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第35章 三合一万字章(二)  ...

  那日之后言斐好像又从沛县整个消失了,  连林煜都很少再提起,只有靠在戚景思房间墙角的那一柄新制的油纸伞,  是言斐曾经来过的证据。

  转眼间年关又要近了,码头上的活计越来越清闲,但戚景思的日子好像越发难过了——

  自从言斐不再出现,林煜的精神也越来越差。

  尽管戚景思现在得空,已经把家里的家务全都包了,再不敢让林煜受一点累;尽管他也去找大夫换了新药,  可林煜的病还是丝毫不见起色。

  几乎每晚都会被隔壁的咳嗽声吵醒几次,他披上袍子出房,想要给林煜倒杯热水,可林煜的房门总是拴得死死的,  门缝明明又透出亮光,  轻敲两下房门却没有人应。

  看着林煜眼底的暗青,  戚景思追问过多回,可林煜总是搪塞自己已经睡下了,  只是忘了熄灯,  从来不曾听见有人叩门。

  今日戚景思一早上街采买了些年货,  刚进门就瞧见林煜眼底乌青又重了;他揪着林煜追问了两个时辰,  直到把午饭端上桌。

  “小叔叔——”他端着饭碗只叹气,  “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这样?有什么书那么重要,不能白天读吗?”

  “我们?”任戚景思急得直跳脚,  林煜还是一脸不愠不怒,缓缓夹起一片瘦肉放进戚景思碗里,“你在说谁呢?”

  “还能有谁!不就是你……你和……”戚景思说着说着冲天的气势好像就散了,支吾半天才说出那个名字:“言斐。”

  林煜还是一脸波澜不惊,轻轻点了点头,  “小言他怎么了?”

  “不就是上次,去瞧我娘的时候……”戚景思一脸不耐地叹了口气,“趴在我背上睡了一下午,到地方都不醒,跟多久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似的。”

  “小言是你背上岚山的?”林煜笑着轻抚过戚景思的发顶,“我们家景思是长大啦,知道疼人儿了。”

  看见戚景思别别扭扭地躲开自己的手,林煜也不恼,柔声安慰道:“但你也不要怪言斐,他大概真的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总有些东西他要晚上才敢看,有些事要等天黑了才能做。”

  “可就算这样,我一跟他说教他陪你上一趟岚山,他一晚没睡也立马就答应了,你是不是该去好好谢谢人家?”

  那天居然是林煜把言斐叫来陪自己的?

  难道林煜随便挑了一个日子让他们上山,就恰巧遇到了山下的马队?

  戚景思总觉得哪里蹊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太自在的勾着脑袋刨了两口白饭。

  “今儿什么日子了?”林煜接着问道。

  “竟是忙得连日子都过糊涂了吗?”戚景思没好气道:“二十八了,腊月二十八!”

  “我知道。”林煜和缓地笑笑,“我是想提醒你,就要过年了。”

  “我知道啊——”戚景思眼神示意了早上刚买回来,堆在墙角的一堆东西,“红纸,年货,照着往常的数儿,我都买好了。”

  “可是今年不一样啊。”林煜没有将话说开,故意问了句看似不着边的话:“今儿下午不去码头上工了罢?”

  “后天就除夕了,谁还去上工啊——”戚景思听不懂林煜究竟想说什么,“工头也得过年啊。”

  “嗯。”林煜点点头,“那你下午去找趟言斐。”

  戚景思吃惊地盯着林煜。

  他怀疑名噪一时的光霁公子把那点缜密的逻辑全都用在自己身上了,环环相扣,滴水不漏,他现在好像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找他干什么。”他嘴硬道:“咱家大门冲哪儿开他又不是不知道,想来自己便来了,还要我去请吗。”

  林煜也不示弱地挤兑了一句,“你当人家小状元郎跟你似的不懂礼数,会不请自来吗?”

  “叔叔——”戚景思撂下碗筷,“你这偏心太明显了不?”

  翻过这个年,戚景思也该十九了,要放到寻常人家,都是该议亲的年纪了;他在外面一副不好惹的霸王模样,在林煜面前多少还留着点小孩子脾气。

  “好了好了,叔叔逗你呢。”林煜见状也是马上笑着哄,“谁让你总是对人家没个好脸色呢?”

