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耽美小说>天生不配【完结番外】>第37章 福气

  响指声一起, 激昂的电吉他声随之响起,立刻将酒吧里的气氛点燃,一段帅气的solo, 下一秒贝斯接了进来,像两个绝世高手的碰撞,不甘示弱, 激起一地火花。

  架子鼓富有节奏和低沉的声音中和这场战斗, 每一个鼓点就堪堪打在所有人心上,跟着心跳的频率,和底下传来的呐喊声交相呼应,好似要震破天花板。

  钟小北的歌声加进来那一秒, 酒吧的气氛达到高潮, 他唱歌时的声音不像平时说话那么尖锐, 而是有些低沉,富有故事的风霜,充满着韵味和魅力。

  这首老歌被钟小北唱出了他自己的风格, 赋予了另一种感情, 没有那么多技巧的支撑, 凭借他声音的天赋。

  他握紧话筒,跪坐在地上, 仰头嘶吼出高音, 震慑着众人耳膜, 连心跳也跳的快了几分, 没有人再记得那张脸,而是沉浸在这种震撼的音乐中。

  蒋意看着舞台上的钟小北大笑大跳, 汗水打湿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光, 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没有霍西铭的钟小北能够有更多的精彩, 活得更加耀眼,走得更远,站得更高,是不被束缚拥有自由的鸟儿,应该朝着更广袤的天地而去。

  霍西铭心里也明白,所以更不想也不愿放任钟小北走出他构造的牢笼中,他用一个名为爱和恩的链子,锁住了钟小北的四肢,将他困在这一隅天地间,成为童话故事里的那只夜莺。

  “你觉得他唱的如何?”一旁传来一道男声。

  蒋意侧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端着杯酒站在他旁边,五官俊朗,穿这件宽松的黑色体桖,带着股文艺范,眉眼含情,自带温柔。

  可这种文字感和方寻野那种高傲偏执得艺术家气质不同,不至于让人觉得难受。

  “唱的很好。”于公于私,蒋意都认为钟小北唱的很好。

  “我也觉得唱的好,”男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我在路边听他唱歌时就觉得,这人嗓音条件这么好,没有经过任何系统培训,靠的是天赋,怎么没见有唱片公司签他呢。”

  能为什么,霍西铭不愿意啊。

  蒋意笑了笑没说。

  男人将酒杯推了过来,“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喝杯酒?”

  “只是喝酒?”蒋意挑了挑眉,“不是搭讪吗?”

  “你和钟小北说的一样,戒备心很重。”男人的眼睛盯着蒋意。

  “你倒是和钟小北说的不同,有点轻浮。”蒋意也回了句。

  两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来。

  最终是男人率先伸出手,“姚承。”

  “蒋意。”

  双手相握。

  钟小北唱了几首歌,也不顾底下安可的喊声,跳下舞台朝着蒋意这里走来。

  他将湿润的头发悉数撩至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甩了甩脑袋,整个人在灯光下闪亮耀眼。

  “我还说给你俩介绍呢,没想到你们自己都聊上了,”钟小北坐在蒋意身边笑嘻嘻的说,“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了,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庆祝蒋意回b市!”

  可能因为被霍西铭管的太严。一旦有机会钟小北就会使劲玩闹,他喊了很多酒,几人又唱又跳,一瓶一瓶往肚里灌,才喝完一半明显有了醉意,一直喝到田僖和那个吉他手安天珉顺着椅子滚到地上去,才消停下来。

  酒吧里的人少了许多,蒋意也有些累便散了局,阿卡将那俩酒鬼带回了出租房,钟小北闹着要去大被同眠,被蒋意提着衣领扯了回来,红着眼一动不动盯着蒋意,控诉他的冷酷无情。

  对这种酒鬼眼神视而不见,蒋意看着满桌的酒瓶,起身朝着姚承说:“姚老板,今天打扰,时间也不早,我们就先走了,酒钱我来付吧,”

  “算我请的。”

  “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亏本不赚钱的道理。”

  姚承将杯里的酒喝完,也跟着起身,摸了张名片递过去,笑了笑说:“要是能换蒋先生的联系方式,那这些酒就不亏。”

  蒋意看了眼名片,伸手接过,指尖相触时,姚承在他掌心勾了一下,眼睛带着戏谑的笑意,若有似无的暧昧,恰到好处的勾引,并不会让人反感。

  “再见。”

