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日,九华山掌门死于魔头剑下的消息登上了江湖日报本月新刊,连带着红花令与少侠们失踪这两个事件的结尾也传遍了江湖,同时新登出的江湖新秀名人榜也换了一批人,两位出自神秘碧水山庄的少侠登上末位。

  凭的是两位少侠成功救回被七星堂派人掳走的人的功劳。

  短短一日,肖远之和李知这两个名字就出名了,碧水山庄庄主乃平阳王府门客的消息如洪水般自三清楼流了出去,快得叫人猝不及防。这个背景也让更多人留意到了萧涵二人。

  搅浑水的七星堂固然可恨,眼下他们不知逃到了何处去,武林盟手里有他们家少主与三当家不怕他们不现身,可谁料又出了九华山这档子事,众人本能地想到七星堂,然而七星堂还会继续用一样的手段陷害魔教吗?

  据传,魔头在逃离时落下了他的佩剑,人证物证俱在。

  因九华山一事,武林大会原定的比武不得不暂停下来,众门派派来的首领商议过后,在第二日带上少数弟子前往九华山吊唁,以及彻查此事。

  由于先前两次冤枉了魔教,他们现在遇上这种事,都不敢马上断定凶手就是魔教教主,毕竟攻打魔教也得师出有名,否则他们也讨不着好。

  大部分人被留在了三清楼,以免七星堂会趁乱来劫人,前任盟主陆玄英也携伴侣过来继续镇场子。

  决定很匆忙,出发时也很匆忙。

  百里寻与师姐陆晚秋一前一后跟在陆盟主身后,边走边回头。

  上天似乎听见了他心底的祈祷,在一行人走到大门口前时,萧涵和黎秩两人拎着小包袱追了出来。

  萧涵走得跟僵尸一样,笑容也很僵,任谁背点穴定身后躺尸将近六个时辰都会像他这样姿势怪异,难免让人怀疑他们前夜里到底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在众人或疑惑或了然的复杂目光下,他带着身后拎包的黎秩上前。

  对此武当大师伯表示了欢迎,他是唯一对萧涵这位武林传说后人表达热情的人,大抵是因为武当这些年没有出彩的弟子,萧涵的出现让他见猎心喜,即便他不会功夫,只要有上进心,武当大师伯似乎就很满意了。

  对比之下被时常遭遇大师伯失望的眼神并且被要求照顾萧涵两人的武当小师弟,忍不住有些幽怨,而后不到半日,他就被萧涵话痨的功夫击败,后面一路上听他说起他与世子兄弟为爱反目最终成功得到了美人芳心……

  不是,没有美人,反正就是那回事,听到快吐了,跟武当大师伯打报告,大师伯反而挑他毛病。

  如此偏颇之下,黎秩都看出来萧涵在武当大师伯这边地位颇高。

  两人一路上倒被人排挤,萧涵和黎秩的身份在大家眼里仅是不宜得罪,反正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只除了青城掌门父子有点不自在。

  青城少主一直隐晦而幽怨地瞪着走在武当大师伯身后的萧涵。

  就在今早,他穿裙子给人当烧火丫头的事也登上了江湖日报。

  知道这事的人,要么是跟他一起经历过这种事的,要么是他打过招呼的,那么会说出去还故意卖给江湖日报的人只有跟他有过节的萧涵了!而且只卖了他一个,其他人都没上报!

  那种好笑又同情的眼神现在还如影随形地追在身后,青城少主羞愤交加,几度崩溃都被他爹压下。至少有武当大师伯在,他们不好得罪萧涵。

  大部队在门口集合完毕,便出发前往九华山。

  青城少主的怨恨视线叫人难以忽视,萧涵忽悠完武当小师弟,回过头就见黎秩正看着青城少主,而青城少主则躲到他爹背后去了,怂得不行。

  萧涵撇撇嘴,又故作不解,“他为什么一直瞪着我们?”