  “小言这孩子跟你同年,这也是头回离家过年罢?你下午得空去跟人家说一声,若是除夕没有地方去,就到家里来吃顿团年饭。”

  头回离家过年是什么滋味,戚景思可太清楚了。

  他现在还记得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他走在晟京城的风雪天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下肚,也是毫无滋味。

  这回他没有再别扭的嘴硬,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

  收拾完碗筷出门时天又阴了下来,林煜在堂屋给自己沏上一壶热茶,看着戚景思出门,照例叮嘱了一句:“记得带伞。”

  说话间戚景思已经走到了院门边,想了想还是回身跑回了房间,抱起那柄新制的油纸伞藏在怀里,深怕被人看见似的,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林煜也不说破,只是捧着热茶浅浅一笑。

  *****

  果然还未走到县城府衙,天就开始飘雨了,还零星参着几片扑扑簌簌的雪花;街上的行人都撑起纸伞,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只有戚景思,抱着柄油纸伞像是抱着个摆设,越是临近府衙脚下步子越慢,细小的雪片碴子挂在他浓密的羽睫上,竟也像是毫无知觉。

  他的身份自然是进不得府衙大门的,站在门口等人传话的功夫,他抱着柄纸伞,愣愣地像块木头;他生得颀长挺拔本就显眼,眼下不管是路过的行人还是府衙门口守着的差役都不禁侧目。

  “景思?”

  言斐一出府衙门口就看见戚景思呆立在这场细绵的雨夹雪里,他连忙两步冲上去,也没注意着脚下结了冰的石阶湿滑,险些摔倒。

  戚景思上前两步将人扶住,抱了一路的油纸伞终于从怀里掉了出来。

  他眼疾手快地将伞接住,一手架着言斐,一手握着对方送的伞,也说不出怎么了,总觉得面上别扭。

  “这不是带伞了吗?”言斐不明所以地盯着戚景思手里的纸伞,“怎么不撑上?”

  他接过戚景思手里的油纸伞,撑开才发现是自己之前画的那一把。

  照例伸长手臂把手里那柄纸伞举得很高,但他另一只手温柔帮戚景思拂去眉发上散碎着的雪花时,动作却很自然。

  被言斐冰凉的指尖抚过眉心,戚景思一阵轻微地战栗。

  再睁眼时他看着言斐笑得眉眼弯弯,抬头望着两人头顶的纸伞;他一直只知道扇面留着言斐的丹青,却不想内侧还提了一首诗——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喜欢吗?”言斐望着戚景思,柔声问道。

  戚景思看着眼前精致含笑的眉眼里装着期待,也看着头顶一首即使是自己肚子里这点墨水也能读懂的诗。

  虽然一时不知究竟该把眼神落在哪里,但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轻声回了句:“喜欢。”

  感受到府衙大门内投射出谨慎的关注目光,言斐拽了拽戚景思的衣袖,将人带着往后巷走。

  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有风险,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与戚景思熟识,不想把戚景思也牵扯进来。

  戚景思被人拽着走,接过言斐手中的纸伞,回身瞧见了衙门口几簇异样的目光,半晌后才问道:“你怕人看见?”

  “也……不是。”将人带到远离府衙的后巷,言斐才支吾道:“衙门里尸位素餐之辈太多,他们吃饱了没事干,总跟市井里的长舌妇似的,爱传闲话儿。”

  “是也没关系。”戚景思虽不置可否,眸中的神色却暗了暗,“小叔叔怕你除夕没有地方去,让我来问问你上不上家里来,你若是不方便也不必客气,我回了他就是。”

  “没有!”

  看着戚景思重新将伞交还道自己手中,转身已经走出伞外,言斐小跑两步将人拽住,“没有不方便,没有客气,也没有怕人看见——”

  “戚景思,我一定会来!”