  话音落下,蒋意扶着醉醺醺的钟小北出了酒吧。

  两人身高相同,但由于演员这个职业的特殊性,蒋意比钟小北瘦了不少,稳住一个比自己重的人并不容易,更别说比自己重的醉鬼。

  “你下次再喝酒,我就把你丢给霍西铭。”蒋意恶狠狠警告。

  可能是还没醉太死,也可能是听到了霍西铭的名字,钟小北开始挣扎,皱着眉不开心的重复,“不要,不要。”

  “好好好,不要,你快别动了,一会儿咱们倒在人家门口就丢人了。”

  摇摇晃晃出了酒吧大门,蒋意正伸手打车,一抬头就看见正对着酒吧大门的街对面站了一个人,灯光不够亮,看不清面容,只粗略瞧出来身形挺拔年纪不大,穿着一身市一中的校服,应该是高中生。

  蒋意只觉得奇怪并没有多想。可这人却大步流星的朝他们走来,一走进自然也看清了他的脸,生的很帅气,五官深邃,眉眼有神,鼻梁高挺,脸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那双眼睛有些眼熟,可蒋意有些想不起来。

  和这张帅气脸不相符的是男生的表情,他眉头紧锁,一脸怒火,气冲冲走过来的模样像是要杀人。

  “放开他!”蒋意听见这个男生大吼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动手。

  “你是谁?”

  男生怒火中烧,直接不打算接话,伸手就要把蒋意怀里的钟小北扯过去。

  蒋意自然不会将钟小北交到一个不认识的人手里,他上前一步将人挡住,目光凌厉,气势上不让分毫,“你再不让开,我就报警了。”

  “报警?”男生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你个死同性恋不怀好意,故意把这傻逼灌醉,谁知道你要干嘛,我才要报警。”

  这句话让蒋意愣了愣,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甚至连这个男生的样子都觉得眼熟起来。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靠着蒋意脑袋晕沉沉的钟小北被吵醒了,他眉头紧皱着,搞不清状况的睁开眼,眼神迷离的左右打量着,缓了会儿才对上焦,五官皱成一块儿,不解地问:“蒋意,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下,一转头就看叫争吵的另一个主人公,眼睛猛地瞪大,连酒都醒了三分,“□□/崽子?你怎么在这儿?”

  刻意忽视这个称呼,男生阴沉着脸,恨不得将对面这人的嘴撕烂,“我要是不在这儿,你就得被野男人干死在不知道在什么角落了。”

  “说什么鬼,这是我哥们儿,”钟小北皱着眉,明显有些不高兴,“倒是你,这个点你应该在学校睡觉,偷跑出来干嘛,信不信我给你爸告状,看他不抽死你丫的。”

  “你去啊,看到时候我们谁更惨。”

  一句话堵得钟小北哑口无言,瘪起嘴没好气的问:“你到底来干嘛?还要再打一架不成?”

  “我”男生看了一眼蒋意没说话,明显是介意他在。

  钟小北翻了个白眼,拍着蒋意的肩膀,抬了抬下巴,“蒋意,你先去打车等我,我这小崽子聊两句。”

  在一旁看了会儿,蒋意其实已经猜出这男生的身份,霍西铭唯一的儿子霍宜年。

  这两人怎么凑到一块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打了辆出租车让师傅在路边等着,自己则抱着手站在车边。

  隔的有些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只能看出霍宜年有些扭捏,眼神左右漂浮着。

  说了几句话后,钟小北叉着腰笑得很是得意。哪怕隔得远远的,也能听见那个癫狂的声音,估计醉的不轻。

  看这情况许是还要一会儿时间,蒋意索性低头从兜里摸出手机,刚解了锁,就感觉有人跑过来扯着自己往车里塞,边往里推边着急说:“师傅,快,快开车。”

  随后一道怒吼从身后传来,“钟小北!”

  蒋意好奇的回头看了眼,只见霍宜年满脸怒火,青筋暴跳,蓝白校服的胸前是一大滩黄白的呕吐物,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散发着一股酸臭味,令人有些好笑。

  钟小北合上车门,一副胜者嘴脸,抬起双手朝着外面的霍宜年竖了中指,语气中满是鄙视和嘲讽,“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说完不顾霍宜年越来越黑的脸色,用方言骂了句,“霍宜年,我/日/你仙人板板。”

  他把人骂了一通,摇上车窗催促师傅开车,随后酒劲上来,像是泄了气一样瘫坐在后座。

  看着身边这个冒散发着一股酒气混合着酸臭呕吐物的酒鬼,蒋意有些好笑,“是谁说的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

  “谁啊?反正不是我。”某人睁着眼睛说瞎话,表情一脸无辜。

  并不打算和酒鬼讨论这个话题,蒋意摇下车窗,让车里难闻的气味散开点,才问:“要送你回家吗?”

