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是因为自己擅自把恬恬带出来了吗？
是因为自己没有保护好恬恬吗。
夏铭不是来接自己，是来接恬恬的啊。张庭的脑海里闪过这么些想法，夏铭拉着他想带着他一起走，张庭却突然不动了，任凭夏铭怎么拉他也不肯走，“走了，现在雨小了些，不然等雨大了，前面有积水又不好走。”
“那你走吧。”张庭抽回了自己的手。
夏铭皱了皱眉，“干嘛，你不走了？”夏铭不知道他闹什么脾气，为了来这鬼地方绕了不少路，加上这地方偏，进来的时候还浸水，现在好不容易接到人了雨也小了，张庭却闹脾气。夏铭的语气自然没那么好，“我不哄你，你走不走。”
张庭也知道夏铭不会哄他，毕竟夏铭也不是以前的夏铭了。他伸出了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了亚福，“你跟他…跟这个煞笔外国人谈恋爱了。”张庭现在脑子里就只有这个问题，“你是来接恬恬的，还是来接我跟恬恬的？”
夏铭觉得在这里吵这个问题很傻，而且这是员工的工作室，还有别人在，太丢脸了些。他正要开口说话，可他身后的亚福却站了出来，“你跟夏铭在一起相处了十多年，我有没有跟他在一起你都看不出来吗，你一点都不了解他，你还不如我。”亚福莫名有点来气，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张庭，“而且我听得懂中文，你才煞笔。”
夏铭就抱着夏恬恬夹在中间，他本来就觉得丢脸，现在就是丢脸加尴尬。张庭了不了解他不知道，但夏铭很了解张庭，所以在张庭发作的前一秒，就伸手把亚福护到了自己的身后。
夏铭下意识护着别人的动作被张庭看在眼里简直是刺眼到不行，夏铭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大脑里无数倍放大。张庭的瞳孔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他眼花缭乱，感觉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他甚至不能聚焦视线看向夏铭，“你护着他干嘛。”
“……”
“那自然是怕你打人啊。”亚福说了一句，“你要打夏铭还是打我？”有些事情就算夏铭没跟亚福说过，但品哥多嘴的时候还是会说一些。所以张庭跟夏铭的事情就算没有完全知道，也能猜出个七八成，“你是家暴。”他说，“就算你没跟夏铭在一起，你对他动手了，你也是不分轻重爱动手打架的垃——”
垃圾。
夏铭捂住了亚福的嘴巴，“够了。”说真的，张庭对他动不动手的事情夏铭没放在心上，他从小就被张庭揍到大，都有点习惯的意思。虽然这不是个好习惯，夏铭也知道。所以他才纵容亚福说了这么一段。
他看张庭的反应，他以为张庭会很生气，会又变得狂躁而抑制不住自己。但他只看到张庭红了眼眶，死命在忍耐的样子，“…今天恬恬喊我‘妈妈’了。”他突然说道，然后沉默了会儿，“你们先回去吧。”他说，“我之后会回去的。”
“你要干嘛。”夏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他有点说不上来的累，“行了，我回去再跟你解释。现在先一起回家。”他放缓了语气。
然而张庭就是不走，他不仅不走，他还后退了几步。但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小小的员工室里无论走到哪儿都会被逮到，然后转身飞快就跑出了员工室，他一瘸一拐的竟然还跑得飞快，瞬间就没了影儿。
夏铭有点尴尬，他跟亚福对视了一眼，又跟工作人员说了抱歉。
结果夏铭没有追上去，这让亚福感到很意外，“你不追他吗？”
“不追，我已经跟他说过一起回家了。”夏铭说了句，“但是他要跑，我不会追。”这是夏铭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张庭养了他十多年，总不能真的就不管他。夏铭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他会一直记得张庭对自己的好。但是夏铭也把关于张庭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记在了心里，并且永远记得张庭不爱自己，却利用身边的人来威胁自己，把自己束缚着的日子。
“走吧，上车。”他拍了拍亚福的肩膀。
怀里的夏恬恬一直是醒着的，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夏铭。她伸出小手摸拍了拍夏铭的前胸，然后闹腾的动了动身子，“妈妈——”她喊了声，“药，邀，要！。”稚嫩的声音，发音都不清晰。她不明白发生的事情，很努力的在表达自己想要的东西，“妈妈。”
要妈妈。她要张庭。
但是他爸爸不会追。
现在还在下雨，但只是毛毛细雨，估计积水都已经退了。也没有雷声大作烘托出来什么悲惨气氛，张庭没有跑多远，他只是跑到拐角处，想看看夏铭会不会追上来而已。
结果他看到夏铭跟亚福上了车，夏铭甚至帮亚福开了坐车后座的门。因为夏铭要开车，所以亚福抱着夏恬恬。画面好和谐，没有他也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张庭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他想发狂，想大声叫喊。但他没有，他拼命在忍耐，忍耐到整个大脑都在发麻，甚至思考不了任何东西。而且身上的摔伤也莫名其妙在这瞬间突然生疼，呼吸也开始有点不顺畅。他扶着墙壁重重的咳了几声，难受到眼泪跟鼻水都不自觉一直在往下掉。
