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自称就漏了怯。
蔺衡高举双手,先声明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小祖宗微怔,旋即在宫人们低头忍笑的默契中飞快红了脸颊。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你们什么都没听到!”
毫无底气嚷嚷完,慕裎咬紧唇瓣,慌乱扒拉开要来扶人的唤月和风旸,再次以一瘸一拐的姿势冲进了屋。
剩下眼含柔情的国君大人,悠哉游哉品尽最后一点香茶,淡声发问。
“方才国主陛下的话你们可曾听见?”
嗓音温存未散,落到耳中却令人冷汗戛生。
宫人们哪会不清楚这句话的份量,纷纷颤着腰背伏地磕头,浑然不敢对两位上位者的打情骂俏起任何闲谈心思。
姜来公公心领神会,见状忙带领宫人噤声退去,蔺衡方望月一叹,揉揉后颈准备想法子去哄闹脾气的心上人了。
-
-
慕裎的情况不是很好。
满地拾捡瓶瓶罐罐的风旸是这样觉得的。
虽说寝殿内铺了羊绒地毯,花瓶瓷盏落地不至于摔碎,但砸出的声声闷响仍是让人听着心惊。
“主子..........”
风旸踟蹰开口,本想说点好听的逗人高兴,不成想脑门一抽:“您真的给陛下穿裙子跳舞了吗..........”
挺好。
两层羊绒毯都没能阻止雕花枕引的破碎。
“主子息怒!奴失言有罪,凭您要打要罚,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风旸一贯沉稳,若非吃瓜吃到上头,绝不可能犯这样踩着雷点蹦跶的差错。
他小心翼翼观察了半晌慕裎的神情,见人又羞又恼眸子蒙上层水雾,立即捧上碟榛果酥酪膝行过去安慰。
他和唤月都是慕裎来南憧就一直跟在身边的,感情自比旁余宫人亲厚。
况且自家主子脾性纯善,即便怄恼也从不拿侍从泄愤。
只不过每每这种时刻,国君大人便要受点罪就是了...........
“主子,您好歹用些罢,吃饱才有力气殴打——不是等陛下来赔礼道歉呀。”
“本太子不想看见他!”
慕裎气鼓鼓,愤懑的声线在极端羞怒下带着零星哽咽。
“这么久都不来,干脆一辈子别踏进长明殿好了!”
“谁说孤不来?”
蔺衡夹杂轻笑的声音倏然在殿外响起,也不违背小祖宗不许进门的旨意,就掀开窗扇,晃晃刚烤熟的小饼干。
“这不在给国主大人准备礼物赔罪么?”
慕裎余光一瞥,发觉对小饼干咽口水的举动让某人看去,不觉脸更红了。
“走开走开!本太子才不要你的东西!”
蔺衡失笑,兀自捡块香甜酥脆的点心丢进嘴里馋他:“阿裎,你说是加杏仁的好吃,还是加糖心的好吃呢,真难选择,要不孤两样都......唔.......”
国君大人眼疾手快,侧身避开飞过来的长枕,笑意愈发浓郁。
“都给你留着,好不好呀?”
上扬的尾音说不出的像是在哄小崽崽,慕裎狠狠偏头,打定主意不予搭理了。
眼见投食失败,蔺衡也不气馁。折身悉索鼓捣片刻,又从窗扇递进两套锦缎衣物。
那衣物面料丝滑细腻,色泽透亮清爽,正是国主大人心念已久的水云锦。
唤月一瞧便发出两声惊呼,悄么叽挪到小祖宗跟前道:“主子,听闻水云锦原料极其珍贵,是千金难求的宝物呢。看在陛下如此诚心的份儿上,您就消消气,原谅陛下这一回罢。”
诚然,水云锦是用极品雪蚕丝制成的,不比专养来吐丝的蚕茧,雪蚕一生只在交\尾期吐一次丝。
量少不说,雪蚕是无法家养的物种。且性情高洁,若碰不到契合的伴侣,宁肯孤独到死亦不与异性\交\尾。
多数人累累半生都不见得能积攒出够做一件衣物的蚕丝。
蔺衡出手就是整整两套,其疼宠之心可见一斑。
饶是慕裎气成小河豚,看着心上人费劲搜寻来的物什也不免有些动容。
但毕竟堂堂太子殿下兼国主大人是当众丢了脸,动容归动容,他当然不打算这样就轻易罢休。
“衣裳留下,你走!”
蔺衡差点笑出声。
外人只知太子殿下金枝玉叶,尊贵无匹,对他纵然身陷泥淖,依旧不减矜傲气度的姿态所拜服。
却不晓他套着宽大衾衣坐在床榻边生闷气,眼尾赦红还对着小饼干偷偷咽口水的模样有多可爱。
若是慕裎有长耳朵的话,一定会像小兔子一样,开心的时候立起来扑楸扑楸,不开心就蔫哒哒垂下去轻甩。
最撩人的就是那毛茸茸的短尾巴,戳一戳便让小家伙颤栗不止,缩到怀中哼唧个没完。
这样想着,国君大人眼底蕴笑。脚下一转,将身影轻快隐没进浓夜里。
-
-
.........走了吗?