  “不去。”钟小北想也没想就拒绝。

  “那你想去哪儿?”

  闻言,钟小北低着头深思了会儿,车外灯光略过,他的神情隐在暗处,以至于让人看不透,也许想了许多,也许只是单纯的发呆。

  小一会儿后,钟小北才凑过来咧嘴笑,格外兴奋的说:“要不我们去私奔吧。”

  在司机师傅震惊好奇讶异的表情中,最后两人也没私奔成功。

  从司机时不时透过后视镜打量后座的频率,蒋意不难看出这人在脑海中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他没把醉鬼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把人带回自己家。

  在b市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一定在这儿买得起一个厕所,蒋意这种十八线演员自然也是。

  他这个房子是租的,一室一厅的老式居民房,听说以前是某个厂的家属楼,地理位置还行。

  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周围环境不是很好,稍稍不注意就会踩中宠物粪便,没有什么物业保安的,楼下的路灯坏了都没人管。

  这种老式楼房没有电梯,好在是不算高,也就五六层楼,蒋意住在最顶楼,以前回家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搀扶着一个酒鬼,确实没那么轻松。

  楼道里的灯估计也坏了,四周很黑,蒋意爬的有些喘气,得小心扶着摇摇晃晃的钟小北,还得伸手扶住自己后腰,一阵阵的酸疼,让他不由得在心里把远在海州的某人骂了一顿。

  回到家将人往沙发上一丢,自己瘫在一旁大口喘着气,双手提不起一点力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打量着几个月没回来的家。

  和大多数独居男性一样,蒋意并不是一个会收拾的人,他自己的房子很乱,衣服堆的到处都是,烟灰掉落在桌上也不会去管,由着性子来生活。

  陈安安给他把行李送回来后,还收拾了一下屋里,比他去海州的时候看起来干净不少。

  快速冲了个澡,蒋意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脖颈上的印记,吻痕消下去不少,可明眼人一看还是能够猜到,抿唇皱眉,最终还是选了件高领的衣服。

  他打开冰箱看了眼,里面空荡荡的,最终也只能倒了点冰水喂给钟小北。

  钟小北吹了冷风又吐了一次,酒气发酵后完全上了头,这会儿脑袋有些晕沉沉的,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他一把抱住蒋意的腰,嘴里疑惑的嘟囔,“霍西铭,你怎么变瘦了啊?”

  蒋意一把拍开醉鬼的手,恶狠狠警告,“再乱摸,我就把你手打断再丢出去。”

  迷迷糊糊睁开眼,钟小北反应迟钝的打量着四周,眼睛才慢慢悠悠的看着蒋意,“你长的真好看,我猜你一定就是来将我从大魔王手里解救出来的公主吧。”

  “靠公主解救,那你这个王子也挺没有用的。”蒋意故意逗着酒鬼。

  “没办法,大魔王太厉害了,我打不过他,大魔王知道了我的秘密。”

  可能是钟小北故意压低的语气太过于神秘,以至于蒋意都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什么秘密?”

  “其实,我不是人。”钟小北故意压低的声音增强了这句话的悬疑感。

  “嗯,看得出来。”

  钟小北一脸骄傲,“我本来是一只在深山老林修炼多年的鸟妖,不知道怎么被大魔王识破了身份,他造了一个金色的笼子把我关起来了。”

  好家伙,童话故事变聊斋志异了。

  可能看蒋意一脸不信的表情,钟小北侧了侧身微微弓背,指着凸起的肩胛骨,神情认真的展示,“看到了吗,这是我的翅膀,我靠它可以飞起来。”

  这人本来就不聪明,一喝醉后脑子更是不好用,傻乎乎的模样看的人涌起恶意。

  蒋意笑得有些恶劣,并不打算让这个酒鬼开心,伸手做了对着那个本不存在的翅膀用力一折,冷冷地说:“现在折了。”

  事情发展超出钟小北的认知,他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这个残酷的事实,将头埋在沙发靠枕里,嚎的撕心裂肺。

