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冒充天罗十九的身份后, 姜蕴又多顶替了一层新身份,与萧涵混到岛上,很快就要见到黎秩, 虽说如此,他与萧涵对长源的安排极不爽。

  长源走后, 将他们安置在一间客房,混入敌营的二人没敢真的睡下,分坐在屋中两角小憩,就这样将就着等了几个时辰, 终于等到天亮。

  在十九这个假身份前, 萧涵地位在他之上, 但自上岛之后, 萧涵就再未命令过姜蕴,未再与他说话, 姜蕴也一反先前的态度变得无礼,萧涵必然是察觉到什么,姜蕴倒也从容。

  天亮后, 长源派人来叫他们时, 暗中观察以及提防对方的两人还是保持着表面的和平, 互相检查了对方的易容, 随后整整齐齐地出了门。

  一夜过去, 长源鼻子和脸颊的血色印子红肿得越发厉害,因为身体不适,他的耐心也不如以往。

  尤其是见到萧涵二人身上裹着的乌漆抹黑的宽大袍子时, 长源是一脸嫌弃,二话不说就让人带他们去换衣服。等二人强忍着不适回房换上他让人特意准备的锦衣出来,掐腰合体的衣裳果然衬出长腿细腰身形颀长秀美的优势,即便同为男子,长源也移不开被艳羡到的眼睛,心想连他也觉得不错,黎秩至少也该看上其中一个,这才对二人有了点好脸色,叫上他们便出门。

  姜蕴心中憋着气,咳嗽不断,只觉自己比花楼的姑娘还不堪!

  更令他难以启齿的是,长源这厮还打算将他送到黎秩床上……

  简直不知廉耻!

  可长源听见了反倒回头质疑他是不是得了肺痨,一副要将他扔到水里自生自灭的态度,姜蕴脸色越发黑沉,沉默了许久的萧涵才算开口。

  “他身体本就弱了些,又有点晕船,看上去便这般病弱。”

  “是吗?有人就爱柔弱美人,他这样的还真有些楚楚可怜。”长源盯着姜蕴看了半晌,勉强信了萧涵,带着一脸怪异的笑容转身走出房间。

  姜蕴缄默不言,暗中深呼吸数遍,方才忍下胸腔内的怒火。

  萧涵见状扔给姜蕴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先一步跟上去。

  姜蕴眉头一紧,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垂眸敛去眼中的惊疑。

  萧涵方才的笑,是幸灾乐祸?

  萧涵不知道姜蕴是怎样想他,他也完全不在意,随长源到了坐落竹林中的雅致小楼前,见到等在门前的百里寻时眸光一沉,微眯起眼。

  长源见到百里寻在这里,意外地挑起眉梢,“公子怎么来了?”

  百里寻一见到他便低下头,看去像是有些唯唯诺诺的味道。

  “蛊师来找黎教主求解药。”

  长源有些吃惊,“他还敢来?”

  百里寻道:“蛊师身中之毒至今未解,他好像也解不开,一大早就来了,我怕他又惹恼黎教主。”

  长源现在一听到蛊师这个名字就是满腹怒气,哪里还管百里寻为什么过来,听说蛊师中毒难解,他是既解气又不忿,当即大步走进小楼。

  “我去看看他又想做什么!”

  仔细听来,他的话末尾音有几分兴奋,俨然是在幸灾乐祸。

  百里寻暗松口气,正要跟上去看热闹,身边经过两个人,一前一后自他身旁走过,走进那座小楼。

  这二人的装扮,在这座岛上显得格外的风流倜傥,也是相当的格格不入。百里寻先是一愣,忽地,发现走在后面的那人侧脸有几分熟悉。

  就在百里寻怔愣间,萧涵察觉到他的留意回头瞥了一眼。

  易容可以改换一个人面貌,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眼睛,这双桃花眼分明招人得很,却是满目冷傲。

  百里寻心中那种熟悉感越来越浓郁,看着萧涵走进门口,盯着他的背影,百里寻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百里寻脸色骤然大变,双眼止不住瞪大瞪圆,难掩震惊。

  所幸,他还记得四周有长源的人,马上收敛面上激动追上。

  长源屁颠屁颠跑进楼里,本还想看黎秩再整治一番蛊师,进门时连一会儿的借口都找好了,没想到“蛊师你要干什么怎能如此无礼”的话才喊到一半,蛊师就骂骂咧咧出来了。

  砰地一下,被扔到门口,直愣愣砸到刚进门众人脚边。

  脸色发青的蛊师一骨碌爬起来,指着楼上大骂,“魔头贼子!你给我听好了,别妄想用毒药控制我!你给我等着,我蛊师一定会解开此毒,总有一日,你会栽在我的蛊毒上!”