有好心人给他递了张纸巾问他怎么了，可张庭却回答不上来，只能接过纸巾擤了擤鼻涕，擦擦涌出来的生理泪水。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就只是因为看到夏铭跟别人站到一块这么个理由吗。张庭感觉难过和委屈铺天盖地的朝自己袭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
他难受到不得不蹲下。
他抑制着自己要狂躁病发的冲动，代价就是恶心到干呕，然后头痛到炸裂。
可是夏铭没有来找他，他真的没有追上来。张庭蹲着缓了有十多分钟，他才摇摇欲坠的站起来。他看了眼还是在下雨的天，然后跟一直在照顾他的路人道了谢。张庭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是他看到最后两班公交车打算开了，就想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坐回市区的。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夏铭的车竟然还没离开。张庭的步伐有顿住了，他还以为夏铭早就走了。张庭现在也没有冷静下来，但他的大脑比刚刚要清晰一点点。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了夏铭不会追自己，刚刚夏铭让自己跟他回家，已经是最温柔的台阶了。
张庭又想哭了，他实在是看不得夏铭跟别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固执，他执拗，他爱了夏铭，就不会想放开。张庭淋着小雨，走到了夏铭的车旁边，他敲了敲车窗。
夏铭却没有立即开门，直到他有些着急了，重重的拍了几下车窗。感觉要把车窗给震碎，“夏铭！”他喊了一声，再委屈不过了。
夏铭才终于把车窗摇下来，然后问他，“回家吗？”
“回。”
“你还闹不闹了。”
“不敢了。”张庭回答道。
夏铭这下终于是开了车门，张庭也如愿的坐到了副驾驶。他看了眼被亚福抱在怀里的夏恬恬，“你把恬恬还给我！”他很凶的说了句，然后没人理他，张庭抿了抿唇，又小声问夏铭，“可以把恬恬让我抱吗？”
他态度软下来，夏铭才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眼泪，“别抱了，你身上都是湿的。”他又从储物盒里翻了条小毛巾出来递给了张庭，“擦擦，系好安全带。”
“哦。”张庭点了点头。
如果是以前的夏铭，应该会帮他系安全带的。张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记忆，以前夏铭什么事情都帮他做，系安全带系鞋带这种小事，夏铭也会帮着来。可是夏铭不宠自己了，连恬恬也被别人抱在怀里。
张庭不敢发脾气，怕夏铭把他丢掉。
他一直忍耐，直到亚福下了车他都不敢说话。他换着坐到车后座照顾恬恬，也是一声不响的。沉默，忍耐。然后呼吸又开始有点不顺畅，不知从哪里铺天盖地袭来的压迫感，导致他又重重的咳了几声，甚至是干呕。
“怎么了。”夏铭看了他一眼，但他还在开车不太方便。“需要送你去医院吗？”他刚刚其实把张庭的所有不适都看进了眼里，包括在汽车总站张庭躲在一边难受的时候。
夏铭故意把车停在显眼的位置，自己一直能看到张庭的动向，而张庭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车子其实没走。
“不用了，回家吧。”张庭说话的声音都好轻，他想了想问道，“你是把我送回我家，还是你家？”
“我那儿吧，你状态不好。”
张庭沉默的想了很久，他捏了捏夏恬恬的手心。夏恬恬见逗她玩的是张庭，咯咯咯的高兴笑起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想要的张庭回来了，“要，妈妈。”她喊道，他只会喊这个，“妈，妈——”奶音拉成了喊，可爱极了。
张庭把夏恬恬抱到怀里，夏恬恬揪着张庭的衣服，好像注意到张庭破了脑袋，还想爬着要去摸他的伤口，“妈妈，呼呼——”不知道她是不是明白，这会竟然在安慰张庭。
夏铭自然是听到了，他看了眼后视镜，看到张庭已经破涕为笑，逗着夏恬恬，在因为恬恬安慰他的事情而高兴无比。
原来夏恬恬第一句会说的话，竟然是叫张庭做‘妈妈’。
夏铭挑了挑眉，表情也放松了些，并没有排斥夏恬恬对张庭的称呼。
——
张庭没闹，他不敢闹。回到夏铭哪儿以后也是乖乖的，被夏铭领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夏铭给他递了个医药箱，“自己弄好点，我给恬恬喂奶去。”
“…能不能你给恬恬喂完奶以后，再来帮我上药啊。”张庭小心翼翼的问。然后他看到夏铭用很微妙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立刻就开口道，“我自己弄就好了，你去忙吧。”
“嗯。”
果然夏铭不会再帮自己处理伤口，也不知道自己哭一哭有没有用。之前裴晓蓉在那会，他们还算是在一起，他哭了以后夏铭还是会帮他处理伤口的。
但是张庭没有哭，只是他的大脑有点绕。所以夏铭处理好夏恬恬以后他看到张庭抱着医药箱一动也不动，好像被关机了一样，自己走过去了张庭也没有反应。