  “行了,别嚎了,再嚎把你毛也拔了,滚出洗澡,臭死了。”

  说完,他拿着手机到阳台给诸心慈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心慈姐,还没睡呢?”蒋意的语气有些讨好。

  “你说呢?”诸心慈语气有些怒火,明显是被人从熟睡中打扰的不悦,“你倒是挺会挑时间的。”

  蒋意装作没听见这句嘲讽,摸出打火机在手里把玩,厚着脸皮继续说:

  “我今天才从海州回来,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就去公司,你最近怎么样啊,忙不忙,带新人累不累,也不知道公司里面是现在什么情况啊。”

  “你是来我这儿探口风的?”

  听见电话里传来蒋意的笑声,诸心慈也没生气,反而叹了口气,“你人聪明,很多事我不说你也明白,你现在的情况和半封杀没什么区别,代言通告全掉,公司高层自然不爽。

  哪怕你刚拍完野火的《追云者》又怎么样,不可能未来都是这样的ip,这样的班底。”

  “没有商业价值,后续的制片方也不会考虑你的,现在是流量时代,流量才是收视率的保证,你合同没到期公司也不会怎么样。

  毕竟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没了你他们还能从其他人身上榨取价值,你懂了吗?”

  这番话说的残酷现实,方寻野抿着唇,盯着窗外稀稀疏疏的灯光思索,小一会儿才出声,“所以,我被抛弃了?”

  诸心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只听见细微的电流声,时间一分一分流逝,风吹拂在脸上,才听见说话声传来,“蒋意,你后悔进入娱乐圈吗?”

  后悔吗?

  蒋意也在自己问自己,他后悔吗?或者曾经后悔过吗?

  最终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没有。

  这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不同于那些天之骄子,社会人才,蒋意这个人,只是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高中毕业生,要文凭没文凭,要能力没能力,却活得比很多人好。

  在同类型人群中,不是进厂工作,就是外卖员,亦或是每个月拿着三千多薪资的社畜。而他成为了一个演员,活在聚光灯下,看起来就要高人一等。

  在如今处处充斥着考试提升,面试审核,能力比较的社会,只有娱乐圈可以不计较一个人的出身,文凭,能力,仅靠一张脸和包装营造出来的人设,获得大众的喜欢。

  蒋意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高尚的人,他俗气,自私,有着很多人都有的劣根性,喜欢并享受这种活在聚光灯下,被赞美追捧的感觉,哪怕根本不认识那群粉丝。

  更何况,当演员赚的可比其他工作多多了,是他需要起早贪黑多少年才能达到的收入,他也开始喜欢上这份职业,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被粉丝捧上高台,蒋意自然不愿意再回到尘埃,他想红,想赚更多的钱,想拥有更多的赞美和喜欢,甚至还想去看看,那更高的地方,是怎样的风景。

  所以并不后悔。

  跳过这个有些压抑的话题,又聊了几句,蒋意挂掉电话,仍由头发被风吹乱,附身趴在围栏上点了支烟。

  他想了许多,想到黔州的山,海州的风,那片一望无边的海,烟雾弥漫的海上日出,最后理所当然的想到了方寻野,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一晚的画面:

  方寻野大汗淋漓的趴在自己身上,低舌头轻轻舔舐泛红的耳尖,又缓缓印上一个牙印,再沿着那个牙印,用舌尖划过,动作甚至说的上有些温柔,声音低沉悦耳,“蒋意,这是我的第一次。”

  操/男人的第一次。

  他明白方寻野这句话的意思,刚刚发泄过的身子软成一滩水,大脑里空荡荡的想不起任何东西,听见这话也只是笑着回了句,“我也是第一次。”

  被男人/操/的第一次。

  听见这个回答,方寻野没说话,自己故意恶心人的问,“所以,方老师要负责吗?”

  方寻野发泄后的表情慵懒性感,额头挂着汗珠,直直望过来的眼神深邃多情,看似能包容所有的脾气,让人不自觉沉溺在其中。

  气氛过于暧昧,目光流转多情,他心跳有些乱,不得不偏过头避开这道视线,耳边却响起了方寻野的声音,“那你想要我负责吗?”

