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第68章 阒夜难明  ...

  晟京全城戒严,  戌时三刻便要擂下闭门鼓,亥时一到,  府兵出动,凡入夜于街市行走者必得怀揣文书印鉴,若不得朝廷允许,轻则仗则二十,重则充军流放。

  入夜,城门紧闭,  坊市灯火皆灭,虽已入夏,繁华的晟京街道却异常萧条。

  可就在这样的景况下,还是有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从城门侧角的小洞,  悄悄驶出。

  车中人身着一身低调的常服,  但蜀锦的缎子还是遮不住的贵气,  只是任他何种贵气,也无法掩饰主人的焦躁。

  马车驶入密林后,  停在一个山洞前,  车中人还不等小厮上前放下马凳,  直接焦急地跳下了车。

  而车外,  显然已经有人恭候多时,  他直接上前攥住那人双手,打断了对方正要行的礼数——

  “怎么办?”他哆嗦道:“戚大人,  眼下如何是好啊!”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

  戚同甫行礼的动作被打断,起身正要客套地安慰两句,却被李璞粗暴地打断。

  “还如何稍安!如何勿躁!”他一把甩开戚同甫,失控地咆哮,“赈灾的粮食药材眼下都到了莜县了!你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如何藏得住!”

  “既藏不住——”戚同甫眼神阴鸷,  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便不要藏了。”

  “什么?”李璞难以置信地皱眉。

  “太子殿下与我筹谋多年,难道——”戚同甫唇角笑意散开,“不是就等着今日吗?”

  “你……”

  根本不理会李璞的震惊,戚同甫打断道:“羽林军接管莜县前,我已经收到风声,令京兆尹手下的人尽数撤退,他们没有这么快查到我身上。”

  “这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李璞不安道。

  的确,就算羽林军不曾见到京兆尹手下的人,莜县总有人见过,最起码,将这件事捅破的那个躲在暗处没被察觉的人就一定知道。

  只要调查京兆尹,迟早会查到戚同甫身上,也就等于查到了李璞身上。

  “有这点早晚的时间——”戚同甫双眼微眯,“就够了。”

  “在他们查到我之前,户部账册中的证据,晟京、莜县甚至汀县的蛛丝马迹,我都会抹得干干净净。”

  “你这么做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李璞情绪激动,“李璠会放过你吗,父皇会放过你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能跑去哪儿?”

  “跑?我为何要跑?”戚同甫不屑道:“李家江山幅员辽阔,山河秀丽,我喜欢都来不及,为什么要跑?”

  “你……”李璞伸出的手都在颤抖。

  “太子殿下是怕我牵连你?恰恰相反——”戚同甫躬身作揖,“微臣正是要成就殿下。”

  他起身招手,身后便有人捧着一木质锦盒恭敬上前,盒盖掀开,那一抹明黄色即使在月光下也熠熠生辉。

  明黄色乃皇家专属,李璞身为太子,这些年也不是没有穿过。

  可这袍子上纹蟒还是纹龙,却有天渊之别。

  而眼前他面前锦盒中的九龙纹绣,暗含《周易》中“九五至尊”之说,这分明是一身——

  龙衮。

  “你……”李璞吓得连连后退几步,在身后內侍的搀扶下才不至跌倒,“你这是要……”

  逼宫。

  “李晟万里锦绣河山——”戚同甫还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身子又往下低了低,“不想要吗?”

  “陛下。”

  一声陛下,李璞只觉两眼一黑。

  “今年入夏,晟明帝的身子非但不好,反而更糟了,最近更是三日不朝。”戚同甫乘胜追击道。

  “不可能!”在对权位欲望与最后理智人伦的挣扎里,李璞几近狰狞,“你这是要我弑父杀君啊!他日史书千秋工笔,该要如何说我?”

  “戚大人……戚大人……”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扒住戚同甫,“就算有错,咱们可以跑,我给你银子,只要你开口,我都筹给你……”

  “你跑罢……你跑了……我们都能活……”

  “如果……如果……”他眼神扫向锦盒中的龙衮,被那亮眼的明黄晃得双眼泛花,“父皇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独活吗!”戚同甫一把甩开李璞的手,“陛下——”

  他旋即又再上前搀扶住李璞,声音一低,“您想想看,晟明帝已经三日不朝,可莜县一案却处理得雷厉风行,这说明什么?”

  “这一切,都是四殿下所为。”

  “莜县离晟京不远,瘟疫这么大的事儿,晟明帝连风声都不曾透给你,而是直接交由四殿下督办,意图还不够明显吗?”