  黎秩回头看路,淡定自若,“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

  萧涵哈哈笑了两声,揉着酸疼的肩膀和腰背说:“大概是因为我们亲眼目睹了他的屈辱吧。”

  怀揣这对于青城少主来说是赃款的十两银子,黎秩对这事不置与否,他看了眼前面年过七旬但仍精神矍铄,走得比年轻人还轻快的武当大师伯,微微侧首问萧涵,“他怎么这么照顾你。”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帮他们解围。

  萧涵道:“我爹说他是难得的老好人,所以好多年前救过他几次,我来前就用我爹的名义给他写了封信,让他帮忙照顾我爹帅气可爱的好儿子。”

  黎秩:……

  他还是觉得萧涵在武林盟中有内应,燕七只是明面上的侍卫,萧涵身边还有其他暗中保护他的人。

  第三日傍晚,天黑前没到达城镇,一行人不得已在山林露宿。

  萧涵和黎秩在武当派的队伍,跟他们一块吃饭。

  就着干粮和水凑合了一顿,武当大师伯老人家便先去休息了,剩下萧涵和黎秩跟武当小师弟蹲在火堆边,抱着手里的干饼硬是吃不下去。

  由于蹲在对面偷偷瞪他们的青城少主目光太过炙热,还迁怒地蹬向其他人,武当小师弟也很纳闷。

  黎秩坐在他们中间小口啃着干饼,没有表情的脸上格外凝重。

  萧涵小声问他:“好吃吗?”

  黎秩看他一眼,艰难咽下对他嗓子而言过于粗粝的面饼,忍住要喝水的欲望冷淡道:“在外面赶路就是这样的,你如果受不了可以回家。”

  萧涵委屈地看着手里的饼,“可是太硬了,我吃不下。”锦衣玉食的世子爷从来不用吃这种没有味道又干又硬放水里一夜也泡不开的干面饼。

  武当小师弟好心提醒:“没事,明日到了城镇就不用吃干粮了。”

  “那我不吃了,留着肚子明天吃。”萧涵很利落地把饼塞给了武当小师弟,慈爱地看着他说:“你还小,该多吃些长身体,不用感谢我。”

  武当小师弟其实也不想吃。

  这时百里寻拿着水壶走过来,在黎秩身边找了一会儿位置,发现他被武当小师弟和萧涵围在中间,只得在萧涵明显不喜的眼神下在对面坐下。

  “喝水吗?”百里寻问黎秩。

  黎秩毫不客气接过水壶,安抚被?干粮折磨过的嗓子。

  百里寻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看见黎秩喝完,习惯性地把水壶递给萧涵时,笑容僵了一下。他尽量忽略萧涵眼里的得意,说道:“李大哥,按照行程,明日傍晚前我们就该到九华山了。”他欲言又止,“我冒昧问个问题。”

  喝了人家的水,黎秩还是挺感激的,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说。

  百里寻便道:“我可以看看你的剑吗?”他有些激动,“我只是觉得你的剑很特别,它真的是星陨剑吗?”

  那把在桑柔口中,五年前在西北大杀四方的星陨剑。

  萧涵放下水壶,也跟着看向黎秩,然后捏了捏腰间挂着的青玉箫。黎秩没收他的剑鞘,理由还是太脆了,不适合当剑鞘用。故而他向借送剑鞘让黎秩自己暴露藏剑的地方的计划失败,到现在,他只知道黎秩的剑是贴身放的。

  不过黎秩行走坐卧都很正常,包袱里也只有燕七备的衣服而已。

  黎秩断然否认道:“不是,没带,街边打铁铺买的,一两碎银。”

  百里寻愣了愣,武当小师弟却很惊讶,“出远门不带武器,不会很危险吗?不过你看上去好像很虚弱,带上武器也是一种累赘啊。”

  “嗯。”黎秩应了一声,将吃剩下的半张饼也塞进武当小师弟手里,“多吃点,长身体,不用谢。”

  黎秩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也明显在抗拒跟他们继续对话,直接拎着萧涵后衣领起身,“走,去小解。”

