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摄政王是我养的猫>第31章 

  安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明了却又不可置信看向他的亲生弟弟,后者淡然无波地回视着他,率先移开视线。

  简临青扶上晏沉的手臂,他的情绪波动太激烈,心如擂鼓,几乎要从薄薄的胸膛里跳出来,“安王先给你吧,用完……再说。”

  晏沉听出他语气的虚浮,他声音一紧,收回轻弩把人揽着旋了个身,“很很难受吗?”

  原本满鼻腔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连同气味都被阻挡了些,简临青得以喘了口气,“还好,先出去吧。”

  晏沉便扶着他出去,经过宁王对他说:“把安王押到皇后那去。”

  宁王抬了抬手,手下人心领神会地在安王开口之前把他的嘴堵上了,他怨毒有不甘地被押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宁王在他身后走着。

  他的印象里,哥哥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这让他觉得……快意。

  简临青出来就吃了颗药,这是云岚岚研制给他的新药,口感清甜,让他兀自庆幸了很久,好歹吃的药是甜的。

  药吃下去他就好多了,还没同晏沉说话又见安王妃上前来,竟是直接跪下了,“是我把木槿骗了出来,我不这样做的话安王会折磨死我的……”

  简临青抬手,他不轻易对女孩生气,然而他不敢想,他若是晚来一步,究竟会如何,“小姐,”他仍叫她小姐,“我知道你是被要挟的,但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我是个自私的人,若是木槿真出了事,我会把你连同安王一起杀了,即使你是迫不得已。”

  安王妃怔神,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她苦笑一声,“你对侍女都如此真心,我的家人却为了地位让我以身饲虎。现在就算安王倒台,我与他和离,也就是个被抛弃的弃子了。”

  简临青皱眉,“你之前有做过这种事情吗?”

  安王妃咬着牙,“绝无,只是这次代价太重,我太害怕了……”

  简临青揉了揉额头,吩咐人带她下去休息。

  他把这话撂在一边,看向晏沉,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袍下摆都是血,“你没受伤吧?”

  晏沉因他的关心弯了弯眼眸,“没事,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你这里出了变故,是我不好,若我想到了这一层,木槿也不会……”

  简临青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你是神仙啊,算无遗策的,没事了,算是虚惊一场,后面还有事情要等你处置吧,快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晏沉点头应是,却问,“你觉得宁王如何?”

  简临青思索一瞬,“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够狠,皇后和安王虽百般不是,但应当没有任何对不起宁王的地方吧?”

  “皇后是个好母亲,安王也是个好哥哥,他们最大的过错就是,一个在他们出生之时就定死了他们的将来,另外一个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也是想当皇帝的。”

  简临青闻言冷嗤一声,“但宁王自己有嘴,他大可以把一切说开,而不是这样缄默地盘踞在幕后,欺骗着爱他的人,因此,我觉得宁王此人,不可为伍。”

  晏沉深深地凝视着他,“确实如此,今日过后,他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晏沉去养心殿处理接下来的事务,女眷孩童纷纷被接出宫,简临青一行人也离宫了。

  皇宫像是最大的漩涡中心,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弄风云,也有人凭一己之力将风波平息。

  安王意欲弑父逼宫,已经贬为庶人,幽禁一生,而比这更加震惊朝野的是,被保护下来的皇上,召集重臣,口述了一封罪己诏,还命人以此立碑,就镇在武威门,受万民唾骂,警醒后人。

  罪己诏中,皇帝一五一十,毫无隐瞒,讲他如何嫉恨晏修晏将军,如何觊觎温柔貌美的晏夫人,是怎样设计陷害,勾结外敌,将本该流芳百世的忠臣战神碾进了污泥里,让他落得个尸骨无存,万民唾骂的下场。

  罪己诏一出,举国震惊,有人说这是皇帝弥留之际幡然醒悟,也有人说是晏将军唯一的儿子隐忍蛰伏多年,逼着皇帝终于认罪。

  无论说辞有多少,晏修叛国一事真相大白;有人哭着喊着说一直都觉得晏修将军是清白的;有人已经自发地从住处出发,三跪九叩去晏将军埋骨之地道歉;有人涨红着脸不承认自己说过那般恶毒的谩骂;有人著书立说有人修金身大像。

  然而与这件事关联最密切的一个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听溪园里足足五天了。

  晏沉只觉得疲惫。

  他本来以为让父亲沉冤得雪还有很长一段布满荆棘的路要走,然而皇帝不知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良心发现,还是因为惨遭亲儿子的戕害让他想起了曾经以命相护的故人,亦或是被药折磨得不敢再挣扎了,总之他坦白了。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可他呢,短暂的喜悦之后他安排好一切事宜本想回来和简临青共酌,在醉意朦胧蜻蜓点水地提及一些过去的往事,卸下肩头沉沉的重担,大醉一场,大梦一场,开始全新的一天。

