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第38章 群蚁溃堤(二)  ...

  言斐看着那么乖巧,  戚景思只恨自己认识这人这么久了,还是被对方面上那副温柔驯服的模样给骗了。

  他要带言斐上岸去,  这人就又跟自己僵在了水塘边。

  “这么多乡民,都是自愿来帮忙的,他们哪一个家里没有父母妻儿,哪一个又不辛苦,不危险?”言斐语调表情都还是很温柔,看似娓娓道来,  言语里却是半步不让,“他们没有半个子儿的工钱,可我却拿着朝廷的俸禄——”

  几日前,河岸溃堤,  淹没了地势低洼的村舍与良田,  洪水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条人命,  活着的也各个危如累卵。

  谁也不知道这雨还要下多久,河堤又会在什么时候裂开下一道口子。

  汀县小小一个县衙,  人手有限,  府兵忙着帮镇上的地主老爷们转移财产物资;为怕灾民暴/乱哄抢,  沿路护送着往地势较高的地方走。

  锦缎蒙面的马车被风雨掀开一角,  老爷们的小妾哆哆嗦嗦地蜷在车里,  还安慰着怀里长毛的小狗。

  天灾面前,命比草贱,  可再贱的人也想活着。

  受灾的难民也开始往高处逃,而总有逃不掉的老弱妇孺,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会被下一波洪水淹没的百亩良田。

  天已入夏,地里早就长出累累的庄稼,每一棵都是一户平民百姓家入冬后活下去的念想。

  言斐之前也在官府逃难的马车里,  看见了他平生从未见过的满目疮痍。

  当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拦着,新科状元再怎么金贵,也没有活命重要。

  是他带着府衙来不及撤退的一些最底层的府兵,涉过齐胸口高的水,来到被围困的低洼地里,走上村口搭建用来祭祀河神的戏台子。

  只有那里足够高,没有被水淹掉。

  是他在台子上振臂一呼——

  “我知道现在让大家跟着我去堵堤坝,是个随时都会丢了性命的活儿,可是我们不能退!”

  “我们躲在这里不一定会活,但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我们前头——”

  “没人知道谁是下一个。”

  于是无数良田家园被毁的汉子一个个加入了救灾的队伍,帮忙转移老弱妇孺去县城里地势较高的地方,然后又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河堤边危险的旋涡。

  必须有人不怕死,大多数人才能活。

  现在言斐眼神扫过身边朴实的庄稼汉子,每一个的眼神都对他充满信任,他又再看向眼前的戚景思——

  “当初去征调平民时我就跟大家保证过,状元郎,一定会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

  自是清楚言斐那个犟脾气,可戚景思这次也不准备退让;他没有见过洪水决堤那一刻的惨状,却实打实地搂着一具颤抖清癯的身子——

  言斐都快要站不稳了。

  奈何他一直是个寡言鲜语的性子,口舌之上占不到半分便宜,只能跟言斐僵持在水边。

  “小言大人,我们这些虽然都是种庄稼的粗人,没什么文化,但这么些天来,您的心思,傻子都能瞧明白了。”

  亏得这时旁边围观的汉子有人上来帮腔。

  “是啊,小言大人,这些天您每日连两个时辰都睡不到,忙完堤上的事儿还得忙堤下的救济粮,再年轻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啊。”

  “就是就是。”马上又有人附和道:“我们都是这沛水边儿长大的,多少都通水性,您这都一天一宿没阖眼了,又不会水,要真一头栽水里了没人瞧见……”

  “这么大的水,可是了不得啊!”

  戚景思听着身边的汉子七嘴八舌的劝着,双拳的骨节攥出“咔嚓”的声响。

  “眼下我们还能有口清粥当救济粮,可是小言大人,您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只怕这口清粥都要喝不上的……”

  “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嘛……眼下这雨正大……”

  言斐回头正想要再解释点什么,却突然感到身子一轻,接着便是双脚离地,眼前景物忽地一个倒转。

  戚景思已经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掐腰将人扛到肩上,淌着泥水就往岸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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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扛着人沉默地走到岸边才出声:“你最好自己说去哪儿,不然我就给你抗回沛县,让小叔叔看看你这是什么模样!”