  回忆停在这儿,蒋意抽烟的动作一顿,那种在方寻野注视下无处遁形的慌乱再次浮现。

  崇拜,欣赏,羡慕,嫉妒,厌恶,鄙夷,利用,算计……

  其实蒋意能够明白,他对方寻野这个人的感情,是复杂而矛盾的,并非寥寥数语能够解释。

  但那又怎样,人本来就是自我矛盾的种类,没有那一条法律规定,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不能讨厌这个人。

  从起初的相遇开始,明明是两人的互相试探,一场各取所需的博弈。可比起蒋意的处心积虑,方寻野则毫无波澜,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

  黑夜里,烟雾遮挡住蒋意的脸,昏暗的光打在他一半的脸上,晦暗不明。

  直到香烟燃尽,蒋意才转身回了房间。

  屋里只开了床边的台灯,光线有些暗,钟小北洗澡了后酒醒了不少,身上镀了层昏暗的暖光,整个人看起来乖巧无害。

  此时穿着蒋意的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拿了本书,封面用艺术字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向生》

  他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连忙把书倒扣在床头柜上,这时从书页中掉了来一张布满折痕的白纸,飘飘荡荡的落在地上,钟小北下意识低头,只看请上面开头的几个字:等你醒来……

  可还未等他看清,从另一边伸出来一只手将纸张拾了起来,随后放进了抽屉里。

  “这什么?”钟小北问。

  “废纸而已,”蒋意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故意转移注意力,“你就醒了吗?”

  提及这事,钟小北又感觉头疼,揉着太阳穴哀嚎,“还是好痛。”

  “等明天就好了,睡觉。”

  蒋意说完不给钟小北反对的余地,关灯上床一气呵成。

  四周陷入黑暗,感官自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感觉到身旁柔软的床褥陷了下去。随后,悉悉索索的声音吵得人心烦。

  “你再动来动去,我就把你踹下去。”

  清楚蒋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钟小北消停了会儿,没多久又忍不住凑近好奇问:“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看书吗,怎么看起野火的书了?”

  蒋意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上的灯,没有直接回答,“随便看看。”

  听出了这句话里的敷衍,钟小北也没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蒋意有,他也有。

  脑袋晕乎乎的反倒聊起了其他,他说了很多,乐队的事,昨天吃了什么,霍西铭被他气到无语,以及吐了霍宜年一身。

  每一件都是开心喜悦的事,仿佛在钟小北眼中,没有什么事值得去难过,去悲伤。

  闭着眼听了会儿,蒋意出声打断了他兴致昂扬的分享,“你有想过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吗?”

  这是方寻野问他的问题,如今他向钟小北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钟小北没说话,周遭陷入安静,安静的像是被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蒋意才听到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以后啊,我从十八岁后就没想过以后了。”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故事,一个说起了很长的悲惨故事。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说话,直至钟小北睡着响起了有些重的呼吸声,才打破这个诡异的安静。

  在黑暗中,蒋意睁开了眼,看着熟睡了钟小北,他翻了个身暗暗想道:

  他和钟小北不同,他不愿意妥协,不愿意放弃,只要有一点希望也要不择手段的去争,无论是在娱乐圈立足还是往上爬。

  蒋意不是读书的料,高中的知识忘了很多。但记得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一直牢记于心。

  所以他并没有把所有赌注压在方寻野身上,因为那样充满了太多不确定。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黑暗的房间,也照亮了蒋意的脸,他在微信翻出一个联系人,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许久,发送了一句话:

  陈太,我是蒋意,不知道你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喝个早茶。

  消息发出去后直到天亮也没得到回复,这让蒋意有些焦虑。

  “你干嘛一直盯着手机?”钟小北叼着面包一角含糊不清的说:“是在等谁的电话吗?”

  “没。”

  钟小北一脸不信,“你不对劲,今天一早起来就收拾打扮,又刮胡子又喷香水的,你该不会是要去约会吧!”

  “对,约富婆。”

  这语气钟小北拿不定真假,摸着下巴思索着,“成了的话给我也介绍一个,我不想努力了。”

  “新讯的霍总还不富吗?”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听到这话,蒋意给了一个白眼,“我一会儿要出去,你有什么安排?”

  “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吗?”