  戚景思没有回头,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把伞拿走罢。”言斐绕到戚景思跟前,拉起戚景思的手,重新将伞递了回去,“我这里从后门进去就几步路。”

  他踮脚轻轻搂住戚景思,温柔地伏在戚景思耳边小声道:“你别着凉了。”

  言斐说完就转身跑开了,于是这场雨夹雪里,戚景思撑着伞,又默默地呆立了好久好久。

  想起言斐眼底跟林煜一样的乌青,方才的一肚子火就好像怎么也发不起来了。

  *****

  大年三十儿这天,戚景思起了个大早,他特意拖到今天,等街上的铺面都歇了业,才把给林煜新做的衣裳拿出来,总怕林煜要是太早知道会让他上街去退掉。

  这回林煜倒没跟往常似的节俭,回屋就换上了新衣。

  戚景思一直守在门口,不时望眼院外,不时瞧瞧门里。

  等林煜终于换上新做的一身青衫出来,戚景思总觉得哪里瞧着不对,明明是照着林煜旧衣裳的尺寸裁下的,穿着总好像又宽了些。

  正张罗着再好好劝劝林煜,夜里好生休息,可话还未出口,他就听见院外却传来一声门扉的“吱呀”轻响。

  他回头就瞧见言斐拎着一包喜庆的红纸包着的年货进门,上回离得近,没仔细瞧清全貌,眼下看来,言斐这些日子也清减不少。

  “小叔叔。”言斐进门便忙着对着林煜作揖行礼,“新年吉祥。”

  “好孩子。”林煜也难得笑得这样开,“等会吃罢饭,叔叔给你们包压岁钱。”

  “叔叔,言斐翻年十九了,哪里还好意思收压岁钱。”言斐将手中的见礼递给身旁的戚景思,“叔叔不如送一副字给我回家供着。”

  戚景思接过言斐带来的东西搁在一边,看着门口俩人和谐的寒暄,小声在言斐耳边揶揄道:“倒真是鹤颐楼的少东家,真会做买卖。”

  “光霁公子的亲笔,我哪儿舍得卖——”言斐瞧着心情好,也不在意戚景思的挤兑,“要不你也写一幅给我?我一并供着。”

  戚景思横了言斐一眼,拎着东西往东厨间走。

  林煜看着两个孩子打趣,真就像个慈爱的父亲,“最近都是景思下厨,你还没包过饺子罢?要不要跟着去瞧瞧?”

  戚景思听见动静,不等言斐答话先回身将人拦下,“别了罢,你再喊个人来捣乱,今儿这团年饭是吃还是不吃了?”

  看着门边两袭相似的青衫,都瘦的快要撑不起衣裳了,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今年的春联儿还没写呢,红纸我都买好了——”他没好气道:“两位状元爷别给我添堵了,还是做点儿自己能干好的事儿,成吗?”

  事实证明,两位三元及第,凤毛麟角的状元郎凑一块,还是没弄好那副简单的春联。

  戚景思在厨房忙活着,就听见屋外有点不寻常的动静,打帘走出屋子一看,两位状元爷正费劲的从隔壁堆杂物的小间翻出一架木梯。

  “你们……”戚景思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了,“干嘛呢?”

  “横幅……”言斐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戚景思,指了指院门的方向,怯怯道:“够不着……”

  戚景思夸张地叹了口气,接过言斐手中写好的春联,领头走出了院门。

  他在沛县的祖宅并不是晟京城的戚府,院门门楣的高度对言斐和林煜来说有些吃力,对戚景思来说却不难。

  他站在院门口将手中横幅举过头顶,虚虚地比了比位置,突然听到身后言斐的声音——

  “左边,再往左边儿一点。”

  只是这再寻常不过的一句,已经让他热泪盈眶。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走出戚府的大门,府里的小厮正架着梯/子贴春联;他那个时候就特别特别想家,想听林煜再在他背后说一句“左边高点儿,右边低点儿。”

  现在说话的虽然不是林煜,但是他一回头,噙满眼泪的眸子就能看到言斐高高地举着手,还在比划着朝左的方向;林煜则含着笑站在一边,蔼然地看着一旁的言斐和自己“胡闹”。

  “小叔叔——”他贴完横幅回身,喉间早已哽咽。

  “怎么了,这是?”林煜瞧出戚景思的异样,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像小时候一样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发心,“头前儿还说自己翻年十九了,眼下倒越发像个孩子了——”

  他说着冲身旁的言斐笑笑,“也不怕我们小状元郎瞧你笑话儿。”

