房内,开始与刚从京城赶回的下属问话。

  他面色疲倦,眼神却坚毅:“京城形势如何?”

  “丞相与太后把握了朝政,但御史台和几位大人对丞相和太后的说辞并不十分信任。”

  纵然门以及合上,但下属仍旧谨慎地往外看了一眼,确保周围都是自己人后才低声开口:“谢大人、裴大人等尚且无恙。”

  廖青风敏锐道:“……尚且?”

  他揉了揉眉心,本就被最近的战事弄得心力交瘁,现在得知京城的情况并不好,心情更是低落不安。

  京城局势一团乱糟,外头北燕又趁虚而入,内忧外患,不外如是。

  在这种时候,哪怕谢昭在京城真的发生了什么,恐怕他也鞭长莫及。

  廖青风想了半天,想得脑袋隐隐作痛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对策,半晌只能咬牙道:“为今之计,还是要先将北燕人赶走才是。”

  只有把北燕人赶走,才有余力去帮扶谢昭。

  想到这他不由摇头失笑:“谢昭那小子可比我机灵多了,又有裴邵南那满肚子坏水的家伙在,怎么着保全自己应该没问题。或许比起自己,谢昭更担心我?”

  下属听到他的自言自语,没忍住唇角微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答:“……谢大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果然。

  廖青风眉眼飞扬,人都精神了许多,含笑问:“听你的意思,咱们小谢大人似乎有让你带话给我?”

  下属想到谢大人的话,努力憋笑:“谢大人说:‘廖青风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我这御史一向当得威风凛凛,你什么时候见过有人让我吃瘪?御史台的人就没有吃素的。比起我,廖青风你还是多看着点自己,本来就不如我长得俊,要是再缺个胳膊断个腿,你回京还怎么好意思和我站在一处?’”

  纵然下属话语平稳,可廖青风听着这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响起了谢昭调笑的语气,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廖青风横眉竖眼气得要跳脚,唇角却高高扬起,笑容肆意快活,嘴上骂道:“这个谢昭真是刻薄,有这张嘴在,我还担心他什么,当真是我多管闲事了!”

  当初在京城与谢昭勾肩搭背吃着糖葫芦和糖炒栗子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中,廖青风心中一松,眼眸浮现出几分暖意。

  他和下属抱怨:“这个谢昭,等我回去京城,定要告诉他小爷我可比他俊多了——我这边疆的风是白吹的?这日头是白晒的?你家将军我这模样,可不比他一个比女人还要白的文官还要俊多了?论四书五经我比不过他,可他谢昭颠倒黑白一定要说自己更俊,这点我却是半点不服的。”

  下属想到当初谢昭说话时的模样,再听着廖青风此刻假意生气的话语,轻声感慨道:“您和谢大人的关系真好。”

  廖青风摆摆手,哼了一声:“那你想错了,我和谢昭的关系一点都不好。你瞧瞧他那话,他那话是对兄弟该说的话吗?枉我这么惦记他,权当真心喂狗了。”

  下属不至于听不出来正话反话,笑笑不说话。

  书房的气氛总算轻松下来。

  廖青风今日在兵营待了一天,又是练兵又是与人商量战术,说是身心俱疲也不为过。如今知道谢昭暂且安好,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勉强落地,所有的困意便一起袭来,让他生出几分睡衣来。

  就在他刚想吩咐下属退下时,突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慌张急促的脚步声。

  廖青风抬起头,便见一位并不眼熟的年轻士兵奔跑着从屋内推门而入,跪倒在他面前。由于奔跑得太急,喉咙中灌入不少冷风,年轻士兵表情痛苦地平复呼吸,堂皇开口:“将军,不……不好了!粮仓……粮仓……”

  粮仓?

  廖青风右眼皮跳了跳,霍然起身,急急追问道:“粮仓怎么了?!”

  年轻士兵一咬牙:“粮仓……粮仓着火了!”

  粮仓着火了?

  廖青风身形一晃,幸而用手撑住了桌子,这才稳住身子。粮草对于一支正在处于战时的军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时候粮仓着火不亚于天降雷霆,不说是年纪轻轻当上将军不久的廖青风,便是他爹廖原碰到了这种情况,少不得也要急得跳脚。

  真是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坏事都约好一起上门了。

  但这时候干着急毫无用处。

  廖青风只能连夜请来几位部下细讨粮仓着火一事。他追问管理粮仓的人:“起火的原因是什么?如今粮草还剩多少?能够支撑几日?”

  粮仓一向是重中之重,管理粮仓的这位官员也是谢延和廖原的旧部下,在忠诚上绝对没有问题。据闻粮仓刚起火,这位官员接到消息后连外衣都没急得披上,就赶往粮仓跟着一同救火,身先士卒。

  听到廖青风的问话,年过中年的黝黑官员满面愧疚:“粮仓向来是不允许闲人靠近的,今日火起,据看管小吏所言,乃天气干燥,粮草自燃所致。”

  粮草自燃以往在别处也曾发生过,因此在座其他人都抿唇锁眉,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不能接受又怎么样?看守粮草的都是从谢家军里精挑细选的忠诚之人,在座谁也不会认为谢家军出了内鬼。

  在满室的寂静中,中年官员长叹一口气:“即使在发现起火后尽快扑灭火势,但粮草仍旧被烧了十之七八。”

  廖青风又问:“剩余的粮草还能支撑几日?”

  中年官员有些不敢对上青年将军坚定又充满希望的眼眸了,这双眼里不该有失望。

  只是有些事不是想逃避就能逃避的。

  他舔了舔干涩到起皮的嘴唇,声音喑哑:“禀廖将军,这些粮草只能支撑……”喉头微动,终究还是道:“不足七日。”

  不足七日?

  本就安静的书房更是死寂,一时之间,就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一位武将低声道:“诸位别忘了北燕那里传来的消息,听闻北燕那位皇帝打算领兵出征,为此,他又在北燕征召了十万士兵……”

  谢家军所向披靡不假,可再勇猛,以一敌百也不过是自取灭亡。

  廖青风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他也不想让谢家军那么多铁骨男儿因为他的错误牺牲性命。在这纷乱的夜晚,他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毫不犹豫的,他肃着脸起身,大手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狼毫,在其他人惊奇的目光下飞速写完了两封信,然后分别塞入两张信封中,递给身旁的下属。

  “我们不能败于北燕人之手,更不能败于所谓的天灾人祸。”

  廖青风眉眼冷峻,对下属道:“劳烦你再替我跑一趟京城,然后将其中的一封信教给丞相——我们兵力不够,那就请朝廷请援军来;我们的粮草不够,也烦劳丞相和户部的张大人多替我们操劳,从别处粮仓调来。”

  有走得远的武将问:“那另一封您要给谁?”

  廖青风眉眼舒展,自得知粮草着火后露出今晚第一个说得上是轻松的笑意。青年将军想起在京城的友人,咧开嘴无声笑了笑。

  “给谁?”

  “——当然是给谢昭了。”

  这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也是他愿意托付后背的人。哪怕丞相那边出了意外,这人也会拼死替他和谢家军争出一片天来。

  廖青风这般笃信。

  作者有话要说:    谢昭说话真欠!(超大声)

  ……可他还是我一辈子的好兄弟(突然小小声)

  小廖表示:为你扛刀子下火海可以,但休想我当你面夸你一句你比我还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