夏铭点了点张庭的脑袋，像是重启电脑一样，“张庭。”他喊了一声，“你坐这半小时了。”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啊。”张庭对视上夏铭的眼睛，然后抬头看了眼时间，也才发现自己愣神过去半小时了。他这才开始翻医药箱找药处理伤口，也不用夏铭动手，自己乖乖的给自己上好药。他经常受伤，处理自己伤口简直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也就是处理脑袋上伤口的时候有点别扭，是夏铭帮他弄的，还给他贴了块纱布。“张庭，我很生气，但我这次不想跟你计较，我也不跟你吵架。”夏铭的语气也放的很轻，可他的气场却很大，而且他很高，这一下凑过来，要是他再凶点儿，张庭觉得自己这一刻都要被吓得哭出来了。
张庭就像是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一直在焦虑不安的等待着审判。他眼神躲闪，然后鼓起勇气抓住了夏铭的手腕，他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来什么话。他想了很久，越来越感到焦虑。他的手开始有点痒痒，想通过暴力的方式来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张庭快憋疯了，焦虑和不安铺天盖地朝他袭来，“你真的跟亚福在一起了吗？”张庭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忍不住，”他抽回了自己握住夏铭的手，然后往后挪了挪，“你回房间，我——”
结果夏铭反手就握住了张庭的手，他能感受到张庭的颤抖，应该是拼命在忍耐，“那你揍我，你揍我的话。你就没有我，也没有恬恬了。你能忍住吗？”夏铭问他，“你不是说喜欢我吗，你能够控制住自己吗？”
“……”
“我跟亚福谈恋爱了。”夏铭没有隐瞒，他能感受到自己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张庭的神经都绷紧了不少，他握着张庭的手腕，完全能感受到他现在的状态，“但我只跟他在一起两天，我就跟他分手了。”
张庭抬起了头，他对视上夏铭的眼睛。夏铭能看到他的眼球都在晃动，“分手了？”他只是问了一句。
“分手了。”夏铭应道，“我很生气你擅自带恬恬出来的事情。而且我特意是去接你跟恬恬回家，你却闹脾气。”夏铭有些说不上来的心累，他在找夏恬恬跟张庭的路上遇上浸水，车子还死火了一阵。他还跟亚福推车了一小段，也是狼狈的。“你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你偶尔控制不住自己，万一恬恬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而且如果你是用闹脾气来获取我的同情，我不喜欢。”他有多担心，已经不值一提。
“……”张庭动了动嘴角。
狼狈至极，现在身上的伤口才开始作痛。
夏铭说接他跟恬恬回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开始动了，他那崩塌到不成样子的世界，竟然像奇迹一样被拼凑了回来。张庭有些不知所措的，“那你要怎么才喜欢？”他问，“我不知道你怎么才能喜欢我，我不会。”为了夏铭，他都变得有些不像张庭了。
他以前从来就不会委屈，不会因为感情的事情而感到焦虑、不安。张庭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来就没有这般卑微过。可万万没想到有这样一天，他可以心甘情愿的做别人的狗。
“我不喜欢。”夏铭的声音好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固执。”他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非要等到我不喜欢你了，你才来喜欢我。”
“我喜欢，我本来就喜欢，我只是不知道我喜欢——”
“随你怎么说。”夏铭打断了他，不听他的说辞。“我觉得…我们就这样挺好的，你不用努力追我，我也不用回心转意爱你。你可以跟恬恬相处，也可以和我。但是，就到此为止，我觉得这样很好了。”也是他对张庭最大的让步了。
张庭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夏铭是认真的，他是认真的在跟自己说这个事情。哭也没有用，闹也没有用，威逼利诱没有用，自己去撞墙也没有用。
夏铭在张庭眼里已经是‘修理不好的妈妈’，但他已经知道学爸爸动手是没有用的。他很努力控制住了发狂的病情，也明白动手是不对的行为。张庭觉得自己很努力了，结果还是得不到夏铭的回心转意。
难道就因为自己擅自带夏恬恬出门这一件事情才导致这样的结果吗？
显然不是。夏铭的感情从来都不会波涛汹涌像洪水一般，他从来都是什么都不说，就像爱了张庭的好多年。
夏铭擦了擦张庭的眼泪。结果张庭突然，“汪。”的叫了一声，“我乖乖听你的话，惹你生气的事情我不做，我不敢私自再带恬恬出去…然后，然后无论如何，我追你。我闹脾气了，我做错事了，你不追我没关系，不给我上药也没关系，我爱你，是不会变的。”他的诉求好小声，他乞求道，“求求你不要到此为止…”
张庭的眼泪是滚烫的，感觉经常会看到张庭哭。夏铭拿纸巾擦了擦手，又擦了擦张庭的脸，“随你吧。”夏铭轻声说，“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
“有用。”张庭几乎是坚信，虽然他并没有什么办法。
只能用时间去证明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下一次更新内容就开始是两年后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