  林易的声音愈是宠溺,戚景思的眼泪就愈是不争气,他有些不情愿地瞟向言斐的方向,才发现言斐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着言斐笑着冲自己摇了摇头,抬手温柔地拭去了他眼角强忍着不肯跌落的泪。

  *****

  后来言斐坚持要到厨房帮忙,等团年饭上了桌,掌勺的戚景思洗了把脸干干净净地坐下,倒是真没帮上什么忙的言斐被面粉糊了个大花脸。

  林煜看着两个人端着菜前后脚从厨房出来,难得没忍住笑出了声,嘴边调笑道:“倒教我瞧不出这餐饭菜是谁做的了。”

  席间两位状元郎谈笑风生,林煜甚至还难得开心地开了壶酒,跟言斐行起了酒令,只苦了厨子忙活了一下午,现在还要勾着脑袋挑鱼刺。

  “景思。”林煜半坛酒下肚,往日里的含蓄内敛也收起了五分,他盯着戚景思手里的半碟鱼肉,“今儿个可是你下厨,怎么还是弄了这麻烦的东西。”

  “年年有‘鱼’啊。”戚景思手上动作没停,嘴上却也不肯认输,“今儿除夕,谁家桌上还没道鱼。”

  他说着没好气地把半碟子挑净的鱼肉推到言斐面前,“左右你我都不爱吃,总比倒了浪费要强。”

  言斐已经彻底看明白了戚景思面冷心善的性子,接过半碟鱼肉就往嘴边送,咧着嘴傻乎乎地冲戚景思笑,半点没有了状元郎少年得志的机灵样儿。

  他边笑还边冲戚景思点头,一张甜嘴毫不吝啬夸赞,“特别好吃!鹤颐楼的厨子都被你不下去了!”

  桌边欢嗔笑闹,虽然戚景思觉得之前每一个和林煜共度的除夕都没有被亏待过,但他的确没有过过这样一个热闹的新年。

  饭后言斐又张罗着跟戚景思一道收拾,全部收拾妥当后,街边已经传来阵阵的爆竹声。

  言斐敏感地察觉到房中温馨的气氛在热闹喧嚣的爆竹声中渐渐冷了些。

  戚景思和言斐前后脚走出东厨间,瞧见林煜已经把头前言斐带来的见礼拆了搁在桌上。

  “景思。”林煜将戚景思招呼到身边,“我瞧着小言带来的东西里有爆竹焰火,你们两个年轻人也出去凑凑热闹去罢。”

  戚景思盯着桌上的东西,踟蹰着唤了声:“小叔叔……”

  “怎么了?”林煜慈爱地看着戚景思,“小时候不总埋怨叔叔不带你去么?今儿正好有人跟你作伴儿了。”

  戚景思看着林煜,蹙紧了眉头。

  小时候林煜就不爱带他出门上街,尤其是除夕的时候,买了爆竹也最多在院里放掉,他羡慕院外三五成群的孩子,问过林煜许多次,为什么不带自己去。

  林煜总是默默无言地将他抱在怀里,跟他道歉,他只有一次听到林煜小声自语道:“这大喜的日子,我就不去给人添堵了。”

  后来等他长大些,林煜已经能放心他一个人出门了,却也从来没有去凑过这热闹。

  街上还是会有三五成群的孩子和少年,可没有一个是他戚景思的朋友。

  “小叔叔。”戚景思一手拎起桌上言斐带来的爆竹烟花,一手第一次主动揽住言斐的肩膀,对林煜笑道:“一起去罢。”

  “不了。”林煜温柔地笑笑,“入夜了天儿寒,吸了冷气晚上咳嗽,你又该唠叨了——”

  “小小年纪,比白胡子一把的郎中还啰嗦。”

  林煜嘴上嫌弃,可人还是走进屋里又寻摸出来两件斗篷,递给还空着双手,害羞垂头的言斐。

  “你们年轻后生的东西,我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凑什么热闹。”

  “你俩多穿些,别着凉了,也别玩儿野了,叔叔给院门口留盏灯,等你们回来。”

  *****

  戚景思小时候虽然不能上街凑热闹,但林煜总会卖些烟花爆竹在小院里陪他玩,眼下他领着言斐上街,手边的爆竹刚放了没两个,倒把人吓得躲到了树后面。

  “呵——”他难得笑出了声,看着树后面言斐只露出个衣角来,“你这是真怕啊?”