  突然间的娓娓道来使他的声音既诚恳,又极具蛊惑性。

  “就算您能跟所有的一切撇清关系,也不再是李晟王朝的太子了。”

  “可这是弑父杀君啊……”李璞涕泪横流,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微臣早已在太医院埋下眼线,晟明帝时日无多,根本熬不到今年入冬;这算是哪门子‘弑父杀君’。”戚同甫甚至上前搂住李璞的双肩,接着蛊惑道:“微臣不是不明白,您想要兄友弟恭的心,可您想过吗?”

  “四殿下一旦从晟明帝手中接过权柄,登基称帝——”

  “他可会给您留一条活路?”

  他缓缓从袖袋中掏出一方折叠规整的汗巾,递到李璞手边,“历朝历代,不是没有皇子可以做一辈子富贵闲散的王爷,平安终老,只是——”

  “您见过哪一位在夺嫡之争败下阵来的皇子,可以善终的?”

  在戚同甫如鬼魅般蛊惑的声音中,李璞颤颤巍巍地接过对方手中的汗巾,胡乱抹了把泪抬头,顺着戚同甫的眼神,看向小厮手中的锦盒——

  阒夜山林,除了那身明黄的龙衮,什么也不剩下。

  *****

  从一开始给葛大哥治病的时候戚景思就发现,在服药之后,病愈之前,病人会经历一个难熬的高热期,言斐也没能例外。

  他大半月来足不出户,衣不解带地守在言斐的病床边,能做的却也不是太多,无非是在言斐把药汁呕出来后,再一遍遍熬上新药给他灌进去。

  他自己下颚的胡青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言斐周身却被他打理得干干净净,每一次呕过药汁他都会仔细地为对方清洗更衣。

  言斐脸上的红斑已经褪去,睡颜白净恬然,一点瞧不出是个缠绵病榻月余的病人。

  整个村子里现在有羽林军维持秩序,粮食、药物一应俱全,瘟疫和之前恐慌的人心都得到了控制。

  戚景思轻手轻脚拨开言斐的袖子,发现红斑已经褪掉,只剩下手心里最后一小块;最近言斐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很久没有再呕出过药汁。

  他终于松了口气,爬上床边把人搂进怀里睡。

  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他被怀里的挣扎吵醒。

  睁开眼睛,他才惊觉自己好像抱着只冰窟里捞出的幼兽。

  言斐浑身被汗水湿透,却凉得瘆人,不住地颤抖。

  他口中喃喃,“景思……冷……”

  戚景思一个翻身坐起,探过言斐的额头,烫得手边一哆嗦。

  天已入夏,被褥大多被收了起来,他找来房中能找到的所有东西裹在言斐身上。

  “还冷不冷,还有哪里不舒服?”

  可是言斐没有回答。

  他方才的低语更像是昏迷中的梦呓,眼下不管戚景思跟他说什么,他口中只是混乱地呢喃着戚景思的名字,偶尔会说自己冷。

  就算知道这可能是病愈前必经的阶段,但戚景思还是在这种无能为力的情绪里变得暴躁,最后只能脱光自己的衣服,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维持言斐的体温。

  言斐终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睡了过去,天也已经亮了。

  “景思……”

  折腾了整宿,戚景思在言斐退烧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直到现在被言斐的一声轻唤中惊醒。

  他紧张地起身,“怎么了!”

  “没什么啊。”言斐似乎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无辜道:“我只是想喝水。”

  戚景思长吁一口气,掀开被褥起身,“那我去烧水。”

  “那算了……”言斐抬手,摸到戚景思坚实的后背不着一缕,顿时双颊绯红,“也、也怪麻烦的……”

  “没事儿,本也就该起了。”

  戚景思牵过言斐的手,低头在手心落下一吻,再抬头时才发现掌心那块碍眼的红斑终于消失不见。

  “阿言——”他激动地握着言斐的手道:“你看!”

  “看什么?”言斐茫然地盯着眼前。

  “没有了!”戚景思指腹刮蹭着言斐的手心,“红斑,没有了!”

  这便是痊愈了。

  言斐温柔地笑笑,“你也不点灯,我哪里瞧得见。”

  戚景思瞬间呼吸一滞。

  他抬头,看向窗外大亮的天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迟到了一丢丢..白天稍微去学了一下!

  二更略微顺延..

  龙衮(gǔn):天子上朝的礼服,上绣龙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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