慕裎第三次望殿外时还是一脸的茫然。
不止是他,唤月和风旸那两颗死命扒着窗扇往外瞅的小脑袋也充满了疑问。
不应该啊。
且不提半途而废是不是国君大人的作风。
就论陛下对自家主子的用心程度,那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哪能因为一两句气话就撒开不管呢。
“主子,别生气,陛下许是给您找其他好玩儿的物件去了。没准儿您喝杯茶,吃两块糖糕歇一歇,陛下就回来啦。”
“是啊,主子,陛下那样疼惜您,必不会舍得留您一个人难受的。”
两个小侍从皱巴着脸蛋相劝,一言一句皆出自肺腑。
他们是真心希望慕裎高兴些,倒不想惹得小祖宗更委屈了。
坦白说,慕裎其实也知道这件事赖不着蔺衡。
是他自个儿恼到发昏才将那些旖旎风景全抖露出去的,并且连续两晚的放纵,多少还得负点煽风点火和明推暗就的责........
可他就是忍不住拿那个好脾气的狗皇帝撒气嘛!
谁家崽崽不是被心上人疼着宠着,不管好赖都依着顺着?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未及弱冠,在喜欢的人面前任性骄纵难道不是件相当平常的事么。
以前哄着哄着人没了,慕裎还能想通,没开窍的坏脑袋就是不解风情。
而如今他们情深缱绻,彼此认定。蔺衡再抬脚一跑,他真是连谋杀亲夫的心都要有了。
“走就走!明儿我也走,回淮北养一堆清秀貌美的面首找乐子!”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破国主本太子还不稀罕当呢。”
“你一夜折腾我三次,等本太子回去就一夜折腾他们六次,看谁厉害!”
慕裎绞着棉被低声嘟囔,这副幽怨做派哪像平日说一不二的国主,倒像只备受冷落的兔宝宝。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唤月眼前一花,依稀瞧见窗扇处冒出了点白光。
“主、主子,您看——”
慕裎正沉浸在漫无边际的忧伤中,闻言缓缓抬眸,敷衍性向窗边一扫。
一只白白胖胖,圆圆滚滚的小东西瞬间跳跃进来。
短腿扑腾不休,雪白长耳高高竖起,黑亮的眼珠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寝殿内寻找同伴。
居然是兔子!
小祖宗微怔,旋即一声闷哼,很是傲娇的不为所动。
蔺衡一张明朗笑脸就在窗外,唤月孩子气重,牙花子一龇便道:“主子您快看,好多小兔子呀!一.....二.....三......四.........”
嫌离得远数不清,他又跑到窗扇下,想把兔子抱过去给自家主子逗着玩儿。
“咦,这是竹筒么?”
风旸也捉了一只,顺带把兔脚上绑的筒状硬物取下递予慕裎。那竹筒里夹裹了张揉皱纸条,展开来看是个笔痕清晰的‘我’字,旁边还配有一副两个小人互殴的简笔画。
说是互殴,实则是有龙目宝珠的那个在被另一个坠玉佩的单方面捶打。
慕裎眸光渐软,佯装漫不经心的让风旸展开其余竹筒。
一共八只兔子,连在一起就是‘我错了,再也不敢啦’。
“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小的这一遭呗。”
蔺衡足尖轻点,径直跳到窗椽上坐着。
平素见惯他正儿八经的样子,乍瞧两条腿相勾晃悠,歪头嗪笑,像极爬墙头献殷勤的邻家小哥。
那份掩埋至深的少年感,竟无端让慕裎移不开眼。
须臾,小祖宗盯着恍然放大数倍的眉眼咬唇一瞪:“谁准你进来的?!”
“不是你吗?”
蔺衡满脸无辜,无辜之下却暗藏狡黠。
“你说‘滚进来’,我哪敢不从国主御令?”
慕裎不禁面色浅绯,想借机报复一番,又着实拿心上人没办法。索性往棉被里一裹,瓮声瓮气道:“那你待到旁边去反省,不许偷摸上床,不许碰我,更不许离开。”
霸道、蛮横、不讲道理。
偏生蔺衡还就吃这套。
国君大人苦笑摇头,认命替小祖宗掖好被角,落下晚安吻,再将追逐打闹的小兔子拎到木笼里放好。
唤月和风旸已经悄声退去,入夜的长明殿寂静无声。
此时此刻在一片晕蒙澄淡的烛光中,仿佛没有了国君、国主、皇帝、太子等等世俗称谓。
只有一位俊朗青年,凝神注视着他沉醉美梦的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613:28:02~2021-08-1714:2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咋了啊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