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自己可以。”

  何茶没抬头,而是拎着拖鞋反问了句:“腿好了?”

  童话不是不会看眼色的人,他知道何茶这句话不是真的在疑问,而是有些质问的语气在里面。

  “没好。”他说:“但是一直坐着肯定更不好。”

  童话不是在争辩什么,他也并不想为了这事刻意去解释。

  但话到嘴边,不说就要憋死。

  “我出门前喊过你,你没听见。所以我也没走远,就下去转一圈,顺便买了点水果。”

  半晌,何茶叹了口气,抬头对他说:“听话,你现在在家里的活动量已经足够了,外面天气冷对伤口不好,而且你到了外面万一磕了碰了造成二次伤害怎么办?医生建议要你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本来童话都要信了,听到后一句当即引起童话的不服:“别扯,我可没听见医生是这么建议的。”

  童话扶着门框躲了好几下,还是被何茶捉住脚腕。

  “可能是我习惯了吧,在家的时候一直都是我像老妈子似的伺候别人。现在也是因为你受伤了我才这么做的,等你好了以后就不会了。我保证。”

  何茶手上力度掌握的刚好,就算是搁着纱布握住童话脚腕也不会感觉有多疼,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哄小孩子吃药。

  “可我不习惯,被人像小皇帝似的伺候着。”童话蹙眉说:“再说我已经好很多了,你不用非得这样。”

  “……”何茶不知听没听进去,站起身来碰了碰他的右手。

  “手怎么样?能自己换衣服吗?需不需要我……”

  童话急忙:“不需要。”

  “手好了?”

  “早就好了。”

  虽说童话拒绝的底气十足,但还是会下意识用手护住右手小臂。

  何茶盯着他的小动作,明显不信:“昨天还疼得要抱抱,今天就好了?”

  于是伸手:“伤口给我看看。”

  见势,童话忙瞪眼往后退:“看什么看!你说看就看?”

  “学长,这是做贼心虚了吗?”何茶更笃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你才做贼心虚呢!”

  “那为什么不敢让我看?”

  “凭什么你说看就看?”

  童话还了一句嘴,正打算转身回屋,却被只有力的手臂大力环住腰,然后被拦腰捞了回来。

  几分钟后,窗边榻榻米上——

  童话自打被人抱到这以后便放弃抵抗了,任人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全程爱啥啥。

  虽然消了气,但脸上还留着几分不爽的侧身坐在桌边,任由手臂搭在旁边的桌上,被人翻来覆去。

  何茶脑袋顶着个还在冒热气的大包,手里握着童话白皙的小胳膊,正弯着脖子仔细地用棉签擦拭伤口。

  咱说要不是碍于个头太大,他都能顺着那伤口钻进去上药。

  不多时,何茶蹙着眉,用手指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臂,像个老母亲似的'苦口婆心'。

  “你看看,你看看,伤口已经开始有化脓的趋势了,还跟那犟呢!”

  自从上回童话受了伤之后,这榻榻米上就固定摆了张小桌子,用来换药包扎。

  这会儿童话和何茶正一人坐一边。

  童话毫无感情的反驳:“那不是还没化脓么。”

  “等化脓就晚了!”

  耐心的‘何婆婆’簇着眉头,一边握着童话的右手臂,一边给他裹纱布。

  童话低头看他包扎的过程,何茶上手动作很轻,也极其熟练。一时间童话有点好奇的视线上移,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傻大个,怎么照顾起人来这么专业?

  他就这么看着,对面何茶突然一抬头,两人一对视。

  “我问你件事,你实话告诉我。”何茶开口。

  童话对上他莫名认真的眼神,不适感犹然升起,他故作自然的挪走视线,悠悠说道:

  “你唱歌是挺难听的。”

  然后顿了两秒——

  “尤其是等爱的玫瑰,下次不要再唱了。”

  “……”何茶摆出一脸消极式豆豆眼。

  谁说要问这事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何茶半天不说话,童话瞥了他一眼:“不爱听?”

  “……”何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里。

  “那行。”童话一改平时的严肃,笑了一下:“唱得不错,下次不许再唱了。”

  “我……”何茶有口难辩,哑巴吃黄连。那歌他确实是故意唱跑调的。

  可他堂堂正正一个乐队主唱居然被人质疑唱歌难听!还不是别人,是被男神质疑了!

  真闹心!

  “我不是想问那个!我……”

  也难得童话能有心情取笑他,何茶一着急便说不出来下句。

  童话扭头看他,又点点头恍然道:“奥——”

  “你晚上虽然不打呼噜不磨牙,但是睡觉太不老实了。有一次你半夜翻身直接把被子掀到床上来了,我腿不方便下床,就直接原路扔回去了。”

  闻言,何茶歪脑瓜,好像是隐约记得有一次半夜做梦被什么东西砸醒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片刻又晃晃脑袋,抓住重点。

  “用哪只手扔的?”

  童话举起左手。

  “那只也不行。”何茶包扎好了胳膊,又伸手摊开:“正好把左手给我,上药。”

  童话瞥了一眼桌上黏黏糊糊的药膏不禁皱起鼻子,不情不愿的侧身到另一边,把手给他。

  “手上也要涂这个药吗?”

  何茶低头专心处理:“不涂这个,涂烫伤药。”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抬头:“你转移话题,我问题还没问呢。”

  “?”童话疑问:“你还想问什么?”

  “我想……”何茶喉咙又愕住。

  童话问:“什么?”

