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吾为将军解战袍>第八十章 :

  在这个计划之初,  有一件事楚云闲并没有告诉大家,那就是诈死的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真的病故。戚、南两国的葬礼都是在天子脚下,如果他死而复生,  那之前的一切都是欺君瞒下。虽然戚国天家都是知情者,没有人会追究,但是那些被欺骗的大臣心里会怎么想,楚云闲难以预料。

  南国这边更不用说,  若有人知道他诈死归来助四皇子夺位,  翻出楚云征的事,  那对于楚家对于四皇子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敌人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对手在眼皮子底下晃悠,还给自己压力和威胁。就算损兵折将,也会想方设法把把预谋不轨这顶帽子扣在四皇子和楚家的头上。

  楚云闲走这一步棋是彻底放弃自己原本的身份,  就算将来他可以顶着原本的脸走在天底下,也不能在他人面前再用楚云闲这个名字。他要时刻提醒自己,  楚云闲是已死之人。

  楚云戈浑身颤|抖,  当初楚云闲说的时候他就觉得违和,  却一直想不出来违和在哪里。许是当时楚云闲说的太轻松,  梁君末表现的太自然,  才让他忘了死亡背后楚云闲要舍弃太多。抛弃原有的身份,无疑是要楚云闲今后做一个透明人。这种事情楚云戈无法接受,楚家宁愿在其他方面做出牺牲,也不希望在失去一个孩子。

  “二哥,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不过是换一个身份重新活下去,我还是你三弟,还是爹娘的孩子。等你的孩子出世,我这个做小叔的也会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疼。”楚云闲不以为然,他和梁君末已经说好事完之后隐姓埋名,  归隐山林。

  和能与喜欢的人一起离开比起来,身份这种东西已经没有那么重要。梁君末尚且能为楚云闲放弃自己的天家身份,楚云闲又怎么可能留恋半生功名。

  “若是让娘知道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你让她如何不为你难过?”楚云戈第一次痛恨自己稳中求胜,不轻易冒险的性子。如果当初他坚持继续查下去,而不是转入地下收拢楚云征聚集的人脉,就不会让楚云闲走到这个地步。

  楚云闲所想和楚云戈正好相反,经历那么多,他相信邵茜会理解他的选择。

  “二哥,不是谁都有娘那样的魄力,愿意舍弃无拘无束的生活为所爱的人画地为牢。我和你都是普通人,追求普通人的幸福。天子脚下的这块宝地让娘伤透心,如果命运能够重来,我想她不会再选择入官家。”

  江湖和朝堂看似只有一线之隔,只有真正在这两者间走过的人才明白,这一线里包含太多的无奈和隐忍。邵茜当初无所顾忌,是她知道楚烽值得她托付终身。可楚烽值得,这个朝堂却不值得。她和楚烽戎马半生换来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功高盖主的猜忌,为此折进去两个儿子。

  邵茜也曾怨过楚烽愚忠,可还是狠不下心离他而去。比起远离,让楚烽和自己一起离开朝堂才是最好的选择。

  都是识过情滋味的人,明白爱和恨只在一念之间。知道楚云闲心意已决,楚云戈一声长叹,道:“也罢,既然你觉得这个选择没有错,那我也不多说什么。将来你和梁君末之间若是有不愉快,千万不要委屈自己,楚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嗯,我会把二哥的话记在心里。”楚云闲点头,他相信梁君末不会让他后悔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

  楚烽辞官一事知道的人很多,还不等楚烽亲自进宫面见南帝,南帝已经在四皇子口中得知事情经过。楚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南帝在座椅上沉默良久,脑海里回忆的是当初年少时和楚烽的点点滴滴。

  他和楚烽都老了,再也不是当初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公子哥,有时间和魄力从头开始。时间残酷无情,带走的不仅是当初的赤诚情谊,还有他们的雄心壮志。南帝留不住楚烽,在他同意楚云闲远嫁戚国那日,他就料到会有今天。

  “于深,你和云闲情同手足,你可曾埋怨过我将他嫁出去?”

  四皇子站在中堂,长身玉立。他比楚云闲虚长一岁,和他身量相仿,又是发小同窗,有些地方难免会相似。南帝看着他,仿佛看见当初意气风发的楚云闲,不知道是不是楚烽要辞官,他的心没当初那么狠,反而有些发酸。

  四皇子被南帝问个正着,他心里当然怨,不仅怨还恨。南帝独宠太子,多年多他不闻不问,他就楚云闲一个谈得来的好朋友,还因为彼此的家室被太子一派处处提防。他无心和那些人争那些人抢,那些人却不放过他和楚云闲。

  看着好友远嫁病故他乡,四皇子心中的恨意早就到达一个顶点。他已经深陷夺嫡之争不能脱身,楚云闲的死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彻底没有回头路。

  当着南帝的面,四皇子心中的不满仿佛是决堤的洪水奔涌而出,他的心被冲刷的千疮百孔,面上还要维持一贯的冷静。

  南帝还在等他的回答,四皇子露出痛苦的神色,高声道;“怨过,南国适婚的公子小姐无数,父皇偏偏要我唯一的朋友远嫁。甚至不理会我的哀求,不让我见云闲最后一面。可我已经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我知道父皇这样做是为了大局考虑,戚国与我们比邻而居,求婚的人又是只手遮天的摄政王梁君末,这桩婚事若是不成,必然会让我们两国生嫌。可父皇,一想到云闲是抑郁而终,儿臣这心里就像千刀万剐一般,痛不欲生。”

  南帝生性多疑,四皇子和楚云闲交好,这种情况下他若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自己不怨,一定会引来南帝的猜忌。像这般不顾后果的倾诉自己心里的怨恨和不满,反而正中南帝下怀。

  要说南帝对四皇子了解多少,大概就十分之一。他印象中四皇子一直是率直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不懂得委婉变通。就像当初给楚云闲求情,在场的大臣几次插话让他不要再说,他还是一股脑的说出来。

  看惯了尔虞我诈,原本被嫌弃的四皇子现在反而更得南帝青睐,想来是年少的南帝也曾有过这样莽撞无知的青葱岁月。

  南帝心里对楚云闲有愧疚,但他是一国之君,不会轻易把这脆弱的神情表露人前。四皇子的控诉他听在耳中,心里也觉得对不起楚家,但他绝对不会拉下脸去给楚家道歉。楚云闲身前南帝不能补偿他,他死后楚家也要离开此地,南帝想来想去,大概就只有多关照四皇子,也算了却楚云闲一桩心头事。

  不过楚家现在是丧期,南帝不便把这个心情表现的太急切。他又多问四皇子几句关于楚家的事,把那些东西反反复复的听完,心里能够描绘出大概,才让四皇子先退下。

  出了这巍峨的宫门,四皇子心里仿佛被人泼了一盆凉水,浑身骨头都在发冷。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和皇上之间是先臣后亲,在皇上面前他连扮演一个任性儿子的权利都没有。南帝那些话问得他心底阵阵发寒,帝王那个位置是有多寒冷,才能让一个人的心麻木到不念旧情?

  站在宫门前回身看着身后灯火通明的高墙大院,那些映入眼底的光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仿佛是冰上的倒影,近在眼前却咫尺天涯。

  四皇子莫名的恐惧起来,他害怕有一天坐上高位的自己也会变成南帝那样的人,成为曾经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可在恐惧的同时,他又在庆幸,庆幸自己现在了无牵挂,不必担心将来要楚云闲在他和家之间做一个选择。也庆幸楚云闲看不见他冷酷无情的狼狈样,那百年之后魂归尘土,他还可以若无其事的邀楚云闲喝一杯酒,道一声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