  蒋意单手撑在桌面上,身子放低,宽松的衣领下露出锁骨和大片胸膛,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打着卷,充满着慵懒和魅惑,他笑着勾了勾手指,等钟小北凑近一把站拍人后脑勺,“滚。”

  不顾身后的哀嚎声,蒋意理了理衣领,走了出去,掏出手机看了眼,三分钟前陈太回了消息,一个地址,言简意赅。

  陈芳发的这个茶楼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取闹中取静的含义,逼格拉满,价钱自然也随之拉满,平时就是很多名媛富太太消遣聚会的首选,蒋意只跟着梁淑兰来过一次,也是在这儿第一次见到陈芳。

  他跟在服务员的身后上了二楼,就在靠窗的位置见到陈芳,微微低头问好,“陈太。”

  “来了,”陈芳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小抿了口,连眼神也没看过来,只是抬了抬头,“坐吧。”

  等蒋意坐下后陈芳也没出声,仿佛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只是低着头饮茶,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外面庭院中的鸟在树上发出啼叫,清风吹动着房檐下的风铃。

  又过了一会儿,白瓷的茶杯见底,蒋意眼疾手快的提起紫砂茶壶替人斟满。

  陈芳抬眼看了看,眼中露出点轻蔑的笑,身子后仰靠着椅背,高傲的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开口:“说吧,找我什么事?”

  “在海州那次得陈太帮忙,蒋意一直记在心里。按理说应该请您吃个饭的。但之前忙着拍戏,昨天一回来就记起这事了,还好陈太赏脸,要不我真就过意不去了。”

  “你蒋意架子多大啊,也会过意不去?”陈芳冷笑了声,“跟着梁淑兰的时候,谁的面子都不给,怎么去了趟海州回来,变了不少啊。”

  蒋意听出她话里的嘲讽,脸上依旧挂着笑,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之前不知好歹不太懂规矩,陈太见谅,您看这样行不,只要你出气随便怎么样,我绝无二言。”

  “我这个人呢,也不是斤斤计较的。”陈芳翘着腿,脚尖在桌底有一搭没一搭的蹭着蒋意的小腿,带着股撩拨和暧昧。

  她凑上前附身,单手撑着下巴,涂了红指甲的手像少女般白嫩,不难看出精心保养过,字里行间也表达出用意,“你今天来的目的我是清楚的,霍家的确厉害却也不是只手撑天,我们嘉星传媒这么多年的根基也不是吃素的,更别说还有个陆塘,你找上我也说明还不傻,知道怎么对付邓书艺才是最正确的。”

  陈芳停了下来,眼神变得冷漠,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能够随意评判的货物,有几分价值更是早就定好了,站在货物架上任人挑选,“可是蒋意,我帮你渡过眼前这个难关,你能给到我什么?我之前是对你有兴趣,可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要梁淑兰不要的东西?”

  她打量着指甲上的水钻,语气平静淡漠,“我是个生意人,做生意看重的是利益,你给我带来的比不上我对你付出的,那这个亏本买卖,我为什么要做?”

  从一开始蒋意就处在被动,无法以对等的身份和陈芳讨论的原因,他感受陈芳有些尖锐的高跟鞋鞋尖,沿着自己小腿向上,触碰到有些隐秘敏感的内侧,像只滑溜恶心的蛇,紧紧缠着他,以至于呼吸变得困难。

  鞋底轻轻一踩,感受到蒋意有些紧张,陈芳笑了起来,“当然了,事情并不是讨论的余地,我听说邓书艺想收你当狗,你拒绝后才把她得罪了?”

  “嗯。”

  “不如,你当我的狗。”

  闻言,蒋意瞳孔猛地放大,这是他没有预料过的剧情走向,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陈芳没将他的表情放在眼中,仍是自顾自的说:“邓书艺这人最好面子,自诩魅力十足。要是她想要的人成了我的狗,那可真是打了她的脸,传出去看她还能洋气吗,都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她那张黑脸了。”

  “陈太,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陈芳打断了蒋意的话,“我和梁淑兰不一样,我能让你红,像陆塘一样红。”

  蒋意收了声不语,只是觉得好笑,拼了命想做一个人,想要护住那点微乎极微的自尊,想做一个能站着的人,最终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命运事先安排好的剧情,故事走向两个发展的分割线,往左是平庸,往右是沉沦,好比拨浪鼓的两面,有着不同情节。

  他盯着那杯茶,里头不知什么时候掉进去一个蚊子,正在拼了命挣扎只为活下去,活着不可耻,想活得好更不可耻。

  比起邓书艺,陈芳更好伺候,以色事人并不长久,同短期的利益相比,长远的好处才是最有保障的。

  蒋意勾唇笑了笑,乖巧的喊了声,“汪。”