  武当小师弟和百里寻:……

  萧涵被拖起来险些摔倒,一抬头看见青城少主在一边幸灾乐祸,他懒得搭理,乐颠颠地跑到黎秩身边。

  两人朝远处的河岸边走去,萧涵整了整衣襟,一脸荡漾,“枝枝,你居然会怕黑吗?不然拉着人家一块去小解会被人误会的。”他捂脸说:“武当大师伯让我们在人前要稳重,不要做太亲密的事。不然会有人有意见的。”

  武当大师伯有些古板,这话他的确说过,因为他几日接触下来觉得萧涵有点不太正经,他老人家还是没能接受断袖在他面前亲亲抱抱。

  黎秩冷幽幽看他一眼。

  萧涵肃然站直,经过被点穴躺尸一夜后,他学乖了。

  他们很快远离了营地。

  小树林很茂密,远远只见到露宿点的几点火光,小树林里光线晦暗,很适合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萧涵左看看右看看,再低头看向黎秩平坦的下腹,指向旁边,“那里挺隐蔽的,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不过,你想要我陪也可以……”

  黎秩的目光逐渐变冷,“别动。”

  萧涵于是停下脚步,黎秩推了他一把,让他靠近自己刚才指的那棵树,萧涵听话走到树边,看看面前半人高的浓密草丛,然后回头看他。

  却被黎秩按住肩膀不准回身,冷漠地说:“就这里,尿。”

  “……”

  萧涵嗫嚅道:“别这样,我不急。”

  黎秩郎心如铁,催道:“快。”

  银白的月光下,堆积成丛的野草在晚风中左右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萧涵很为难,在黎秩坚持的目光下,他只得动手去解裤腰带,一边低下头害羞地说:“我真的不急,不过枝枝想看的话我也是可以……!”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萧涵要解下裤头之际,一个漆黑的人头在他面前的草丛里窜了出来,快速掠走。草丛剧烈的摇晃起来,急促的沙沙声好像正在遭遇疾风骤雨的摧残,吓得萧涵抓紧裤头,改口惊道:“什么鬼啊!”

  黎秩神情冷漠,飞快摘下一片树叶,二指拈住射出。

  树叶竟如飞刀般锋利,直直刺入那人后背,那人闷哼一声,一跃扑进了昏暗的林中,过于茂盛的草木给与了他一个相当隐蔽的藏匿点。

  在萧涵眼中,这个人出现到受伤消失,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捏着裤头慢慢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黎秩,“这就是枝枝让我脱裤子的原因?”

  黎秩没有解释,他侧耳静听了片刻,便抬腿往河边走去,萧涵见状拽着裤腰带边系上边快跑跟上。

  河边,激流拍岸的水声高昂起伏,萧涵追到黎秩时,他正藏在树干后,望向高高的草丛后的河岸,萧涵刚要开口,他竖起一指置于嘴边。

  萧涵放低了声音,“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躲在那里偷窥?”

  黎秩道:“跟了有一天了,我们单独去小解他也一直跟着,显然是在跟踪你我。既然选择自曝身份,就该做好会有危险的准备。”他还是对萧涵问都没问就让这个身份暴露十分不满,白了他一眼,问:“燕七他们呢。”

  “那我今日去小解他也看到了!”萧涵瞪眼,下意识看向黎秩下腹,而后才想起来黎秩从不跟他一块小解。

  黎秩:“……燕七呢?”

  萧涵摸着鼻子道:“没跟上来,怕跟太紧会被发现,盟主他们都在。”

  黎秩静静看了他片刻,“有人跟踪了一天他们都没发现。”

  萧涵反驳:“这说明这个人厉害啊。”他忍不住想起刚才糟糕的经历,“而且只有你发现了,你居然也没有告诉我,还让我在他面前脱裤子,万一我尿完他都能忍住不出来,或者他突然跳出来要断我命根,我该怎么办?”

  “可是他忍不住出来了啊。”黎秩回答得很轻松。

  在他淡漠的眼睛里,萧涵看懂了,他感到很委屈,“那天我害你摔倒,你还在生气,所以在报复我。”而且黎秩这几天对他一直很冷漠!

  黎秩只道:“我去看看。”他交待完走过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萧涵想了想也抬腿追上。

  两人悄无声息地绕着草丛走出去,河边果然站着一个男人。

  还是他们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