  “我……”

  眼下天已经黑尽了,言斐也瞧不清太远的东西,只能模模糊糊瞧见方才挤在水塘边的人都散开各自忙活去了。

  他一张小脸糊满了河里的淤泥,已经瞧不出红晕来了,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瞧见戚景思回头瞪了自己一眼,才不好意思地伸了伸手,“那边儿……”

  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郎,条件再怎么艰难,戚景思也以为至少有个破屋子能让言斐歇歇,哪知道顺着言斐手指的方向看去,只隐约瞧见一个破棚子。

  很快他已经跟言斐坐在那个破布和烂席子勉强搭成的棚子里。

  挂在一旁木杆上的油灯发出点微弱的光,谁都没有言语,只有地上接着漏进来雨水的破烂铜盆里“滴滴答答”地响。

  言斐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但他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傻子;他知道戚景思的脾气有多大,就有担心他。

  于是他悄悄打眼偷瞄着戚景思方才去取来就一直抱在手里的东西。

  那东西显然很宝贵,戚景思至取来就一直紧紧地攥着,言斐能认出外面包着的是对方的外袍。

  “这……”他试探着开口,“是小叔叔让你送来的吗?”

  “你就知道小叔叔心疼你。”戚景思没好气地瞪了言斐一眼,“那你倒是让小叔叔瞧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鬼样子!”

  “我知道,你也心疼我的。”

  戚景思那点子话里有话自然逃不出状元郎玲珑剔透的心思。

  言斐知道戚景思是个口硬心软的性子,只要对方还肯搭理自己,这气也就算是过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戚景思身边,温柔地掰开戚景思的手,拿出了那个对方宝贝似的捂在怀里的盒子。

  打开裹在外面的衣裳,他掀开盒盖,看见里面还隐约冒着热气的鱼汤,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他眼前瞬间氤氲一片,走到戚景思身边缓缓蹲下,他扒着戚景思的膝头仰脸将人望着,“是景思哥哥的手艺吗?”

  “你……”戚景思被这奇怪的称呼吓得喉间一梗,连生气的事都忘了。

  “是小叔叔说你是我哥哥啊。”言斐温柔地将脸趴在戚景思膝头,“做哥哥的,怎么能总跟弟弟计较。”

  “你……起来!”戚景思喉头不自然地滚了滚,故意嫌弃道:“脏死了……”

  言斐笑着起身,拿起戚景思的外袍搭在棚里架着的竹竿上,正准备出去打盆水来洗个脸,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妇人掀开了破棚的帘子。

  “哟——大人真回来了?我听小五他们说着还不信呢。”那妇人显然跟言斐已经相当熟识了,瞧见人了也不拘谨,直接打帘走了进来,“得亏我过来瞧了一眼,看见有光就进来了。”

  “大人跟外面折腾一天没吃呢罢?”她说着掏出怀里藏着的一个土瓷碗,神神秘秘地往言斐跟前塞,“这可是我头前儿特意给你留的,赶紧垫垫,我给你倒杯水去,好就着吃——”

  “诶——张婶儿——”言斐看那妇人说着就要转身,连忙将人唤住,“不用麻烦了。”

  张婶儿闻言回头打量一圈,这才发现了棚子里的戚景思和小桌上的食盒子。

  “哟,大人这是有客人啊?”她大大咧咧地笑着,“还给送吃的了?那敢情好!那老婆子先走了。”

  她说着又凑近言斐小声言语道:“这东西可不是天天儿有的,大人今天若不吃,也得收好。”

  “张婶儿,等等——”

  言斐说着走到小桌边,把土瓷碗里的两个糙粮窝头拿出来搁在桌子上,倒出小半碗鱼汤后重新将食盒盖子封好,递给了张婶儿。

  “头前河堤倒了砸伤的那几个孩子都没睡呢罢?拿回去给他们补补,伤也好得快些。”

  送张婶儿离开后,言斐重新回到破棚里,看见戚景思脸色铁青,盯着桌上两个凉透了的糙面窝头。

  “你……”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会怪我罢?”

  “晟京城顶金贵的状元郎,不辞千里跑到这汀县来——”戚景思还是盯着那俩窝头,完全不看言斐,“我当是有什么凤肝龙髓让你这么乐不思蜀呢?”

  “一天一宿不合眼,我若不来,你便就着凉水吃这个?”

  “连这个都还不常有,那言大人平时是跟着城头里那些难民一道喝米汤吗?”

  他说着突然转头盯着言斐,目光凛冽。

  “你和林煜两个人,一里一外,没日没夜,都把自己当成铁打的——”

  “到底在忙活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七七暂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心疼阿言所以看着可能有点怪,但他很快就会成长的!

  所有的事儿都跟晟京的阴谋有关,我只能剧透这么多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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