  戚景思不肯披上披风,言斐一直老老实实地抱在怀里,这会听见树那头没了动静,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戚景思低头吹灭手里的火折子,“你小时候鹤颐楼没现在这么风光,但也不差到哪儿去罢?你爹娘就没给你买过这些?”

  言斐还是摇头,小声嘟囔着:“是我爹不让。”

  戚景思走到言斐身边,也不讲究地直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他并不多问什么,只等着言斐愿意,就继续说下去。

  言斐还是怕戚景思着凉,体贴地拽了拽对方的衣袖,将手里的斗篷垫在戚景思身后,才继续往下说。

  “我现在眼神只是不大好,到了晚上光线一暗,就更瞧不清了,可是小时候要比现在严重得多,所以天一黑,我爹就不让我出门。”

  “那你娘呢?”戚景思适时地接了句话,不想让言斐觉得自己在自说自话。

  “我娘?”言斐温柔地笑笑,“她都听我爹的。”

  看见戚景思沉默的垂头,想起戚景思有个把自己扔在老家十几年不闻不问的爹,言斐知道戚景思可能想多了,连忙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样子,我爹待我娘很好,好到——”

  “好到我觉得天下间相爱的人,都该是他们的样子。”

  言诚理现下是富甲一方,可当年的鹤颐楼也不过是个两层高的小酒楼,连地契都不在言诚理手上。

  事情过去二十几年,现在人人都道当年的晟京第一名妓从了富贾,可这事在当年都鲜有人知道——

  晟京城里头牌魁首的姑娘是何等身价,守着二层小楼的言诚理根本掏不出那些银子;当年是言斐的亲娘自己拿出毕生的积蓄凑数,才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嫁了言诚理从良。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言斐柔声道:“我娘说她不后悔。”

  当年的晟京第一名妓玲珑剔透,阅人无数,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

  婚后言斐出生,是两人爱情的结晶,言诚理寄予厚望;可因为眼疾,言斐好几岁大走路还要跌跟头。

  为了照顾好天生眼疾的儿子,言母找言诚理商量,可能没有精力再照看另一个孩子,言诚理当时只愣了半晌就答应了。

  至此,言斐成了富甲一方的言诚理的独子。

  “我父亲的确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可以飞黄腾达,光耀言家门楣,他或许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但——”言斐深吸一口气道:“他对我娘的每一个决定都很尊重。”

  所以当初也是因为戚景思足够的尊重,让言斐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或许跟旁人不一样。

  “那你娘呢?”戚景思难得这么正经地跟言斐说话:“她也这么想?”

  “我娘没有想过要我飞黄腾达,她跟全天下大部分娘亲一样,只希望我平安健康。”说起亲娘,言斐的笑容是温柔又骄傲的,“只是因为我,她放弃了再做母亲,心里一直对我爹有愧——”

  “她心里虽然内疚自己没能给言家生出个健康的孩子,但是从来不对我提起半个字。”

  “这些都是我爹告诉我的,我和我娘亲近,他希望用来鞭策我,盼着我能有出息。”

  “那你娘——”戚景思无不羡慕道:“一定对你很好。”

  “你以为我娘肯定很宠着我,把我捧在手心儿疼?”言斐掩唇轻笑,“完全没有。”

  “反倒我爹是这样,总担心我有事,晚上也不让我出门;但我娘对我很严格,在她心里,一直都只把我当成普通的孩子,和别人家健康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

  他说着抬头认真地看着戚景思的眼睛,“其实你有的时候很像我娘。”

  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平等从不轻视,关怀却不怜悯。

  言斐只有几岁大时,因为眼疾,并没有学堂肯收下,那时言诚理是请了先生到家里来教;几年之后言母不忍心看着儿子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账台后面看书,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个同龄人作伴,便同言父商量着还是要将孩子送到书院去。

  那时言斐的眼疾已经好了不少,言诚理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出门多少能使银子说上两句话,就托关系将言斐送进了书院里。