  他说话间,一手捂住右脸,挡住眼睛的指缝间插着一根透着灰黑色的银针,痛得他的嗓音不住发颤。

  长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躲到百里寻身后,他现在对黎秩是越来越怕,对昨夜之事也是心有余悸。

  就在众人惊愕之时,楼上响起一个语调轻慢的清冷嗓音。

  “长源,管好你的人。”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往上仰望,只见一青衣人站在楼上栏杆前,一双黑眸正冷冷俯视着他们,一时间,让人联想到海上孤月,凛冬之雪。

  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冷傲,但他的周身气质异常干净,像是霜雾,又仿佛皓月一般遥不可及。

  蛊师猛地回头,这才发现长源来了,而且还不止一人见到他的狼狈模样,本就如鬼魅般苍白失血的脸色更难看,他瞪了长源,又狠狠瞪了楼上一眼,冷哼一声推开几人出了门。

  长源被推了一把,跟着回神,瞪了蛊师的背影一眼,心想等师父来了,定要好好告上一状,求师父为他报仇,不能杀也得好好磋磨一番。

  可黎秩刚才提到了他的名字,长源越想心跳越快,忙换上讨好的笑道:“黎教主明鉴,长源可管不住这个人!他是王爷最器重的大夫,往日在王府就是个横着走的,长源在他面前其实也不敢说什么……”长源说着灵机一动,将姜蕴跟萧涵两个人推岗上前,“不过您看,咱们管不住他,还不能防吗?这是长源的师父手底下的侍卫,功夫尚可,且精通蛊毒之术,也极会伺候人。昨夜多亏黎教主救了长源,这两个人,便是长源孝敬您的,您看如何?”

  黎秩正缓步下楼,一时尚未看清那二人是谁,只看他们衣着打扮十分惹眼,不打像是侍卫模样,倒像是捯饬得风光靓丽特特来开屏求偶的两只公孔雀,故而他下意识轻嗤一笑。

  “想往我这里添人?长源啊,你似乎忘了我先前做过什么。”

  见楼上那青衣人越走越近,萧涵与姜蕴两双眼睛都发直了。

  黎秩不适地皱起眉头,顿时很想将那两个人打出楼去。

  前夜的暖床丫头他叫人扔了,那几个唇红齿白的小厮他今早也打发了,只因这些人实在太过碍事。

  他还想找机会出去找圆通,怎么可能会让长源再送人来?

  名为伺候,实为监视,黎秩早就看透长源的把戏,时间不多,他也不打算再陪长源继续玩下去了。

  长源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他就不信黎秩真的没有弱点,见黎秩走来,便忍住心下恐惧,腆着脸谄媚地迎上去,弓着身说:“黎教主,您不如再多瞧瞧?我看他们模样功夫都是顶好的,留在您这不但可以给您端茶递水,还能防备着蛊师那小混蛋给您下蛊。”

  他献宝似的指向身后二人,“您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黎秩走到几人跟前,百无聊赖的眼神首先看向边上的百里寻,而后落到那两只公孔雀身上,眼底的轻蔑不屑正撞上两双充满怒气的眼睛。

  “……”

  刹那间,小楼陷入沉寂。

  黎秩脸色一僵,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脸面向长源。

  他很想问问长源,你到底是怎么把我爹跟我心上人给搞来的……

  而且长源的意思很明显,是把他们当作男宠给黎秩送来的。

  黎秩如遭雷击,头皮发麻。

  长源却是一脸的期待,“怎么样,黎教主,可有看得上的?”

  那两个人还盯着黎秩不放,这让黎秩浑身不适,原本那不可一世的高冷气势瞬间外强中干,他没敢回头,只能迁怒地用幽幽目光看着长源,“……你来找我,就只是为了这件事?”

  长源还是摸不透黎秩的心思,他试探着问:“黎教主可是有其他吩咐?您尽管提,长源一定办到。”

  黎秩道:“圆通。”

  长源笑容满面,“他不在岛上。”

  黎秩瞬间变脸,“滚。”

  “哎!”长源闻声竟觉此字格外亲切,忙不迭应好,“那长源便不打扰您了。你们两个记好了,好好伺候黎教主,若是不听话……”他看看萧涵和姜蕴,又转头笑吟吟地看向黎秩,殷勤道:“那黎教主您大可随意调|教。”

  黎秩抿唇不语。

  长源回过头,对着萧涵和姜蕴二人大喝一声,“听见没有!”