  “那个……”何茶偷偷睨了他一眼,踌躇扭捏。

  “就是,你哥哥昨天,不是给你打了几通电话嘛。”

  “嗯。”

  童话答应着,刚好有点口渴,伸手指了下何茶身后的水杯,让他帮忙递过来。

  何茶没问也懂,回身把杯子拿来递过去。

  然后小心地问:“你一通都没接?”

  童话摇头:“没接。怎么了?”

  “奥。”何茶讪讪挠了两下后脑勺:“也没怎么,就……因为你没接电话,所以他就打到我这来了。”

  闻言,童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

  何茶急忙:“呛着了?你慢点喝。”

  拒绝了何茶送到嘴边的纸巾,童话目光带刺难以置信的瞅着他。

  “我哥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啊!”然后捂着脑袋:“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们俩每天在一块的??”

  何茶倒也无辜:“那不是上次你哥来家里……”

  “我家!”童话敲了敲桌以示声明。

  “对对对。”何茶点头如捣蒜:“来你家给阿姨过生日。”

  童话反驳:“那也不对,我只跟他们说你是合作伙伴,是碰巧过来……”话没说完,童话眉眼略微舒展开来,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内情。

  “哈!”

  然后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看向何茶:“又是你啊。”

  童话语气不咸不淡的,反倒让何茶有些难堪,他尴尬地咧嘴:“嘿嘿。”

  童话斜了他一眼:“这事等会儿再说,继续说我哥。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伤的不轻,在家待着也不放心,想让你过两天去趟市医院,做个更全面的检测。”何茶微垂着头,说话声越来越小,眼睛也不看童话。

  “为什么过两天再去?”童话看他:“你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说完。”

  任谁看了何茶的样子,都知道他藏着事,尽管他本人也知道藏不住。

  “你哥的意思是,让你住院一段时间,直到医生说没问题可以出院了为止。”

  何茶看上去很为难,光是见童话脸上的表情就知道……

  叛徒这顶帽子,自己是真真儿的甩不掉了。

  而童话的冷漠脸也仅存在了几分钟,便恢复正常,只“哦”了一声当作回复。

  “‘哦。’?”何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见童话理所当然的点点头,然后眼神示意了下何茶手上的换药动作:“继续。”

  这回何茶更蚌埠住了,他踌躇了半天挤出了一句:“你生气了?”

  “没生气。”童话的语气确实听的不像生气,但也不想是高兴。

  “那……”何茶面色凝重的挤出了一句:“你真要去医院?”

  话一出口,房间里寂静了好一会儿。

  “听着好像,你不想让我去?”童话不置可否,问出了一句不相干的。

  “不是。”何茶急忙:“你去医院……看病当然对你伤情有帮助,但也没必要住院吧,那又没人专门照顾你,晚上也没人陪你说话解闷儿。”

  说话间,童话的表情越发的令他看不懂,何茶心虚,问了句:“我说错话了?”

  “话说的没问题。”童话瞥他:“不过这话你不该跟我说,说了也没用。”

  何茶表情微疆,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果然还是生气了。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童话不开口,何茶也不敢继续说了。

  没多大一会儿,兴许是童话实在气不过,才从唇缝里扔出一句。

  “叛徒!”

  然后不等何茶帮他最后打结,就兀自把手抽回来,往卧室走。

  “去哪儿啊?不吃午饭了?”何茶急忙站起来:“你脚伤还没处理呢!”

  童话扶着墙,回头留下一句。

  “收拾衣服。”

  听这话,何茶忽然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跟在童话脚后进了卧室。

  问:“现在收拾东西是不是太早了?你哥说给你预约了星期四的医生。”

  “谁说我收拾东西是要去医院了?”童话回身取来行李箱,在何茶的帮助下摊开。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何茶问。

  童话没急着回答他,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反季的衣服扔到箱子上,然后又去翻了翻书架。

  何茶老妈子心泛滥,索性坐到地上帮他一件件叠起来。

  童话搬着一摞书回身,见何茶正忙活着叠衣服,他本身是不太习惯别人碰自己的东西的。

  而后者也抬头发现童话用受伤的手搬书。

  两人同时出声。

  “你放着吧,我来。”

  “你放着吧,我来。”

  又顿时愣了下,各自放下手中的东西,交换位置。

  “我明天要去趟工作室,本来打算年前做好翻新整修的,因为这事耽误了。拜托朋友帮我照看几天,但也不能一直麻烦别人,等过两天我手没什么问题了就去把人换下来。”童话一面整理行李箱,一面说着。

  何茶眼睛懒散的往上瞟了下,说起来,他都快忘了工作室这档子事了。

  不过片刻后,他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要去工作室,干活?用你这伤手伤脚?”

  童话一脸‘别大惊小怪’的看着何茶:“所以我说过两天。”

  “过十天也好不了吧!”何茶习惯性把手里的书放到地上当小板凳,坐下跟他讲道理。

  指着童话手上的手臂:“你这可不是烫伤也不是擦破层皮。骨裂啊童北北!还是耽误了一天之后才去医院看的医生,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你真当自己是铁臂阿童木了?”

  头一回被人讽刺的童话直接当场怔住,这就是几天前可怜巴巴,没处住的“流浪狗”?

  “何茶,你跟我很熟吗?”童话没有温度的语气又再度回来。

  话一出口,何茶立刻闭了嘴。

  虽说取两字做名字的孩子,名字经常被人连名带姓的叫,对这些早就应该见怪不怪。但何茶当时就是感觉大脑咻的一下变黑,然后疯狂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没等何茶想明白所以然,童话又开口,疑惑大于鄙夷的问他。

  “我之前就想问你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叫童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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