  可他备好酒之后,倏然空茫了。

  那山一般的重担消失了,那遍布荆棘的路也不见了,这些东西不见了,他骤然发现,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置身在茫茫大雾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切尘埃落定,他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五天,睡睡醒醒之间,往事浮光掠影。

  最开始察觉到变化的时候,是街角的王阿嬷不卖他花儿了。

  娘亲最喜欢她的花,爹爹出征,便是他来跑腿,每天早上王阿嬷都会把他要的花漂漂亮亮地包好递给他,温声细语得要他回去小心,还要给他些小零嘴。

  那天没有了,那天慈祥和蔼地王阿嬷面目狰狞,骂他是畜牲种。

  再后来,很多人都骂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却总是不罚抄他的夫子;一起逃课玩耍的小伙伴;府里的下人都在用那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粗鲁的言辞斥责他,面目狰狞,叫嚣着他爹是叛国贼,他是小畜生,让他快点去死吧。

  他爹才没有叛国,是他们变成怪物了,是怪物占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才会变成这样。

  直到皇上的圣旨传到民间,直到这个从小对他和善可亲的皇帝叔叔在败落的王府,在那张属于父亲和母亲的床榻上意欲不轨却被严词痛斥悻然离开。

  他看着母亲挂起三尺白绫,却又哭着念他的小名,无法放下疼爱的孩子孤身留在世间承受所有恶意,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家人承担千古骂名。

  是他握住她的手,说允许她去见父亲,让她放心,他一定还父亲的荣光,让所有加害者死无葬身之地。

  母亲太痛苦了,痛苦到知道自己的孩子会走上一条多痛的征程,还是懦弱地要跟随亡夫而去。

  她死前,一直在说对不起。

  晏沉半点不恨她,他的所有恨意都在他身体里燃烧着,代替爱成为他活下去的养分,让他飞速地成长起来,学会隐忍蛰伏,学会对那些恶心的人露出微笑,学会吞咽下一切耻辱,以卖国贼后代的身份活着。

  他这一路遇到的不仅是背叛,有同样坚信着他的父亲,愿意为他父亲洗净冤屈的人同他走在一起。

  他们像是微渺的火种,让他觉得,这世间还存留着暖意,他本该也要变成怪物的,他想杀尽所有说他父亲叛国的人,覆灭整个王朝,整个国家为此陪葬也在所不惜,他的家已经没有了,那些叛徒的家也不该存留,然而这些火种,让他在深渊前摇摆不定,却始终没有走下去。

  可一切都结束了。

  他为之奋斗的一切已经行至终点,他抛却了过往一切的痕迹,走上了一条他未曾设想过的道路,把自己磨砺成了全然陌生的模样,以至于在重新开始自己人生的时候,他茫然无措。

  他该去哪儿呢?

  他没有家了。

  他好累,轻飘飘软绵绵,像是变成了一片云,飞起来了一样,如果可以飞起来的话,他能不能飞去所爱之人的身边呢,对他们说上一句——

  我做到了,我能跟你们一起走吗?

  他们还在等他吗?晏沉有些恍惚,他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凉的剑鞘,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削铁如泥,剑出鞘从无活人……

  他握住剑柄。

  门却轰然一响,晏沉握剑望去,灼目的红向他蜿蜒而来,照亮了暗色沉沉的卧室。来者嫌弃地啧了声,“你怎么灰头土脸的?满满也不好好带,越来越皮了,在我那儿都玩疯了。”

  “你来……做什么?”

  简临青晃了晃手上的酒,“我买了桃花酒来看你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长明担心死了,巴巴地来找我。”

  晏沉有点不高兴了,他躺进被窝里,“就因为他担心我你才过来?”

  简临青大喇喇在床边坐下,“我自然也担心你!羊溪木槿也担心你,何姑姑云岚岚也担心你,王府里的人都担心你。”

  晏沉闭上眼不说话,然而一只温暖的手却笨拙地在他头顶揉了揉,那声音轻轻地说:“辛苦啦。”

  眼眶骤然涌出酸涩热意,晏沉横臂挡眼,一声不吭。

  那些人都在说,说恭喜晏将军沉冤得雪,夸赞他坚韧不拔,至纯至孝。

  简临青却说,辛苦。

  哪能不辛苦呢?那些午夜梦回的美好回忆,那些满眼满耳的丑陋恶意,那段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练剑看书的时光。

  真的……很累啊。

  他沉默着,简临青也沉默着,晏沉却觉得却发觉自己的手紧紧攥着什么。

  那是简临青的衣袖,是仿佛燃烧起来的大红色。

  他却觉得好暖和。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把我写哭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