  二人不大整齐地应了声是。

  黎秩:“……”

  长源稍微满意了点,心下觉得这两个人一点也不懂事,不过看黎秩的态度也没有让他带走的意思,还默认让他将两人都留下,长源以己度人,嘿嘿笑了两声扯上百里寻走人。

  百里寻是不想走的,可他认出了萧涵,他此刻是最能理解黎秩心中尴尬的人,他也觉得十分尴尬,便默默跟随长源退出这个尴尬的地方。

  几人一走,长源还识趣地带走了门前护卫,小楼又静了下来。

  黎秩僵在原地,没了外人,他的目光不再偏移,落到那二人身上,心中的震撼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倘若只是萧涵也罢,姜蕴竟也来了,黎秩心道这就麻烦了。

  但随着长源等人的离开,萧涵面上不再作任何伪装,他冷着脸一把抓住黎秩的手,就将人往楼上带。

  黎秩呆呆地随他走,慢了一步的姜蕴反应过来急忙追上。

  萧涵站在楼梯前吩咐,“你看好楼下,不得让人上来打扰。”

  未免姜蕴听不懂,萧涵眸光冷冷地望着他,“包括你。”

  姜蕴愣在当场,颇为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而后望向黎秩。

  萧涵随之回头望向黎秩,面色仍是那样冰冷,“你认得他?”

  他终究是说出来了。事到如今,姜蕴也不怕被揭穿身份,他放下手,神似黎秩的眼眸静静望向他。

  黎秩被四目紧盯,只觉被两股威压牢牢压制,大气不敢出,可很快,他便朝萧涵摇头,“不认识。”

  姜蕴面色发白,眼底隐有怒气,萧涵却是这几日难得舒心了一回,撇嘴冷笑一声,带着黎秩上楼。

  姜蕴不得不被留在了楼下望风,心中恨得不停怒斥不孝子。

  黎秩忤逆完父亲,心中也是暗爽不已,直到被萧涵带到楼上,随意找了个房间将他推了进去,黎秩才慢慢回神,打量起这个房间,这正好是他这几天睡的屋子。再看萧涵,他在哐哐地用力关门,还牢牢插上了门闩。

  黎秩静静看着,见他转过身面向自己,眸中不自觉涌上笑意。可在看到萧涵冰冷的脸色时,他终于后知后觉萧涵在生气,下一刻果真见到萧涵气势汹汹向他走过来,萧涵的眼神像是要将他咬碎吃掉一样凶狠,他头一次见到萧涵这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涵并未错过他这一瞬的细微退缩,这反而激得他隐忍数日的满腔怒火悉数爆发,他一步步朝黎秩走去,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怕了?”

  黎秩却又停下后退的脚步,站在原地等萧涵过来,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萧涵了,他知道自己偷偷走了萧涵会生气,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

  黎秩从小就知道,自己惹的祸得自己解决,自己惹的火也一样,虽然他现在有点紧张,悄悄捏紧手指头,正要解释,却见萧涵停下了脚步。

  “怎么,你以为我会对你怎么样?”萧涵满目嘲讽看着黎秩,“我功夫不如你,我能把你怎么样?”

  黎秩一愣,“你……”

  “我好得很!”萧涵冷笑道:“我可没有因为你走了就寻死觅活,就算你死在我面前我照样过得好好的!因为你黎秩根本就不值得我伤心!”

  黎秩瞪大双目,“你说什么?”他心中猛然蹿起一簇怒火。既然不在意,那萧涵来这里是要干什么?

  萧涵咄咄逼人道:“我说,我不喜欢你了,你满意了吧?”

  黎秩沉默了,一双黑眸或是气的或是因为其他什么泛了红。

  萧涵却笑了,“我这么说你高兴了吧,不用担心你时日无多会死在我面前对我有多大影响,不用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刻意躲着我,只要我不喜欢你了你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不是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现在就能做到,只要你跟我回去我马上就答应你!”

  他这一番话说完,黎秩心中由不解到愤怒再到迷茫,起起落落,经历颇丰,最后露出一脸的疑惑。

  凶的人分明是萧涵,他却把自己说得红了眼睛,他深吸口气,不甘心又不舍地用颤抖的手握住黎秩双肩,双目直视黎秩,声音沙哑道:“黎秩,相信我,我萧涵绝对不会为你殉情,你别跟那些傻子一样自暴自弃,而且你现在也不是不能活,你还有活路!”

  黎秩皱着眉看了他半晌,发觉他的情绪颇为复杂,时而愤怒,时而哀怨,时而伤心时而愧疚自责。

  黎秩听不下去了,“你在说什么?”