  “那个时候,我是怨过我母亲的。”言斐轻声道。

  因为言母给几岁大的言斐开了房间单睡,临走时却不肯给他一个拥抱,也因为他娘一直坚持让他自己上下学堂,连个书童都不让带。

  他小小的一个走在路上经常摔倒,膝盖在那两年就没有一块好肉,路边还时常有淘气的孩子向他扔石子,欺负他。

  当时鹤颐楼的规模已经不小了,言府丫鬟小厮,轿子马车,要什么没有,几岁大的言斐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狠心。

  “我每天都要喝好多的汤药,眼睛也在一天天变好,可因为跟母亲赌气,我一直不承认自己好了不少,就在心里闹别扭,想看看我娘什么时候心软,什么时候能心疼我。”

  言斐叹了口气,“直到我的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白天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太远的小东西瞧不清而已,可那时我爹娘还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有一天言斐下学的路上,远远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水坑,他已经准备好绕开了,却看见路边一个布衣素面的女人冲了出来。

  女人手脚利落地捡起路边几块石块垫在水坑里,临了好像还怕有人踩到湿滑的石板滑到,直接撕下半面襦裙铺在水坑上。

  “那时候我眼睛虽然好得差不多了,可就跟现在一样,站得太远的人,我是瞧不清脸的;等我追上去前去才发现……”言斐喉间哽咽,“那个女人……居然……”

  “是我娘。”

  戚景思没有母亲,可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动容,“她……”

  “她其实每一天都跟着我,上下学堂的路上,所以危险她都早就帮我挡下了。”言斐横袖倔强地抹了把眼泪,“她什么事儿都要我自己做,只是因为她不知道我的眼睛还会不会好……”

  “她狠心不肯娇惯我,是因为担心若是我的眼睛不能好起来了,她也希望我可以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不会因为我的眼疾自卑,也不会被我的眼疾拖累。”

  “但其实……”他终于有些泣不成声,“她比谁……都更担心我……”

  戚景思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言斐永远可以温和有礼地面对书院里的白眼和质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言斐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骨子里却会隐隐透着那股子不相符的倔强。

  他不是言斐,即使只有浅浅的月光,他还是能看清对方脸上晶莹的泪水。

  并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只是木讷的上前两步,扣过言斐的后脑,将人按在自己肩上。

  “这么大还哭,难看死了。”他生硬地安慰道:“反正我也没穿新衣服,借你擦干净。”

  言斐靠在戚景思的肩头,听得懂戚景思别扭的温柔,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真的借着戚景思的衣服抹了把眼泪,“除了放炮仗,还有别的吗?”

  “有没有……”他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冲戚景思笑笑,“动静儿小点儿的?”

  “有。”戚景思也被言斐挂着泪中带笑的模样逗乐了,“祈天灯,放过吗?”

  言斐摇了摇头。

  “就是孔明灯,据说把愿望写在上面放到天上,就能被九天外的大罗神仙看见。”戚景思说着往天边望了望,“我也没放过,不过在院里能看见别人放的灯上天。”

  “那……”言斐又拽了拽戚景思的衣袖,“我们也去罢?”

  *****

  沛水的临仙楼边有一大块开阔地,聚集了好些少男少女,手里捧着还未升天的祈天灯,忙着在上面写写画画。

  戚景思也掏出几个铜板跟摆摊的老伯买了一盏。

  他自己两笔字见不得人,只遮遮掩掩地写了一行字;倒是言斐,明明瞧不清,还是恨不能将眼睛都杵到糊灯的纸面上,密密麻麻地像是写了一篇中举的文章。

  那盏祈天灯还算不负所望,在戚景思手中稳稳当当地升上半空。

  言斐双手合十,默默地祈祷,直到那盏祈天灯飞得高到戚景思都分不出哪盏是自己的,他才终于睁眼。

  他回头对戚景思弯了个温柔的笑,迎着漫天明灭的火光——

  “你许了什么愿?”