  “我这几天都在想你问谢宁的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离开我,倘若你会因为我对你的感情而离开,那我宁愿从此以后不再喜欢你,只要你别走。”萧涵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不舍,他很快略过这句话,而后直勾勾望着黎秩,“我想看着你,你好的时候、不好的时候,你的每一刻我都不想再错过。”萧涵道:“你知道我是真心的,我不要藏宝图了,你不能这么敷衍我……黎秩,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吗?”

  萧涵实在对黎秩没办法了,他想了那么多天,哪怕再生气,还是决定委屈自己让黎秩回来,可等他真的见到了黎秩,他还是舍不得放手。

  黎秩于他是打不得,骂不得,萧涵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黎秩满意,他现在比黎秩还要迷惘。

  黎秩到底要他怎么样?

  黎秩并不是无心,他感觉到了萧涵语气里的卑微和绝望,他心头蓄积的怒气徒然消失一空,皱着眉想了须臾,有些苦恼要怎样安慰萧涵。

  萧涵终究是等不及黎秩的答案,他是真的害怕黎秩会答应,他到底没忍住展臂抱住黎秩,埋首在黎秩耳畔,鼻尖嗅到熟悉的浅淡药香,让他心中的不舍瞬间倍增不少,他下意识收紧双臂,也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挽留。

  “我拿藏宝图跟你换,你跟我回去吧,我只是想看着你。”

  黎秩心头一震,伸手慢慢推开萧涵,“你没有看到我留下的信吗?”他忧愁地看着萧涵,“我放在锦囊里的信,跟藏宝图放在一起的。”

  提及此事,萧涵脸色几变,最终咬牙道:“你的借口很烂,我们拼了命在为你找春秋蝉,你留下这样一个一点就破的谎言扔下我就走。”他看着自己被推开的手,只觉得黎秩是连最后的机会都不给他,这让他很生气,“你还没说,你到底回不回去?”

  黎秩也生气了,“你连我的话都不信,却相信其他人的猜想,我说我的话是真的,你为何不肯信?”

  “你在转移话题。”萧涵笃定道:“跟我回去有这么难吗?你知不知道西南有多危险,那里没有我能保护你,你一个人去就只能是送死!”

  黎秩不服气道:“我是在问你,你为什么不信我留的话?”他就是气不过,萧涵为了一个猜测就跟他说以后再也不喜欢他了,凭什么?

  “你骗过我多少回,还要我信你?黎秩,你不要把我当成傻子。”萧涵心下失望越发浓郁,他执拗地盯着黎秩,倘若黎秩不愿意同他走,那他刚才说的就全都不算数了。萧涵心想,他就是打,也得把黎秩打回去。

  黎秩觉得怎么说都是萧涵占理,他犹豫了下,重重点头。

  “好,我不骗你。”

  黎秩咬咬牙,低头解开腰带,一把扯下衣襟。萧涵见之眸光一顿,当即扣住黎秩要除下衣衫的手。

  “你干什么!”萧涵怒道:“我不要藏宝图不是图你……”

  黎秩不等他说完,就拨开他的手,闷闷道:“我是骗过你一些事,也不想一直瞒着你,倘若说不清,说不定你要与我动手,既然如此,那你我就坦诚相见,今日定要说个清楚。”

  他的理直气壮让萧涵措手不及,一个怔愣间,黎秩已将上衣除到腰间,露出了莹玉般白皙的胸膛。

  萧涵心下失望不已,黎秩难道觉得他会是那种登徒子吗?

  “够了,我不想……”

  话还没说完,黎秩将一个小瓷瓶塞到萧涵手里,便背过身趴在桌上,拿一整片光洁的后背对着他。

  “来吧。”

  萧涵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瓷瓶,黎秩竟准备得如此充分,他是早有预料吗,还是为其他人准备的?

  他猛地想起长源方才说的话——长源给黎秩送过“伺候”的人!

  黎秩这回看不到萧涵的神情,也没办法跟他冷静交流,他趴在冰凉的桌上,一脸无奈地跟萧涵说:“动手,把里面的药水倒在我后背上。”

  此言一出,叫深陷绝望与即将崩溃的萧涵一下子回到现实。

  “后背?”萧涵想问,黎秩不傻吧,也不是头一回跟他做这种事了,做这种事怎么会在后背抹药?

  “没错。你要的坦诚相待,我现在就什么都告诉你。”黎秩却是坦荡极了,实则心中也有一些忐忑。

  看见背后的姜家印记,萧涵就该知道他是姜蕴的儿子了。

  到时候,他们之间就没有秘密了,萧涵又会不会被吓到?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一晚上,终于憋出来了,我太狗血了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