  “这怎么能告诉你?”这一晚折腾得也够久了,戚景思一把将斗篷甩起来搭在肩膀上,转身往回家的方向走,“说出来就不灵了。”

  “怎么会呢?只要是诚心诚意的许愿,天上的大罗神仙都能看,身边亲近的人为什么不能知道?”言斐转身跟上戚景思的脚步,不依不饶道:“再说了,许愿不从来都是人们自己的心理安慰吗?能不能实现,其实都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啊,不然神仙也帮不了。”

  临仙楼本就已经出了沛县的县城,现在再离了方才楼边人多的空地,回城的路上连一盏灯都没有。

  戚景思能借着月光认路,言斐却不行,他只顾缠着戚景思唠叨,没有注意脚下,再加上戚景思腿长,本就走得快,他小跑两步间险些跌倒。

  戚景思一脸嫌弃地把人接住,“怎么走路也堵不上你的嘴?”

  “那……”言斐被戚景思搂着,羞赧地垂头,“我也不用嘴走路啊……”

  戚景思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辈子大概都犟不过言斐了,只能摇摇头道:“那你说说,你许的是什么愿?”

  “我啊——”得了戚景思的搭理,言斐马上又忘了方才的窘迫,欢快地两步跟上,“我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希望吏治清明,海清河晏。”

  “还希望爹娘在家一切都好,也希望小叔叔的身体能好起来,还有——”

  他说着突然放低了声音,羞臊地垂下脑袋,“希望我的心上人平安顺遂,最好也能喜欢我……”

  “你……”戚景思脚下步子一顿,呼吸都跟着乱了一拍,“有……心上人?”

  “嗯。”言斐肯定地点点头,却没有打算跟戚景思继续这个话题,“我想要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大罗神仙会不会不答应?”

  刚才的问题问出口戚景思就后悔了,现在言斐没有继续,他也松了一口气,随口道:“不是你说要靠自己努力的吗?”

  “戚景思。”言斐突然在身后拽住戚景思,等着戚景思回头,才看着戚景思的眼睛认真道:“我一定会特别特别努力的。”

  *****

  二人踏着月光走回熟悉的小院,戚景思老远看见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心里一暖。

  他进门时悄悄灭掉了烛火,拉着言斐,谁都没有出声。

  “回来了?”听见开门的声音,言斐放下手中毫笔,走出房间,“怎么也没点动静儿。”

  “小叔叔。”戚景思乖巧地唤了声,“我以为你歇下了。”

  林煜温柔地笑笑,“说好等着你们的。”

  “时辰也不早了——”言斐在门边儿识趣地行了个礼,“小叔叔,那言斐先回去了。”

  “回去?”林煜蹙眉道:“这大半夜的,你自己一个人,要回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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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痨同桌对我穷追不舍》(主攻),治愈系校园文。

  口嫌体正傲娇攻,学霸兼校霸(丁瑾瑜)X温暖话唠小太阳受(明皙)

  文案:

  因为从小寄人篱下,转学,一直是丁瑾瑜人生的主旋律;直到高二这年,他终于如愿回到幼时的老家。

  为了能过上一阵子安稳生活,他决定这次一定收敛脾气,在学校做个透明人,却没想到……

  开学第一天,就差点在校长室门口把人给打了。

  破功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人误会了自己出手是为了帮他,好巧不巧——

  这个“他”还成了自己的同桌。

  他的新同桌叫明皙,笑容温暖,坠着酒窝,就是话有点多——

  一看就是温室里的花朵。

  对于注定与自己不是一路人的新同桌,丁瑾瑜敬而远之,却不想……

  新同桌偏偏对他穷追不舍!

  一次意外,让丁瑾瑜再次流离失所,于是他被那个一直粘着自己的话唠推进了自己家门。

  丁瑾瑜搬进明皙的家里。

  穿过那道破旧的平房院门,他慢慢看清了一个不一样的明皙。

  有人即使身处黑暗,却依旧犹如烈日炙阳。

  他用童年治愈一生,也治愈了旁人本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的那个童年。

  路灯穿过稀疏的树影,明皙被丁瑾瑜按在树干上。

  丁瑾瑜眼底红得像是渗了血,“明皙,我警告你,我是gay,你最好离我远点!”

  “巧了,丁瑾瑜。”明皙抬头望着丁瑾瑜,笑出酒窝,“那我是不是可以追你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出自《竹枝词二首·其一》【作者】刘禹锡·唐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出自《赠邻女  /  寄李亿员外》【作者】鱼玄机·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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